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我失聲道：「什麼？」

「阿墨，阿墨……」母親又在喚我，神情忐忑。

我默默無言。

竹林蕭蕭中精心準備的爆竹，悲傷而充滿希望的微笑……

拓跋頊不是我的親兄長？

可拓跋頊呢？

這一次，我當真老半天都說不出話來了。

於家，於國，我們之間，存在的無非是血海深仇。

「哎，你可傻了不是？北魏皇室的人，哪裡是我們可以沾惹的？這群人……永遠只知道搶奪天下，爭奪權力、財富、美人。阿墨，你要小心，別再落入魏人手中……成為他們至高無上權力的點綴。」

拓跋頊不是我的哥哥，不是更好？

為什麼我心中變幻著的，都是相山初遇時那個容貌清好端雅、性情倔強純凈的少年劍客？

母親說了開端，沉默片刻，到底繼續說了下去：「我那時hｅｔuboｏｋ•coｍ.ｃoｍ候啊，還很年輕，沒有你的膽大妄為，可也挺任性的。我討厭每晚和拓跋弘在一處，有時便有意將他灌醉，熄了燭火，在侍女中找個跟我身量差不多的去侍寢。後來侍女有了身孕，我便也裝作有孕，一則免了侍寢之苦，二則也想著有個孩子伴在身邊，或許讓我不再睡里夢裡總想著我失去的那個孩子。誰曉得那孩子長得太像拓跋弘，我瞧了實在不喜歡，拓跋弘倒是愛惜得不得了，我也只得勉強裝作疼惜的模樣了。」

心跳得厲害，彷彿即刻要跳出我的胸腔一般，我屏著呼吸，用手使勁地按著，按著，還是覺得一陣陣地疼痛和暈眩直卷上來。

「沒……沒什麼……」我克制了自己身體的顫抖，勉強答著。

我究竟還在冀盼些什麼？https://www.hetubook.com.com又有什麼資格，再去冀盼什麼？

昏沉沉中我不由想著，我到底在介意什麼？害怕會什麼？

「阿墨，他的親生母親早死了。」母親低低嘆道，「那時，我真是太年輕了。我恨拓跋弘，但又逃不開。我不想我活得狼狽。那個侍女育下那孩子后，便有些輕狂起來，言語之間對我頗是不敬。我怕日後她會因此生事，不等那孩子滿月，便找了個由頭讓人將她勒死了。只以為憑著那個孩子，我尚能在北魏妃嬪如雲中安享我的富貴尊榮，誰知遇到了兵敗……是我太過要強不肯饒人，生生地害了一條性命哦！」

攜了我的手，求懇我再跳一支舞……

如今，他已不是北魏的皇太弟，而是正式登基的大魏皇帝了。據說他登基之前，曾在諸部大臣前和-圖-書瀝血為誓，將踏平南朝，為父兄復讎。以冷峻無情出名的拓跋軻，被謚為宣武皇帝。憑他萬千機心，鐵血手腕，終於沒能逃過一坯黃土。

我努力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轉過頭強笑著問母親：「當日他能在戰亂中倖存，想來是他的親生母親在身邊照應吧？」

魏帝戰亡之恥，南浦敗逃之辱，以及我負心別抱之恨，只怕拓跋頊一個也不肯放過。

南朝北朝，已勢不兩立。

可惜，我不曾臣服，差點要了他們兄弟的性命；母親不曾臣服，卻不知用了怎樣的手段來報復。

傷心地滾落到我頸窩中的溫熱淚水……

拓跋軻……或許真的是把我當作權力的點綴吧？只是死後從衣襟中滾落的鳳紋臂釧曾一度讓我怔忡良久。

母親嘆了一聲，側了側身，居然預備睡了。

長睫低處，她的眸中hｔｔｐs://ｗｗｗ•heｔｕｂｏok•ｃom.coｍ說不清是悵然還是後悔，似和眼瞼下的濃重陰影混合到了一處。

母親有些不安地似乎想坐起，終究又躺了下去，尷尬地咳了一聲，才道：「嗯，怎麼說呢？我一直厭惡那個拓跋弘，你也該知道吧？」

這一回，輪到母親沉默了許久。

錯了，原來又錯了。

母親倒是立時發現了我的不妥，立時撐起身來，擦著我額上的汗水，又摸一摸我的手，驚道：「阿墨，怎麼了？手腳這麼涼？哪裡不舒服了？」

雖然我和蕭寶溶之間並未確立名份，但我無疑已是他的女人，心甘情願無怨無尤地成為了他的女人。

我努力收斂著自己莫名的感傷驚惶，用力咬著唇抿出點血色來，不讓自己顯得過分蒼白，向母親笑道：「沒事，沒事。只不過……我原以為我可以認著個北魏王爺做哥哥呢！」

再見便是敵和_圖_書人，生死相搏的敵人；即便我放過他，他不會放過我。

「左後肩，右後肩……唉，也沒什麼重要吧？我也記不清了……」

大約我的神情實在太過鄭重其事，母親終於轉過身，將我細瞧了瞧，沉默片刻，才道：「他不是你親哥哥，也不是我親骨肉。」

拓跋氏兩代帝王，他的父親與兄長，都喪生在南人手中；而我生父蕭彥，同樣因他們兄弟而死。

我自然知道。這個拓跋弘和拓跋軻父子倆性情應該很相像，都以為自己的寵愛能燒熄女人心中的恨意和怒火，臣服於自己的絕對權威之下。

我不曉得該用怎樣的眼光看我自己的母親，瞪著她良久，才道：「母妃，那人是你的親骨肉，也是我的親哥哥。」

他明明也曾很冷漠地對待我，甚至一次又一次地殺害我親近的心腹侍衛。他的金甲凜冽，劍尖滴著南人的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