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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霄九重春意嫵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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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雅意冉冉,金枝脫玉籠

第十一章 雅意冉冉,金枝脫玉籠

南雅意微笑點頭,走到牆上那個裝裱精緻大氣的「禪」字前,扳住了周邊的木框,緩緩轉動。
她說著,對我笑得很輕鬆,卻不經意般瞥了一眼靜慈。
聽不到我回答,南雅意嘆息一聲,將九龍玉佩塞回我手中,說道:「你先幫我收著吧!我暫時……沒興緻給他編穗子。」
正思忖間,前面忽然出現一線光亮,趕上前兩步時,頭頂出現了圓圓如杯口的一片天空。
走到階下,果然看到兩名黑衣人剛點燃了火把,竟是兩個壯年男子,腰間佩著刀劍,正將兩隻不知裝了什麼大布袋拖了過來。
我和雅意相視一笑,攜手入內。
不知道的,也許會猜測是宮中有些臉面的太監出來採辦物事,或哪個不受寵的宮妃回府省親,決計想不到是當今最受寵的寧昭儀出宮祈福。
凝霜、沁月和南雅意隨身的兩名侍女都在靜室中,我也沒機會細問,只得打起精神,專心聽他們說些佛道禪理。
靜慈以禪學接近南雅意,看來也不簡單;如果她是受寵的康侯夫人,或能對攝政王父子有一定影響力,第一次進南華庵后,就不一定能好端端出來了。
這個與南楚和西南交州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庵寺,也不可能輕易讓她一個周人摸清底線。
南雅意也在皺眉,沉吟道:「說來也奇怪,以往他們只要認出了的確是攝政王府的人,根本不會再查,連上回庄公子被我帶出城時,也只是隔簾問了一聲,今天怎麼會要求打開帘子查看?」
紫陌風光好,繡閣綺羅香,瑞都繁華如昔。陽光下行走的百姓大多衣著整齊,神色安寧,並不見半年前的改朝換代在他們身上留下的痕迹。
她說著,向我使了個眼色。
車駕離皇宮漸行漸遠,肅穆沉重的氣氛漸漸散開,市集上的各色叫賣聲、歌舞之地的笙鼓歌樂,伴著孩童的嘻笑歡鬧,喧囂成了江潮一般的鼎沸人聲,澎湃地湧入耳中,湧上心頭。
一定是不知從哪裡弄來的屍體,再加上我們原先穿的衣物都留在了那裡,他們要偽造一個我們被炸死的現場很容易。
她是周人,為我而離開生她養她的大周,離開有著隱約希望的唐天霄,去彈丸之地的交州,於她到底是對,還是錯?
床榻上鋪陳好的卧具確是宮中用的,冰簟柔軟細滑,薄衾織著祥雲翟鳥圖案,極是精細。我撫著明耀的金線刺繡,笑道:「嗯,果然我和素常用的一樣。想來睡得一定好。」
心中雖是不悅,我也只能若無其事地啜著茶道:「那快去吧,我也倦得厲害了。記得備上一壺好茶,說了一上午,嗓子幹得厲害呢!」
我默默撫摸著手中的九龍玉佩,一時無語。
「雅意姐姐……」我不安地輕喚了一聲。
她不卑不亢地前來見禮,瘦瘦的身材,眉目安詳溫慈,並不見曾於將門磨礪的剛強英烈。
凝霜也微紅了臉,勉強笑著接了口:「只不過昭儀素來用的東西,到底預備得要精緻些。」
車駕停下時,前方山腰所建的一座宏偉廟宇赫然在目。「西華庵」黑底黃字的烏木匾額高懸,嶄新得彷彿聞得到油墨的清香。
「出家之人,本不該問這些世俗之事。」我沉吟,「她們……大約從來不是真正的出家之人吧?」
有一日,算一日;有一年,算一年。
大約連唐天霄也只疑心過我可能會尋機離去,萬沒想到南雅意也會幫我,清查了房中再沒有其他人,也沒發現任何異樣,他這兩個心腹丫頭到底聽話地離開了屋子,侍衛們雖有四五個跟了進來,也只在精舍外的月洞門處守護。
一輩子,一心一意,對唐天霄,只怕還是太難了吧?
