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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月折梨花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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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三十五章 破繭成蝶傾芳菲

第二部

第三十五章 破繭成蝶傾芳菲

那麼,當我一再趕開他,傷害他時,他又以什麼樣的心境默默忍受,然後孤身一人,默默離去?
偶爾,我也會將無恨交給奶母和夕姑姑他們照料著,帶了幾名侍從縱馬馳騁,直到滿臉凍得通紅,背心卻滲出汗意來,方才信馬而行,緩緩踱回帳中。悶了那許多的日子,乍然回到那藍天白雲之下,便是在寒冬臘月,也覺心胸暢朗許多。
昊則不以為然道:「安亦辰已經不要你了,更不要他,還算是什麼父親啊?」
我回過頭,嘶啞著嗓子哭喊道:「上馬,陪我去找他!」
我淡然道:「青颯,你多慮了,他貴為大越太子,有才有略,連這天下,未來都可能全是他的,他又怎會孤凄度日?」
那麼,那清冷月光下,衰草連天間,那一身白衣如染清輝耀出溫潤瑩光的男子,那目不轉睛向我凝望的男子,那神情恍惚如若身處夢中的男子,也是幻影么?
下午時,我心情愈發沉悶,遂叫人牽了馬,自行出了圍柵,正要躍上馬背馳騁著散心時,旁邊忽然走出一中原人士打扮的壯年漢子,恭敬向我行禮。
昊則頗是戀戀,卻又說道:「罷了罷了,橫豎我們隔得不遠,想你了,我便去瞧你;中原有什麼動靜,我也可攔在你們前面,護一護你。」
似乎給針扎到心裏,口中的奶酒失去了辛辣,清水一般淡而無味。
可他卻不知,安亦辰,宇文清,兩個人,已成了我心頭的兩根刺。
竟已淚流滿面。
我將手從他的掌中移開,溫柔地抱住他緊實的腰,悄無聲息地解著他的衣帶,用柔軟的唇,從他的唇和下頷緩緩向下游移,觸撫著他突出的鎖骨,溫柔地挑逗著他的情慾。
「我不需要你的幫忙。」我僵硬地說道:「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如果得不到,我不會勉強,但我也不希望有人在我面前晃著,不斷提醒著我自己的挫敗。」
無恨正笑得跟朵花兒般漂亮,應和著我的呼喚,揮舞著藏於袖中的手臂,歡喜不勝。
那片綠洲,山川如屏,竹林如畫,春天有大團大團的野花縱肆地開放,冬天也有松柏在霜刀雪劍中張揚地青綠。
去年六月間……
耳畔,還聽得夕姑姑在自語般說著:「咦,今天這麼熱鬧,怎麼也沒見宇文公子?莫不是又病了?」
林翌有些古怪地望著我,說道:「公主難道不知道么?宇文公子一個多月前就由昊則王子引過來教習大家行軍布陣之道了,連他手下的青颯等高手也來幫著教武功呢。青颯,就是我們來黑赫時路上幫我們的黑衣人,此次見了,才知竟是宇文公子派來的。」
他捨棄了自己的家,千里迢迢,只為伴我,卻又被我逐棄……
他不肯許我一生的幸福,的確是許不起,因為,他已無法把握自己的生命和未來。
夜,在馬不停蹄的飛奔中降臨,連同愈加森冷刮骨的風,撲頭蓋臉將我整個身子裹住,凍得連心都在戰慄,再不知能從何處汲來一點溫暖,潤一潤已經凍僵的雙手。
青颯緊緊隨在我的身後,篤篤的馬蹄聲凌亂撲散在凄風冷霜之間。
「挫敗?」宇文清蹙眉如山,抿著淡色的唇線,輕聲道:「我繼續呆在黑赫,到底還是困擾到你了?」
袍袂翻飛,依然是當年的清逸不群,出塵拔俗,連離去的馬蹄,都如當年那般,一下一下似敲在心頭,陣陣疼痛。
於是,還是忍不住想起宇文清。如果不是他丟開他的越國戰場,千里迢迢跑到這極北之hetubook.com.com地來為我醫治眼睛,只怕,我還得繼續生活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不知要到哪年哪月吧。
我又怎知,我又怎知,那簡單之極的回應背後,含了他那樣多的悲傷與痛楚?
