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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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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十三章 桃李結子春何處

第二部

第三十三章 桃李結子春何處

那滴水,忽然之間便燙著了我,發熱的眼眶灼燒著,一瞬間,淚如泉湧,傾肆不可止。
這時,只聽遠遠在另一邊不知忙乎啥的夕姑姑走到近前來,不解地問道:「公主,你為什麼要趕他走?」
莫非,那碎了的塤,也曾在他的心頭,劃下過無法痊癒的傷口?
容簡介,跳掉一些重複的章節。某皎雖無良,不想浪費大家的紅袖幣哦!
「啊……是,是啊!」昊哲笑道:「長得也挺不錯,結結實實的身段。」
又一陣劇痛傳來,我痛叫一聲,狠狠咬著衾被,用力推送著腹中的孩子。孩子,你該出來了,這一陣接一陣的劇痛,我已經受不住了……
「好些沒有?」他充滿希冀地問我。
大夫正捻著針尖的手指頓了一頓,自然沒有說話。他應該是個啞巴,又怎能回答我的問題?
我聽他離去,不由悵惘,將衾被掖了一掖,嘆了口氣。
「夕姑姑,我生不出來了……」我無意識地念叨著,慢慢將手垂下去。
「他能有什麼千秋大業?」夕姑姑不滿說道:「你這性子啊,總喜歡自以為是地亂想。我瞧著他一心為醫你而來,這樣子不冷不淡被你趕開,一定不好受。……這孩子似乎比秦王更不喜歡把心事說出來,但剛才離開的樣子,已看得出很難過了。」
「差……差不多吧!」昊哲有些慌亂地笑道:「管他長什麼樣兒呢,只要他能治好你的眼睛,我一定重重地賞他。」
可最終,誰也不能獲得那份圓滿。
明明是很冷的氣侯了,但到第二天清晨時,我已痛得渾身濕了干,幹了濕好幾回了。
兩名穩婆在一旁應和著,換著沾了穢物和血水的被褥,用熱水擦著我的身子,說道:「對,對,都這樣,公主的骨盆小了點,所以生產慢了些。再加把勁,加把勁啊!」
「我覺得……應該可以恢復。腦中的淤血,已經化得差不多了。」
「我還要扎多久才能恢復過來?」我問著。
「一直裝啞巴不說話,你不難受么?」我又問。
我見她很是積極,倒也詫異。當日在晉國公府,以及後來一路逃往赤城,夕姑姑也曾和宇文清相處過,看來並不怎麼喜歡他;但如今雖知他是宇文昭的兒子,卻明顯對他印象很不錯了,也不知是因為對安亦辰太過失望,還是覺得宇文清對我真的很好。
我們一直只是順應著我們的心,走著我們的路,我沒有做錯什麼,宇文清也沒有做錯什麼,或者連安亦辰也沒有錯。
「公主,不要亂動啊,正在針灸呢!」夕姑姑提醒我。
金針迅速從我頭部拔去,纖長而冰涼的手指迅速搭上了我的脈門。這一次,匆匆忙忙中,沒和*圖*書有隔著層絲帕切脈,柔和的觸感,是如此熟悉,那樣明晰地提醒著我,我不是在做夢。
呼吸漸漸紊亂不安,卻禁不住那針過之處的陣陣酥麻,我竟低低呻|吟著,睡著了。
「有三十歲么?」
「不妥,不妥,這產房血光太重,男人進來,對公主和那男子都不好……」有人在說著。
「好些了。」我回答。
宇文清。
夕姑姑已在一旁笑道:「公主,耐心些。聽說這種針灸法化淤血最有效,這大夫很有把握呢。」
「棲情,棲情,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宇文清還在耳邊叫嚷著,似已失去了素常的平和溫默。
這一日,宇文清收針時,我還出乎意料地沒有睡著,遂不在意般淡淡問了一聲。
漆黑的頭髮,紅紅皺皺的小臉,眉毛眼睛哭得擠作一處,卻看不到一點眼淚,倒是小小的嘴巴,咧得老大,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叫,向世人宣告著一個不平凡小生命的誕生。
我聽她腳步聲遠了,轉而嘆口氣,向昊則說道:「那個東洋來的大夫,是不是年紀很輕?聽他的腳步聲,挺有力道的。」
我只得道:「你這麼愛乾淨的一個人,就是想掩住自己的氣息,也該找一種好聞些的味道掩飾,穿這樣腥膻的衣服,只怕連吹出的塤聲,都會帶上一股子酸臭味了。」
他的心裏,莫不是也在猶豫要不要回越國去?