既然只有兩名女子,很容易讓人認定車中必是康侯夫人及其侍女了。
「夫人,得罪了,抱歉,抱歉!」守丞即刻堆上謙卑的笑臉,迅速退開,讓行。
「是。這所謂的南華庵,應該比我們所能想象得,要大許多。」南雅意別有所指,「也許,一直延伸到交州呢!這個,也許你能問得和圖書出來。」
南雅意抬起眼,眸光有些複雜,「他自然一心一意要將你帶走。只是瑞都對他太過危險,所以約好了我帶你出城,他帶人在城外迎候。我們一定可以順利脫身,從此遠走高飛,你和他……自此也可琴瑟和鳴,從此只羡鴛鴦不羡仙!」
南雅意扶著額,也是聲音發苦:「自然也沒打算瞞多久;只盼著他們查出情況有異時,我們已經走得遠了,說不準已經到了交州。只是如今……」
一路刮擦,我們的衣裙都有些臟破,但這些不知庄碧嵐怎麼找來的幫手居然很有先見之明,早已預備下了更換的衣裳。
我反問:「你敢么?」
唐天霄的確不放心我,才會提前在西華庵四周布防,本身已是未雨綢繆的萬全考慮了,怎會又在城門預作安排?
庵中應該早就得到了消息,朱漆的大門敞開著,康侯夫人南雅意的身畔,一名主持服色的老尼正帶了許多尼姑迎候。
輕輕取過那枚玉佩,她拈在指間凝視著,唇角彷彿咧出一抹笑,卻凝滯著沒有散開;倒是那雙瑩潔的眼眸,有清澈的水滴慢慢溢滿。
井圈有一道陰影閃過,然後出現了一個山野村夫打扮的漢子,探頭往下一瞧,立時顯出喜色,說道:「姑娘們稍等。」
可南雅意呢?
沁月笑道:「姑娘,其實也差不多的,只不過……」
不論唐天霄是為了保護我還是監視我,此刻我都恨得有點牙痒痒。
我拍拍她的手,勸道:「他始終都想著你,你還是他心目中最特別的人。」
我想點頭,卻只猶豫地望著她手中的玉佩,沒有回答。
她這麼說,顯然是不清楚了。
我苦笑,「這,這瞞得過去?」
但打算和我們一起離開的南雅意,就沒那麼簡單了。
我勉強笑道:「這個……不會是爆竹吧?」
想來改朝換代之後,此地也是香火不絕,今日知道我要來,才回絕了香客到訪吧?
吸了口氣,她慢慢道:「清嫵,你覺得……唐天霄是我可以託付終身的人么?」
她們必定受了唐天霄的暗中囑咐,生怕我們坐卧之處有什麼不妥,——比如藏個「姦夫」暗中幽會,或留些「情詩」暗通款曲之類,所以要先行去檢查一番。
最後的一句,彷彿在囈語了,「十年,十年。花開花落那麼多次,誰還記得當年的那一枝呢?」
午間用的自然是素齋,卻是跟隨我一同前來的御用廚子入了廚房,和西華庵的姑子一同做的,一色用銀盤裝著送來,雖無山珍海味,倒也清爽可口,又有南雅意和靜慈等師太相陪,居然吃得比宮中要多些。
只是防守如此嚴密,僅憑我和南雅意二人,能避開他們耳目,悄無聲息地離開么?
畢竟,這裏已是大周的天下。莊家雖在交州有幾分勢力,莊家軍雖然英勇善戰,面對鐵桶般堅固的瑞都城池,也只能徒喚奈何。
我側頭向凝霜等人笑了笑,「你們去別的屋子裡休息吧,正好讓我和雅意姐姐好好說說話兒。」
我的馬車緩緩在官道駛過,並沒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那麼,你覺得,他會一輩子一心一意對我好么?」
恰到好處的一挑,正好可以讓旁側的守丞看到車廂中只有兩名女子,卻不讓他看清我的容貌打扮。
隔了布料,藏於袖中的九龍玉佩已被我的汗水濡濕。
走不了兩步,便見階下火光一閃,我低低驚呼時,南雅意忙扶住我輕聲道:「別怕,是接應我們的人。」
但細細查看,那種潮濕並不均一,左邊比右邊要乾燥些。我彎下腰,敲了敲左邊的青磚,果然是中空的嗡響,不由驚喜地望向南雅意,「有暗道?」
「不是。是我們休息的那間精舍,用火藥炸了!」南雅意蹙眉,「計算著我們已經出城的時辰,造出一個我們已經給炸死的假象,也就方便我們脫身了。」