我正將無恨抱在懷中逗玩,聞言淡然說道:「他要走了么?他說是我趕他走的么?」
我已今生無撼,來世無悔。
我的淚水突然之間就下來了,憑它那樣蜿蜒地滾過冷痛著的面頰,怎麼也止不住。
母親,這亂世之中,我已找到了棲情之處。
三月,有遠客從西北更偏遠的地方來,說那裡有一大片的綠洲,長了茂盛的竹子,和四季常青的松柏,三面環著山,山上有著許多珍奇的藥材。
「情兒!情兒!」宇文清喚著我的名字,將我抱起,帶入他搭於一側的小小帳篷,用毯子將我裹了,往我的手上呵著熱氣,用力地搓著。
青颯答道:「青颯並不時時在公子身邊,具體情形,並不是很清楚。只聽說,公子自從重回宇文家開始掌權以後,一直都鬱鬱寡歡,離群索居。他不顧大家的勸阻,也不管自己的身體,常常把自己獨自一人關在屋中喝酒,喝到爛醉……去年六月間,不知誰送給他一隻錦匣,他打開看后,當時就吐了血,隨即就病了,從此再也沒有完全複原過。」
淚水卻已不爭氣地滾落,滴在無恨雪白粉|嫩的小小面頰。
黑暗的帳篷中,我只看得到他如白瓷般的容顏,凝滿了專註和憐惜,和我一種尋覓已久的感情。那是一種如飛蛾撲火般傾盡生命燃燒的愛情,無怨無悔,至死不渝。
而我不知為何,也看不清眼前的男子了,那線條柔和的面龐模糊在淡白的月光里,虛無得像隨時要隨風飄去。但我伸出手去,居然摸著了他涼涼濕濕的面龐,並非虛幻;而我的後背,正結結實實被一雙有力的臂膀托住,然後用極珍愛的動作,緩緩收攏到他的胸前。
從宇文清出現的那一刻起,我便知暗中救我的人是他派遣的了,此時聽說,倒也不覺驚訝,只是,宇文清為何還不走?為何還幫我訓練守護兵馬?既然許不起我一生,何必不斷在我跟前出現,徒增彼此困擾?
「公主!」為首那人喚一聲,已跳下馬來相見,卻是林翌帶了幾名騎兵,滿面笑容迎過來。
那樣的八尺漢子,說著說著,伏倒在地,漸漸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無視背後尚有青颯的注視,我攬住他的肩,在他懷中半支起身體,湊近他的肩膀,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宇文清的回應很簡單,只是將那隻裝了狗尾巴草的荷包退還給我,分明以此示以斷情。
是幻覺么?
我望著咧著小嘴揮舞小手的小傢伙,笑道:「有緣份好啊,他以後要在這裏長大,還得靠你這個叔叔多加照應呢。」
「我要你。」我緊緊擁住我幾度擦肩而過的男子,發誓般清晰地吐字:「不論你是生是死,是病是老,我都要你。」
我打了個寒噤,厲聲道:「他自己不是名醫么?怎會讓自己舊病複發?」
他病得很重么?
