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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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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求婚

第十六章 求婚

素盈看了信默一眼,反問:「原本就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還老提它做什麼?」
「阿盈!」信默叫住她,解下手腕上的一塊翡翠,放在素盈手心。
他頓了頓,定定地看著素盈道:「我剛剛才從姑姑那裡聽說——其實她當初為我提起的那位小姐是你。」
素盈能夠得知的消息稍稍落後他人,但她也可以從全家的氣氛中察覺:丹嬪在宮裡正春風得意。皇帝的兩妃,素貞妃和素文妃已經失寵多年,只是看在她們的父親當年輔佐梁王登基有著莫大的功勞,皇帝才一直對她們彬彬有禮。這姐妹二人膝下無子、年華漸衰,無論如何無法與美麗潑辣的丹嬪爭寵。
「嫁我!」
孰料素颯一聽就大發雷霆:「我跟你說過,不要與他親近!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你竟然這樣隨便答應了他?」
過了幾天,素颯從東宮回來,帶給素盈一隻錦盒,說:「東宮的一番心意,我代你收下了。」
素颯連著冷笑幾聲,說:「好——我不用說多少,只告訴你一件事,你自己去想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她每天聽來來往往的下人們在她面前誇這個、品那個。雖然覺得羞赧,可她也在心裏認真地考量這些貴族少年們,結果總覺得這個少點什麼、那個又少點什麼,沒有一個能讓她聞名傾心。
素盈還聽說,有些朝臣對皇帝越來越濃烈的狩獵愛好提出異議。他們擔心他步上夏帝太康的後塵,他們希望他勵精圖治。可是皇帝只用一句話就把所有的非議擋開:「朕是無為之治。」他說。「你們不是總嫌皇帝管的太多,盼著出現一個無為而治的皇帝嗎?」
素盈氣道:「哥哥從來沒說過信默一句好話,總是覺得他居心叵測。既然如此,哥哥就該清楚地告訴我:他哪裡不好?哥哥一味埋怨我,讓我怎麼能服氣?」
素盈張了張了嘴,卻什麼也沒說。
素颯看了她一眼,無可奈何地說:「宮廷是什麼樣的地方,你又不是沒有見過。你說哪個人心眼不多?更何況……跟某些人比起來,我差遠了呢。」他冷笑一下,又說道:「那天,大多數公子們都與我同樣想法,沒有人敢貿然站在白信默一邊,大家都想看看他日後的下場再做反應。你不必氣憤——宮廷里雖然說不上哪個人的命比大家賤,但也犯不著為別人把自己的命搭進去。」
素盈打開一看:盒中分為兩格,左邊是一株乾枯的香花,右邊是一株一模一樣的銀枝金花發簪。素盈不認得這是什麼花,用詢問的目光看著哥哥。
素盈滿心委屈,嘀咕道:「和其他公子相比,我與他還算了解。我想不到拒絕他的理由。」
「有很多人都提親呢……」她心慌意亂口www.hetubook.com.com不擇言,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真到那時候,皇帝若不受制於他們,就會被束之高閣。素皇后看過太多的歷史,龐大的帝國昏君時不會頃刻坍塌,正是因為國家有這些臣子——他們的擔憂,是對皇室和國家的深情,若是辜負了他們的深情……她丈夫的這一生會以昏君的身份收場,至於是壽終正寢還是不壽罹難,尚且難說。
素盈左右無事,索性獨自在數株梅花間流連。
「一言為定。」他說,「最遲三天,白府一定會來提親。」
姑嫂幾個又熱熱鬧鬧地挑花樣、選式樣,定下過節的服飾。
素颯接在手裡,喟嘆一聲,心事重重地走了。
素颯又說:「這是東宮送你的——若是賞賜,你收下就行。可他特別交待這是送的,那你也得回一份禮,禮尚往來嘛。」
