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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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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十一章 莫道身名兩辜負

第二部

第三十一章 莫道身名兩辜負

我默然,然後問道:「為什麼我不死?」
夕姑姑應著,接著有一大堆腳步聲雜沓湧來,男的,女的,分不清誰是誰,都在說著同樣的話:「王妃醒了!王妃醒了!」
「安亦辰,你醉了,帶上你的東西,回你的夫人們那裡去醉生夢死吧!」
飽蘸濃墨,遲疑半晌,已悄然落筆題辭,卻是前人的兩句詩:
忽然之間,我不恨他了。滿眼裡,都是一幕幕清晰的過往。
我心中一驚,卻迅速歸於平靜,緩緩將筆放回筆架,淡淡道:「哦?今日還真是貴客盈門!秦王殿下,有事么?」
夕姑姑掙開他的手,退了幾步,扶了我的手,戒備地望著他。
輕輕一笑,我撫了隆起的小腹,在題辭旁加了一句:「書贈我兒皇甫無恨。」
卧房外,是外廳,鋪著堅硬的花崗石。但聞清脆的碎響,分明是那玉印被摔裂了。
「昨天追擊的人不多,被林翌等人趕跑了,多半會回去稟告安亦辰,重新召集人手。真沒想到他們來得那麼快,現在才過申時,居然又追上來了,看來我們的馬車行得還是太慢了。可公主你的傷不輕,又懷著孩子,實在不敢……」
而後,神智更加模糊,心跳也慢了下來,每一處神經,都似在被甚麼東西拉直,並漸漸僵硬。
那片醉鄉,是夢中的桃源。我將一手去締造。
睜開眼,眼前依然一片漆黑,但伸手摸時,已摸到夕姑姑柔軟的身體。我那被紗布包纏得結結實實的頭分明正躺在她的腿上,被她半抱在懷時。
我用手背用力揉起了眼睛,夕姑姑卻將我抱得更緊了。
「金冊玉印?」我忍不住怒笑:「你不是收繳回去了么?這個也能說收不收,說給就給么?」
安良只怕曹芳菲再說出什麼火上加油的話,忙拉了她,匆匆道:「王妃,您好生養著,我們……先告退了……」
明明在笑著,為什麼還是落淚?
「公主!」我聽到夕姑姑撕心裂肺地慘叫著,努力睜大眼,前方卻是血紅一片。抬起袖子來,胡亂擦了一擦,才見夕姑姑瘋了般衝過來,將我抱住。
手中碎成數瓣的玉印,已猛地向我擲了過來。
但我的上身,卻迅速被另一隻熟悉的大手拉去,靠到了那個曾讓我異常安心依賴的胸懷。
「沒事就不可以找你么?」安亦辰憤恨地笑著,似受不了屋中的悶熱,用力將衣衫扯得更是散亂,而另一隻手,已將一個明黃包袱扔到我桌前,喝道:「把它收起來!」
馬車,用力顛了一下,頓了下來。
「公主不是說,想去黑赫么?昊則王子派了接應的高手過來,其中還有不少咱們以前的宮廷侍衛,都盼著咱們去黑赫呢!」
將我從即將沉塘的麻袋中抱出,當眾宣布,是他賴住我,他永遠只要我一個……
不知睡了多久,朦朧中,夕姑姑將一顆藥丸放入我口中,在我耳邊輕聲道:「公主,吞下去。吞下了,夕姑姑就可以帶你走了,還可以找……找別人來救你。」
「棲……情……」安亦辰壓在嗓中的聲音,顫抖而凄厲,破碎地吐著含糊的音節,冰涼的指肚只在我額前傷處戰慄著,戰慄著,猛地捂了上去,用力掩住那分明正泉涌而出的鮮血。
逃不過,逃不過原來一屍兩命悲慘死去的既定命運么?