「我希望你的鳳衛能有足夠的實力保護你們母子。等再訓練一陣,我會走的。」
林翌回稟道:「正在排習陣法。以前咱們只知道一昧的刻苦操練,宇文公子來幫忙,我們才算對行軍打仗動用戰術陣法懂得了些門道。」
我咕咕喝下半碗,咬牙說道:「沒父親也沒什麼相干,我一個人自然也能好好將他養https://m.hetubook.com.com大。」
那片綠洲,宇文清取名叫夢蝶。
「不,我今晚就要見到他。今晚!」
青颯握了握拳頭,嘆息道:「公主,公子已不是大越太子了。他當日棄了戰場離去前,大越隆吉帝宇文昭曾經下詔,若他臨陣而去,他將不再是太子,不再是宇文氏的子孫,便是死了,也不許歸葬宇文家的祖墳。」
「棲情!」後來將無恨抱還給我時,他俊朗的眉眼燦若春陽,興高采烈道:「這孩子很聽我話,躲在我懷裡巴眨著眼,笑咪|咪的,看來和我很有緣分。」
宇文清,宇文清!我終於追到了你!
又是我的幻覺么?
眼看月亮越升越高,青颯終於忍不住開口了,已很有些不安的模樣。
青颯?這位宇文清的部下,我聽說過好多次了,林翌、達安木均對他讚不絕口,又於我有相助之德,倒也不好不理。我將這人打量一番,卻見眉目端正,神情堅毅,頗有些任俠之氣,遂也不急於上馬,問道:「有事?」
次年正月十六,欽利可汗為媒,為我和宇文清見證了簡單的婚禮。
昊則席坐在我身邊,割了只羊腿在手中,一邊看草原的人們敲著鑼鼓載歌載舞,一邊嘀嘀咕咕:「若不讓我做父親,你好歹也該給他找個父親啊!瞧你才多大點子,難道還就這麼過下去不成?」
「宇文清,清……」我喃喃喚著眼前男子的名字,連他那樣讓我憎恨的姓氏都不覺得刺心了。
青颯依舊不卑不亢:「青颯出身江湖,的確不懂禮數。但數次承蒙公子相救,故此帶了原部誓死追隨公子,實在不忍見公子這般孤凄度過餘生。」
宇文清親自帶人實地考察后回來告訴我,那裡的氣侯和環境,更適宜隱居,而那裡的藥材,也對他的病情頗有助益。
「公子在南越時,一直有最好的藥物調理著,又有李叔李嬸那些忠僕小心侍奉,還要好些;自從前來黑赫,他……他似乎還是很不開心,病勢一直反覆著,連吃藥也沒多大效用了。他說……他說他守不了公主多長時間了,要青颯在他去後繼續為他守護公主……」
而雪情則遠遠看著我們,沖欽利可汗笑道:「瞧瞧,棲情都是有孩子的人了,還有小時候一樣的淘氣!」
家國和夢想,他都已拋棄,唯獨不肯拋棄我。
「滾!」我氣不打一處來,放下無恨,站起身來高聲喝喊著趕他走。
焉能無恨?就如十四歲時他決然離去一般,我焉能無恨?
那男子的簫已跌落地上,雙臂卻已伸出,恰將我兜到懷中,一雙如玉溫潤的黑眸,沾惹了月光,泊了層水汽般迷濛。
我要的是留,永遠的留;他總是選擇離去,哪怕是在猶豫中離去。
寒冷的風撲到鼻端,吸上一口,已凍得我鼻中酸澀難當,直要落下淚來,忙勉強忍住了,冷淡地別過臉去。
那便淪陷吧,清,我們一起淪陷。
我氣得發暈,隨手將剛倒的奶酒潑了他一臉。
「公主,天色已晚,我們是不是找個背風處歇上片刻,等明早再去追公子?公子不會急著趕路,我們應該可以追得上。」
宇文清和當年一般,只是溫柔地注視著我,沒有掙扎,甚至沒有吃痛的呻|吟,仿若我只是用溫軟的唇親吻了他一下,連摟抱我的肩膀都沒有顫抖一下。
昊則大窘,哼了一聲,轉身離去,看來真是生氣了。他的背影好生高大,已長成了極健碩的男子,我這般把他當成昔年的小孩那樣怒喝,必和-圖-書是傷著他自尊心了。
青颯低了頭,屈膝道:「青颯斗膽,請公主……追回宇文公子。」
宇文清的眸子在黑暗中明亮得不正常,如有烈火熊熊跳躍,如有波瀾拍打翻湧,忽然一個浪頭鋪過,烈火頓時如荼蘼鋪展泛濫,灼燒得兩個年輕的身體幾乎要飄起,又似要淪陷。
「你沒有強留我,我跟安亦辰的事,更加與你無關。」我咬牙打斷了他,狠狠說道:「只不過,你和安亦辰,我都不想再見到!」
宇文清終於沒有走。
他的氣色倒還不錯,可能是剛騎馬的緣故,雙頰有些潮|紅,將面容上一貫的蒼白掩住了不少,顯得很是精神。
風吹過,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宇文清的鼻子似給凍著了,泛著輕薄的紅暈;但他迷濛的眼光漸漸清亮,連面龐也漸漸瑩潤,宛若月光般皎潔雅淡,清逸迫人。
兩個自稱喜歡我,愛我入骨的優秀男子,到頭來沒有一個足以讓我信賴依靠。這到底是他們的悲哀,還是我的悲哀?
