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一年天下

作者:煌瑛
一年天下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四十八章 面目

第四十八章 面目

落日熔金,莽原如畫,晚風四起遠颺天外……
「他快要死了。」白衣的女人又說了一遍。
在她有些焦慮的時候,卻不得不看著那可惡的白衣女人在行帳間逍遙地飄來盪去,這讓她更煩悶。
「阿盈,你知道什麼是『不幸』嗎?」她說,「懷抱希望而來,卻發現希望只是空中樓閣,一切都要從頭做起,目標變成最最基本的『活下去』——雄心壯志淪落到為生存掙扎,這就是『不幸』。」她說話時從不照顧素盈的情緒。
他看著她笑笑,不再說。
素盈一言不發地告退。
「前面有可供暫歇。」他拿馬鞭一指,素盈果然看見山腰上一處平坦開闊的空地。他解釋說:「這裏叫『半醉台』——路走到一半,在半山腰上,喝一半酒,留一半清醒的地方。」
帳中有種清甜溫暖的香氣,毫不張揚地浮動在他們周圍。
他卻恢復了往常的口吻,漠然回應:「到了山巔,你就知道:想醉倒也不容易。高處不勝寒,冷到清醒才是真。」即使來到野外,他宛如換了一個人,但宮中那個他的痕迹,也無法丟得一乾二淨。
「你還不知道吧……能把你需要的東西給你,你想要向他尋求庇護的這個男人——快要死了。」白色身影輕悠悠飄到御帳頂端。
素盈聽這話就知道他喜歡,心中自然高興。她畢竟是帝王女眷,雖然不擺架子,卻也不敢與眾人過分親熱顯得輕佻,與他們一起喝了一會兒酒,她就找個託辭,起身去附近看風景。
「蘭陵郡王在西陲連敗,傷亡慘重。」他眉頭微鎖,「上一戰中他被俘,是副將謝震突襲敵營將他救回。如今西陲戰事陷入僵局,形勢不好。」
他用含笑的眼睛望著她:「同我入山的都是勇士。崇山中猛獸出沒,你不怕?」
「陛下!」素盈忙出聲制止他提不祥的話題。
「東宮身為儲君,這樣做是不是太冒險?」她向他暗示太子的特殊地位——該擔心的人不只是她,還有他。
身後帘子垂下的一剎,三天的快樂隔絕在華美的御帳之外,他在她面前變回君王。
他卻搖頭說:「我們這就下山了。」
他們並肩相依,一直看到太陽要落山。
崇山並不十分險峻,然而林蔭茂密,他們在山腳流連少時,一邊向上迂行,一邊巡狩獵物,行至半山,收穫已頗為豐富。皇帝未能獵到虎熊,有些遺憾。素盈倒是射到不少山雞野兔,獵物之多連自己也感到意外——後來才知皇帝不願她的獵績黯淡,命狩人驅趕走獸到她近前。
眼前果然豁然開朗——蒼翠樹林向外延伸,盡頭的草原遠遠可見。日已西斜,一片金光染上樹巔,風吹過,壯麗的色彩立刻活躍起來。伴著颯颯風聲,素盈不禁深深呼吸,伸出雙臂迎風入袖。「真好啊——」她的由衷讚歎,只能用這三個最簡單的字表達。
為一個虛幻的女人所說的一句話,她擔心他的生命,擔心得在眾人面前失態。而他擔心的,永遠是深宮中那些盤根錯節的隱秘和關係。
不一會兒,皇帝也離了侍從,悄然走到https://m.hetubook.com.com她身後,說:「轉到後面更好看。」說罷攜起她的手,拉她繞過一片山岩。
可是,他又何嘗不是看得太清楚?