這時,只聞安亦辰吼道:「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蠢女人!」
「皇甫無恨?寧負虛名不負身?」正心境漸漸恢復恬和時,身畔酒氣傳來,我聽到了安亦辰一字一頓咬牙切齒般地凜冽說話。
www.hetubook.com.com夕姑姑自己也吃著,又將幾根泡菜夾到我碗里。我也吃不出泡菜是咸是淡,橫豎吃飯只是一種必要的機械動作了。
於是,安亦辰那邊也靜默了,靜默得連他的呼吸都似聽不到了。
雖然我曾因為安亦辰的刻意周全和保護而變得庸懦,可我不是旁人,我是銜鳳而生的棲情公主。離了秦王府,即便只憑了我自己,也未必走不出一條路來。縱然興不了大燕或大晉的邦國,至少也該可以給我的孩子一個相對圓滿的未來。
死了,就不必再痛苦,不必再煩惱,不必再面對。
「夕姑姑,他沒有變。」我嘆息著,胸腹間陣陣的苦楚翻湧:「他其實一直就是這樣強勢……他懂得自己要什麼,並且懂得怎樣去爭取,哪怕是用盡手段和心計。夕姑姑忘了么?他如今的逼迫,就和四年前我們逃出皇宮后的凌逼如出一轍。……只不過,他同樣做錯了。」
夕姑姑的聲音,似乎格外的溫柔。
被我算計入獄,卻在獄中狠狠地吻我……
我笑了一笑,側過臉問道:「夕姑姑,為什麼不點燈?太黑了,我什麼都看不見。」
曹芳菲應該是很個忠實的傳話筒了,看來已把我決絕的話語一字不漏地傳到了安亦辰耳中。而安亦辰,正如我所料,根本不想放手。收回金冊玉印,不過是一時惱怒,想給我個教訓而已。
我已懶得再告訴他,那個小畜生正是他這個畜生的親骨肉,只是咪起眼,凌厲叫道:「安亦辰,我不想見到你,你給我滾!」
雖然安亦辰傷我害我,可我一直確信他對我的感情,從未摻過半點虛假。若不是他認定是自己失手誤殺了我,心中極度愧疚,絕不可能放任我的忠實部屬將我帶走。不管怎麼說,我總還算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他曾寧可讓我死,也不肯放手。
我沒死嗎?那人是大夫么?我會恢復么?
在我最艱難時將我從泥漿中抱起,驚惶地將我抱在懷中,喚著,棲情,棲情……
夕姑姑身體緊繃,緊握了我的手,道:「你沒了氣息后,秦王一直守在你床邊,神思很恍惚,流著淚一句話也不說……我知道他傷心得很,可擔心他一旦發現你假死,更加饒不了你,所以硬了心腸和他鬧,要依了你遺囑將你帶回肅州去,不許他在秦王府發喪。林翌他們聽說,披麻戴孝闖入王府內院,和內院侍從大打出手……我罵了安亦辰,罵得很兇……安亦辰站在我跟前就哭起來,哭得跟個孩子似的……我讓林翌他們把你的棺木抬走,他跪倒在路上痛哭著,沒有阻攔……」
模糊地感覺自己的手耷拉下來,接著是安亦辰慘厲地痛叫,剜了心般的悲慘著:「棲情!」
勸君頻入醉鄉來,此是無愁無恨處。
意外,應是來源於安亦辰過於強烈的愛,或者過於強烈的恨。
一切的美好,在如今看來都是如此的骯髒。
刀劍撞擊的金屬聲,高手相拼的叱喝聲,馬蹄交錯的雜沓聲,一時凌亂響起,不由我一陣緊張,裹了紗布的頭部陣陣暈眩,低聲道:「安亦辰知道我沒死?追來了?」
「為什麼……我們……終究又回到了……起點?一年多前,你將我……從泥水裡救起……還是逃不過……」我喃喃地說著,無力地磨挲著他的面頰,珍惜地感受著手指的觸覺,發出的聲音卻越來越低迷,越來越不清晰:「亦辰……亦……辰……」
可安亦辰巴不得和*圖*書將我永遠囚在他身邊,又怎會放心把我送出秦王府?
