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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狼便忸捏起來，在原地轉了半晌，說道：「無妨，多修鍊一陣便回來了。橫豎我娘子轉世未久，一時半會兒的不會嫁人，我不著急。」

我定定神，笑道：「沒想什麼，只是看著這裏好生奇怪。別處青山碧水，風光甚好，為什麼此地連像樣的草木都看不到？」

「我們姑娘啊，善良美貌，天下無雙，且端莊賢惠，懂得溫良恭儉讓……」

白狼難得誇獎我，也許我的歌喉真的已經有所長進。

「那可不一定。那日我們救了景予，你拿藤蘿纏著大家從晶水宮逃出來，不就滿屏風都開著紫堇花？」

傻傻的大白啊，你難道不知道，青嵐歷完十世情劫之苦，還是沒法和一夕在一起么？

「姑娘很了不起啊，她還養過一隻會說話的白狼，養過天上地下唯一的一隻白鳳凰，還會舞很好看的劍，烤很好吃的肉，唱很好聽的歌，說很好笑的笑話……

夢破的那一刻，我已不復存在。

如今，那殘影也碎了。

白狼在我跟前轉來轉去，似乎想過來幫忙，又似不知從何插手。

這麼說來，還真是不是他的幻覺或海市蜃樓的幻像？

用僅余的一隻手梳了半日長發，依然澀得不堪，難看得像掃把一樣耷在腦後。和_圖_書

白狼站起身，抖了抖毛，咬住外袍的邊角往我身上蓋了蓋，躊躇片刻說道：「姑娘，咱走得久了些，先歇息一會兒吧！」

「此地衰敗成這樣，說不定也是仙家之力呢！」

「紫堇花？」我苦笑，「大白，你必是見鬼了！」

但白狼趴在我跟前，由衷地贊道：「姑娘，這花兒美啊，比崑崙的紫堇還美。」

他道：「姑娘，大白會爭氣，姑娘也要爭氣。」

我深深地呼吸兩下，卻不曾聞到任何紫堇的清淡香味。

我伏在狼背上，只覺那風呼呼吹在耳邊，一陣有，一陣無，心裏忽明忽暗地恍惚著，倒也在朦朧中萌出一絲歡喜。

白狼嗚咽道：「好，我帶姑娘去孤鶩峰，看落霞，看紫堇，看你和景予練過劍的草地，打過架的山坡……」

「那是仙家之力……」

我接過插梳，盯他半響，問道：「大白，你把靈力輸了許多給我，還能變成人形么？」

再醒來時天色已經大明，而我正身處在一座光禿禿的高山之上。

好吧，我這一生便算是做了一場美夢。

花白的長發經了一夜奔波，更是凌亂糾結，不比身下的枯草好多少。

猶豫了片刻，他將前爪搭在我ｗｗｗ•ｈeｔuｂoｏk.ｃoｍ.ｃｏｍ肩上，輕輕從我後面凌亂的髮髻里叼出了月牙鑲寶銀插梳，送到我的掌心。

我卧在一堆鬆軟的枯草上，蓋著件白狼穿過的外袍，白狼垂頭喪氣趴在我身邊，看著有幾分沮喪。

「姑娘，那時，青嵐仙友也該歷劫回來了，我們可以常去東華帝君府上看他，還有一夕……」

便如我和景予，只有那麼二百年的緣份，臨到快死時，想再聽那獃子說兩句好聽的話都聽不著……

我更加歡喜，說道：「大白，我開心得很，唱歌給你聽吧？」

此時入秋未久，附近山川草木都還蔥蘢。獨此峰居然只剩了些枯萎草木，幾乎與山石同色，滿目俱是蕭瑟蒼黃景象，極是荒涼。

「……」

她已修成地仙，本該壽元極長，卻在生完我后突然死去，顯然也是靈力耗盡，枯竭而亡。卻不知她在死之前又遇到了什麼事，想來師父守著她離世的心情，也該和白狼守著我離世的心情相若。

與此相應的，是本已枯竭的體內又有些微靈力流轉。

白狼也正納悶，「不知道啊！真是奇怪，奇怪！更奇怪的是，我遠遠看著時，彷彿看到了紫堇花。心裏想著，崑崙未必趕得及，若能在這裏看一看紫堇和-圖-書花，也比什麼都看不到好，所以便過來了，誰知會是這麼個鬼地方！」

