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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顯然只是開玩笑了，可碧落仔細打量他的神情，偏沒看到他的笑意來。她也是個不喜多話的，於是便謹守本份地為他研墨倒茶。她跟在出身皇家的慕容沖身畔十年之久，這些貼身的事做得慣了，加上苻堅素日生活儉樸，御下寬容，倒也無可挑剔。

一旁的內侍也在笑：「碧落姑娘，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陛下讓一名女子作侍衛呢！」

楊定笑道：「以往在平陽，你也曾這般折梅插梅吧？」

碧落只得應了，回身看楊定時，已經不見了；等出了書房時，卻見楊定正按著肚子，望著她那身衣裳，咕咕咕地笑，不由惱道：「你笑什麼？」

楊定幾乎整天似笑非笑嘴角抽搐地望著碧落，引她著惱時，一眼瞪過去，恨不得將他的肉給剜出一塊來。可楊定並不在意，彷彿笑得更歡了。

忽便憶起了以和_圖_書往每年的冬春之際，慕容沖總讓她折上幾枝梅，養在屋中的情形，頓時魄動神馳，拔了流彩劍，挑了最茂盛的幾枝臘梅，小心翼翼用劍划斷。

碧落與他朝夕相對，雖然性子清冷，交談不多，到底親近不少，故而微笑道：「紫宸宮內沒有梅花，帶幾枝回去插在屋裡，被火盆熏出的香氣會格外好聞。」

但說他媚俗吧，他暗地裡冒險幫碧落，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實在叫碧落不知該感激他，還是該討厭他。

他本就是個嘻笑不羈的年輕人，即便在苻堅面前，也是談笑晏晏，言行無忌，極少拘束，苻堅也從不在意，也不知是不是就因為此人跳脫瀟洒，不像一般媚俗之人。

碧落的確穿著青衣，卻是男子的衣衫，連頭髮都綰作了男子的式樣，帶小冠，用碧玉簪子固定住，卻將整張臉都顯了和_圖_書出來，越發顯得面如美玉，俊秀異常。

下午苻堅與幾名重臣在太極殿後的兩儀殿進行內朝。所謂內朝，便是帝王與小範圍的親信臣僚先行商定部分重大國事，然後再在太極殿的早朝時正式提出，由群臣討論決議。這種內朝只有少數股肱大臣才有資格參加，儀式很是簡單隨便，但內朝定下的事，再提入早朝上來，很少會被否決。故而內朝之事，也屬機密，即便如楊定、碧落這樣苻堅的隨身侍從，也不能進入殿中，只在一旁的廊下靜侯。

碧落氣往上沖，也不尋梅了，漆黑如夜的眸子睜得圓圓的，在陽光下耀出明亮如珠的光彩，瞪著他道：「我怎麼小氣了？」

楊定愕然道：「你做什麼呢？」

碧落也不耐煩，走來看時，只見團團簇簇的金黃花瓣，如輕軟絲綃剪就，經了風霜，附於遒勁枝和-圖-書幹上，更顯剔透晶瑩，纖若春蝶欲飛。那樣的鐵骨冰心，在寒冬臘歲中幽香暗度，居然更顯妖嬈。

「是么？」碧落眸子又黑了下來，譏嘲冷冷。

楊定點頭笑道：「用寶劍折梅，也只你雲碧落想得出。」

可這人當真不媚俗么？當日卻分明對苻暉那般唯唯諾諾，頗有奉承之意；

苻堅終於將眼睛投回手中的摺子，只淡淡道：「嗯……你喜歡這樣，那就這樣裝扮吧，是挺好看的。若真有這麼漂亮的男孩兒……朕把寶兒錦兒嫁過去。」

碧落垂了頭，嗅了嗅花香，答道：「帶回去找個大觚插上，香得很。」

碧落惱火，正要拔腳離去時，只聽楊定壓低了嗓子，柔聲道：「可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么？」

「其實……」楊定的聲音轉柔：「天王既然說了不會誤你，你大可不必多心，反顯得自己和_圖_書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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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碧落果然換了件蓮青的衣衫隨侍在一旁，苻堅盯了她整整半天，愣是沒說什麼；楊定卻笑道：「陛下，咱們大秦的第一美男子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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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定並沒像以往那樣，見人發怒便急急閃躲退避。

不知怎的，碧落臉上忽然熱了一下，心中沒來由便放開了許多。是為楊定說了句，這是最好的結果，還是憶起了釋雪澗臨走時丟下的那句，正月廿二，有鳳來儀？

「碧落，今上是個賢明之君，你應該能看得出來。」他側過臉，飛聳的翹檐恰在他明朗的額前投一抹淡色的陰影，眸光便顯得比平時深邃了許多。但聽他從容說道：「我想，他該明白，折下來的花枝，遠不如自然生長的花兒那樣美麗和持久。」

眼看旁的侍衛只規規矩矩各各手按刀劍守衛，只楊定是個不安穩的，這等朝政重hetubook.com.com地，他依舊是閑散慵懶的神色，不知何時，已跑到漢白玉的石階下，賞宮牆邊數株開得極好的蠟梅了。

楊定咳了一聲，道：「天王已經見過一次折下的花凋謝了，應該不會再誤折花枝。」



指一指碧落廣袖褶衣的男子裝束，楊定頓時又笑得嘴角抽搐：「瞧瞧你自己的打扮，你還知道自己是個女孩兒啊？」

碧落哼了一聲，繼續尋找著枝形秀頎的臘梅，並不理他。

楊定笑道：「沒什麼，雲侍衛！」

碧落怔了怔，回頭看時，楊定抱著肩，頗是放鬆地斜倚在宮牆之上，唇邊笑意燦爛溫和，明媚陽光之下，反而看不清眼底的顏色，只覺煜煜蘊光，有煦和如春的暖意，緩緩浸潤過來。

碧落眸光一黯，旋即淡淡道：「哪個女孩兒不喜歡花兒草兒的？你也忒多心了吧？」

唯一讓碧落不自在的，是楊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