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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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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東宮側妃

第二十六章 東宮側妃

素盈聽見牛車內的三姨娘發出咿咿唔唔含糊不明的悶聲,分明是被塞住了嘴,不禁心虛地叫了聲:「爹……」
三姨娘伏屍痛哭了一場,親手為女兒梳洗打扮,彷彿她還是生人一般。眾婢女都被她的樣子嚇到,不敢靠近。下人們怕她傷心過度出了什麼亂子,去請大夫人作主,可素夫人及眾姨娘都嫌死人晦氣,並不理睬。
素震大步走到素盈面前,見她裹了一件薄紅銀花面的白狐領斗篷,襯得肌膚如粉雕玉琢,唇上一點淡淡的胭脂,像盛放的花。她的一呼一吸都靜靜的,彷彿從花瓣上輕盈掠過一絲香風,吹動了頜前長長的狐毛領子。
素老爺目光灼灼,像夜裡最冷的星星。「大半夜的,你來做什麼?」
下人們忙跟上來走在車旁。牛車輕晃著,輾過積雪。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在深夜中傳得格外遠……素盈嚇得心驚肉跳,坐在桌邊一動也不敢動。
沒想到十二這天一早,丫鬟來稟告說:六小姐早早起來梳洗打扮,精神爽利,全然像個沒事人似的,容色比往日還柔美幾分。素老爺鬆了口氣。按習俗,今天他不能見素盈的面,於是派八九個老練的老奴婢為她收拾停當,安排了牛車送她出門。
第二天全府都知道:三夫人因傷心成狂,被素老爺連夜送往祁城的消夏別墅去了。
素盈仍是背對著他,口氣有些遺憾:「二哥是男子,不願聽、不願照辦,可以走,可以獨自去闖。我只是一個女兒家,不願聽又如何?我只能聽。不願照辦,也只能照辦。」
軒芽揉著胸口道:「奴婢不知……好像聽她在說:『痣呢?痣哪兒去了』……」
素盈心裏有一剎那的溫暖,心想:畢竟還是有一個人,不會將她視作放入後宮的工具。可她明白素震無非是痴人說夢,於是這溫暖轉瞬即逝,她勉強笑道:「二哥又在說笑了……」說著向前走了幾步,將素震留在身後。
素盈掀了托盤上的紅緞,見素震送來的是一隻小木匣,打開一看,裏面是二十顆大小如一的褐色藥丸。她不動聲色地合上木匣笑道:「二哥送的禮物,我為什麼不要?我收下了。代我謝謝他hetubook.com.com的心意。」
素盈怔了怔,和顏悅色道:「我不過隨便問一句,看把你嚇成什麼樣了!……算了,今晚這趟差事也夠你受的——小廚房裡還有些點心,你吃兩塊壓壓驚,趕緊去睡吧。」
素盈忙扶她起來,為她擦了眼淚,柔聲道:「我知道你這孩子心不壞,只是有時候管不住嘴巴。我看得出你常偏袒我、說我的好話,所以我也不捨得見你有個三長兩短……在這家裡,說些閑話倒也無傷大雅,只是養成了習慣、管不住嘴,終歸要吃苦的!」
軒芽膽小,很不情願地去了,不久就臉色蒼白地跑回來,失了魂似的向素盈說:「小姐,三夫人那樣子,簡直嚇死人了!」
房門嘣嘣響,素盈跳起來,幾乎是尖叫:「誰?!」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再沒什麼話想對他講,慢慢地轉身跨上車。
素盈系好衣服,拉著軒芽說:「不怕!咱們去看看——在這裏瞎想,越想越嚇人,去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就不怕了。」
「我是想相信你,所以才收下這個匣子——可是你不能坦誠地告訴我,要我相信什麼。」素盈緩緩地說,「我『病』了這幾天,想等你來探望,順便給我一個解釋。但你沒有。你……只要我順從你的主意,卻什麼也不對我說……」
軒芽如蒙大赦,急忙走了。
素震一掂份量就知道其中的藥丸一顆未少。他將匣攥在手裡,聲音無喜無悲:「你沒有吃……」
軒芽嚇一跳,慌張地連連搖頭:「奴婢,奴婢什麼都沒聽到!什麼都沒聽到!」
素盈走到三姨娘的小院不遠處,恰好看見幾個粗壯有力的婦人把三姨娘推推搡搡塞入一輛牛車。她看得驚詫莫名,急忙快步走上前問:「你們這是做什麼?」