正想得心煩時,忽見前方大片黃塵漫過,一隊騎兵縱馬而來,隊列整齊,鎧甲鮮明,卻不似黑赫裝束。詫異之時,那隊騎兵中已分出數人來,向我這邊馳來。
何況,越、晉交戰正酣,他卻只在黑赫耽擱,若是因此失了他的半壁江山,豈不是我誤了他的千秋大業?
只是面頰卻越發得冷了,彼此縱肆的淚水,浮於面頰,幾乎要凝結成冰。
沒有溫暖的床,沒有迷離的燭光,沒有綿聯的幃幔,我們在最簡單的帳篷里,釋放和燃燒著生命最原始的熱情,縱容著我們遲來了許多歲月的愛戀,揮灑著來日無多的青春和生命。
我心裏一跳,失聲道:「你說什麼?」
是年六月,我們帶鳳衛、大燕遺民以及跟隨他的部屬,共計一千餘人,告別欽利可汗和昊則,遷往當地。
我冷冷盯著他潮|紅漸褪的面龐,一言不發。
從來不曾覺得,珍珠大草原是這般的遼闊,在那樣蒼茫無邊的夜色里,更似無邊無際。我馳了馬,那樣飛快地奔著,怎麼也走不到盡頭。想到那個孤身而去,默默離開的白衣男子,我心如刀絞,懊悔不及。
這一切,到底是我的幻覺,還是真實的存在?
青颯身後悲慘而失望地叫著:「公主……」
縱然這棲情之處,並不能永遠讓我安定棲身,可我知道,我曾經擁有。
抬眼望去,那隊鳳衛后馬已漸去漸遠,只有一白袍男子乘了一騎,緩緩落在最後,默默向我這邊凝望。
我不怒反笑:「青颯,你認為,這話該你說么?」
我將腳踩上馬蹬,踩了幾次,才踩穩了,哆哆嗦嗦的手,幾乎握不住韁繩。
輕輕仰起頭,我微顫的唇迎上宇文清薄軟的唇。宇文清喉間帶了清澀的哽咽,緩緩回應,一雙明眸,繾綣含情。
昊則越說越不成話。
我咬著牙說道,又是忍不住的淚。
我錯了,居然又是我錯了。
昊則被我連譏帶嘲,不由漲紅了臉,紅了臉怒道:「你這小女人,也著實不知趣,人家一心為你好,你卻這般……不怪安亦辰受不了你。」
既然打算放手,何必婆婆媽媽?不但困擾到我,而且耽誤他自己的前程,聰明如他,怎麼就想不明白?