可我為什麼,還是,一邊笑,一邊淚如雨下?
似乎有很淡的龍涎香傳來,卻隔得很遠,飄緲得似乎那人站在雲端,或者,我站在雲端,再也無法接近對方。
我也曾有過那種可怕的感覺,但我有腹中嬌兒佔去了太多的思想,所謂的愛情,被另一種強烈的母愛衝擊到了另一邊,讓我低估了安亦辰對我的感情,竟不曾料到,有那麼一天,連安亦辰,那個對感情都能準確放入算計中的沉穩男子,居然也會那麼衝動。
我應該堅強,堅強地告訴自己,安亦辰,甚至已經不值得我恨了。
安亦辰一步一步走向前來,將那金冊玉印扔到我床前桌上,森冷道:「不管你想不想見到我,當日你有過誓言,你這一生,都只屬於我一人,不管我是皇帝,還是囚犯,所以,你最好別想著離開我!就是死了,你也只能屬於我安亦辰!」
一方絲帕覆於我的脈門,有男子搭了脈在說著:「嗯,如果不發燒,應該會……會恢復吧!」
夕姑姑說不下去了,大滴的水珠直飄到我的臉上;握住我的手也鬆開了,應該是捂著臉在哭著。我雖沒親見,但寥寥數語中,我已猜得出當時陰雲慘布下,那種劍拔弩張的激烈與痛失所愛的悲慘。
「夕姑姑!」我大怒,正要趕過去時,安亦辰已跌撞進來,扶住夕姑姑,晃著自己腦袋,似逼自己清醒,方才急問道:「夕姑姑,踹到哪了?」
我也驀地想起了當初的誓言。
忽然之間,一室靜寂,靜到極可怕的境地。
「不知道……」夕姑姑惘然道:「我們當天就帶了你的棺木出了城,出城后立即把你帶上馬車前往黑赫;棺木仍叫人一路縞素送往肅州。但我們的馬車往北行了一天,就有人追上來了,問秦王妃的屍身是不是在車上……我猜他們多半發現了往肅州的棺木中是空的,而護送棺木的隨從中沒有林翌、達安木和我,起了疑心了。」
我無法說出,其實安亦辰的淚水,也讓我心裏好痛,好痛。即便知道了他的欺騙,到最後的時刻,我還是不能忘卻他的好,不能抹殺他曾經的深情和溫柔。
熱淚,行行滾落,也不知會滴於何處……
被我用棉枕狠狠壓下,胡亂掙扎著求生卻不敢碰我的胸……
步步凌逼,迫我激發出最後的決絕鬥志與他以死相拼,卻懊惱放手離去……
夕姑姑忙不迭應了,關了門,正要閂時,只聽「砰」的一聲,門已被踹開,夕姑姑猝不及防,被狠狠踹入門的腳踢翻,慘叫一聲,捂住心窩彎下身去。
「一出城立即帶我換乘馬車……」我苦笑道:「夕姑姑,你們太急躁了點。」
吃畢晚飯,因下午睡了挺長時間,我怕積了食,不敢再睡,遂到另一側的小書房裡暫憩。桌前有鋪開的宣紙,我無心練字,卻也在燭下研了墨,悄然落筆,作畫。
厭倦地閉上眼,我柔柔說道:「夕姑姑……天亮了叫我。我再睡一會兒……」
睜開眼,眼前一片黑暗。我茫然地叫著:「夕姑姑,夕姑姑……」
「夕姑姑……」我躺在夕姑姑的懷中,如同嗅到幼時溫暖甜膩的奶香,又似聞到了母親那溫馨芬芳的體香,母親來了嗎?來帶我走嗎?我用力吸了下鼻子,輕輕說道:「把我送回肅州吧。母後來了。她想我了……我要陪陪她……」
那一次,殺我的是醫者白衣;
大團梨花如雪,俱是宣紙本色,遒勁枝幹上,但和圖書要用淡色細筆輕輕勾勒,便是明媚含愁的一枝梨花春帶雨,含情慾訴。
安亦辰凌厲的話語中,我已聽出了一絲軟弱和退卻,或者我柔和下來,求一求他,即便萬般不願,他也準備接受那個「野種」了。
我對他所有的愛情,都建立在他的欺騙和算計之上。連滄北行館第一次將我佔有,都是他擄獲我身心遊戲中的一環吧?讓我再沒有了回頭的機會,從此只能是他安亦辰的人!