待得人少一點的時候,一個丫鬟捧著紅木托盤進來,向素盈道:「這是二公子送給小姐慶生的。公子交待:小姐要是無心留著,就讓奴婢原樣端回去。」
這天夜裡,素盈總覺得自己能聽見府中某個地方傳來不安的響動。她心裏發毛,悄悄起身點上燈,睜眼躺在床上,不敢睡。這樣躺了一會兒,她心裏越發清醒和圖書,乾脆披衣下地,輕手輕腳從箱中翻出一隻布包。
素盈年年在這天一大早起來,立在窗邊看雪,看在雪地上撲騰的小鳥。今日看不到一刻,小院的門口就熱鬧起來,把鳥兒都驚飛了。
素盈坐在燈旁,一封一封挨著看。只看一眼信封,她就能想起其中說了些什麼——素震從前每兩個月寄來一封信,每封信中都寫著兩個月來的點點滴滴,每天寫一小段。素盈覺得他這寫法十分新鮮,也照樣給他回信。雖是兩月與他通信一次,卻像是每天都在攀談。
素老爺從小院中走出來,向那些人道:「走吧!」駕車的人低低吆喝一聲,車輪便緩緩地轉動起來。
「女兒睡不著,聽到這邊有動靜。」素盈覺得手足有些涼,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低:「姨娘她,怎麼了?」
他這樣說,素盈不敢再多話,訥訥地領著軒芽折回自己的小院。她心中有底,一關上房門便提醒軒芽:「今晚這不是什麼值得聲張的事,你切記不要跟別人提起。」
他這樣一說反而讓素盈不安心,轉身問:「二哥,你……你想做什麼?」
轉眼十月,素府為柔媛下葬,因她死得不光彩,也不能為她鋪張,只做到不失體面。忙完了這件,又為素盈籌備參選東宮側妃的事宜,人人忙得暈頭轉向。
素盈在丫鬟們簇擁下走到車邊,停下來不知在等什麼。丫鬟們摸不透她的心思,催了幾句,她還是定定地不動。
自素盈的母親死後,她就未曾過一個這樣熱鬧的生日:下人們來來往往,有的是代各位姨娘、兄弟送禮,有的是向素盈道賀,一時間喜氣洋洋,讓素盈不習慣。素老爺派人送來各種各樣的衣料、首飾,把素盈的床上都堆滿。素颯這天恰在宮中當值,也未忘記讓丫鬟送來他為素盈準備的一對明珠。
素盈心中驚奇,「她這是做什麼?」
那時候素盈的年紀不大不小,正是心思敏感的時候,與三哥雖然親,但正因為太親,有些話反而不情願說與他聽。素震一則與她似兄妹又不似兄妹,從不對素盈的事情指手畫腳;二來他遠在千里,少了當面言談的難堪;三是信的內容不會為外和-圖-書人知道,如此又少了許多尷尬。於是,素盈有些不與素颯說的事情,也對素震講過。
這年冬天的雪來得很晚,直到素盈生日前一天,才落了冬天第一場雪,且一下就下得鋪天蓋地,不消一日便沒住膝蓋。
這時候素盈聽說:皇帝又帶隊出獵。
十月底,東宮側妃人選內定在素氏七個支脈,每家一人。自素盈列入候選,宮中就有謠傳說素盈與東宮早有交情,雀屏中選的勝算極高。素老爺這次學乖,人前人後都不敢有半分猖狂,遇到有人向他提起此事,他便敷衍過去。
「小姐……小姐,我、奴婢害怕……」原來是軒芽也沒睡,可憐兮兮地來敲素盈的門。
軒芽這一夜已受夠驚嚇,這時哪裡還經得住她說,徑直跪下向素盈央求道:「奴婢以後再也不敢跟那些大丫鬟老婆子們胡說八道了!奴婢什麼也不說——奴婢什麼都沒看見!」
這次出獵讓素老爺同樣覺得不是滋味,但他的著眼與素盈不同:他看到的是丹嬪未能隨行——這是她入宮之後第一次沒能跟皇帝同去,素老爺不免有些擔心,與此同時就更加不遺餘力地為素盈的事操勞。
「奴婢再也不敢了……」軒芽哭哭啼啼地賭咒發誓,素盈見她真心怕了,又說了她幾句,將她打發去睡。
她停下來,背對著他問:「二哥,什麼事?」
素盈一陣難過,又問:「三姨娘在做什麼?沒與你說什麼嗎?」
軒芽一臉苦相,像是想要嘔吐:「三夫人根本沒看見奴婢——她、她在看二小姐的、的屍身……她把二小姐的衣服都扒了,嘴裏還嘟嘟囔囔……」
素盈聽到雪咯吱吱被車輪壓實,聽到車出府門時下人們的招呼吆喝,聽到外面的街道上有幾個行人匆匆地路過……她聽到一切,唯獨聽不到自己心裏的聲音——心又靜又冷,彷彿從前生日時,小院中一大片無人踏足的雪地。
軒芽幾乎哭出來,說:「奴婢進屋的時候,就她與二小姐……在屋裡,連她身邊的丫鬟都不敢進去——回想起來,奴婢也不知自己膽大還是膽小……總之,奴婢與三夫人說了一句客套話,放下東西就跑了。」