素盈忍俊不禁:「在這裏半醉,到山巔豈不是要醉倒?那要如何下山?」
第四天,皇帝原打算與眾臣議事之後一起擊鞠。素盈等來等去,不見御帳有動靜。她心中生出不祥……她已漸漸學會如何從他周圍的動靜、從他身邊每一個人的臉上來推測情況,而此時此刻觀察的結果讓她沉不住氣。
一曲吹罷,素盈嘆氣:美則美矣,然而在這塊天地之間過一輩子的人,一定也有他們的煩惱。
素盈見他意興闌珊,忙一扯他的衣袖道:「陛下,有狐狸!」
而她眼中那片乾淨的天,這時也風雲變幻,化為草場上一股閃爍銀光的青色狂飆——他揚鞭呼喝,搭弓引箭時身手矯健,英姿不輸少年。
「戰事吃緊?」素盈心下一陣緊張:東宮十四歲受封天下兵馬大元帥,帶兵出征理所當然,恐怕反對的人也不多。然而陣前又不同於宮中,一旦他統帥西陲,可以輕易找到置素颯于死地的理由,就算是先斬後奏也未嘗不可。
她的奉承讓他「嗬」的笑一聲,至少是對她短暫的滿意。接著他又問:「說些別的——丹茜宮這些天還好吧?」
素盈越走越快,神色不定地一直走到他身邊,失禮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他不明所以,見她的表情又驚疑又難過,他寬和地向她笑笑,說:「進來,我有話對你說。」
「忘了她吧。過去的事、死去的人,都沒有什麼意義了。」皇帝看素盈臉色陰沉,不疾不徐地說:「假使日子太清閑,沉湎於無用的往事也無所謂。但有很多事情待做的人,不該拿懷舊當消遣。」
素盈走上前擁抱他,「不過是小小的西國,怎麼能夠難住想要轟轟烈烈活在草原上的你?」——國與國之間的事輪不到她操心,她不想自作聰明在他跟前出謀劃策。信賴他,就是最聰明的態度。
大約是在開闊的草原上的緣故,他說話的聲音也比平常洪亮豪爽,不似平日那樣低沉和緩。素盈想知道,跟著此時的他,她還能發現多少個以前所不知道的他。於是她仰起臉說:「願與陛下同行。」
「察見淵中魚,不祥。」他無視她的感傷,繼續說,「你把宮裡的事情看得太清楚,下面的人會惶惶不安,你自己也會大失所望。」
她心裏酸楚:有一天她不在了,他一定也會輕而易舉地把她忘記。但假使他先她而去,她恐怕沒有他這樣洒脫的心態。
一片喝彩聲中,他開懷而笑,笑聲朗朗,眼中閃動明亮的光彩,向來沉靜寧和的面容忽然無比生動。素盈看得發獃,覺得此刻的他是如此不同尋常。
她又說:「情願安於現狀的人,即使眼前有再多的選擇,他們也看不見——所幸的是,你又看到我。趕快啊,阿盈!你又到了不得不做出抉擇的時候……與其一步一步地掙扎,為何不要你亟需的大權,讓局面徹m.hetubook•com•com底改變?」
帝后二人與一干貴族立馬觀賞了巫師向山原神明獻祭和祝禱的舞蹈,又親自釃酒,為狩獵帶來的喧囂向各處神明道歉,請求他們賜予豐厚的獵物,並許諾將以獻上犧牲。
近侍們嬉笑著紛紛吹出家鄉的歌謠。一人吹笛時,眾人唱和,又成暮色中一道風景。
素盈剛謝過恩,狩人捧了那隻狐狸上前——竟是一箭自左目入,沒傷到皮毛。素盈看得目瞪口呆,忘了掩飾驚詫。他把她這樣子收入眼中,爽朗地笑著拍了拍素盈的背,又策馬向前。
素盈本在坐榻上觀望,見皇帝尚且如此平易近人,她不敢自持身份,即刻脫去披風,挽起衣袖走到他身邊,微笑說:「我來試試。」——他正坐在兩位駙馬中間烤一塊鹿肉,見狀將長扦遞到素盈手上。