為了不影響我的心境,不影響我的幸福,不管多麼深重的委屈,他一句也不解釋,默默承受,默默傷懷,默默用酒精麻醉自己的神智,同時摧殘自己的身體……
馬匹,行得更近了,而簫聲更近了,然後在我看清那男子面龐和*圖*書時吹散了音調,最後一個音節漸如煙霧般飄散,只留淡愁的餘韻,遊絲般纏于衰草連天的冰冷冬季。
出了月,我的身體已然大好,也開始四處走動著散散心。有意無意間,我再沒有靠近過宇文清的帳篷,只常帶了無恨到雪情以及其他首領的內眷那裡說笑閑聊。
「宇文清!」我望著如當年一般靜靜綻放開的雪地紅梅,沉靜地說道:「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皇甫棲情的人,生也是,死也是,病也是,老也是。」
昊則不敢再說什麼了,而我卻真的喝醉了。
我與宇文清執手相對,四目交織,只覺時間已在這方天地凝固,只余那永恆不變的安謐祥和。
我僵著聲音道:「他有父親的,我幹嘛還給他找個父親?」
莫管他花開花謝,莫管他紅日西斜,莫管他錦堂風月,我只知人生若浮寄,攜君手,可棲情。
耳邊隱約又飄來熟悉的旋律,帶了淡傷隱憂,蕭索無限,縈旋夾雜于北風嘯過原野的呼嚎中,若有若無,把幾乎乾涸的眼眶再度灼燒起來。
我冷冷瞪了他一眼,側過身子不去理他。
我聽到了他的快一陣慢一陣的心跳,並不像他面容顯現出來的那般沉靜安謐。
我雖瞧了眼生,但鳳衛人數不少,我也不能個個認得,略一點頭,正要走時,只聽那人說道:「公主,在下青颯,可以和公主說幾句話么?」
我感動,卻酸澀得無法將感動的話說出,只是輕輕笑一笑,與他作別。
咧開嘴,輕輕地笑,一聲聲喚著:「無恨,無恨,無恨!」
「宇文公子?」我幾乎失聲叫了出來。
青颯雙膝跪地,深深磕下頭去,沉鬱說道:「公主,公子余日無多,無非盼能在公主身邊守著,有一日算一日,公主,求您……就讓他剩下的日子活得開心一點吧!」
「你說是,那就是。」他哽咽著輕輕說道:「皇甫棲情說什麼都是對的,做什麼也是對的,不論我是宇文清,還是醫者白衣,不論我是生,還是死,都會守著她,伴著她,盡我所有,盡我所能,讓她開心,讓她微笑。」
我只是木然地坐著,抱著我的無恨,胸口卻不由起伏。
我與安亦辰親親我我,準備著婚事。安亦辰為斷我心念,將當日行館中碎裂的那隻陶隕封裝起來,以我的名義和成親喜貼一起送給了宇文清……
昊則一時無語,在我跟前來回走了兩遍,才憤恨又無奈般道:「他當然不會說,可我見他和父汗告辭,便知必定是你在趕他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他為你丟了越太子不當,跑我們這裏來和牛羊馬匹作伴,只為多幫你一點,多看你一眼,你……你竟這麼狠心!」
我也說不出到底是氣恨還是傷心,側頭吩咐隨從道:「你們先回去,不用等我。」
我的腦中隆隆地響著,又似有無數的羽毛凌亂飛舞,怎麼也抓不住。眼見天邊雲彩飄飄,團團絮絮,扯也扯不清的紛雜,我喃喃地重複青颯的話:「余日無多?不再是大越太子?只想守著我?」
「嘁!安亦辰在瑞都,把大夫人小夫人找了一大堆,千方百計只要弄死你和孩子,難不成你還打算為那個混蛋守身如玉不成?一個人過,長夜漫漫,受得了嘛你?」
「複發……」模糊記得,自從瀏州再見面,似乎就沒見他完全健康過。開始以為是著涼,後來是受傷,又因傷而引起舊疾,到了黑赫,一樣常聽說他病著。
我笑道:「嗯,在演練咱們的鳳衛么?」
他緩緩地說著,韁繩執在手中和-圖-書,一圈一圈地在手臂上纏繞,再放下,纏繞,再放下,眉目卻依舊寧和。
次日,他隨我回去見欽利可汗和雅情姐姐。
宇文清低了頭,輕嘆道:「我知道了,我會走。可是,你以後怎麼辦呢?我好悔,當日不該一時自私將你強留在身邊,讓安亦辰的誤會這麼深……他本是最適合你的人……」
欽利也在微笑:「是啊,這倆孩子怎麼長不大的模樣?隔了這許多年,還是見面就絆嘴吵架。」
抱病在身,滿懷蕭索孤寂,離了黑赫,又能去哪裡?
