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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盈坐了這些時候也沒閑著，她察言觀色，見琉屏宮的宮人個個機靈，不像不堪使喚的樣子，可淳媛對他們提防得很，他們端上來的茶水點心，淳媛碰也不碰一下。素盈知道妹妹自有道理，心裏也覺憐惜：照這樣子看來，淳媛吃飯一定更加謹慎，怪不得瘦成這樣。

眾姨娘奇道：「我們家有丹嬪、麗媛柔媛，哪裡來的淳媛？」

「你這孩子！怎麼說不吉利的話？！今非昔比！」素老爺急道：「現在宮裡是你姑姑佔盡風頭，總不會由著皇後來下絆子。」他又停了停，嘆息道：「我不知丹嬪對淳媛有孕做何反應……若是她也來害阿槐，我真無計可施了。即便如此，她犯不著連你一併傷害……阿盈，你說事情到這地步，我們還能怎麼辦？眼睜睜看著你妹妹無望而死不成？」

榮安換了婦人髮髻，妝容也大有改變。素盈一時沒認出公主，倒是公主一眼認出了她，一動不動站住路當中，冷眼瞅著素盈。

素老爺心下駭然，向宦官道聲「少陪片刻」，就拉素盈到屏風後面。

素盈頭也不抬地笑道：「白將軍真抬舉我了。他怎麼不把這樣的好話放到檯面上說？也省得爹爹跟他大發雷霆。」

榮安公主見素盈像個悶葫蘆似的一言不發，憤憤之中也覺得無趣，冷哼一聲從她身邊走過。

素盈默默地為畫作收尾，並沒有把白瀟瀟的話當一回事。

素老爺搖頭道：「這孩子犯什麼糊塗？哪兒有姐姐進宮去服侍妹妹的！」

他們看看素盈，苦笑道：「不是我們在您面前嚼舌根——淳媛娘娘發起脾氣，真是什麼難聽的話也能說出來。我們在宮裡也有些年頭，知道娘娘照這樣子下去，早晚要失寵的——我們是跟在娘娘身邊的人，自然希望娘娘心情爽利，恩寵不絕。所以想著順著她的心思，請六小姐進去小住……」

淳媛嘆了口氣：「哎——睡不著了！我已經有好一段時間睡不踏實，總覺得晚上有人來窺探。」

儘管有這樣的親戚關係，素府上下還是無不惱怨這場婚禮。人人都明白，素白兩家絕沒有和好的可能。

她在畫上添了兩筆，淡淡地說：「我是個沒嫁成的小姐，家裡人就算為這緣故多疼我幾分，也不會真覺得我說的話添了多少份量。阿盈就算願意為姨娘抱屈，也改不了別人的心思。恐怕人家還會以為我惺惺作態——姨娘別怪我一言不發，要知道阿盈心裏沒怪你。」

「哎……」白瀟瀟瞅瞅素盈，低聲說：「要讓你爹知道你日後無可限量，還不知道會在你身上打什麼算盤呢。」

「娘娘……」素盈上下打量，見素槐形神蕭索，明顯瘦了許多，哪裡像個有四月身孕的人！「娘娘怎麼、怎麼弄成這樣！」素盈心酸，想素槐初入宮廷是何等躊躇滿志、神采飛揚，這時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想必今日見到素盈，她滿心歡喜，清瘦的臉上也榮光煥發，看起來還好一些。還不知平常是怎樣的滿腹憂愁。

素盈看她說得傷心，不忍拒絕她的盛情，姐妹二人便一里一外同榻而眠。

淳媛見她無比細心，不止麵粉要在手中細細摩挲一番，確定其中沒有異物，連洗濯瓜果所用的清水都要親嘗過才用，放心地說：「我就知道叫姐姐來是不會錯的。」

素盈也要同去——素老爺膝下就剩這一個m.hetubook.com.com命運多噩的女兒，近來對她格外疼愛，特意為她準備了馬匹弓箭，讓她去山間打獵散心。素盈並不特別喜歡狩獵，不過這活動在本朝非常流行，她覺得偶爾玩一玩也不錯，便滿懷期待地等著一試身手。

素盈一躲，她撲了空，反手又打第二下。

素老爺見她還在猶豫，痛心道：「阿盈，那是你妹妹呀！」

淳媛握著素盈的手，一時說不出一句話來，帶著笑容哽咽道：「就怕姐姐不願意來。看見姐姐，我就安心了。」

素盈就知道她必定要拿這事做文章，既是早料到的，也不覺得有多麼生氣。卻聽榮安公主切齒道：「你們以為自己是誰？素盈，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物不成？信默得罪了宰相，是我在母後面前為他苦苦央求，母后才不顧與宰相衝突，把他要到丹茜宮——是我讓他留在宮裡、留在京中，沒有到那蠻荒的地方受苦。我是公主。你呢？你能為他做什麼？」