「了解?」素颯嘴角帶著嘲諷,看著素盈道:「這世上了解他的人,恐怕連三個也沒有!你才認識他幾天,居然也以為自己了解他?!」
皇后也加入了他們的進諫行列——素盈知道,撇開心機是否深重、待人是否誠懇不談,她的眼光一直都很長遠,多年來始終保有一國之母的自覺,明白什麼樣的事情對這個國家好。
素盈的嘴角冷冷地勾起來,不再看哥哥。
「一言為定。」素盈滿面羞紅,怕呆得久了有人看見,輕輕抽出手要走。
若是換了別人,素盈至多對這傳言一笑而過——她又不是什麼大人物,犯不著為皇家操心。可是,終日戎馬呼嘯于大漠深林之中的,是那位面容文秀淡泊的皇帝,這讓素盈有些驚奇:她見過他的臉,實在無法想象那樣一個安靜的人如何馳騁于千軍萬馬之前,如何氣勢豪邁地挽弓引箭、追熊獵虎。
素颯怔怔地看著她,素盈又說:「哥哥今天說到的事情,已經進了我心裏,我沒法裝作不知道。這些事情我會問問信默,看他如何解釋。若是我覺得他的解釋可以接受,會轉告哥哥——那時,請哥哥不要再質疑,不要再反覆猜測。不然我又不能安心了——哥哥就讓我安心嫁人吧。」
他聲音堅定溫柔,素盈一時六神無主,不知如何回答。
信默身上沒披外氅,大概剛剛從哪個屋裡出來。他站在離她三四步遠的地方,溫柔地笑道:「遠遠看著像是奉香……啊,你看我,叫你『奉香』叫慣了,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稱呼……」
她的神情嬌怯,精緻的臉龐白裡透紅,像初夏的蓮花瓣。在周圍的冰天雪地里,她是如此柔美可愛。信默痴痴地看了她一會兒,站起身,走到素盈身邊握住她的手。
素盈輕聲說:「難道我就不會想起那個總是幫m.hetubook.com.com我、差點成為我丈夫的年輕人嗎?」說完,她的臉已經紅到脖根。
素瀾倒是很快得到一紙封誥,受封為德昌郡主。素瀾本就膽大尖刻,使者一走,她就提著那張黃絹冷笑道:「要是封給我一片好地方,我去琚家還能說得出口。德昌郡算什麼?地不長草、鳥不拉屎……一年撥不上幾個私房錢給我,還要我白白欠丹嬪一個人情!說出來還要被人笑話呢!真是不如不要。」
她明白作為一個皇帝,永遠不該和官員們對峙、決裂。臣僚的勢力千糾萬結:這個官員是那個的親戚,那個官員又是另一個官員的學生,另一個官員又和再一個官員在同一支軍隊里共同殺敵,或在同一個學館中一起受教……對皇帝順從恭敬是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是他們習以為常的義務。但若是他們相互連結起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比他們與皇帝的關係要親近得多。
素盈忙把眼光轉到別處。信默的雙眼卻盯著她不放:「阿盈,要是我今天沒有來探望姑姑,她沒有提起這件事情——你是不是一輩子也不會讓我知道?」
為著這個原因,素府的門前終日車馬不絕。素老爺決心再接再厲,一口氣為家門再添新的榮耀:他雖然受封東平郡王,膝下八個女兒卻沒有一個蒙受天恩、得封郡主。素老爺頻頻向丹嬪暗示:趁素盈和素瀾尚未出嫁,千萬求聖上隨便給她們一個封號,讓她們嫁人的時候能底氣十足。
素盈帶信默到小亭中小坐,又說了些這半年來的事情。問到素槐的時候,信默的口氣有點失望,說:「她是個機靈人,跟你不怎麼像。長得不像,性格也不像。」
信默求婚的事情,素盈不敢在府中張揚,只偷偷告訴素颯一個人。
素盈聽說行獵的隊伍一直遠去,早已遠遠超出了獵場的範圍。她還聽說聖上日益沉迷於狩獵,樂此不疲。
素盈輕哂道:「哥哥的心眼多,別人就一樣么?」
素盈聽得面紅耳赤,慢慢地撥弄披風上的緞帶。
素盈明白現在的形勢對她來說最好。她的年紀在未婚的閨媛當中算是大的,正所謂時不我待,錯過今年的好兆頭,再想要從出身高貴的少年中挑挑揀揀,就要看老天爺還照不照顧她了。
晶瑩的白翡翠四四方方,上面雕著一朵盛放的花,五個花瓣都是天然紫色,花蕊卻帶著一點淡淡的鵝黃。素盈一見就很喜歡,深深地看著信默,柔聲說道:「白公子一片心意,阿盈定不相負……」