把肚子剖開……我打了個寒噤,喃喃道:「我用力,用力生他下來……」
我也不知道到底在床上翻滾了多久,只聽見穩婆催我用力的聲音中,又有人在催著多點幾盞油燈,料著已到晚上了。我的嗓音早已嘶啞,只覺臉上刺刺麻麻,手足也開始麻木無力,甚至可以感覺出,心跳也似越來越慢。
我笑一笑,不再說話,只是手指已禁不住地顫抖,顫抖地絞動身下的虎皮軟墊。
夕姑姑忙應了,匆匆走了出去。
我怔了怔,道:「我什麼時候趕他走了?」側頭想了想,皺眉道:「我只是不想他因為我耽誤了千秋大業,希望讓他回去當他的越太子而已。」
第四日時,我醒來時聽到到昊則在一旁講話。
已是冬天了,真的很冷。便是兩人相依,都無法汲取到足夠的熱量,去溫暖彼此。
即便他是宇文昭的兒子,即便他是安亦辰的敵人,即便……我很希望每天都有那麼片刻,他微涼的手能握住我,靜靜感受對方的存在……我還是不想耽誤他。
宇文清的聲音很柔和,聽來並不著急,仿若只是尋常在喚我起床,不許我睡懶覺一般。
側過身子,將另一隻手也握住他涼涼的手背,我低低嘆問:「你的手,為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麼涼?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么?」
夕姑姑一面為我擦滿額的汗,一面握緊我的手,說道:「沒事,沒事,生小孩……都是這樣的。」
晉、越交戰正酣,你身為大越太子,數次領軍攻城略地的年輕統帥,難道會離了那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戰爭,跑到這荒遠的極北之地,只為,醫治我的眼睛?
宇文清寧和地回答著我,和之前的每一天那樣,坐到我榻前,握著我的手,靜靜陪我片刻。
我的世界,不得不靠別人描述給我聽;當我相信別人時,他們的描述,就是真實的。
遠遠的,風送簫聲,一陣清晰,一陣模糊,帶了種被摧折的零落和悲哀,幽幽如嘆,欲語還休。
「哦,這會子又不疼了。」我深深呼出一口氣,強笑道:「莫不是小傢伙淘氣,又在踢我了?」
悲傷地輕輕一笑,我說道:「謝謝你安排青颯一路救護我,謝謝你引開了安亦辰的注意力,謝謝你……特地趕來治我的眼睛。」
終於,他講話了,低低沉沉,溫和沉靜中帶了一抹無奈和淡愁,正是宇文清的聲音。
有些涼的手,將我的手握住,一起掖在被窩中。那樣溫暖的錦被,也不能讓他的手和暖如春。那屬於竹篁中寂寞少年的清新氣息,當年讓我歡喜雀躍心如鹿撞的氣息,如今只是讓我安靜,一昧的安靜,卻在安靜中一點點迫出香橙般的酸意來,讓我一片黑暗的眼睛,陣陣的發熱,卻流不出淚來。
有些荒謬地笑著,卻很開懷。用盡最後的力氣,我向宇文清伸出手:「給我看看我的兒子。」
正思想際,已被夕姑姑扶下榻來,正要披夕姑姑遞上來的裘衣時,一道熱流忽然從下體直竄出來,接著是腹中陣陣的悶疼,讓我驚叫起來:「夕姑姑……」
「好不好,也沒什麼要緊的。你已經離開越國那麼久了……不要為我繼續耽誤了,你回去吧!」
「可不是么,一大把鬍子呢,只怕有四五十歲了……公主,你看不見他更好,不然只怕連飯去吃不下去,可髒的一個人了!」
「走啦!看來醫術還不賴,用針用得嫻熟著呢!」夕姑姑閑閑地說著。
昊則嘀咕:「我總覺得他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睛。如果他治不了,天下就沒人治得了了……」
那人依舊安靜,而夕姑姑已不安道:「公主,公主你在說什麼呢?」
可我只是不想耽誤他而已,真的不是想趕走他啊!
我更倦了,幾乎他才開始用針,我就睡著了。
「哦?那人是不是年紀很大了?身上那麼重的味道,又不考究穿著。」
疲軟地睜開眼,模糊地看到那個白衣的男和-圖-書子,正在穩婆的幫助下將一個小東西裹入襁褓,響亮的啼哭,正從襁褓中傳出。
不讓我知道是他來了,為什麼呢?為我們拖宕到今日,再也辨不分明的愛怨交織么?