撒開馬蹄,便向宇文清奔去。
宇文清深深地望著我,明珠般的眸子不知縈系了多少的思緒,早不復當年的清澈如水,卻依舊烏黑明凈,倒映天青雲影。良久,他闔一闔眼,輕嘆一聲,抖了韁繩,揚鞭策馬而去。
青颯慌忙退著,躲開我近乎粗暴的拉扯,口齒依然清晰:「公子有著胎裡帶出的疾病,很難纏。當年宇文家費了很多心血才聚集眾多名醫,將他的病勢控制住。公子自己也向來注意調理,因此在十五歲上已經基本痊癒。當時救他的名醫們就說了,只要好好保養,就不會複發,可保平安一生。」
我幾乎握不住韁繩,臨到那男子身畔時,雙手已是一松,徑直掉下馬來。
第二日,夕姑姑終於嘆著氣告訴我,宇文清一早走了。
我瞪著他,道:「我好得很。但如果你不在,可能我會更好些。」
當晚,昊則來找我,很有些怒氣沖沖:「棲情,為什麼要趕宇文清走?」
昊則蹭到我身畔,賊眉鼠眼地說道:「我不做他叔叔,做他父親好不好?」
緩緩將馬頭撥轉向我,靜靜侯我到他跟前,他才柔聲道:「近來好么?」
我已再也拔不去了,只盼著,只讓那兩根刺安份地呆在那裡,漸漸在無人處結疤,從此碰不著,見不著,痛不著。
我猛地彎下腰,一把扯住青颯前襟,厲聲喝道:「什麼叫余日無多?他……他的病,不是已經好了么?」
他還沒走么?模糊聽到了,我又是悲恨,又是心酸,暗暗詛咒著:他病了好,病死活該!眼不見,心不煩,權當他當年在華陽山就死了,我還要快活些!
百歲光陰如夢蝶,重回首往事堪嗟!
天很冷,厚厚的皮袍,已不能的抵擋曠野間毫無遮攔的寒氣。但我們的心,卻漸漸的熱了。我們慢慢用自己口齒間的溫熱,潤暖對方清涼的唇,用自己的心靈,潤暖對方的心靈。
宇文清的身體發緊,忍不住輕輕地呻|吟,別過臉去顫聲道:「情兒……別……別這樣……我只要伴著你,伴著你就夠了。」
淚水不斷被冰冷的風吹乾,面頰便綳得快要開裂,澀痛難當,有如刀割,卻抵不上胸口悸顫般的心疼,寸寸如裂。
我用女人最直白的方式,成功地挽留了他,讓他再也舍不下,離不開,從此不論生死病死,都只能是我的宇文清,或者,我夢中的那個醫者白衣。
宇文清遠遠見我馳去,唇角已泛出一縷笑意,如輕風吹拂萬物,初初萌動著春日的氣息。
宇文清並沒有因為我無禮的話語而有一絲異色,只是唇角的笑意有些發苦。
夕姑姑忙趕上前為昊則擦著,陪笑道:「公主怕喝醉了吧?」
我嘲弄地望他一眼,繼續哄著無恨,輕笑道:「他走了,你不是該開心些?沒有了對手,或者我以後走投無路了,還會跟著你昊則王子呢!」
他可曾傷心?可曾落淚?可曾在冰冷冬寒里,獨對翰緲星空,思忖著我的絕情,竟夜無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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