「噓！」素盈輕聲制止，心中對公主下嫁的大略情形已經瞭然，柔聲道：「都過去了，不要提了。」

素盈嘆道：「娘娘信我才叫我進來的，我就該這麼仔細。可我真沒想到娘娘居然過成這樣……」

丹嬪見素盈耳鬢的髮絲被榮安公主挑開，伸手為她撫平，遙望榮安公主的背影冷哼一聲：「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以為她還是宮裡的明珠？嫁出去的人了，還是三天兩頭跑回來——也不知是誰不識體統！」她轉頭看看素盈，笑道：「淳媛等你等得著急，央我來看看，正巧就看見這情形。她以後再這樣當面給你難看，你就告訴我。我不信治不住她！」

可素盈卻神使鬼差地低語：「公主，你覺得他會在乎嗎？」她輕輕抬眼望著榮安公主，用極緩和的聲音說：「你覺得，他會在乎你能為他做什麼、我不能做什麼嗎？」

淳媛垂下頭，淚盈于睫，「姐姐心裏一定以為我這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姐姐不知道我那些事……」

素盈怕淳媛說話太多傷了神，夜裡難睡，便勸她靜靜冥想一會兒。可淳媛迫不及待要把這半年的心事都告訴她，一直到安寢時她也沒說完，索性道：「姐姐就睡我這兒吧！你今天剛進來，我可捨不得放你走。」

素盈聽了不免發怔：因為妹妹借花獻佛拿了她的香，她沒有報復，因為公主搶了她的未婚夫，她沒有抱怨——她居然跟「大方」這個詞連在一起。

七月，信默與榮安公主的婚事轟轟烈烈，素府出於禮數奉上一份厚禮——畢竟新娘的親姐姐是素家的兒媳，而新郎的庶出姑母又是素府的七夫人。

「住手！」丹嬪正在這時帶著兩個宦官、四個宮女走過來，見榮安公主惱羞成怒的樣子，喝道：「堂堂公主，竟像個潑婦似的在光天化日下打人，成何體統？！」

素盈不知所以，眾姨娘特意叮囑道：「要是有什麼事情，快些給捎個話過來，我們一群老姐妹可是眼巴巴地等著呢。」

素盈見她高興，心想：四個月前，正是淳媛受孕的時候，也正是聖上一道聖旨，將她的信默點為駙馬，從她這裏奪走一樁婚事的時候……想到這個她就無法陪著淳媛一道高興。

送走宦官，素盈也與父親在廳中坐下，仔細商量對策。父女倆還沒坐穩，十二姨娘便哭www•hetｕbook.cｏm•coｍ著跑進來。素老爺知道十二姨娘性情怯懦，遇事只知道心裏難受，是個沒主意的人。他也心疼她這模樣，便安慰道：「棠君，你女兒又受封、又懷上皇家血脈，是好事……」

淳媛靜默片刻，微笑道：「上次皇家遠獵，我也跟去了——選女們只有兩三個能跟去，我費了不少功夫呢！可是圍獵第一天，就有人把我的弓箭藏起來……我現在已經不去想那人是誰，多虧了他，不然，我不會遇到聖上。」

素盈做的點心清爽美味，淳媛這回多吃了些，素盈也陪著吃了一點。她們邊談邊吃，吃完一頓，已經是掌燈時分。

按說女眷進宮探望妃嬪，甚至小住，都是有過先例的。況且淳媛有孕，召姐妹進來陪伴散心也無可厚非。但素盈聽她的口氣分明故意找茬，又不願和她爭執，只是斂容站在那裡不答話。

淳媛撫著肚子道：「要不是為聖上，我都不知道要怎麼熬。」

素老爺見了素盈，扁了扁嘴，道：「阿盈，你聽兩位公公跟你說件事。」

素盈惴惴不安地行了禮，兩個宦官也還禮，其中一個道：「貴府八小姐昨日已擢為淳媛。淳媛娘娘有將近四個月身孕，想要六小姐進宮照料她……」

丹嬪知道她們姐妹有些話不願當著自己的面說，坐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淳媛也不強留，一心要把委屈向素盈傾訴，可到了素盈面前又不知先說哪樁。

