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壺中天 是非成敗彈指間（二）
碧落聽得無趣，見楊定端了酒碗在發怔，不由問道：「怎麼了？」
「楊定……」碧落小心地上前喚著。
楊定放下碗，眉峰微微蹙著：「我覺得天王可能操之過急了。馭兵雖多，可都是遠來之兵。遠來兵疲，戰鬥力必定減弱。且由各地由各處將領分散領來，習氣風俗各不相同，只怕一時軍心難齊。便是要訓練，只怕也來不及。天王自己九月就該到項城了，可到了十月底還有兵馬沒有集齊，實在是……」
儒生連連點頭，道：「是，是，小的知罪，小的……再也不敢亂說了。」
「怎麼回事？陳先生，別扯淡啊！咱們天王怎麼會敗？」原先那中年商人高聲喝問，引來一片附和。
碧落沉默，然後依舊堅持：「我們一起去吧，我會見機行事，不會說不合時宜的話。我的身手，應該也不致成ｍ.ｈｅtuｂoｏk.com.ｃoｍ為你的負累吧？」
這天真的很冷，夜霧也濃，一層淡色的霧靄隨風飄入房中，將燭火吹得一暗。於是對面的那個人，雖然近在咫尺，也看得不甚清晰了。
碧落沒想到這看似漫不經心的男子，居然也有這麼冷冽的時刻，忙上前一拉他：「楊定，弄清楚再說。」
碧落一遲疑，迅速跟了進去。
傳言苻堅敗了，碧落腦中也糾成了一堆亂麻，道不清的悲喜驚駭，甚至還有隱隱的擔憂，理也理不清。可她竟不知，此事能給楊定這樣大的衝擊。
一旁的中年商人叫起來：「他不是探子，不是探子！他是鎮東學堂里的陳先生，我們這裏土生土長的好人哪！他……他的確有個兄弟娶了汝陰的媳婦兒……」
碧落忙低了頭，只顧喝酒吃菜，當作聽不懂。
和*圖*書碧落皺眉，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楊定，你弄清楚，本來就是我想見天王，不是你想見天王。」
一柄雪亮的寶劍，挾了一股肅殺之氣，很穩地架到了那儒生的脖子上，泠泠然的光澤，映出了那儒生驚得刷白的臉。
楊定叩著陳舊的窗欞，沉聲道：「我明白，你急著想弄清自己的身世……不過，你覺得以天王目前的境況，適合聽你講那些事么？」
「不……不是……」儒生腿都軟了，卻不敢癱倒下去，嘶啞著嗓子道：「不是……探子……我真的聽說……聽說……」
楊定略移開劍，那儒生已腳軟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戰兢兢的拿了袖子擦汗。
「可我們晉軍這麼多人，由天王御駕親征，怎麼會敗？怎麼會敗？」七嘴八舌的食客們議論紛紛，正在驚惶猜測之際，忽然全都閉了口，和_圖_書噤若寒蟬。
許久，碧落忍住自己的激動，冷淡道：「楊定，你在防備我？」
有人在起鬨著，大說大笑著，又談起前方的戰事，說在哪裡哪裡消滅了一股晉軍，多少多少人，還有提到地方的，說是襄陽。可重新奪回襄陽，分明是四月的事，都過去了大半年了。可見得大部分是以訛傳訛，作不得數。
不知不覺，已是酒足飯飽，二人正待離席而去時，店中忽然衝進一位儒生，叫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秦軍敗了！敗了！」
他回過頭來，平靜道：「我不放心天王，打算前往淮水一帶去探下。如果秦軍真的敗了……大敗……我要看下，能不能相助一臂之力。那裡太不安穩，不是姑娘家去的地方，你就在這裏等我吧！」
楊定不再說話，收了劍沖向客房。
儒生擦著頭上的冷汗，叫道：「沒扯淡ｍ•ｈｅｔubook.com.ｃｏｍ，真沒扯淡！我兄弟才從汝陰他丈母娘那裡回來，正好遇到秦軍敗退的兵馬，說晉軍已經殺過去了，一路都是屍體呢！還說，還說連天王所乘的雲母車，都被晉軍劫了去……也不曉得天王在不在車裡……」
楊定聲音略和：「你只聽說敗了，又未經證實，怎好在百姓中胡亂傳言？若因此引來人心動蕩，你吃罪得起么？」
竟是楊定！
楊定拿開了濕布，勉強笑了一笑：「我沒事。不過……」
苻堅勝敗，和目前未掌大權的楊定沒什麼關係吧？便是未來的附馬身份，只怕也不是楊定所在意的。
燭色更黯，霧靄更濃，楊定的聲音在霧色燭光里也蒙昧不清：「碧落，旁人不知道，我卻很清楚，你和慕容沖對於苻氏的大秦，抱著怎樣的態度。只是，事到如今，即便事實再殘忍，我也希望你能面對。如果桃李和-圖-書夫人真的是你母親，那麼……秦王苻堅，很可能是你的親生父親。你不姓雲，你該姓苻。你是這敗潰的大秦國的公主！」
楊定在客房之中拿一塊濕布敷在臉上，同樣好久好久沒說話。
楊定靜靜與她對視片刻，見她毫無退縮之意，才又問道：「碧落，你一心盼著的，是天王輸，是不是？」
恍如冷水潑頂，幾乎半數以上的食客站了起來，甚至楊定和碧落也不由自主站了起來。
而店堂之中，很久，很久，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楊定搖一搖頭，一邊喝酒，一邊目注碧落：「但願……各處兵馬都能齊心協力，輔助天王，則天下統一，指日可待，天下百姓，也可以過幾年安生日子了。」
一向笑嘻嘻的楊定，嘴角似乎還是隱著一抹笑紋，卻冰冷無比：「你是什麼人？晉軍的探子？跑來動搖大秦的民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