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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花落定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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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部 決勝帷幄 第二十一章 頓悟

下部 決勝帷幄

第二十一章 頓悟

紇干承基和桃夭俱是相對沉默,面色青白。
尤其是桃夭,那尚有幾分稚拙的凝脂面容之上,儘是淚水,眼睛紅得跟桃子一般。眸子里那點點晶瑩的真摯同情,竟如窗外的梅花一般純凈無邪。
我虛脫地抱住書案的一角,支撐著自己因憤怒而即將倒下的身子,看不見紇干承基的面容,只看到他頓了許久,慢慢邁開步子,沿著石徑的小道,緩緩走過園子,走向園門。
頓珠忙應了,正要去時,忽然侍女過來回稟道:「三小姐,園外有人找您,我們回了您身子不適,那人還是執意要見您,說是三小姐的朋友呢,三小姐見是不見?」
逼人的噁心直涌心頭,似乎聽了這個名字,便足以叫我回到那段近乎崩潰的時光。我無力再掩飾自己的蒼白,咬緊牙關擠出字來,艱難道:「漢王?又是漢王?」
除了東方清遙和李絡絡,還有久不晤面的戀花,還有誰能稱得上我的朋友?只怕連蘇勖也生份了,稱不得是我的朋友。
我心頭一亮,禍福兩相倚!
那一身黑袍的男子慢慢將斗笠摘下,露出清朗的年輕面容,卻有些蒼白。果然是紇干承基!
我「咯」地失聲狂笑,道:「生食其肉?那樣的禽獸,肉也是臭的!我便是吃貓肉狗肉,也不會吃漢王的肉!我會噁心得一世吃不下飯!」
紇干承基垂下頭,道:「是,是漢王,你和東方清遙恨不能生食其肉的漢王和_圖_書!」
紇干承基頓住身子,並不回頭。
稍清醒一點時已經給送回到卧室之中。白瑪、剪碧、桃夭俱在一旁守著,三雙亮晶晶的淚眸里,俱是滿含擔憂悲切。
我聽得見自己鼻中哼出的冷笑,爭吧,鬧吧,最好能反目成仇,也省了我一番手腳!反正我最不喜歡的,就是紇干承基和漢王太子這類禽獸走得那麼近!
侍女見我慎重,忙忙應了,退了出去。
我早知漢王府必然鬧過一場好戲,當下也是故作不知,驚詫地握住桃夭的手,道:「又出了什麼事?我卻不知呢。剛曾叫父親派人去贖桃夭呢,聽得說她出去赴宴了,打算明天再叫人去呢。誰知這會子你們就來了。」
我差點掩飾不住自己的失色,強笑道:「小丫頭,你懂得幹什麼?」
桃夭衝上去攔到紇干承基面前,驚訝道:「你這就走么?不和容姑娘說說話么?不再陪我坐一會兒么?」
是啊,我究竟是怎麼了?
我衝著那個背影,衝著滿園的冰雪寒梅,迸出滾燙的熱淚來,嘶聲喊叫道:「我不要吃漢王的肉!我只是他的人頭!我容書兒發誓,我一定要用那禽獸的人頭,來祭奠我的失去!我一定要用那畜生的鮮血,來洗涮我的恥辱!」
可我也是人,我是一個不小心栽入大唐的活生生的女人!
我收斂住自己的憤恨,竭力淡然地說道:「我救過你一次,你去救過我和_圖_書兩次,算到底,是我欠了你的。你說將桃夭託付給我,我又怎會不願幫忙?」
繽紛亂梅飛過,伴著冰涼刺骨的風,暈迷著人眼,再看不清眼前的景物。
我怎麼忍受,過了那麼久,惡有惡報善有善報還只是個傳說,那惡人依然好好活著,甚至活得比任何時候還滋潤,滋潤得讓我看不到歷史會在什麼時候舉起它正義的屠刀,卻看得到更多弱小的幽魂在魔爪下的掙扎。
披了一襲雪白披風的俏人兒風一樣卷了過來,歡喜笑道:「容姑娘,又見到你了,真好!」這個桃夭,看來很是快樂,居然不似剛從漢王府逃出命來。
他一雙黑瞳深深凝注著我,冷峻裡帶著些無奈煩亂,慢慢問道:「你又怎麼了?氣色這麼差!昨晚不是還好好的么?」
漢王!兩年多來一直魘住我的惡夢!
長期以來,因為那莫名的穿越,因為受到的非人折辱,我好恨,我好怨,可我所有的羞憤歸集於一點,只是寄望著歷史,寄望著歷史對惡人的懲罰。所以我一直在忍,在逃,先想著逃回我現代的家,再想著在那佛前逃避我不肯面對的感情,在那遙遠的吐蕃逃避大唐的繁華和痛苦!
我猛悟出是誰,又驚又喜,「啊」了一聲,道:「快請他到書房裡去。一路悄悄的,盡量少驚動人。」