「丹嬪、麗媛柔媛她們進去多少年了，也不見產下一男半女。我就知其中定有機關。」他省下套話，直奔主題，「阿盈，你就進去守著你妹妹吧！」

誰知偷聽消息的小丫鬟慌慌張張回來說：「娘娘有喜了！」

素盈讓人要來各色材料，對淳媛道：「要是煙熏火燎的東西，免不了要傷到娘娘貴體。所幸近來天氣炎熱，我做些爽口的給娘娘吃，也不用生火什麼的。」說著當即在淳媛面前挑選水果和炒好的麵粉。

素盈為難地說：「文才媛不過是親近皇上，並未有一男半女，就被皇后以重罪陷害。她宮裡的人到現在還不知死活呢！我要是進了琉屏宮，只怕要與妹妹雙雙死在裏面了！」

宮殿依舊肅穆堂皇，素盈目不斜視，只管埋頭跟在宦官身後。

淳媛沒在意素盈的樣子，抿嘴笑道：「我身邊就只剩一副彈弓，只好找樹高巢多的地方，拿彈弓打鳥兒玩。聖上……哎，他就那樣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當時都傻眼了——他全身上下是金銀輝映的甲胄，馬背上掛滿了狐狸、野兔……那樣子就像戰神下凡似的。」淳媛想到高興處，把頭偏了偏，靠在素盈肩上，說：「姐姐，我告訴你啊——這宮裡只有聖上是好人！他是最好的人！你不知道，他……他竟然教我打彈弓呢！就是那天，我在樹下打鳥的時候，他笑吟吟地看著說：『你這樣打不到高處的。把彈弓給我，我教你』——哎，姐姐！我想到那一刻就死而無憾了。」

素盈正在一架藤蘿下專心致志地作畫，聞言抬眼，向白瀟瀟輕輕一笑：「我豈不知道聖命難違？我從未希翼白家會為我把公主拒之門外。要怪就怪……怪天命如此。怪姨娘有什麼用？」

「怕什麼？」

白瀟瀟的地位變得十分尷尬，素老爺對她十余年源源不絕的隆寵，在一夜之間天翻地覆。她一向傲https://m.hetubook.com.com慢，這時候硬是咬著牙挺著，不肯讓別人小看半分。

榮安公主的臉龐倏然蒼白，抬手便向素盈臉上打去。

十二姨娘忽然「咚」地跪在素盈面前，嚇得素盈連忙攙扶躲閃。

她這番話說得情真意切，十二姨娘放聲痛哭，恨不能向素盈三跪九拜。

只在素盈面前，她才肯放下那份冷傲，深深嘆一句：「這家裡，只有你——只有你恨我，我無話可說。就算你恨不得把白家夷為平地，我也無話可說。可你卻是這樣子……」

丹嬪也不與她理論，徑自走到素盈面前，柔聲道：「我看看，傷著沒有？」

素盈默默聽著，只覺得往事如煙，聽到耳中，竟像隔雲觀天一般飄渺。

素盈只好笑笑，也安靜地閉上眼睛。

眼看素府就要大舉離京，宮中忽然來了兩個宦官。

素盈想到文才媛當日的下場，就遍體生寒，躊躇道：「可是，爹……我害怕！」

小丫鬟又說：「淳媛娘娘有了——已經四個月。」

「那怎麼行！」素盈笑道：「萬一聖上過來，我來不及迴避，成何體統！」

「六小姐，我不知阿槐前途是喜是愁，只知道她不求再見我這個當娘的一面，只盼看見你——可見六小姐就是她最後的希望。我求求六小姐，你就進去陪陪她，她就這一個心愿……我的阿槐，還不知日後會怎麼樣……六小姐就讓她安心幾天吧！」

「不是有句話，叫做『小心使得萬年船』嘛。」淳媛不以為意，淺淺一笑，躺到床裏面。

素盈怕她想到不好的事情，忙把十二姨娘交待的安胎養神的話一一交待。

素盈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靜靜地說：「兩位公公不要見怪，容我直說：我的妹妹我是知道的，她不是隨便有這樣大舉動的人。淳媛娘娘到底怎麼了？公公說明白了，我心裏也有底。」

素盈向她行過禮才說：「沒有。」可話音未落就覺得耳垂刺痛，原來是被榮安公主的指甲刮傷了。

眾位姨娘都大喜，問：「哪位娘娘？」

他這樣一說，素盈驟然想起素槐的可愛之處，心中一酸，哽咽道：「姨娘快起來吧！阿盈也不捨得妹妹在裏面孤孤單單地擔驚受怕，我這就準備準備……不管我去有沒有用處，陪她一段日子，總好過她一個人。」

