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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卻雖然很難，但我已有了蕭寶溶相知相惜，想來總有等待到那麼一天。

在他的心裏，他的母親就是霓裳夫人，溫柔婉約會跳曼妙舞蹈的霓裳夫人，再也不會知道，他自以為的母親正是他的殺母仇人。

拓跋頊比我更可憐，連自己的母親都不知道是誰，連報恩報仇都找不到正確的人，連他喜歡的人都是害他成為孤兒的兇手的女兒。

頰邊溫柔的霞光讓他的眸光更覺清亮，叫我不禁低了頭，勉強笑道：「三哥怎會委屈我？三哥滿腹詩書，一向聰明機智，才華橫溢，配天仙都綽綽有餘，何況我這個不學無術的笨丫頭？」

就像，不敢直接喊出夢中那個人的名字一樣。

我的手足如墜冰窖，那種冷和涼，幾乎把我的血液都凍得凝結。

他的懷抱依舊是和*圖*書熟悉而親切的杜蘅清香，微笑也是同樣的清雋秀雅，見之忘俗。我放鬆了自己倚到他身上時，心情似乎輕鬆了些，卻又心虛般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

可母親居然說，是她勒死了拓跋頊的親生母親……

自以為已經足夠堅強，原來神經還遠遠不夠強韌。

又隔了好久，我才意識到，我一直寫著的，其實只有一個字。

這一病，居然又是許久。

蕭寶溶清眸流盼，一池秋水般輕輕漾著，低頭笑道：「那些日子我可把你想壞了。偏偏和你母親說起蕭彥想娶你的事，她又告訴了我你的身世。我本來只當你是我親妹妹，也不敢有什麼念想，可那以後……哎，我就想著也許我這輩子都該把你留在身邊，可又怕委屈著你……」

拓跋氏和www.hetubook.com.com我之間，到底有多少說不清的恩怨情仇？

「早知不讓你去相山了。不然待天氣和暖些，我陪了你一起去，探了真人便回來。」這一日，看我吃完葯，蕭寶溶靜靜地和我偎依片刻，和小時候一般撫著我的頭髮，自己懊惱著。

不想讓他多操心，我只虛弱地笑道：「恐怕是前段時間操勞得久了，好容易鬆懈下來，人就吃不消了。相山氣候還不錯的，不然三哥當年肯放心讓我在那裡住上大半年？」

一室的靜寂黑暗。

我怕我吐出的，也會是那個下定決心忘記的人的名字。

有了身處魏營那種連睡夢中都不敢說出自己心裡話的驚惶。

頊，頊，頊，頊……

母親在床上輾轉半天，終於沉睡；而我保持著一個姿勢蜷卧著，看來也像和*圖*書是沉睡，腦中卻一直有根針在扎著，刺著，疼得根本無法入睡。

我竟已數不清楚。

我寧願他欠我的，讓我可以理所應當地仇恨他；可他現在看來，竟是我欠他的么？

可我偏偏奇怪地又有了種感覺。

他和拓跋軻自然不會知道這樁早被戰亂和血光掩得無蹤無影的陳年宮廷秘事，所以拓跋頊才會到南朝來，尋找他在戰亂中失蹤的母親，。

他始終是個安靜的人，即便已是九五之尊，依舊保持著優雅安閑的生活習慣。每次迷濛間醒來，總是看到他依舊一身清淡的素衣，不慌不忙地喝著茶，連看各處奏摺時都很是恬和。

我不願他是我的兄長，從此愛恨牽扯不清；我寧願他只是曾經辜負過我的敵人，從此相離也罷，相恨也罷，相爭也罷，hetubook.com.com我也可以毫無顧忌地用我們的仇恨來說服我自己，艱難地在血光中慢慢學會忘卻，不再去記掛曾經讓我心動心痛的往事。

隨行雖有御醫相隨，可到底在山中，取葯煎藥都不方便，服侍的人也少；而蕭寶溶一聽我病了，立刻認定是相山春暖乍寒的氣候讓我經受不住，才著了涼，即刻命人將我接回了皇宮。

蕭寶溶說惠風宮空曠，不宜靜養，徑讓人將我安排在他最喜寢處的閑月閣中，每日上下朝回來，便回閣中來瞧我。他本該入住武英殿或乾元殿這樣的正殿，但大部分時間，都守在這處相對偏僻的頤懷堂，只要沒什麼重要的事，便悄然地守在卧室中，倚在案邊靜靜看書或披閱奏摺。

有蕭寶溶在一旁守護，我本該安心才對。

悄悄地伸出手，用指甲在被褥下的木https://www.hetubook.com.com板上一筆一筆劃著字。

他在外人面前早已改過口來，以「朕」自稱，言行舉止全然是一國之君的尊貴優雅；獨在我跟前，還是和以往一般稱呼著，就像我也一直只習慣叫他三哥，再不管我和他的感情是不是早已超出了兄妹的範疇，也不管他已是九五之尊的皇帝。

抬起蒙蒙的眼，每次都是蕭寶溶匆匆趕過來，再不管自己今非昔比，已是萬乘之尊，依然挽起袖，親自取了清茶或湯藥，扶了我起來喂我。

相山的春風已薄有暖意，但夜間又冰涼了。嘩啦啦鼓入窗欞時，案几上的小燭滅了。

劃了一個又一個……

好幾次燒得迷迷糊糊，嗚嗚叫著驚醒時，嘴角中竟咬緊了被角，不敢喚出一個字來，而背心已是濕淋淋一片。

第二日我便病了，一直發著高燒，卻咬緊唇，不肯吐出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