下人們又找到素盈和_圖_書那裡,可素盈心中也怕見死人,何況她原本就不願入宮,卻要不得已進去,怕見了姐姐的屍身之後對宮廷更加恐懼。但思及姐妹一場,終究血濃於水,素盈從妝匣里挑出一付最好的首飾,是七寶金銀錯的一對發簪、一對耳墜、一雙鐲子和一隻帶鉤。她向軒芽道:「這還是當日離開宮廷的時候,皇後娘娘賞賜的——也算一件珍貴東西。讓姐姐戴去吧,也算妹妹我一點心意。」
素盈有些奇怪,問:「為什麼拖延?要拖到何時?」
軒芽死也不敢與她同去,素盈又安慰了兩句,小丫頭才拎出燈籠與素盈一道前往三姨娘那邊。
素盈慌忙把信包好,重新放入箱中,才道聲:「進來。」
軒芽嚇得快要哭出來,瓮聲瓮氣地問:「小姐……你聽見剛才那聲音沒有?」
素盈驟然渾身冰冷,厲聲問:「你聽清楚了?」
沒人理她。
那天晚上,素沉與素颯帶著柔媛的屍身歸家。兩人臉色都不好看,只與父親在書房短短地談了一會兒,就各自去休息。
軒芽不住點頭。素盈又道:「還有……你也知道,三夫人瘋了,她的話是不能當真的。你聽去的那些,更是萬萬不能再提——我知道你這孩子愛說話,當心讓郡王知道了,為難你。」
「阿盈……」素震走到素盈背後,低低地說:「不能拖延些時日么?」
素震並不說破,仔仔細細地看了素盈一眼,轉身走開了。
素盈看著他,默默從袖中抽出一隻細長的小木匣——正是十天前素震送她的禮物。
素老爺不說話,素盈又追問一句:「姨娘到底怎麼了?」
直到看見素震疾步走來,素盈才輕輕笑了一下,向丫鬟們道:「你們退開吧。」
素盈沒答他,卻說:「這十幾年來,有三個男子說要帶我走——第一個是三哥,他從小就說要帶我離開這個家,可最遠只帶我走到南郊的楊樹林;第二個是白公子,他帶我走到一匹馬精疲力竭能走到的最遠處;第三個是你,震……」她有生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因為她知道,他說要帶她走的時候,並不是以哥哥的身份。她看著他身子一震,笑了一下,搖著頭說:「可是,二哥……你又能帶我www•hetubook.com•com走多遠?你是我的二哥,這一點無法改變。當哥哥的你,能帶我去哪裡呢?」
素震眼中的熾熱漸漸冷了,「我說過,只要你信我這一次……」
素盈忙問:「不會出什麼事吧?」
她習慣把貴重的東西分開來放,這樣萬一有個閃失,不至於蕩然無存。正是因為這個習慣,素震寄來的信也只被素老爺奪去一半付之一炬,還有一疊保存在素盈的箱底。
「你三姨娘太傷心,扛不過去,瘋了。」素老爺望著壓在宅院上方的幽黑的夜空,輕聲說,「我送她去別邸休養,那邊清靜。」
紙上寫的內容,素盈已看不到心上,只將素震的一手好字從頭看到尾:他的字大而磊落,下筆沉穩有力,不帶一點花哨。素盈小時候曾偷偷地模仿過,但女孩兒的字較之終歸娟秀幾分,始終學不像。
素震不知從何時起站在父親的書房外。素盈出來時沒有看見他,自顧自茫茫然地往前走。素震就默默地跟了她一路。
原本她對皇家狩獵並不在意,這時聽來卻不免憤憤:淳媛柔媛屍骨未寒,這個讓她們爭來奪去的男人卻已經把她們拋到了九霄雲外。
行至一處安靜的地方,素盈回過神,聽見了素震的腳步——不需要回頭確認,她就知道是他。
「不必很久——我帶你走,不會讓你入宮,不會讓你步上宮裡那些女人的後塵。」素震的聲音越沉越低,最後幾乎是在素盈耳邊幽幽地嘆氣。
素震的雙目炯炯,呼吸急促粗重,帶著熾熱,在周圍的冷氣里染出一片白霧。
思及此處,素盈臉紅了紅,展開一封信看。
臘月十二,就是素盈入宮參選的日子。素盈大概是生日那天被人吵鬧一整天傷了神,加之連日緊張,已經渾身乏力地在床上躺了好些天,竟有些病怏怏、無法出門的傾向。素老爺急得焦頭爛額,就怕她到時有閃失。
素震看著她一頭長發披在背上,她的雙肩那麼嬌小,忍不住心疼,輕聲道:「你和他的話,我聽到了——你又勉強自己,做那不願意做的事情……」
素震大步追上她,小聲說:「你若願意,就表示給我看——不去參選的辦法有很多,我們家的姐妹就有好幾個沒能踏入後宮,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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