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臘梅香 輕剖愁意恨難裁（二）
「朕正嫌隨身宮女太柔弱了些，以後進出宮禁，你便隨侍一旁吧！」那日在御書房中，苻堅這樣吩咐，然後看著碧落綠孔雀般招展的衣衫皺眉：「朕不是讓你少穿這些花花綠綠的衣裳么？」
她忽然打了個寒噤，雪芒般的目光居然泛出一絲驚懼來，同時抓起搭在一旁的外袍，披到身上。
只是，他奪了別人的萬頃良田，再送了人一間小小宅院，又豈能要人感激於他？
碧落點頭道：「好事啊！」
碧落推開門時，青黛正匆匆走來，壓低聲音道：「燕晴宮張夫人生了位小王子。」
但仁君？
碧落微怔。
青黛奇道：「姑娘，你在看什麼？」
正說著時，釋雪澗從她身畔走過，拉緊了衣襟，望著燕晴宮的方向嘆息一聲。
但再大的雪花，碧落也看不到了。
碧落隨口應了，
hetubook.com.com正要送她出去時，釋雪澗又回過頭來，輕輕一笑：「正月廿二，有鳳來儀，是個好日子，不如到寺中為慕容夫人禱祀吧！」
碧落猛地頓住身子，眼看著釋雪澗款款而去，淚水幾乎滴落下來，忙仰起頭，只往天空望著，生生將漸涼的淚意給迫回去。
從這方面看來，苻堅的仁信，只怕近乎迂腐。
正月廿二，有鳳來儀。
碧落一蹙眉：「你冷么？要不要再加些炭來？」
她心裏只有釋雪澗臨走的一句話。
碧落心念電轉，因不知釋雪澗用意，自不好露出一絲口風來，只是輕笑道：「可不是么，所以瞧我們慕容家上下，無不盡心儘力為天王陛下效力呢！」
細思下來，那些被苻秦征伐下來的諸國王公，如鮮卑慕容、仇池楊氏、西羌姚氏，涼地張氏，苻堅從不曾虧待過，稍俱才能者，無不m.hetubook.com.com身居高位，甚至惹來氐族豪強不滿，屢屢上書諫阻。但苻堅從小學的便是漢人的儒學，志在天下，一心以仁信待人，說來……還真算得上仁君。
仁君？
碧落自是不好說，她一心擔憂苻堅再用看那位桃李夫人的眼光看著她，故意找了些俗艷的衣裳上身，只得答道：「隨在陛下身邊的宮女，自然不能穿得太素了，否則有失儀之罪。」
碧落啞了嗓子回答：「沒……沒什麼，下雪了。」
釋雪澗眸光又凝，盯著碧落的眼睛，半天才道：「那才是天下幸事，百姓幸事呢！戰亂一起，首當其衝的，只怕又是百姓了。到那時……」
她能……預知災難？
青黛抬眼看時，果然幾片小小的雪花如柳絮般盈盈地旋轉落下，然後越來越密，越來越大，終於釀成紛紛揚揚的一場鵝毛大雪。
她遲疑一下，又道：hｔｔｐs://m•ｈｅtuboｏｋ.ｃom.ｃｏm「聽說，是因為張夫人平時操勞過度，近期又心情抑鬱才引發了早產，這下，陛下又該心疼她了。」
釋雪澗含笑搖頭，正要說話時，忽然屋外的宮女傳來一陣暄嘩驚訝之聲。
碧落道：「跟隨在陛下身側的，除了內侍和宮廷侍衛，便只有宮女了。」
一個將十二歲男孩變作自己孌童的男人，能算作仁君么？
苻堅奇道：「朕什麼時候說你是宮女了？」
儘管將心思投到了張夫人身上，苻堅還是沒忘了碧落，發現碧落身體平復后，居然讓碧落隨侍身側。
青黛拍著胸道：「哪裡是好事？說是難產，小王子出世時就沒了氣，張夫人在產褥期，哭得暈了過去，太醫們正忙亂呢。」
碧落似乎沒想過這個問題。
釋道安在秦宮裡又為夭折的小王子超度了三日，方才帶了眾弟子離去，此時已接近年關了。
釋
和_圖_書雪澗唇角輕笑若冰雪：「我能預知災難，可惜卻不能禳避災難，算來……也是件極可悲的事。」釋雪澗眸中的雪光似在融化，笑意盈然：「不錯，天王是能令天下大治的明君，並且，是極少見的仁君，碧落姑娘，你說是不是？」
她在平陽時很少理會平民生計之事，只在一路隨苻暉來長安時，眼見苻暉雖是狠厲，但於農桑水利處處留心，方才漸知苻堅並非蒙昧之君。
碧落惶惑地看著她，盼能從她冰潤玉潔的面容上看出更多的蛛絲馬跡來。
苻堅雖是張夫人心存疑竇，但已近知天命之年，暗自揣奪著，這個孩兒可能是自己最幼小的兒女，因此頗是上心，如今小王子新喪，也是氣沮，連廿四的小年夜也不曾好好過得，公事完畢后便陪在張夫人身畔，只怕她性氣高，月子里再落下什麼病根來。
苻堅瞥一眼正看好戲的楊定，微笑道：「哪個宮女像你這樣https://www.hetubook.com.com執刀帶煞，冷若冰霜的？而且宮女也不能到前廷去……罷了，你會武功，做事又比男子仔細，就做朕的女侍衛吧！」
這般大的雪，只怕一夜之間，便能將這繽紛絢爛的長安，覆成冰封雪雕的琉璃世界了吧？
碧落慍道：「陛下該不該心疼她，是你該說的話么？」
釋雪澗似看透了碧落的想法，輕嘆道：「天王于故燕皇子，私德有虧。但他對燕室王公、仇池王公、西羌王公，都算得仁至義盡吧？」
但釋雪澗並未再說，只是緩緩戴上風帽，粗劣的棉質布料，襯得那如雪肌膚晶瑩剔透，明明不甚出挑的容貌，顧盼之際亦顯流光溢彩，清華四射。她微笑道：「我在北地聽講佛理時，曾與慕容泓大人見過多次，和慕容氏也不算外人了。碧落姑娘如有空時，不妨到五重寺坐坐。」
碧落驀然想起一事：「雪澗姑娘，你曾說，秦宮近期有小難，微見血光，莫非指的就是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