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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暖碧落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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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清平調 草木猶解醉春風(四)

第203章 清平調 草木猶解醉春風(四)

「啊……」
小臉被覆住的瞬間,碧落看到那圓睜的眼中,依稀倒影著那本該向自己飛射而來的利箭……
碧落如同浸入冰雪,寒徹入骨,嗬嗬地無意識叫著,心中一口熱血,差點噴湧出來,一時竟如身在夢中。
碧落素知燕軍品行,雖是切齒痛恨,卻也不敢回身相救,拉著聆兒也往北奔去時,忽聽身畔的辛潤狂吼一聲,站定了搭上弓箭,向那正殘殺百姓的鮮卑兵射去,渾不理涌過來的鮮卑騎兵越來越多,憑他一人之力,根本射不完。
碧落依稀看到了圍住自己的十余名騎兵沾惹了那種情緒,卻根本沒去想發生了什麼事。
越來越多的騎兵湧來,有的從身畔倉皇地一閃而過,有的駐下馬來幫忙,有的刺來兩槍,再匆匆撤退。
馬蹄踏過,那本就不完全的屍首m•hetubook.com.com,漸漸血肉模糊,不辨頭腳。
從容將箭壺放于腳邊,碧落倚住門旁的木柱,彎弓搭箭,冷靜地一枝枝射著。
三姑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丟了懷中兩具無頭的幼童屍首,瘋了般去揪打那騎兵。那騎兵看也不看,揚刀劈下,頓時將她砍成兩半,止住了她的嚎叫和痛苦。
碧落常嫌自己記得的事情太多,但這一刻,她終於把什麼都忘了。
碧落一陣熱血上涌,正想著要不要跟過去幫忙時,忽聽到聆兒大聲哭叫:「姐姐,三姑姑!我的弟弟妹妹!」
此時竟如螻蟻不如!
還有趙嬸,還有那些見過面卻沒說過話的老少鄰居,盡在血光中倒下,模糊……
前方的寶劍,又快要遞入被逼落馬下的騎兵心臟;而身後,一桿長矛,正m.hetubook.com.com要挑入她的背心。
隱隱,前後方又有了動靜,更大的暄囂如海浪般一波高過一波席捲而來,帶了辨不出的喜悅還是驚恐的洶湧情緒。
原來,仇恨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把正常知覺的人,完完全全改造成嗜血的魔鬼。
低頭看時,小聆兒正緩緩抓著她的衣帶滑下。一把利箭,從她的左眼貫穿,後腦穿出……
刀光之中,他依稀又向碧落看了一眼,遍是污血的臉上,一雙眼睛,依舊明亮,乾淨,清澈得像無雲的藍天……
劍出,馬嘶,人落,寒光閃過,血雨飛起……
碧落並沒覺得累,手中的寶劍卻已越來越重,步履也已踉蹌,明明已盡量靈巧地閃避,明明沒覺得自己受傷,可素衣上卻有越來越多的地方破裂,露出雪白的肌膚,滲出殷紅的https://m.hetubook.com.com鮮血。
抬頭往南看,辛潤滿身是血的身體,正在鮮卑騎兵刀劍齊發中倒下。
碧落轉頭,頓時駭住。巷北,本來已經奔到巷子盡頭的老弱百姓,忽然紛紛往轉身,見了鬼般嘶叫著,往回奔來。一隊騎兵像驅趕獵物般從北方湧入,大刀所指處,慘叫聲不絕。
在三姑痛澈心肺的嘶叫聲中,其中一柄厚背彎刀在空中劃過雪亮的弧度,把兩顆小小的頭顱帶了兩溜鮮血,遠遠飛落。
她紅著眼,只想眼前的人死去,全都死去。
碧落一怔,不覺鬆開了手,辛潤已怒吼著持刀奔向鮮卑騎兵,那原來甚是文弱的身形,剎那充斥了絕望而悲憤的駭人殺氣。
她抱起小聆兒,小心地帶她奔回辛四公子的院門處,就如她正沉睡一般,將小聆兒平放在門檻內,拿帕子覆住她一隻和*圖*書破碎,一隻圓睜的眼。
失去知覺的手居然很穩,半點不見抖動,於是,那賓士著的鮮卑騎兵,便一個個地落馬。
有兩個騎兵被射倒,立時有人注意到這裏,往他們站立的方向奔來。
人的生命,不該是所有生命中最堅韌最頑強的嗎?
碧落慌忙射了一箭,射倒最前面一騎,眼見他們逼得近了,忙拽住辛潤:「快逃,快逃!」
兩名騎兵正盯著著她,收起弓箭,一臉驚艷地騎馬奔來……
並且,是自己朝夕相對,視若親人的人,瞬間消逝成塵土中一灘再無生機的血肉,甚至不如一條狗,一隻雞……
小聆兒忽然又叫,幾乎同時,碧落被推了一把。
辛潤轉過臉來,已是滿眼通紅:「碧落,我不能護著你了,我不能……眼看我的鄉親們給這樣屠戳!死也不願!」

碧落和_圖_書手足俱已失去了正常的感覺,而頭腦卻奇異地清明起來。
騎兵頻頻落馬,依舊悍不畏死地衝到了跟前。碧落沒法再射箭,嘆息一聲,大步衝出,流彩劍如霞光乍投,剎那間映亮了灰濛濛的天空,也映亮了那雙如夜的黑眸,迸濺著妖異而嗜血的火花。
眼看已有幾名如狼似虎的鮮卑騎兵沖入南面往北奔逃的百姓中,揮舞著矛戟大刀,毫不猶豫地落下,只有年輕女子,被甩往一邊,暫時不取性命。
「姐姐……」
碧落、辛潤忙讓三姑等先走,他們將弓箭持在手中,帶了聆兒斷後。
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一眨眼的工夫而已,那天天陪著碧落說話的三姑,那天天繞在碧落腿邊的龍鳳胎兄妹,死了。
什麼恩,什麼情,什麼愛,什麼國讎家恨,什麼兄妹父子,盡數被拋往腦後,再無法動搖她絲毫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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