見我們走近,這二人立刻丟開那鼓囊囊的布袋屈身行禮:「兩位姑娘請儘快離開,這裏就交給我們吧!」
南雅意微和圖書笑,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察看了四周動靜,確定了無人在監視,才走到床榻前,撩起了絲袖,用力將床榻前光潔平整的踏板提起,掀到一邊。踏板下是大塊的青磚,因長期不曾暴露中空氣中,顯得有些潮濕,乍看並無異樣。
南雅意鬆開我的手,笑道:「你久在宮中不走動,這會兒困了吧?不如我們先慢慢走過去吧,等我們走到那邊,估計他們也該收拾好了。」
守丞苦著臉道:「我等職責所在,實在是不敢疏忽啊!」
防得果然精密,連宮女的檢查都不能放心,看來不把屋子翻個底朝天都不會讓我住進去了。
「怪不得庄公子和我要了兩套衣裙,原來早有準備!」南雅意換了衣裳,整了整髮髻,坦然向我道,「走吧!」
而我雖然約出了南雅意在西華庵見面,可我完全不知道她那邊到底有多少的把握可以將我帶出城。
青苔的潮濕霉腐氣息中,我彷彿聞到了淡淡的腥臭味,不覺皺了皺眉,望向那兩個布袋。
靜慈卻沒有看向我們,也沒有留意那些侍從,靜靜地坐在一角掐捻著念珠,用極悠緩的聲線低低誦著經文道:「未曾生未曾滅,未曾有未曾無,未曾穢未曾凈,未曾喧未曾寂,未曾少未曾老,無方所無內外。無數量無形相,無色像無音聲。不可覓不可求,不可以智慧識,不可以言語取,不可以境物會,不可以功用到……」
於我固是得償所願,就是前方再多艱難險阻,也不會後悔今天的選擇。
重檐歇山頂的巍峨大殿,當中就是貼金的毗盧觀音塑像,一手執柳枝,一手執凈瓶,正高高立於四尺高的蓮花台座上,低垂慈目俯視蒼生;兩側的善財童子、捧珠龍女也塑得極靈動,眉眼俊秀,略帶稚氣;大殿左右又供奉了三十二尊化身觀音像,排列整齊,形態各異,頗有氣勢。
南雅意臉色有點古怪,「你覺得,是唐天霄起了疑心,安排了大隊人馬看住我們還不放心,居然提前在城門口作了安排,防備我們逃走?」
我暗自鬆了口氣,和南雅意加快腳步趕過去時,沁月、凝霜已擦著汗迎了過來,笑道:「剛整理好屋子,可巧昭儀就趕來了!」
雖然早已知曉這個西華庵不同尋常,但乍見了兩個顯然身手不凡的男子出現,我還是有些訝異,一邊跟著南雅意在這簡陋崎嶇的狹窄暗道中借了火光踉蹌走著,一邊忍不住問道:「這個密道通向哪裡?他們……是什麼人?」
我不安地握住她的手,她扭過頭,沖我笑了笑,也將我的握得緊緊的。
無雙和九兒都沒能隨侍我身側,後面的隨從也都是唐天霄的心腹侍衛。雖然聽說庄碧嵐已經離開,他顯然還是不能完全放心,只肯讓我在他的掌控下有所動作了。
隨侍的小尼已在香燈上燃了三支香,遞送到我跟前,讓我插到偌大的青銅香爐中,以示供養佛、法、僧三寶。
南雅意唇邊發紫,慢慢地搓揉著自己的手,反問我:「你說呢?」
駕車的車夫應該也是庄碧嵐派來保護我們的高手,聽得我們在內說著,答道:「這事兒可不太妙。公子本想著設個局,讓人以為二位姑娘都遭遇了意外。如今南姑娘露了面,他們很容易就能猜到西華庵那邊的屍體只是掩人耳目。」
長長的繩梯飛快放下,南雅意拉了拉繩梯的牢韌度,笑問:「你敢爬這梯子么?」
她忽然噤聲,尷尬地向凝霜望了一眼。
我不語,望向南雅意。
我終於將它取出,托在掌心遞給她,「雅意,這是皇上讓我轉給你的,他說……他不小心把穗子弄丟了,現在只想把原來的找回來,問你肯不肯幫她重編一個原來那樣的。」
他對我曖昧不明的話語,以及,突如其來的親吻,似乎也宣告了他的多情,卻不專情。
南雅意已經坐正身體,側耳傾聽著外面的對答,此時才揚聲道:「老周,公事公辦,那是應當的,守城的將士們職責所在,不可為難了他們。」