榮安一見是她，含怒笑道：「好啊！你們一家人勾結起來了！丹嬪，你想教訓我？呵——這後宮還不是你的呢！」她說罷，抖了抖衣袖，趾高氣昂地揚長而去，分明沒把丹嬪放在眼裡。

榮安公主見她沒脾氣，心中更覺憤懣，低聲道：「看看你，就知道淳媛是什麼人。一個當不成人家的兒媳，還死乞白賴佔著人家的信物；一個不過是選女，就有了身子——你們姐妹真是一個賽一個的無恥！」

姐妹倆靜靜地躺了一會兒，素盈聽淳媛的呼吸就知道她睡不著，柔聲道：「娘娘現在可不比往日，不管做什麼都要先想想自己的身子。晚上陰氣重，娘娘更要好好調息休息才成。」

兩宦官互相看了幾眼，說：「這個月初，娘娘險些小產。按御醫的說法，這是天氣不和，加上眾人不知她有孕，照料不當所致。可娘娘不知怎麼，認定是有人構陷她。我們臨出來的時候，她還放話呢，說是除了小姐，她誰都不信。」

淳媛咬著下唇搖搖頭：「不。沒有過去呢！他www.hetubook.com.com們胡攪蠻纏的錯，都記在聖上頭上，宮裡面的人知道底細，不說什麼。可外面的朝臣一直在議論，說聖上因為私愛女兒，奪人之美。還說聖上違反祖制臨幸選女，有虧聖道……哎，哎！我真是，不知怎麼搞的，竟然有了……讓他，讓他又落人口舌……」

她們正議論紛紛，又一個丫鬟跑來找素盈，說：「郡王讓六小姐趕快過去。」

淳媛忙答：「不知怎麼回事，我這一陣總是惦記軒葉做過的點心。」

誰知拐了幾個彎，她這一行人迎面遇到帶著幾個丫鬟的榮安公主。

彷彿姐妹之間心有靈犀，淳媛靠在素盈肩上就知道她想什麼，悠悠地說：「姐姐這時候一定在記恨公主擇婿的事情——那可不是聖上的錯，他知道白二公子有婚約，不想同意。是榮安公主以死相逼，加上皇後娘娘愛女心切，慫恿聖上……聖上是個心平氣和的人，討厭她們沒完沒了地聒噪，才、才找了我……」她有點羞澀，也有點苦惱，「我看聖上的意思是不答應那樁婚事。可不知宰相怎麼也摻合進來，為皇后幫腔，讓聖上難以拒絕——多半是皇后求宰相。我看他們兩個的關係很不對勁。」

眾姨娘面面相覷，各自笑得尷尬：「真是稀奇！一時倒把我們蒙住，看不出是好事壞事了！」

素盈見她這樣子也覺得難過，不免在旁邊連聲寬慰。

素盈忙說：「這回錯在侄女口不擇言，侄女以後小心就是。」

不知是不是因為夏天有三次流星墜地的緣故，這年八月沒一點秋天的氣象，反而特別熱，看樣子又是一個大旱之年。素府計劃離開京城，去山間的別宅避熱浪。素老爺定了一同隨行的人數，自然又是非常浩大壯觀的一行。全家立刻忙活著準備行李。

素老爺搖頭：「要是行得通，阿槐怎麼會指名找你？你再想想，這事情不急這一天。可是最遲明天，你要定下主意才行。」

素盈笑道：「這個容易。我在軒葉身邊沒少看她做飯做菜，就算不比她強，至少能依葫蘆畫瓢。娘娘要是不嫌棄，我為娘娘做來嘗嘗。」

素老爺一見面生，不是丹嬪、麗媛、柔媛宮中的人，不明白來人有何用意，驚疑不定。

淳媛欣喜萬分，說：「原來姐姐會做？真是妹妹的福氣了！」

宦官向公主行過宮禮，素盈也按禮數見過公主。榮安公主沒有放她過去的意思，只是那樣看著素盈，笑得陰陽怪氣：「聽說淳媛要你進來照顧她？呵，你們家的排場倒是不小。我真不明白，怎麼奇怪的事情都出在你們家人身上呢？說到底，還是因為你們家的人都不懂得安分啊！」

