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行路難 鈿誓釵盟何處覓（四）
碧落喘著氣，打開水袋，想喝水，又覺噁心，擦著額間膩膩的汗水，顫聲道：「姐姐，你……沒進堡已經預見到了？」
只有橫七豎八倒地不起的鄉丁和百姓。有老的，有少的，甚至有尚在懷中吃奶的嬰兒，倒在門前，灶間，榻邊，席上……
碧落轉念一想，釋雪澗是苻睿的心上人，又和慕容泓有交情，不論哪方勝或敗，都不會傷害她，並且跟在她後面，也不愁得不到慕容沖的消息，遂點頭答應。
碧落向來覺得這釋雪澗行事頗是高深莫測，心下遲疑，說道：「雪澗姐姐，我要回平陽。」
這日傍晚，眼見南方大片山脈綿延，蔥青森郁，預計該到了華陰境內，看前方屋宇眾多，圍以高牆堅壘，應是一處鄉人聚眾而居的塢堡。
碧落忙道：「姐姐確定，慕容沖能突破竇沖的攔截么？和圖書」
碧落忙問道：「雪澗姐姐，怎麼了？」
不只血腥味，還是血肉快腐爛時作嘔的惡臭味，直熏入肺膈深處……
聽到慕容泓的名字，那雪亮的眸子忽然便蒙上了一層白霧，許久，釋雪澗才綻開冰晶玉澈般的微笑：「不，我去找苻睿。」
二人身材俱不高壯，華騮馬馱了他們，速度也不見減慢多少，而釋雪澗身畔乾糧頗多，終於免去了碧落挨餓之虞。而沿途已不見行人稀少，常半日不見炊煙了。
釋雪澗抿唇笑道：「我們去華陰等上幾天，不就知道了？」
暮色蒼然里，雲碧落一騎絕塵，散發飛舞，迅速消失在暗昧的官道上，只有那篤篤的蹄聲，尚可隱約聽得，卻越來越遠。
第二日，碧落拿了隨身的錢帛到附近的人家換些乾糧時，竟然連被拒ｈｔｔps://m.ｈeｔubｏok•coｍ•ｃｏｍ絕了數家，料想也知曉戰事已起，各各儲備餘糧，不肯輕易將糧食賣給不相干的人了。
二人遂驅馬上前時，碧落只覺釋雪澗的身體越來越冷，也不由地緊張起來，一抖馬韁，飛快竄了過去。
釋雪澗的身體晃了晃，碧落忙扶住，迅速調轉馬匹，逃一般飛奔出去。
楊定身手敏捷，就地一滾，已毫髮無傷地翻身坐起，剛好在那堆散落的行李旁。
釋雪澗此時正扶抱著碧落的腰肢。這接近初夏的時節，隔了單衣，碧落都能感覺出她的手很冷，連她的聲音都帶了雪花的輕涼：「我怎麼覺得，那處塢堡中，根本沒有活人？」
釋雪澗望了一眼華騮馬，微笑道：「我找不著馬兒，又嫌這牛車太慢了，不如妹妹載我一段？」
大燕未亡之時，慕容泓受封濟北王和*圖*書，慕容沖受封中山王，如今慕容兄弟打的是復國的旗號，自然也恢復了王爵稱呼。
釋雪澗點點頭，凝神望向那處塢堡，明亮的眼睛忽地咪起，連唇邊也漸漸失去了血色。
碧落記得她暗助慕容沖之事，忙下了馬來，見了禮，才問道：「雪澗姐姐哪裡去？」
碧落打了個寒噤，將那片屋宇牆壘又打量一番，沉吟道：「不會，那裡至少可以住七八百人。」
良久，二人才坐下身來，面面相覷。
當日秦王親自安排，想讓釋雪澗成為自己的兒媳，結果她還是拒絕了苻睿。后經了五重寺之事，碧落已隱約意識到，釋雪澗和慕容氏的關係沒那麼簡單，她既在北地呆過，多半和慕容泓頗有交誼了。因而碧落點頭道：「雪澗姐姐要去找濟北王？」
夜，已來臨，迅速用無邊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https://m.hetubook.com.com好容易換了幾張大餅，碧落掬了幾捧溪水就著吃了，繼續上前走了一段，忽聽得自己剛剛越過的牛車中傳來一聲清亮的呼喚：「碧落姑娘！」
果然沒有活人。
一氣奔出五六里遠，才勒住馬，兩名女子已踉蹌下馬，伏在路邊的大石嘔吐起來。
「我從沒見過那麼多死人。」釋雪澗苦笑：「原來預見到和真見到，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她聽得聲音耳熟，勒下馬來看時，竟是五重寺的釋雪澗，依舊一身寬大的海青布袍，青布包頭，攜了一包裹，款款自牛車中步出。
四處是已經凝固的暗紅的血漬，或汪作一團，或凝成落花，或飛濺如雨……
他終究忍不住，坐在官道中央，閉了眼，抱住頭，深深埋到膝下。一雙扯住自己頭髮的手，如此用力，甚至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華陰，慕容沖的四哥ｗｗｗ.hｅtubｏｏk•ｃｏm.cｏm慕容泓正與鉅鹿公苻睿、龍驤將軍姚萇對峙。
碧落與釋雪澗商議道：「秦軍與鮮卑軍都在此地出沒，我們不知他們動向，不如入堡去問上一問。」
楊定西望長安，又東望官道，將那馬兒勒得只在原地打圈，嘶叫不已。他猜到碧落可能會走，挑的是足和華騮馬媲美的好馬，性子卻烈，這般給楊定拘束著進退不得，再忍不住，一蹶后蹄，竟硬生生將楊定從馬背摔落。
釋雪澗遠望東方，溫和地笑了笑：「華陰。」
寨門是開的，碧落連人帶馬奔進去，居然不曾有人來阻止，但華騮馬已在不知不覺間放慢了腳步，連碧落自己，也似陷入了冰窖之中。
釋雪澗笑道：「我知道，你要找慕容沖。他們兄弟同時起兵，自然早有約定。慕容衝突破了秦軍攔截，必定前去華陰與慕容泓會合。我們去華陰等著，總不會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