進入正月,素府的親戚們紛紛來走動,也有不少人為素盈提親。素老爺這時候開始精打細算:素府眼下前途一片光明,他唯一尚未訂親的女兒可謂奇貨可居。前年他還www•hetubook•com.com發愁這女兒的婚配,沒想到今年時來運轉,貴胄高門紛至沓來。素盈的婚事竟變成最划算的一樁。他並不著急,靜待最最合意的乘龍快婿出現。
他說:「記不記得你拜琚大人為義父的那天?……那天在那裡聚會的公子們,有東宮侍衛,還有禁中統領。聚會的意圖是什麼,大家心照不宣——宰相想拉攏我們,這件事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若是處理不妥,就會變得十分棘手。白信默那時還是東宮左衛率,我的同僚。」
「阿盈,你看人也太簡單了!」素颯搖頭說:「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可是你知道嗎?人心就像深不可測的湖水,你自以為看透,其實不過只看到第二層、第三層,或者第四層——真相還在千層以下呢!」
素瀾撒嬌道:「三哥偏心,盈姐姐已經有好多啦!我可是一文不名,公主賞賜的時候也不照顧我……」
他看了素盈一眼,繼續說:「當大人提出他的要求時,聚會的眾位公子都不敢輕易作聲,他卻直直地頂撞。我想:如果這個人不是真正的正直,那麼他就是和琚大人早有勾結,故意用這種方式誘導那些搖擺不定的公子與他一道反對,然後琚大人對不忠於他的人一目了然。日後大人一定會殺雞儆猴,把他們統統從要職上趕下去——我在那一刻是這樣以為。我想,如果白信默真是琚大人的死忠,那麼無論人事怎樣變動,他也不會一落千丈,至多就是降一兩級而已。」
初十那天,素盈與素瀾約定賞雪。誰料素瀾不知從哪裡打聽到:琚二公子這天要主持琚府的周濟,向窮人散發肉粥、臘肉。她竟喬裝一番,偷偷去看自己的未婚夫,把素盈一個人撇在寂靜的後園中。
信默靜靜地看著她,「這與你我之間有什麼關係?願意就是願意,不願意就是不願意,提親的人多人少,能左右你對我的看法嗎?阿盈,你心裏覺得好還是不好?」
「照哥哥這樣的說法,世上有哪個是好人呢?」素盈淡淡地反問,「哪個人沒有千層之下、不讓人看透的真相呢?我不想費力,用一生去追求真相。我只要他第二層、第三層的心對我好,這一生也能過得不錯了。」
她賞了一會兒花,正打算回去,卻聽到身後的雪地被沙沙地踩實。一轉身,她瞪大眼睛,驚喜地笑出來:「白副衛尉!」
「家裡人都叫我『阿盈』。」素盈含笑打量信默,說:「白副衛尉別來無恙?」
「還好。」信默也仔細地看著素盈,柔聲道:「你看起來也很好——臉上沒愁容了,精神也爽朗許多。」
皇后希翼緩和皇帝與臣僚的關係,然而她的努力只有一個結果——皇帝的心漸漸離她遠去。
轉念一想,m.hetubook.com.com她對這些又不放在心上了:每個人都有她不熟悉的一面。溫柔的東宮在六歲起隨同聖上出獵,那時的他就能射死一隻猛虎,讓聖上讚嘆不已。雍容華貴的皇后據說有一手好箭法,百步穿楊,從不虛發。
素颯看出她神色猶豫,苦笑著說:「沒錯,你哥哥我,與他的境地相反。我失去了東宮的信賴。」他嘆了口氣,說:「再說,調任這件事情本身就十分蹊蹺——皇後娘娘與宰相的關係很複雜,況且兩人都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一般來說,他們若是有了摩擦,會折中解決。唯獨對待白信默——宰相要他降,皇后卻讓他又升一級,放在自己身邊——這無疑是同宰相唱反調。宰相想藉機威嚇眾位公子的計劃不成,皇后也不是不知道。只憑東宮一句話,根本不足以讓皇後娘娘做這種選擇……這其中還有什麼事,恐怕誰也不知道了。」他看看妹妹,幽幽道:「白信默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在宮裡有什麼樣的根基,你根本無法想象!」
丹嬪很快傳出話說:素盈在宮裡服侍過皇后,曾經為皇家做過下人的人,想再封郡主不大容易。