「公主,公主……」夕姑姑驚慌地喚著,又在叫著:「去把宇文公子請進來吧。」
「我是說,睡了一覺,腰疼得好些了。」
我慘淡地想著,不進來也好,我現在的模樣,挺著個大肚子,滿身汗水污漬狼藉,一定丑到極點了……
宇文清為我進行的針灸治療持續了十多天,我依舊是眼前漆黑一片,看不到一絲光亮。
「夕姑姑……夕姑姑……」陣痛的短暫間隙,我抓了夕姑姑的手,虛弱地叫道:「為什麼還不出來,我……我沒力氣了。」
我當然看到了,看到我的小小的孩兒,在健康地大哭著。只是我已經疲乏到無力回答宇文清的話了。
向著那人的方向,我輕笑道:「如果你再不回去,安亦辰應該可以打到越州了。宇文昭雖然厲害,可畢竟老了;你兩個哥哥,絕對不是安亦辰的對手。」
夕姑姑提起我的裙子一瞧,已向外失聲高叫:「快,快去請穩婆,公主要生了……」
「夕姑姑,那大夫走了?」我側翻了個身,托著大肚子喘氣。
「我……我肚子……一抽一抽地疼啊!」我叫喚著,滿臉的苦楚不堪。
宇文清應了一聲,滿臉的溫柔笑意,將嬰兒抱到我跟前。
似見得到,那寥落寂寞的男子,獨坐于傍晚慘淡的暮色里,對於夕陽最後一抹淡白的餘暉,衣袂飄飄,孤寂如獨處天邊的一棵白樺樹,讓白日最後的流光緩緩從呼吸間飄過,漸漸沉入不盡的黑暗,如夜間無際的天穹。
宇文清沒有再過來抓我的手,只是靜靜坐著,呼吸有些急促;許久,他低低咳了兩聲,喘息片刻,緩緩向外行去,沒有再說一句話。
錦衾微微的抖動著。我伸出手來,向外摸去,摸著了宇文清埋于衾間的頭,髮絲一如當日的柔順,想來亦是當年的漆黑如墨,光滑如緞;順了頭髮往下摸著,終於摸到他的面頰,濕淋淋的;在我觸著他的睫時,恰有一滴滾熱的水滴,落於掌心。
於是,昊則無語,夕姑姑在一旁低低輕笑:「公主又開始淘氣了。」
他來了?正用武者的內息在傳遞我力道?那……也好,心裏突然就安定了許多,彷彿便是生不下這個孩子來,也算不得什麼大事了。他會護著我。
「我的兒子,以後一定很漂亮!」
醒來時那大夫自然已經不在了,夕姑姑正用蘇合香熏著氈帳,顯然在驅趕那令人噁心的腥膻之氣了。
「好!」夕姑姑應著,笑道:「你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以後https://www.hetubook.com.com生孩子才生得快啊!」
聽他這麼說著,我並算不得難產,只要再加一把力就成。
顫而涼的手指小心地拭著我的淚,然後我被攬到了他的懷裡。他的胸脯很結實,卻很瘦,骨骼硌住額,堅硬得讓人心疼。他沒有發出一點聲息,但呼吸間的哽塞和不規則,以及胸膛的劇烈起伏,都似在無聲地訴說,訴說他對我依然懷著的某種深沉情感。
宇文清再想守護我,也終究會再度離去,回到他的父兄身邊,做他的大越太子,與大晉的年輕將領安亦辰,生死相搏。
我突然用力抽搐了一下,呻|吟了一聲,不安地在榻上蠕動著身體。
「我已經檢查過了,胎位沒問題,你再試一試,一定就可以了。」他的話語時,有微微的笑意:「如果你不用力,我就用刀子把你肚子剖開,把孩子直接抱出來。」
翌日,濃濃的腥膻氣中,那位大夫一如既往地端正為我扎針。
腳步聲傳來,這一次,沒有了羊膻氣,素淡的青草氣息,很潔凈,很清新,若有若無籠來,如一層輕紗,一片薄霧。
啊?
「啊,你看得到我了么?」
痛到痙攣的手一動,已被拔出了某種銳物,多半是一根極長的金針吧,生生將我扎得痛醒了!