安亦辰將我緊緊摟在懷裡,叫道:「棲情,對不起,棲情,對不起……」
「夕姑姑……」我的眼中又有溫熱的水滴掉下,無奈地哽咽著:「他總想完全地擁有我,卻把我越推越遠。」
再一次,夕姑姑很準確地摸到我的臉頰,為我拭去淚水。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她注視著我時,那憐惜溫慈的目光。
「林護衛,留下秦王妃!不然,你們休想再前行一步!」
我終於徹底失去了知覺。
夕姑姑抱著我,緊張道:「公主,你別生氣,別生氣,小心……動了胎氣……」
冷著臉看他們離去,我忍不住又笑,笑得滿面淚水。
如果沒有踟躇花那件事,如果我不知道蕭采繹之死與他有關,如果我不曾看清當年的捨身相救只是場可笑的苦肉計,我聽了他的話,也許會感動,會流淚,會依到他懷中再次低聲下氣請求他容下孩子。

我頓時安心了些,問道:「我們在馬車上么?安亦辰要將我們送哪裡去?」
我側了側身子,讓腹中的寶貝不至太過壓迫我的後背,輕輕吐了口氣,腦中已經開始反應過來:「我昏睡的時候,夕姑姑給我吃了那種假死的葯?」
「公主……不,公主,你不要怕,夕姑姑這就去找大夫,不要怕,不會有事的!」夕姑姑搬動著我的身體,似乎要將我搬起,向外挪移。
「你別走!」身子猛然被一團熾熱包圍住,除了酒氣,還有熟悉的清醇氣息,帶了淡淡而溫馨的龍涎香。
以後的記憶,非常的模糊。
或者,就在那天高地敞風吹草低見牛羊的黑赫。在故燕侍衛的守衛下,我可以帶了我的孩子騎射讀書,另創一片天地。
終於醒來時,身體似乎正躺上軟軟的榻上,不斷顛簸搖晃著,馬蹄聲和車軲轆轉動聲傳入耳邊,鬧得頭暈,顯然是在馬車上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都給顛得陣陣疼痛,似乎要散架了一般,沉重的小腹,更將我壓得腰酸背疼。
安亦辰衣衫半解,半邊胸膛裸|露,連頭上的紫金玉冠也鬆動了,頭髮凌亂垂下,而臉色更是白中泛青,眸子耀著極亮的輝芒,卻閃爍不定,看來居然有幾分暴戾。
當日安亦辰曾評判我,認為我對宇文清的恨,只不過是愛的另一種方式;我有道理相信,他對我的愛有多深,如今,他對我的恨就有多深。即便他另娶嬌娥,妻妾成群,也無法填去心靈深處的荒曠和空白。

儘管心頭酸楚,我已不想讓他再碰我。那是對我的玷辱,對死去的繹哥哥的嘲弄,對代人受過的宇文清的傷害。
我怔了怔,打開看時,卻是剛才被安良、曹芳菲帶走的秦王妃金冊玉印。
淚如雨下!