和_圖_書她頑皮地挑了挑眉,一邊握緊了繩索,一邊道,「呵,你別小瞧了北方的女孩兒!」
當日南雅意只說讓我設法混到南華庵來,卻沒有細說怎麼從南華庵脫身,順利逃出城去。
車駕已備好,和南雅意來南華庵所乘的馬車大致相似,只是車夫和隨從,絕對不是原先跟著她來的人了。
有沉悶的格格轉動聲傳出,右邊的大片青磚緩緩下沉,露出凹凸不平的一串窄窄石階,綿延至一條黑黢黢的地下暗道。
我怔了怔,沒有答話。
南雅意手心泛上了汗水,浸濕了我的掌心,快要和我掌中冒出的汗水融作一處了。
靜慈笑道:「東南角上有一小小禪院,正是素來用來招待貴客的,陳設都還整潔,不如請二位屈尊,暫時歇息片刻?」
我站在窗口只作賞景吹風,暗中留意時,果然不久便見幾名侍衛首領在沁月的帶領下,直奔東南方向去了。
我愕然,抬頭正對著她一對杏眸,倒映著火把跳躍的光彩,曜亮如星,肌膚愈顯得膩白如雪了。
行至南城,人煙略略稀少,幾座小小山丘連綿,一道清溪順了山勢過來,潺潺于官道旁。青山芳草,將那溪水映得翠色盈人,又有喜雀黃鶯湊趣兒,在夾岸的垂柳間跳躍,不時撲展翅膀,逍逍遙遙地翔旋翩飛于碧藍的天空。擺動的尾翼瀟洒劃過之際,有一聲兩聲清脆的和鳴隨風飄揚,嚦嚦婉轉,滿是喜悅。
南雅意依舊閉著眼,悠悠地繼續說道:「你知道么?當初我主動提出將錯就錯,代替你嫁給康侯時,一半為你擔憂,一半也在試探他。我就想知道,在他的心裏,我到底是怎樣的份量。」
我立刻會意,站起身走到前面,用鳳仙花染就的長長指甲,緩緩挑開轎簾一角。
南雅意沉默片刻,居然答道:「不知道。」
出城門時,我掀了帘子一角悄悄向外觀望,發現城門守衛並沒有終止對來往行人車輛的盤查,不覺有些擔心。
三年,阻隔在我和庄碧嵐之間的,不僅有時間,還有空間。
「大哥,這是攝政王府的車駕,也要檢查啊?」前方扮作護衛的幾名隨從遞過攝政王府的腰牌,很不耐煩地說著,果然有幾分來自公侯府第的驕狂。
「錯了,我是他心目中最特別的人之一。沈皇后和謝德妃他們,也是他心目中最特別的人之一。也許,連你都是。」
南楚滅了,即便末帝李明昌如今也成了大周降臣,他當年千金萬金的御寶,如今也沒人敢用了。這方外之地,竟也不能免俗,終於也換下了曾是庵中至寶的末帝題名。
眼見出了城門,我鬆了口氣,轉而問道:「雅意,不是說,從交州傳出碧嵐回去的假消息后,瑞都就不再搜城了么?怎麼防守還這樣嚴密?」
可以多情,可以無情,卻不可以專情。
南雅意顯然也聞到了,拿帕子半掩了鼻,眼底微露了一抹驚悸,卻沒有多問一句,接過其中一人手中的火把,拉了我徑自往前走去。
我有些喘不過氣,緊緊抓著她手臂道:「是碧嵐么?碧嵐會過來接我們么?」
一旦坐上了這輛車,我和她,便都沒有了回頭的路。
抬眼看向南雅意,她也正望著我,眸光深深。
暗道內有涼涼的風流動,比外界更清涼,但我的背上還是有點汗意。
大約引了山間泉水,南華庵奉上的茶倒是清香撲鼻,南雅意一邊品茶讚賞著,一邊真的和靜慈論起了禪學。
帝王的愛,始終太過殘忍,卻也太多無奈。
我一一如儀叩拜了,卻只許了一個願。
「好,我也只要……過上那樣的日子,有多久,算多久!」
隨從有些著惱,道:「這裏面坐的是康侯夫人,也要打開帘子讓你們查么?」
少年時候我曾隨母親來過一次,正是當年這西華庵頗受尊崇的時候。這次重來,雖已改朝換代,倒也沒覺得蕭條多少。
靜慈微笑,「人愛貴而富,我愛白而虛。富貴榮辱會,虛白吉祥居。昭儀果是洞達之人。早聞南施主說了,昭儀強聞www•hetubook.com•com博記,才識非凡,若得多多探討,也是貧尼之幸。」