雖是料到,心裏還跳了一跳,眼眶微微的熱著,但我還算能保持平靜,只是略帶誇張地嘆息著:「你先去把衣裳換了好不好?我快給你熏死了。」
我小心地觸了觸他的臉,軟軟的,稚嫩得讓人不捨得觸碰。
「棲情,不能睡,振作一點。」
我們都只是在渴望著,有一份真心相守的感情而已。
「是不是沒辦法恢復了?」
而他滿是腥膻的袖籠中,怎會遊絲般飄出淡淡如芳草般的清芬氣息來?
我不說話了,用力眨巴著眼,可惜眼前還是一片漆黑。
「白衣……清……」
一雙熟悉的手腕扶我坐起,微涼的手掌舒緩而有力地在脊背部游移著,如熨斗一樣將一道滾熱的氣息透過肌膚傳遞過來,因久痛和疲乏而冰冷抖動的身體,慢慢又恢復了一點活力。
我從他的掌中,抽出了我的手。
劇痛,又一次傳來,我啞著喉嚨大喊著,指甲深深掐入了宇文清的手掌中……
靜默半天,然後是悉索起身離去的聲音。
心中竟是惘然,只是由著他扶正頭部,將一根根細如牛毛的金針扎入我臉部及頭部的各處穴位,輕柔地捻著,一陣陣地酸麻著,居然感覺不出疼痛來。
宇文清……是你么?
夕姑姑鬆了口氣,說道:「哎……公主你緩和些說話吧,咱們可要給你嚇壞了!」
我牽住他的手,軟綿綿道:「我累。」
半個時辰后,最後的一陣疼痛似乎連心肺都和_圖_書扯落下來了,但在我的慘叫聲中,我聽到了眾人的歡呼,接著是一聲響亮的嬰兒哭聲。
夕姑姑局促不安地在一旁道:「公主……嗯,宇文公子來了好幾天了,他……他堅持著不讓公主知道是他來了。」
大夫手中的針正扎在我的穴位中,繼續慢慢捻著。
我應該……猜錯了吧?
宇文清只是安靜地在一旁,聽我說著,然後清涼的手指扶了我的額,為我施針。
第二日,第三日,那位滿身腥膻的大夫每到傍晚都會過來為我針灸,每一次,我都在酥麻的針刺中聞得到,那暖暖淡淡的清草香,幽幽從難聞的腥膻中透出;然後,我會在一次次朦朦朧朧的心悸中,沉睡。
沒有任何的回答,但一進一出的呼吸聲,已傳入耳朵,似比尋常時候沉重多了。
任憑那涼涼的手指切了半天脈,然後挪開,我輕輕笑道:「一直穿這麼腥膻的衣服,你不難受么?」
我的第一個孩子,居然是宇文清親手接生出來!
「宇文家對不住我。但宇文清……沒什麼對不住我……」我說著,喉間哽住。我們之間有的,只是如蠶絲般一層一層交疊而成的誤會,漸漸結成厚厚的繭,困住彼此,無法掙脫,也無法破繭而出,回到原來的執手相對。
我歡喜地宣布著,望了一眼宇文清又驚又喜的泛紅眼睛,已卧倒錦被中,沉沉睡去。
「等你的病好了,我也就好了。」宇文清輕輕說道:「若你無法恢復,這一輩子,我沒法原諒自己。宇文家對不住你,宇文清……更對不住你。」
「那些……本來就不屬於我,也不屬於他們。」
自從那隻碎塤送還,再見他時,常聽他吹著簫,卻再不曾見他吹過塤。
下一刻,墜痛感鋪天蓋地,讓我坐也坐不住……
「是個小男孩,小男孩!」宇文清欣喜地叫著:「棲情,你生下了一個兒子。」
有一種仿若觸摸得到的疼痛,從胸口無聲地延伸開來,像冬日河中凝結的冰,受了重力后,緩緩向四周開裂,讓我疼痛得顫抖。我扶著腰艱難地坐起身來,說道:「夕姑姑,陪我去瞧瞧他吧。」
依然沒有回答。
與以往不同的是,我醒來時,雖然還在榻上,蓋著厚厚的衾被,我的大夫卻沒有走。
我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靠住枕頭,向夕姑姑道:「夕姑姑,這幾日睡得多,反而頭疼得很。你幫我到大姐姐那裡去找一找,有沒有上次那種貼頭疼的藥膏了。」
迷糊之際,虎口處忽然傳來一陣銳痛,那種凝於一點的尖利疼痛,一下子壓過了腹中漸漸遲鈍的墜痛,逼得我凄厲地大叫一聲,人已清醒過來。
「我沒說什麼。」我靜靜地回答:「我只是不想宇文清丟了他的江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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