這一天他們成績斐然,晚上在巨大的篝火旁歌舞時,人人都歡欣自在,彷彿忘了他們來自宮廷。第二天皇帝又帶隊入山,捕到一隻年輕的雄虎。無論場面還是戰果,都令素盈大開眼界。第三天帝后一起去草原上打野兔,薄暮時分在湖邊飲馬,素盈靠著她的踏雪駰,極目遠眺。
素盈一哆嗦,反問:「什麼?」
縱然是帝王,也有不能實現的願望。他即位沒多久的時候,他的陵寢就選定在王家的風水寶地,離此處的清靜尚有漫長距離。據素盈所知,那裡在幾年前已經營造完畢。她看看身邊的男人,忍不住去握他的手。
五月是打麋鹿的好季節。四月底,宮中已派人在崇山起了行帳,五月中,皇帝帶著皇后與一干心腹臣子浩浩蕩蕩駕臨。他要在這裏呆到七月,其間不能拋開國事,於是把他的朝廷的核心也帶來了,唯獨留下宰相與東宮。素盈不再相信他是個不假思索隨意安排的人,知道他的計劃常有用意,因此嘗試用他的方式去看這個形勢:東宮與宰相在京中互相挈肘,彼此懷抱殺機,無論誰被對方抓住把柄,都是死路一條。為這緣故,素盈料想他們應當會各自安分。
他鎖著眉頭在帳中慢慢踱了幾步,「征虜將軍戰死,蘭陵郡王擊敗西國還沒有多久,它又捲土重來。蘭陵郡王的隊伍銳不可當,再度交鋒也吃了虧。這西國,當真不可小窺。」
「但願如此。」他不緊不慢地說,「我聽說,你對淳媛的事情念念不忘,近來又想起她了。有些事情,揪出來容易,壓下去難。如果不是你能夠巧妙解決的,就放過別碰。我不想再聽說你身邊的人莫名其妙地死掉——尤其是現在。」口氣雖然不甚嚴厲,但話里話外聽起來像是責備。
素盈手法靈活利索,一陣功夫將大塊鹿肉烤至半熟,又麻利地用刀切了,以鹽醯佐味。眾人看得默不作聲,連素沉也頗感意外。他只知妹妹曾經入宮照料淳媛飲食起居,卻不知她是親力親為。皇帝倒像是早知她的能耐,嘗過素盈親手奉上的鹿肉,向眾人笑道:「只怕日後的選女都不學琴棋書畫,改去洗手調羹了!」
「素槐可是真正的素氏女兒,並不完全像你看到的那m.hetubook•com.com樣。」他看她的目光很平靜,連語調也是一如既往的安穩。
恰這時,皇帝與一眾大臣走了出來。女人翩然落在皇帝身邊,把手放在他的肩上。皇帝似乎覺得肩頭髮冷,微微顫了一下。
「抉擇?」素盈站在皇后大帳前,冷眼看著她,「現在的我,與你能夠實現的承諾,相差很遠嗎?我想要的,我能夠得到。就算你給更多,對我來說只是多餘。我只取所需。」
然而「歇著」這種事情,在這時候決不可能。離開他的身邊,素盈心中立刻被另外一些事佔據。她回到自己的行帳,沉下臉思忖自己的處境。
見她的神情變幻,他柔聲說:「今天哪兒也不去了,你歇著吧。」
而後宮中,素盈也已做了安排——臨行前,丹媛毫無懸念地封為欽妃。其實素盈對姑姑並不放心:她們兩人都知道,平王的是非觀總是一面倒地傾向於有希望的女人,只要在宮中有實力,是否心狠手辣、做過錯事,他既往不咎一力扶持。素盈擔心姑姑向自己倒戈一擊,對她也不敢掉以輕心。再者只欽妃一人晉封似乎有些說不過去,素盈便旁敲側擊地建議皇帝讓景嬪進為熙妃,安嬪進為寧妃。欽、熙、寧三妃同是二品內職,卻分了先後,欽妃略高一些。但有熙寧二妃在,多少能給欽妃找點事情做。然而皇帝並未採納素盈的建議——大概是怕她弄出一個熙熙攘攘的後宮,又無法控制局面。既然他已經想得周到,素盈也不急於求成,欣然與他同赴獵場。
第一次聽他用這樣的口氣不加掩飾地責備,素盈垂下頭無言以對。
她的每個想法似乎都被他聽見,他又說:「脫韁固然不好,韁繩勒太緊、揮鞭太急也非明智——這道理你不會不懂吧?」
