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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坐了起來，也不由歡喜，一邊問道：「是絡絡的信么？」一邊已將書信拿到手中。

我直覺認定那僧人就是天修大法師的祖師爺！那樣冰寒高冷之地，如非確是有緣人，怎肯輕易住了進去？

我撐起身子，撩開床前幃幕，探著情形，道：「許是風吧？」

顫抖著手，我將信箋在桌上撫平，再細細看絡絡的信，竟沒有邀請我回吐蕃再赴香巴拉之意。莫非她知道，我留在大唐，雖是山高水遠，可終會有相見之期；而再去香巴拉，可能便是永遠的訣別？

絡絡，絡絡哦！

白瑪忙跪倒在地，含淚道：「小姐，我只是將小姐為東方公子所做的事告訴了他。這些事兒，二小姐絕不會跟他講得明白，就是剪碧也未免有些私心，也未必肯說清楚。唐朝有句話，不能出了燈火錢坐在暗處。小姐為他千里馳援，設盡辦法，甚至受了紇干承基那廝的欺負，為什麼不告訴東方公子？小姐，你莫要太苦了自己！」

回到我所在的時代，和我的母親，還有祖母團聚？還有，還有景謙！

我睡了一個白天，心中又是煩亂，只覺那一聲緊似一聲的風雨雷鳴，似要將胸口壓得炸開一般，哪裡還睡得著？因怕白瑪擔心，也只得躺下，靜靜養神，那風聲雨聲，卻還是在外陣陣呼嘯，颳得人心煩意亂。不知過了多久，眼見那燭火燒得盡了，燈芯軟軟倒下，浸在濁淚之中，無力地垂落下最後一滴燭淚，悄然殞滅了最後一點火星，在寂寂的黑ｗｗw.ｈｅｔuboｏk.ｃom•cｏｍ屋裡散著游煙的微嗆。

我一驚，忙道：「他，他不是已經回書苑去了？怎會想到又搬回來住？」

我仰起頭，想起我和紇干承基說，我喜歡他；想起我向蘇勖說，我要嫁給紇干承基。這個念頭，是不是該隨著這封信的到來而打消？

紇干承基如果知道我改變了主意，會怎樣痛心絕望，恨我至死？仿若看到他深幽的眸子，我打了個寒噤，絲絲疼痛從心口竄了出來。

頓珠沉吟道：「現在還沒聽說出什麼事。蘇大人這幾日常去刑部走過，又安插了不少好手過去，估計太子那邊就是想下手也很難。且等過了今晚再說。」

雖是暮春時分，這風撲到身上，卻也湧出寒意陣陣。我抱了抱肩，正待叫白瑪先將窗戶關了，卻聽到梅林深處傳來低低一聲嘆息，夾雜在風雷之中，不甚分明。

待要再說，扭頭看她滿臉淚水，瞧向我的眼神儘是擔憂之色。她，是怕極了我沒有好的歸宿啊！我指著她的面孔，到底再發不出聲來，哽咽著拂了袖子，徑往床邊走去，而淚水已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景謙！我的笑容驀地斂住。跨越那麼多年的滄桑，我回到的那個時代，還有原來那美好純凈的愛情嗎？我還能懷著一顆熱烈的心，去擁抱我當日的戀人嗎？

回到梅園時天已蒙蒙亮了。

先不想吧，既然已經找到了神廟的主人，不怕他走了，早些日子晚些日子回去原沒什麼分別。且先將紇干承基和*圖*書救了出來再說。

整整數頁紙，道了離別契闊，相念之情，才淡淡提到一句，說是香巴拉山上的神廟來了位異域神僧，極有神通，已然入住其中。我心中幾乎立時雀躍起來。

我發出一聲驚叫，卻被隨在那道閃電后的驚雷淹沒。

劍已高高舉起，迎頭刺下，而頓珠，他們來不及出來救我了！

心裏突然就空了，空得似心房給摘了去，怎麼也填不滿。

遂將頓珠叫進來，問紇干承基那裡的動靜。

我見白瑪目光閃爍，心頭好生疑惑，「哦」了一聲，只靜靜盯著她，也不說話。

白瑪忙跑出去查看，一時又回來，笑道：「哪有什麼人，不過只野貓跑過去了。」

香巴拉山上的神僧！

「頓珠，仁次，救命！」我踉蹌在泥濘的路面向前奔著，未著寸縷的腳踏在冰涼的泥水中，竟不知道刺冷，只是聽著身後迅捷有力的步伐越來越近，劍芒已經映到我面前的泥水之中，在閃電下閃著猙獰的光芒。