「夕姑姑,快去找大夫!」他恐慌地大叫起來:「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棲情!」
「啊……」迷惑之際,忽聽車外有人慘叫,接著是林翌厲聲的呼喝:「讓路!否則我們不會客氣!」
「現在……才過申時?現在是傍晚時分?」我用力睜大眼睛,依舊是伸手不見和-圖-書五指:「不是夜半時分么?」
我忍著那種大悲大笑的衝動,由著夕姑姑扶住,默然坐到桌邊,大口大口吞咽著白粥,努力將喉間的堵得人發慌發疼的氣團隨著粥液一起咽下。
外面依然在打鬥著,而且更是嘈雜,似乎又來了不少人在拚鬥著。
不斷有人影走動,不斷有人喚我名字,不斷有人在床前爭吵。
安亦辰的玉印砸中我了,砸到了我的頭部。我只怕……快死了。
很緊張地撫摸一下腹部,依舊圓滾滾地凸出著,頓時鬆了一口氣。
眼前花了一下,我幾乎還沒覺出怎麼回事,額前突然疼了一疼,就迅速被溫熱的液體掩住,連那疼痛也感覺不出了,只是腳下卻開始發起軟來。
「公主,公主!」夕姑姑的聲音,在這一刻也是似隔了山,隔了水,模模糊糊,但我的心地卻突然地異常清明。
她……正注視著我么?在這樣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
如果我死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起碼,我不會心痛和矛盾了,他和宇文清,也會漸漸將我壓到心底的最深處,沉澱,然後忘懷。
小時候,夕姑姑也是這樣溫柔地哄我吃藥。微微皺了眉,很順從地艱難吞咽下了藥丸。
當日在汪記綢緞莊,也曾畫了不少梨花,當時便覺暗喻故人分離,十分不祥;但如今,分離竟成了心愿。
大滴大滴的溫熱液體,迅速滴落到我的面頰,伴著安亦辰失聲的痛哭,那麼的無助,那麼的凄楚,那麼的痛悔!
驕傲不甘地向我宣布,某一天,將以對等的身份,叫我一聲棲情……
抓起桌上的玉印和金冊,我狠狠擲出了房。
可惜,沒有了如果。
夕姑姑驚慌地應著,奔出的腳步聲忙亂而倉皇。
總得吃飽了,我的孩子才能健健康康,在我未來日子借死遁身時也保持著足以維持生命的營養和活力啊!
安亦辰震驚地瞪住我,然後衝出去,慢慢揀起玉印,卻已跌成三四塊了。安亦辰顫著手忙亂地拼湊著,臉上的狂暴和憤怒越來越明顯,霍然抬頭時,目中已有冰寒而危險的氣息如波瀾涌動,如怒濤般隨時要撲過來,將我吞噬得死無全屍。
我無法再克制自己對他種種算計的厭惡,隨手將手中的玉印扔回桌上,如同扔一件又臭又髒的垃圾。
安亦辰意外地捂住面頰,冷沉而憤怒地盯著我,似想看清我到底在想什麼。
畫的是一樹梨花。
中途,我似乎還清醒過一次。
這一年多,難道只是命運跟我開的一個絕大玩笑,最終,還是要讓我再一次經受那種悲慘的輪迴?