素盈看在眼中,臉色更加蒼白,不禁快步向他走去。
「……你說謊!」
素盈在這氛圍中不知不覺地微笑,跟隨他身邊,看他全神貫注地控弦,一聲銳嘯,一隻壯碩的麋鹿在遠處撲倒。
他輕輕點頭,指著遙遠的草原說:「我應該轟轟烈烈地生在那裡。」他將手臂一揮,指向樹林另一個面一片幽深的山谷:「然後,清清靜靜地死在那裡。」
「信不信由你。」白衣女人漠然說:「素盈,趕快為自己打算吧!八歲的孩子不明白天下的意義,奉香的女官擔不起天下的重擔,可是你——皇后陛下——你馬上就會發現:不能不要,否則你一無所有。」
「什麼?!」素盈一驚,立刻跪倒代兄請罪——古來帝王常把「百姓有罪,在予一人」掛在嘴邊,把全天下的錯都攬在自己身上,好像只有這樣才算明君。身為他的配偶賢后,皇后自然一樣照做。她的家眷做事不利,其中肯定有她的錯,她必須主動求罪才顯得識大體,若是求情,反而顯得不明事理。不知什麼時候起,這變成一種規矩。縱然素盈一心擔憂她哥哥,也要按這規矩先數落自己一通,並且還要為她沒能服朝裝正式謝罪表示惶恐。
他的蘆笛吹罷就隨手扔到一旁。臨行時素盈俯身拾起,用一莖柔韌的長草https://m.hetubook•com.com將他們的笛子縛在一起,小心翼翼收在腰間的錦囊里。雖然她提醒自己:他們屬於變幻莫測的宮廷,今天對她微笑的人,也許明天就改變。但她還是珍惜這一剎那——又一個她見所未見的他,被她收藏。
經歷這一場儀式,狩獵才正式開始。
「你差一點看不到我了!」女人在半空中迎風起舞,邊舞邊說,「當你把『不幸』視為理所當然,對自己說出『我要適應,適應這宮廷,努力活下去』的時候,你就看不到我了。你越來越不敢冒險,越來越沉默,所有的話在說出來之前都要再三斟酌,有時乾脆緘口不言。結果,慢慢變成一具安靜的行屍走肉——那樣的你,再也不會看見我。」
「該往上走了吧?」素盈對眼前的壯美戀戀不捨,但也期待行程終點的風景。
這算是責備之後的安撫?素盈睜大眼睛望著他,忽然生出一種衝動,想要問他:他當真能夠把生離死別看得無足輕重?還是說,對他而言,忘掉一個他喜歡過的人,就像扔掉一張寫錯字的紙一樣簡單?……可她問不出口。
他說著,輕輕掙了一下,卻沒把袖子從素盈手中掙脫,於是換上嚴肅的神情望著她。
皇后出行,丹茜宮不會稟報動靜,但他似乎知道欽妃會按時傳遞消息給素盈。
在草原上馳騁半晌,他說:「皇后喜歡去哪裡,就去哪裡吧。」他總是帶隊去崇山中搜尋虎狼,但從不勉強旁人與他同去。
「哎?」
明明是在陽光下,素盈卻覺得有些冷,還有些眩暈,越來越看不清他。她不得不閉上眼睛,深吸口氣,放開他的衣袖隨他步入御帳。
素盈心神恍惚地站在他面前,又不知要說什麼,只是出神地觀察他一舉一動——大臣們離開之後,他的神色並不愉悅。見她眼神凄涼,他沉聲問:「你已經知道了?」
不是她過於多慮,只為身計、不顧社稷——假使東宮真的沒有其他企圖,區區西國,何至於讓他親自領兵?國中又不是沒有可以帶軍的將領。歷代太子挂名天下兵馬大元帥,不帶兵還好說,一旦實實在在把握兵權,謀權篡位的尚且不乏,掃除異己更是屢見不鮮。
素盈眨一下眼睛,立刻毫不隱瞞地回答:「平安無事。」他從來不過問她在丹茜宮做些什麼,這時候提起來,自然因為她哥哥在外面吃了大虧,她輕舉妄動難免正中某些人下懷。這道理素盈明白,慎重回道:「請陛下寬心。」