素颯也陪伴東宮跟隨大隊人馬出獵去了。他這一趟出去,直到臘月才回來,正趕上合家上下籌備過節。他帶回來許多獵物和賞賜,更增添了素府的喜氣。他一下就給了素盈四十張極好的狐皮,一整張絕佳的熊皮,還有數不清的鹿皮、獐皮、貂鼠皮等等,素盈院里原本空曠的雜物間頓時塞得滿噹噹。
丹嬪這次傳出來的話就有點不耐煩:榮安公主的婚事正在議,候選人雖說不多,但也不少——素颯已經在裏面了。到最後關頭再說吧,現在說也是白說。
素颯靜靜地看著她說:「這是進貢來的不老香——花雖枯,香不敗,馥郁持久,據說可存留百年。」
「難得東宮一直惦記著我……」素盈微微地有些惆悵。
信默立刻笑逐顏開,素盈卻避開他熱切的笑顏,低聲說:「可是我爹不一定覺得滿意……他還有他的打算呢!」
儘管他以無為做幌子,朝臣們依舊有話說——說話的大多是一些沒什麼陞官前途的小臣僚。說錯話大不了一死,他們才不怕。他們怕的是死後不能在史書上留名。敢於直諫的骨鯁之臣,名留青史的幾率要大得多。既然這輩子很難榮華富貴、一步登天,他們至少要為博得流芳百世的美名而努力。
信默搖搖頭:「可是對我來說就不一樣了——我忍不住想起那個女孩曾經化妝成自己哥哥的隨從,卻連一匹馬也拉不住;想起那個女孩滿懷信心地進入宮廷,卻漸漸變得楚楚可憐,即使如此,她只是更加謹慎地約束自己,從沒想過傷害別人;想起那個文靜小心的女孩差一點就和-圖-書成為我的妻子——其實我想這些所用的時間,不過是從姑姑的小院走到這裏的短短一刻而已。可是這短短的一刻就讓我覺得,你是那麼好的一個女孩,我不想錯過……」
在他灼灼的目光注視下,素盈的心猛烈跳動,脫口道:「好!」
素盈輕輕咬著嘴唇,把頭別到一邊。
對這些事情最為滿意的人,就是丹嬪。
隨便她怎麼說,素老爺都不會放在心上。他正心花怒放地計劃第二件事情:榮安公主十七歲,女大不中留,眼看就要嫁人了。他連忙向丹嬪傳話說:咱們家素颯是多好的青年啊!那真是要文有文、要武又武,遍覽朝上朝下朝內朝外,再也找不到這樣一個美男子。而且素颯跟榮安公主年紀相當——到這把年紀還沒婚配的大好青年就更少了!千萬要在聖上面前多多提起素颯!
素老爺心中有了指望,人也快樂和氣起來。下人們見他每天喜氣洋洋,自然陪著他高興,素府上下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和睦局面。
九月,皇家又有兩次大規模的出獵,從獵隊伍浩浩蕩蕩,幾近一支精銳部隊。
「我不認為令尊會用什麼我做不到的事情來阻撓。」信默自信地笑了笑,由衷舒了口氣,「我唯一怕的是我一廂情願,你並沒有格外看待我。」
鳳燁公主也笑她:「要給宰相做兒媳的人,還怕日後沒這些東西嗎?只怕以後你連這個也看不上呢。」
「可是白信默這個人太出人意料。」素颯搖頭笑道:「我不知道該佩服他,還是該畏懼他——因為琚大人的關係,他很快就無法在東宮立足。他把當日聚會的事情向東宮稟報,東宮為此萬分憤慨,誓要與宰相決裂——阿盈,連你這樣成日在家的女孩兒都明白東宮不是宰相的對手,白信默又怎麼會不知道?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把東宮往那條路上推。我只知道他自己如魚得水,不但得到東宮的信任,還在東宮的保薦下調任丹茜宮。」
素盈笑道:「這是公主做事公允,又不是不疼你。」
宮中又為鳳燁公主送來上等熊皮狐皮鹿皮共七十七張,各色貂皮十七張,還有七箱珍玩,充當她過節的用度。鳳燁公主天性淡泊,隨便翻檢一番就分給素府上上下下,素盈和素瀾各得到七張熊皮、十張狐皮、鹿皮還有幾樣精緻玲瓏的金銀玉飾。
信默心花怒放,緊緊握住素盈的手放在心口。
「啊?」素盈失笑:「真是的!我哪裡能拿出配得上他的東西?」她見素颯神情鄭重,全無笑意,只得認真地想了想,從箱子里取出白瀟瀟贈送的香爐說:「我這兒里裡外外只有這香爐還算精貴,雖然不是簇新的,但跟我進宮又出來,也算有點來歷。若是東宮不嫌棄,請他放在案頭偶爾把玩,也不枉我們相識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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