去黑赫……不錯,那是一個讓我遠離是非,從此帶了孩子安樂生活的好地方。
古來多被虛名誤,寧負虛名身莫負。
我真的不恨他了。唯余悲慘,悲慘地流淚。
「是。」黑暗之中,夕姑姑依舊很準確地摸到了我披在肩上的頭髮,用五指一下一下溫柔地梳理著,柔聲道:「我想來想去,還是把你帶出來最安全。秦王的性情……竟變了那麼多。」
我毫不掩飾我的嫌惡,哼了一聲,留給他一個比刀鋒更冷銳的背影,徑回自己卧房中,對手足無措站在門邊的夕姑姑道:「關門,閂好。」
以為是風過水無痕,卻不知那波瀾早被壓在心底深處,在最傷痛時如潮翻湧。
我想我的臉色一定也已慘白了,但我居然還能笑著說話,凄厲地笑著和安亦辰說道:「是,我發過誓。可我不想遵守了。就讓我……今生孤獨,來世寂寞,永遠只孤零零一和*圖*書個人吧!」
畫既成,心底亦是決絕的寧和。我不會頻入醉鄉,但也不會為了虛名辜負自己。無愁無恨處,待我去尋覓。
「別走,棲情。」安亦辰軟語說著,結實的雙臂,緊緊環著我的前胸,話語中已帶了哽咽之聲:「我不想要她們,我只要你。」
梨枝以下,落瓣如綢飛蝶舞,卻是春意漸消,蕭瑟漸起,離愁別緒,哀傷而決絕。
這一次,殺我的是安亦辰。
夕姑姑擔憂地說著,我卻被其中一句話驚住,心裏突然冰涼得如被雪水澆過。
正是夕姑姑的聲音。
「後來呢?他還是發現了我是假死?」我僵硬地問著。
那大夫已在一旁道:「請王妃放心。王妃受傷的是頭部,只要調理得宜,不會傷著胎兒。」
「皇甫棲情!」那樣的六月天,安亦辰的聲音卻已凝霜聚冰:「你別做夢!不管你生出誰的野種來,你也是安亦辰的王妃,是我安亦辰的妻子,這輩子都休想逃開!」
安亦辰怎麼會到這裏來?本就鬧翻了,前兒又被我那等冷眼相待,總以為,以他的驕傲,這輩子都不會主動找我了。
當沒有人憐惜我時,我必須自己顧惜自己,自己把命運撥轉到最合適的軌道上來。
那個少年,帶了幾分靦腆,尷尬地鑽入我的錦被中躲避搜兵……
我閉一閉眼,迫回涌到眼底的溫熱和酸澀,用力掙開他,「啪」地一聲摑了他一個耳光,平靜道:「我已不想要你。」
夕姑姑已經煮好了白粥,涼了好一會兒,等我起床來吃。
京城附近,多的是安亦辰眼線,加之他們走得太過匆促,安亦辰當時傷心欲絕理會不到,事後想想,多半生疑,縱然猜不出我是假死,也該猜到可能另有蹊蹺,必定要派人追查個究竟了。
安亦辰很小心地問著:「棲情,你……看到我了么?」
我冷淡的說著,立起身來往屋外走去。
「棲情!」掩著我傷口的手在抖動著,安亦辰應著,將臉埋到了我的脖頸,淚水迅速地滴落。
五月榴花如火中,我曾那般熱烈地抱住他,向他發誓:「我皇甫棲情,這一生都屬於安亦辰,永不改變。如違此誓,讓我今生孤獨,來世寂寞,永遠只孤零零一個人。」
而我的身子已經軟了下來,在發現擦到袖子上的是大片的血跡后,我眼前又被大片血光模糊了,什麼也看不清楚。
「安亦……辰……」我模糊地呼喚著他的姓名,五指伸出,撫到了潮濕的臉。他的臉,比以前消瘦多了。他愛我,卻愛得太苦,太累。
安亦辰本就發白的臉色轉作慘白,又在慘白中漸泛起悲怒的紅暈:「你們都怕我?恨我?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么?就因為我想除掉那個小畜生!」
是我那性情溫馴異常的夕姑姑么?她一直在趕著安亦辰,不讓他靠近么?
但事實證明,老天又和我開了一個玩笑,相同的結果,卻給了一個最慘烈的過程。
我打了個寒戰,忙向夕姑姑道:「快去關門。」
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龍涎香的氣息愈發濃愈。
我依舊笑著,笑著問我的夕姑姑:「夕姑姑,你說,我這一年多來,過得可笑不可笑?可笑不可笑?我嫁的那個人,我根本就不認識,不認識……」
微微一動彈,已聽耳邊有人溫柔叫道:「公主,公主!」
他向來是個注重修飾自己的男子,任何時候都努力維持著自己的雍容溫雅,即便當年被蕭采繹囚困毒打成那樣,眉宇之間,依舊不改骨子中的尊貴與傲氣。但此刻,他居然醉成這副狼狽落拓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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