「我哪裡有那麼高尚。」素盈仰面大睜著眼睛，悠悠說：「那天，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你小時候——才四五歲的時候，有一次在我們家後院的楓樹林里……」她說著側過臉去看妹妹，發現她閉著眼睛，呼吸安穩柔和，已經沉沉睡去。

進宮之後，素盈先按規矩向淳媛行拜禮，待素槐無比歡欣地扶她起來，她才看見素槐的樣子，不禁又驚詫又心疼。

淳媛的嘴角動了動，努力擠出一個笑，悵然道：「聖上不會過來的。」

姐妹二人訴說分別這些時日的話，一直說到進晚膳。素盈留心看，果然見淳媛不怎麼吃。她有意說：「娘娘是有身的人，這樣可不行啊！娘娘是不是覺得御膳不合口味ｈｔtｐs://ｗww.ｈetｕbｏｏk•coｍ.ｃoｍ？」

素盈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又看看爹，再看一擁而入的眾位姨娘，人人都為淳媛懸著一顆心，根本無人顧及她是否情願。素盈縱然心裏千萬個不願意，也沒法開口拒絕，只能無聲地流淚。

宮女為她們鋪好床就退了出去，淳媛等她一走，便把被褥掀開，一寸一寸地捏一遍。素盈看著，心裏直打突，「娘娘……你這是……」

素盈笑笑，跟丫鬟來到正廳，見兩個年輕的小宦官在素老爺下手坐著，臉色也不見悲喜。

素盈見十二姨娘哭得悲切，心想：母子連心，恐怕她心裏是有了不祥的預感。

素盈見她胸脯起伏，怕她傷心氣結，忙為她按摩。淳媛說了這些話，精神有點不濟，拉著素盈的手道：「有姐姐在身邊，我有話也敢說出來，比前些日子舒坦多了。」她絮絮地說著，又問：「我生怕姐姐還記恨我，不會進來……姐姐畢竟是個大方的人。」

素盈怕她動心動氣傷到身體，忙挑高興的話安慰她一番。

兩宦官見她態度柔和，也鬆口氣，道：「淳媛娘娘封在琉屏宮，我們二人就是她身邊的。娘娘大約是有身的緣故，性情十分敏感，加上未受封時遇到一點意外，所以她近來心情煩亂得很。要說琉屏宮中也不乏人手，可娘娘指名要六小姐進去。」

「我不想進去。」素盈見父親口風不鬆動，委屈地想哭，低聲說：「家裡送幾個可靠人去伺候阿槐不行嗎？」

「郡王別哄我了。」十二姨娘抽泣道：「若真是天大的幸運，為何宮中那許多娘娘呼風喚雨這麼多年，都沒遇上這好事？我看這是阿槐的劫數……」說著她又不住嗚咽。

一路上，素盈原以為自己會感概萬千，可她心中恍恍惚惚，直到宮門口也沒想些什麼。宦官請她下車走路時，她才打個哆嗦，知道沒有回頭路了。

她正要說，恰有個宮女進來收拾素盈用畢的做飯家什，她就什麼也不說了。

素盈側頭看看，發現妹妹的神態安詳甜美，心中不禁生疑：這不像炫耀成功，倒像是她在回憶初戀的情形。

第二天，素老爺挑個吉時，將素盈交與宮中來的宦官。素盈回頭望了他一眼，見他的神情像是還有很多話想要交待。她知道父親對她總算還有一絲不舍，心中也欣慰了幾分。

「爹爹不要著急。」素盈心中猶自猜度，含笑道：「妹妹向來不是無理取鬧的人，自有她的道理。爹爹且聽兩位公公怎麼說。」

素盈早就好奇她是怎麼接近皇帝，這時婉轉地問：「妹妹還沒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呢。」

「好了，你妹妹那邊著急呢。快過去吧。」丹嬪親熱地拉起素盈的手，兩人一邊攀談一邊走到琉屏宮。

小丫鬟吞吞吐吐道：「聽宮裡來的大人們說，八小姐不知怎麼懷上龍種，破格升了淳媛……因為選女臨幸的事情沒有先例，小姐又一直瞞天過海，別人也不知她有了身孕，所以直到昨天才倉促擢升……」

她也知宮裡兇險，雖說今非昔比，可自己這次進去的身份也不復往日，前途如何，真是難以料想。

素盈起初並未把這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湊熱鬧，也跟著後院的姨娘們一道聽聽消息。

「我到這地步，也不會強求誰來為我抱屈。」白瀟瀟順手拈下一片樹葉，深深地看了素盈一眼，說：「信端會看相。『那女孩兒不是凡人，哥哥留不住她』——這是他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