他回首仰望山峰,幽然道:「我去過山頂一次——那時跟隨先皇狩獵來到這裏。先皇身邊的大臣極力慫恿我上去,可那一次之後,我只覺得遺憾:為什麼要走上去?為什麼沒有停在留一半清醒一半醉的地方……」他低下頭沉默片刻,摸了摸素盈的衣衫,笑道:「山裡很快要冷了,你這樣子沒法逗留。走吧。」
素盈瞥了瞥她,默默在心裏說:「不想看見你!」
正式出獵那天清晨,皇帝穿一身鎏金銀甲,一件白色滾邊、綉著紺碧色雲紋的青披風。也許是色彩的緣故,當素盈見他泰然自若地立馬于草原之上,眼中彷彿看和-圖-書見一片乾淨無比的蒼天。
素盈從沉思中回神,不知他為何而來,但覺他來得正好,立刻准他進帳。
素盈微笑:「遇獸則走,還能叫做『打獵』嗎?」
他笑著振臂一呼:「來吧。」
半醉台上早已收拾乾淨,備下好酒,為帝后二人張開七尺坐榻。勇士們席地而坐各自烤野味佐酒,連皇帝也把披風撇到一邊,加入他們的行列,親自動手——這在出獵時不是什麼奇景,但素盈第一次看見,不免還是驚詫了一會兒。她在一旁仔細觀察,發現他此刻待人的態度格外親切,彷彿他只是一群獵人中的頭領。那些護軍對他依然恭敬,但態度較之平日總是放開了幾分。一大隊人馬在半醉台上熱火朝天地飲酒放歌,除了衣飾器用更為精美之外,與尋常結伴出獵的獵手並無絕大差別。
她派人去御帳打聽,然而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
素盈削了一段蘆管,放在唇邊吹奏,可惜音色不大美妙,原本蒼蒼茫茫的曲調多了幾分凄迷的韻味。皇帝倚在他的流星騅旁,靜靜傾聽。
素盈曾經參加過皇家的狩獵,但那一次的經歷乏善可陳。這天她才有些明白,擁有天下的君王為什麼單單迷戀這種消遣——百里草原無邊無際,到此放眼四顧,方知天寬地廣。風吹草舞,雲捲雲舒,無不誘人引吭高歌。勇士縱馬馳騁,放聲長嘯,當真有氣吞山河、呼喝風雷之勢。鮮衣駿馬數百騎,縱橫叱詫,豪情直上雲霄……「逐鹿天下」所說的景象,在此具體而微。
他隨意寬慰兩句,又說:「東宮請求西征。」
他從容地挽弓,一箭射出,也不看結果就向素盈笑道:「這該歸功於你的好眼力,回頭讓人拿給你。」
宮女稟報:「白公公求見。」
唯一令她不快的是:素瀾以東洛郡王之妹的身份,與素沉一起隨行。素盈近來已逐漸明白,皇帝不願後宮勢力與宰相結交太深。依賴宰相的欽妃不甚得寵,甚至皇后多年來與宰相若即若離,大約也有這種考慮在內。素盈的身世無法迴避與相府的關係,只能盡量與他們保持距離。原本她就不大喜歡素瀾,這一路上幾乎沒有正視素瀾的存在。
素盈暗暗腹誹:素槐看到的他,也未必是真實的他。難道因為這個緣故,他們之間那些曾經曇花一現的繾綣笑容、纏綿眼神,就可以跟死者一併葬送?
「確實……還需再細想。」他稍稍拖長的語調,流露出對這個話題的疲憊。素盈察覺他對東宮也不放心,她反倒略微安心。
素盈沒有貿然回答,心中卻不免怫然:今天之前,他從沒用「聽說」二字來旁敲側擊。今日驟然提起,多半是方才有人借故質疑她的品行,讓皇帝再也不能裝作不知、不聞不問——朝中從來不缺聞風而動的人,但這反應未免太快了些。
她的嘆息還未散去,蘆笛聲又起——竟是皇帝在吹一支鄉謠。簡短數聲成就一段靈動曲調,他吹罷笑道:「你那一曲太悲了,實在愧對美景。」說著高聲問身後隨從:「還有誰會?」
漸漸行至高處,素盈察覺到有些冷。皇帝與她並駕齊驅,興緻卻絲毫不減。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