我應下了,拉了南雅意正要起身時,凝霜忽笑道:「昭儀,我們車上預備有從宮中帶出來的卧具,不如昭儀先坐著喝會兒茶,讓我們去換上?宮裡的東西,到底不是外頭能比的,昭儀睡著也舒服些。」
我急道:「我們必須趕在唐天霄得到我們出城的消息前走得越遠越好。」
我奇道:「碧嵐布了什麼局?什麼屍體?」
「我們以後的日子,都會好好的。」
我生生地打了個寒噤,彷彿又看到了那個一身玄衣的男子,緩緩在黑夜中步出,胸有成竹地盯著我,微凹的深眸中,儘是志在必得的驕狂和傲慢……
四目相對,我立時瞭然,笑道:「嗯,我也難得和雅意姐姐見面,不如給我們安排一間精舍,在一處憩息著,也方便我們好好說說家常話兒。」
明亮的光線從窗格中透入,把那玉佩照得如冰雪潔白瑩潤,卻也把那精雕的龍紋照得更加清楚。
她傷感地嘆息,沒有繼續說下去。
禮畢,靜慈引我和南雅意去靜室用茶論禪,隨同的大批侍衛卻不方便跟著進去了,只能在西華庵四周守衛。
我想起了在暗道里聞到的血腥味,猛地猜出了那口袋裡是什麼。
話音未落,城內巨大的爆炸聲驟然響起,驚雷般滾過,我慌忙撩開帘子看時,城內西華庵的方向,一道青煙正緩緩升起,妖異地裊繞在空中。
我忙應了,令隨侍的小尼姑在前導引,一路走過去時,果見我那幾名侍從疾步從那禪院走出,遠遠見著我,便避了開去。
這守丞說得客氣,卻沒有立刻放行,反而在一旁低低地商議起來。
片刻之後,我和她都已站到了山下一處人家的小小院落里。
南雅意應了,微笑道:「辛苦二位了!」
南雅意臉上的輕笑凝固,臉色有點發白。
南雅意搖著團扇,向我慢悠悠道:「好啊,正好我也沾了光,可以和清嫵一起用一用宮中的好東西呢!卻不知二品昭儀的冰簟,和尋常人家的竹席有什麼差別?」
那些守衛居然沒給嚇住,負責統領城門守衛的守丞上前行禮答道:「原來是攝政王府的車駕,屬下失禮,失禮!只是我們早上接了上頭命令,今天的出城車駕,須得仔細盤查。既然是攝政王府的人,那……」
許久,我以為南雅意快睡著時,忽聽得她呢喃般低低說道:「十歲那年,他帶我御花園玩耍,折了枝牡丹送我。他說,他最喜歡的,只有眼前這一枝。可惜,那只是當年。」
她掐數念珠的手極穩,看不到一絲顫意,再不知是早有安排胸有成竹,還是真的看破生死四大皆空。
南雅意見我不動,奇怪地問著我,又伸出手來,為我將垂到額前的散亂髮絲拂了上去,小心地將半歪的雲髻扶正,用赤金點珠的扁簪重新固定好。
我不由拋開滿腹心思,小心地撩開車廂旁側的錦簾,望向久違了三年多的瑞都街道。
家不成家,國不成國,這般前途未卜,我已不敢奢求什麼白頭偕老,百年好合了。
唐天霄給出的答案再分明不過。他雖然傷心,甚至會以酒買醉,夜夜相思,可放棄終歸是放棄。
她抿著唇輕笑,「我雖然和靜慈師太等人交往了一段時間,卻真的不知這座小小的尼姑庵,會是藏龍卧虎之地。庄碧嵐……應該早和她們有來往了吧?今天的事,也是他和靜慈師太他們早已預備好的。」
並且,那間屋子一旦給炸了,原來的機關暗道,也就被廢墟掩蓋得乾乾淨淨,西華庵推個一問三不知,說不準還能矇混過關。
唐天霄顯然有過安排,我的車駕內部陳設雖是華麗,甚至預備了冰塊放在一角以驅除車廂內的悶熱,但外表看來卻很是平常,雖是朱纓翠絡,紋雕羽飾,顏色卻已陳舊,看不出原來的尊貴華美。
南雅意向下探望著,低聲道:「說了會有人接應我們的。」
只希望,我們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拉近這種距離,延續我們青竹梅馬時https://m.hetubook.com.com的兩小無猜,從無隔闔。
我跟著她往上爬,笑道:「我不是虎女,可好歹出身將門呢!」
「怎麼了?」
