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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笑道：「你不必恨我三哥抓你了，他的境遇比你還慘。如果他會武功，只怕身上的鐵鏈可以纏得他說不了話。」

案上有壘壘的書，甚至有著筆墨紙硯，顯然他平常只被手足鐐銬束縛著行動，今日為著我要過來，特地將他密密纏住，不讓他有絲毫機會傷我。

正默默看著時，拓跋頊輕笑著開口：「阿墨，你過來，便是檢查我功課的么？寫得不好，又該給你笑話了。」

他的吃穿大多是蕙風宮送過去的，總算不至太委屈，至於那破敗的門戶家什，我一時倒沒法子整個加以更換了。

「義女？」這一回，拓跋頊真的驚訝了，笑道，「那齊帝蕭寶雋和惠王蕭寶溶呢？不會給收作義子，打算大行之後再把帝位傳給你們家吧？」

這間小小的石牢多半是專門和圖書為這位大魏的皇太弟布置的，卧具案幾雖不是上佳，倒也整潔精緻。甚是明亮的燭光中，拓跋頊正安靜地坐在榻上，默默望著我。

他的話音里終於帶出了黯然的澀意，「他那麼老，大約沒臉冊你一個小丫頭當皇后吧？」

縱然衣食不算太過委屈他，以他那般驕傲倔強的性情，以及出身皇族的尊貴自負，居然沒給逼瘋，甚至還能這樣有條有理地和我說話，我都不曉得他是太聰明還是太笨。

正覺得那篇《逍遙遊》有點模糊時，只聽拓跋頊柔聲道：「別哭了，我知道你沒在笑話我，行了么？」

我只作沒聽到他話語中的譏刺，答道：「大哥死了，三哥被囚。」

此時端木歡顏已搬回安平公主府，也就是原來的惠王府後，我也常回外和圖書邸居住。母親見我安定下來，再不致有性命之虞，也不敢久在宮中，遂回了蕭彥，依舊回相山居住。

我在送別母親的當天，便去了關押拓跋頊的刑部密牢。

「那就不用學了！」他微笑著垂眸望著那疊紙，「字寫得再好，成年累月困在一方斗室中寫著鯤鵬之志，還算是一樁笑話。」

算來他已被囚禁了一月有餘了。

我真心實意道：「你的字很好，和你的武功一樣好。我便是學上十年二十年，也是萬萬趕不上的。」

其實拓跋頊並沒有怎樣。

我氣惱地瞪他：「你以為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拓跋軻這樣的畜生么？只要他喜歡的，不管別人怎麼尋死覓活，先霸佔了再說！禽獸不如！」

他的身份太過尊貴，因此收押的地點極隱蔽，我也在自己地m.hetubook.com.com位鞏固之後才敢親自找了才把刑部尚書之位坐穩的晏奕帆，讓他安排見上一面。

拓跋頊笑了笑，也不和我爭辯，上下打量著我，說道：「看來你過得還不錯，蕭彥甚至還許你來見我？現在是他的什麼妃？」

晏奕帆知道拓跋頊本是惠王和我抓來的，我如今又備受寵愛，也不敢怠慢，即刻去安排了，親自引了我前往密牢，在最深處的一間地下石牢中站住，低聲笑道：「公主，剛已令人將他手足縛得緊了，一時不太容易動彈。不過這人武功又高，力氣又大，公主進去了，還是離他遠些的好。」

我應了，讓小惜、小落在外守著，自己進去瞧時，鼻子已不由地一酸，又要滾下淚來。

寫的是《莊子》，最上面的一篇就是《逍遙遊》，「北和-圖-書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于南冥……」

我搖一搖頭，道：「我沒做梁帝的妃子。他收了我做義女。」

他在這裏訊息不通，這一個多月天翻地覆的變化自然是不知曉的，大概還只記掛著蕭彥一心要娶我的事。

大約再深切的感情，也經不起紅顏白髮間天懸地隔的差距吧？母親到底比不了宮中那些十六七的如花少女了。

言外之意，分明暗諷我和蕭彥不清不白了。

走到案前的茵席坐了，伸手翻了翻寫過的那疊紙，龍飛鳳舞，依舊是俊逸中含著瀟洒，大氣昂揚，只是縱肆不羈的磊落筆鋒似淡了些，細細辨去，才覺出一星半點不含鋒芒的凜冽孤高。

我承和圖書認，到了現在，他還是能輕易讓我氣得心裏發苦。

我忙揉著眼，才覺睫上真的掛著淚，強笑道：「誰哭了？這裏的燭火太暗了，燭煙也大，刺眼睛。」

他的病情穩定，我另一樁壓抑良久的心事又浮了上來。

既然決定自己去掌握權柄，為了避嫌，我再也不曾親自去探望蕭寶溶。但上陽宮傳來的消息，他的身體雖然虛弱，到底已無大礙，只需靜靜養著，日久應可恢復。

很乾凈的細布棉衣，很柔軟的栗色長發，很平靜的沉靜雙眸，還有……很讓人驚悚的粗大鐵鏈。

他微蹙了眉，居然閑閑問我：「哦？那樣對你哥哥們，卻收你做義女？覺得自己太老了，不好納妃，就用這個名義將你留在身邊么？」

蕭彥望著她光光的頭顱和眼角漸起皺紋的面龐，沉默了好久，才揮手令她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