白瑪不解地捏著我手,聲聲喚道:「小姐,小姐,你究竟是怎麼了?www•hetubook.com.com剛才三夫人他們都說你又瘋了,可我知道不是,小姐從不是瘋子。可小姐怎麼了?」
才到書房門口,果聽得裏面熟悉的聲音在問道:「紇乾哥哥,這裏便是容姑娘的家么?果然漂亮極了。我從沒見過哪裡有這麼多的梅花,開得這般漂亮。」
頓珠點頭道:「知道。我們一直有派人暗中監視,不過都只遠遠跟著。這人的身手,似乎真的很可怕呢。」
「容姑娘,容姑娘!」桃夭顯然並不知道我和漢王之間發生過什麼事,但我的近乎瘋狂的失態已讓她極是不安,驚惶地搖著我的手,道:「容姑娘,你不要緊吧?」
紇干承基,當日在太子別院,你肯為我公然與漢王僵持;今日,你會為了那口口聲聲叫你哥哥的女孩出頭么?漢王宴客,只怕不會少掉你一份吧!
我穿了衣裳,簡單梳了個髻,將狐裘緊緊裹了身子,抱了暖爐,匆匆往書房裡去。
白瑪來扶我,桃夭也來扶我。
我問那來通傳的侍女:「那人姓什麼?是男是女?多大年歲?」
紇干承基的背影有明顯的震顫,而我只是冷笑,冷笑盯著他,無力地坐倒在地上,用低不可聞的聲音繼續吐著惡毒的字眼:「誰擋在我的路上,誰就該死!誰阻止我救清遙,誰也該死!不管是不是你,紇干承基!」
而我,我忽然不由自已地大哭起來,多少年來,于無人處的低泣,不知為何在這少年和-圖-書走後突然爆發,爆發得如山崩地裂,江海橫流。我哭得天昏地暗,不辨人形,連容錦城什麼時候進來,什麼時候把我摟到懷裡大聲慰撫都不知道。
紇干承基並無不悅之色,只是略有尷尬地輕咳一聲,道:「桃夭得罪漢王了,我把她帶了出來,但再去花月樓,已是不妥。容書兒,我想來想去,只有你必然是肯收容桃夭,讓她在你這裏避一避的。」
紇干承基點點頭,道:「你願幫我就好。我這個和漢王一樣的髒東西,也不在姑娘的府上久站了,告辭便是!」
我轉而嫣然笑道:「你們怎麼來了?不會是聽說我不舒服,特來探病的?」
紇干承基冷笑一聲,倔強地高昂起頭,向外踏去。
桃夭臉色變了變,有種心有餘悸的驚慌透過僵直的笑容浮上面孔。看來她縱然沒吃大虧,多半也好生受了番驚嚇了。
我徐徐踏進去,輕笑道:「梅花雖美,可賞梅的時節必是天寒地凍的,未免就煞風景了!」
頓珠他們剛把我要的密信給了我,心裏自是不安,故而也關注著紇干承基的動靜,只怕他猜疑到我身上,對我不利。
紇干承基吸了口氣,慢慢走向前來,低聲道:「沒有,不過桃夭出了點事,不太方便回花月樓了。」
望著他向外步去的挺直背影,望著他的孤高倔強,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委屈,憤慨,激怒,痛恨,悲傷,萬般涌匯成衝著他的高喊:「紇干承基!」和圖書
朋友?我疑惑著,在長安,我有什麼朋友呢?
我怎麼告訴他,我剛做了一件可能會將把他推向絕路的事,心中不安,才會著涼?我輕咬著自己白得略略發青的唇,努力抿出點血色來,掩著自己的慌亂和不安,笑道:「沒有什麼,不過天涼,貪睡了一點,頭就有些疼了。呆會走一走,自然就好了。」
于桃夭,可能會吃些苦頭;但於我,卻未必不是好事。
侍女遲疑道:「那人不肯說呢,應該是個年輕男子,卻帶了黑斗笠,看不真面孔呢!不知為什麼,門口的下人都不大敢近這人身,覺得他有些邪氣。不過身後跟了個小姑娘,倒是很俊俏,眉眼兒倒與小姐有幾分相似呢。」
我向頓珠招了招手,頓珠不安走近,我低聲吩咐:「注意監視紇干承基的動靜!」
我怔怔想了想,忙道:「就今天注意著就些好了,平時別老叫人跟著他,只在他的舊屋子和太子府附近查探查探就行。讓他發覺有人跟蹤,更是容易疑心。」
紇干承基的嘴角慢慢挽過凄涼而好看的弧線,道:「我知道了。漢王的肉是臭的,吃他的肉,嗯,是髒了你,也髒了東方清遙。你從此遠遠離了他,也離了任何跟他有接觸的人好了。我只想把桃夭託付給你,你只說願不願幫忙?」
桃夭感激地緊緊抱住我胳膊,甜甜笑道:「我從見到容姑娘第一眼,就知道容姑娘最好!不然,又怎會叫紇乾哥哥那麼日思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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