南雅意沒說話,直到出了門,坐上馬車,才閉上眼,疲倦般輕嘆道:「如果我不編,總會有人給他編的。他有很多女人。只是我太愚蠢,才會一直認定自己是他心目中最特別的一個。」
抬起頭,看得到隱在山坡上的西華庵一角,黃牆青瓦,莊嚴肅穆,正被大周的衛士重重包圍守護著。以那裡的寧靜,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人察覺我們的離開。
車駕前後衛侍從不少,甚至可以看得出是宮裡出來的,可衣服一色的半新不舊,並不十分引人注目。
稍加留心,我甚至能察覺庵院四周並不只隨我來的這些侍從,估計唐天霄早就預先派人在附近安插好了,卻不知到底是為了保護我,還是為了監守我。
大周朝廷雖然叔侄兄弟爭權奪利,六部重臣各懷心機,但于治國平天下,的確頗有能耐。富庶的江南魚米之鄉,看來快成為大周一統天下最大的糧草輸出地了。
「西華庵主持靜慈,見過昭儀娘娘!」
只願平平安安逃離瑞都,與庄碧嵐相扶相守……
我瞧見南雅意鬆了口氣的模樣,便知她必有安排,忙問道:「雅意姐姐,四處防得和鐵桶似的,我怎麼走?庄……庄碧嵐在哪?」
南雅意身量和我相似,我換上她的衣裙,倒也很合身。可我捏著換下的衣衫,久久不曾放開。
彷彿聽到有人在輕聲道:「果然是康侯夫人。」
凝霜、沁月本就是服侍南雅意的,聞言忙過來把兩人備好茶,才放心出了屋子,掩上門。
「一樣。」她懶懶地靠著廂壁,「不管是喜歡我們的美貌、才情,還是她們背後的權勢,附加的利益,我們都是在和他的帝王大業衝突時,隨時可能犧牲的可憐人。」
二人應了,已飛快跑了出去。
可惜,出城時不得不露了面,這計謀暴露得就太早了些。
可她還是信任了庄碧嵐,只為他是我一心苦等的男子,我是他不肯放棄的女子。
怪不得他疑心。我本就心存去意,並不冤枉。
果然,馬車行至城門,照例被守衛攔了下來。
何況,庄碧嵐,又在哪裡?
她的呼吸撲在我的面頰,專註關切的眼神和我的親姐姐沒什麼兩樣。
飯畢,靜慈笑道:「昭儀和南施主論了半日禪理,想來也累了,不如且休息一兩個時辰,下午再繼續罷?」
好在少時書讀得不少,雖沒刻意讀過佛經,倒也有所涉獵,不至插不上口,居然像模像樣同她們談了半日。
走到房中察看時,原木質地的桌椅床櫃,乍看甚是簡樸,但細察時便覺用料做工都挺考究,不比一般官宦人家用的陳設差。帳幔是用隱著翠鳥銀紋薑黃錦鍛所制,另一面牆上也懸著個大大的「禪」字,用精心雕鏤的青鳥旋舞原木框架裝裱著,讓佛門凈地的出塵脫俗中,不經意地散發出非同尋常的富貴氣息。
宮中也有鸚鵡八哥,御花園也有各色雀兒鶴兒,但我似乎從沒正眼看過,更沒覺得它們的身姿和鳴叫能如此悠然動聽。
那條暗道,原來出口設置在一處枯井之中。
瞥一眼緊緊相隨的凝霜沁月等人,我也不敢流露異樣,以佛門規矩,雙手合十上前說道:「世人多重金,我愛剎那靜。金多亂人心,靜見真如性。師太,清嫵世俗愚人,卻也有向佛之心。向讀佛法,多有惑處,願求師太詳解。」
彷彿又見著了庄碧嵐澄澈明亮的雙眸,我也不覺得下面那條陰森森的暗道有什麼可怕的了,提起裙子便走下那台階。
南雅意也走了過來,半倚著窗欞,輕輕搖著扇子,撲撲的清風一下下掠在我身上,她身上。
爪牙鋒利,兇猛豪霸,威風凜凜,最細微的紋理都張揚著逼人的皇家氣勢。
「哦,可意義不一樣。」
我心裏一寒,道:「那……那是誰在操縱這事?」
我強笑道:「那……以後有空再給他編吧!」
「皇上……當然可以。他其實滿心裏想對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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