果然是絡絡的信。

我心頭一震，忙喝道：「誰在外面？」

白瑪將桃夭遣了別屋睡去，自己將窗戶一一檢查了，壓緊欞條，又將燭火挑了一挑，才到我身邊輕輕道：「小姐，先睡覺吧！」

白瑪的面孔漸漸紫漲起來，忽然湊到我身邊來，輕輕道：「東方公子和二小姐今天下午又搬回來住了。」

白瑪！我的白瑪！我驚恐地幾乎透不過氣來，絞緊了幃幕一角，看那人來到近前，狠狠將幃幕拽下，迎頭兜向那人，將他的頭臉和圖書籠住。

漫天飛雨中，我迷濛著眼對著那迎來的刀，心裏卻突然放鬆了一般。這就是我的結局嗎？不用再想愛誰，不用再想恨誰，不用再想未來去留何處，快樂地在血光中放飛自己的靈魂！

白瑪驚喜叫了一聲，道：「我們真的快回去了么？」

沒救出的紇干承基，殷殷待我的容錦城，還有絡絡，戀花，白瑪，頓珠……我真能狠了心盡數舍下么？

白瑪，居然在片刻之間便一敗塗地，生死不知！這人身手之高，竟不在紇干承基之下！

我猛記起昨天下午白瑪不見影蹤之事，將手往桌上一拍，逼視白瑪：「你昨天去找他了？跟他說了什麼？」

白瑪喝了一聲，側身閃過，正要取刀時，來人又是連連數劍，快捷更勝過那窗外閃電。白瑪算是身手好的了，但手中無刀，倉皇之際，竟連躲閃不及，不過眨眼之間，便聽得她的驚呼，踉蹌著飛快向後退，手已捂住了前胸，面如白紙，慢慢扶著牆倒了下去。

我精疲力竭，喝了半碗蓮子湯，倒頭就睡。白瑪生怕我勞碌著了，在我睡著時也在幫我揉捏著腿，倒讓我睡得安靜。

一道黑影伴著風雨中的冷潮水氣卷了進來，劈面砍向手無寸鐵的白瑪！

白瑪將窗戶推開，四處打量了一下，笑道：「真是風呢。也不知今兒的風雨怎生這麼大。」

這一覺直睡到向暮時份，只有抹清淡的光暈黯淡地飄在窗紗之上。我伸個懶腰，前夜的疲乏已消逝許多。

我失聲道：「小心！」

桃夭和圖書端來清粥小菜來，我心頭煩躁，哪裡吃得下？耳聽窗外滴滴嗒嗒的雨敲窗欞之聲漸次響起，慢慢混和成沙沙一片，夾著風嘯雷隆，撲閃到心頭，平添了幾分茫然凄苦。不知哪裡滲進幽幽的冷風來，將燭火吹得明滅不定，更顯得那屋外的閃電鋒芒畢露，似扯開的大嘴，欲將這滿園的青青梅樹，連同這夜間徘徊的人影，盡數一口吞噬。

她在窗前的桌上放了刀，騰出手來，去掩那窗戶。

我料想他從屋外微明的地方來，初到屋中，多半不能看清我所在的方向，試著用那幃幕罩住他，藉以贏得脫身時間，果然一擊成功。我見他在黑暗中扯著幃幕，立刻仗著自己對房中地勢熟悉，匆匆向房門處奔去，直到拉開門，我才敢放開嗓子叫道：「救命！有刺客！」

我瞧她兩眼放光的模樣，不由微笑。大唐再繁華再風雅，在他們眼裡，都不如吐蕃風光綺麗，熟悉可親。水是故鄉甜，月是故鄉明，古來人情便是如此。

可風很大，雨更大，我驚恐變調的聲音，究竟能在這暗夜裡傳出多遠？

而對面床上的白瑪已經喝了聲「誰？」便躍起身來，只穿了小衣，提了枕邊的腰刀，奔向窗外。

白瑪！她定然以為我心中放不下的人，一直便是清遙，才自作聰明到清遙面前去，「傾訴」我的情意！我氣得渾身顫抖，伸手將桌上茶盞盡數甩到地上，咬牙道：「白瑪，你，你生生要氣死我！」

我邊往左近頓珠等的住所跑著，邊喊著，冰冷的雨點砸中剛從暖ｍ•ｈｅtｕbｏoｋ.cｏｍ•ｃｏｍ和被窩中逃出的我身上，單薄的小衣根本擋不住那深夜冷雨的肆虐侵襲，立時渾身顫抖起來。

我該怎樣才和她解釋得清楚，我和東方清遙已是不可能，我的未來，不管是繫於現代還是大唐，都不會再和清遙有交叉點。如果能是相近的兩條平行線，能夠永遠地彼此觀望，了解著對方的幸福，便是一種快樂。

我默默點頭，聽得外面梅樹沙沙作響，伴了風雷呼嘯之聲，推窗看時，卻有陣陣狂風撲面，天邊有蛇樣的閃電嘩然劃過，在向晚深黑的天幕劈出凌厲怖人的金芒灼灼。

這時一道閃電劈過，卻將窗外一道泠冷寒光反射到窗欞之上。那是，刀劍鋒芒冰涼的反光？

而白瑪正好生欣喜站在床邊，手中緊握著封書信，唇角一抹輕淡笑意，道：「小姐，吐蕃遣人送信來了。」

我回過神來時，那人已棄下倒地不起的白瑪，沖我的方向奔來。

我將書信小心翼翼疊起，放入懷中，見白瑪一臉好奇正瞪著我，輕笑道：「絡絡想我們了。等此間事了，我們回吐蕃看她去！」

白瑪吃吃說不出話來。

而我呢？我的故鄉，到底在大唐，還是在千載以下的二十一世紀？

這是不是代表，我可以回去了？我有種立刻牽馬遠走吐蕃的衝動。

這裏風勢更大了，只聽得窗欞給颳得不斷抖動，發出格格的異聲來，反將雨聲掩去，倒讓我漸漸有了絲睡意。正閉著眼似睡非睡時，忽聽「咣」地一聲響，卻是窗戶被重重擊開的聲音，突兀之極，驚得我差點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