白狼很是忿忿，想了片刻又道：「姑娘，我在崑崙看了三十年的紫堇花，應該不曾弄錯，凌晨時我看到的應該真真切切是紫堇花，不是幻覺。剛到這裏時，我還聞到了紫堇花的清香。」

白狼沙啞著嗓子答我，用力地點著頭。

於是，我也算是幸福的吧？

後來的生或死，再見或不見，都不過是夢外的一點殘影罷了。

我喚了一聲，便注意到自己手指雖然還是枯乾，卻似乎比原來多了些微生機。

白狼點頭道：「不錯，老狼我遇到的笨蛋真多。從你開始算，到皚東仙尊，到景予，到青嵐，到一夕，哪個不是呢？也不在乎多一個我。」

只是花瓣輕柔如綢，瑩潤如玉，更顯得我那手粗糙如樹皮，枯乾如落葉。

同一方水土，差距這麼大，看著極是怪異。

我悻然道：「那是因為，從前我比花美，現在么……成了花兒旁邊的羊糞球了！」

強把如此模樣的我多留一天半日的，還不如一堆破荷爛藕來得清爽。

那讓我記掛和留戀的香味，我還聞得到嗎？

後來也不知是暈倒還是睡著了。

「大白。」

見我不說話，白狼反似不和-圖-書安，又踱回我身邊問道：「姑娘，又在想什麼呢？」

「好，我喜歡聽姑娘唱歌，姑娘唱歌很好聽呢！」

那夢不長不短，剛好兩百年。

我遲疑了下，到底伸出手去，小心地試圖將亂髮梳得柔順些。

拈來輕嗅，果然和尋常的紫堇花並無二致。

「……」

我便唱道：「一樽美酒，一棹清風，一川煙雨，扁舟小笠輕蓑。莫管掀天白浪，懶道人世風波……」

唱完了，我問：「大白……真的好聽嗎？」

「仙家也愛做許多掃興的事。比如青嵐和一夕，還有那個最倒霉的皓靈天尊……哎，他是至尊至貴的上古天尊，本領不比東華帝君小吧？就為娶個自己喜歡的姑娘，就被逼到自散魂魄而亡……修仙修成這樣，不修也罷！」

我坐起身，細細辨了辨方向，便大致確定，白狼帶我應該只行了半夜，便在此地歇下了。

「紫堇是春天開啊，這時候哪來的紫堇花？」

「姑娘，你振足些，等我去了天界，我便能向那些上仙天尊們誇耀，說我是跟崑崙女仙菱角兒的白狼。」

我的意識越發地模糊，嘮嘮叨叨地彷彿又說了些什麼，而白狼一邊踏雲疾行，一邊也在不斷和我說話。

忽想起輪迴石里看到的母親臨死時的模和*圖*書樣，也是這般頭髮雪白，面容蒼老。

我努力唱得好聽一點，大聲一點，卻只聽到我自己低如蟻蚋的聲音破碎地飄在風裡：「紅塵多少年，日月飛梭，春花開落，蹉跎復蹉跎。啼盡鵑血，碎盡春夢，何如聽松賞蝶林間坐，烹茶採菊……悠悠隨緣過……」

「好聽！真的好聽！」

他說著，便頓住了原地亂轉，咳了幾聲，很有氣勢地踱到稍遠的地方去了。

白狼也是個掃興之人。

我嘆道：「其實……我真想和景予在林間聽松賞蝶，烹茶採菊啊……隨緣么……可無緣怎麼辦呢……」

走得很久了嗎？

我嘆道：「我從前說過多少次呢，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都是笨蛋。」

白狼悶悶道：「我也覺得我見鬼了！當時天剛破曉，我無意轉頭看向這裏，就看到了這座山頭滿山遍野都是紫堇，開得比咱們崑崙還繁盛……」

我倚著山石坐穩當了，取出榮枯藤，心念動處將榮枯藤在地上輕輕一叩，無須費甚靈力，便見藤上長出了一朵兩朵的紫堇花來。

我輕笑道：「回崑崙……其實也好。我想師父了，可我不敢讓他看到我現在的模樣。你帶我到孤鶩峰去，再看一眼當年我和景予練劍的地方吧！最好傍晚去。孤鶩峰的落霞，真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