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藍狐
方岩道：「怎麼了？」
方岩一怔道：「我打通了她少陽、少商二脈，便覺很是吃力。剛想休息，便已沒了知覺。現在她的狀況如何？」
她望著方岩，道：「你還認得我么？」
那少女依然毫無生機，發著高燒。
幾個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是不是該相信小嫣的話。
客房中，林如龍把著藍衣少女的脈搏，久久不語。
小嫣搖頭道：「不成啦。我臨出山時，山神爺爺跟我講，說我才修行了五百年，太不夠啦，變成人形后可不能用法術，不然會現出原形來。便是收了法術，身子後面也會長條尾巴，怎麼也變不掉啦。」
二人回頭看去，只見那匹黑鬃黑尾的棗紅馬兒上卧著一身形極嬌小的藍衣女子，緊貼馬鞍，竟似失去知覺一般。等到了鏢局門口時，那馬兒忽然人立而起，揚聲長嘶，似在求救一般。那女子被這一顛，從馬背上滾了下來，眼看便要掉在地上，忽一人飛掠而至，托住了她，輕輕抱住。
他要救人。
方岩正看得微怔之際，那睫毛卻如蝶翼般輕輕一扇，星眸已然半啟，看了方岩一眼，竟像遇見甚麼熟人一般，居然微微一笑，面頰上露出了一對極好看的梨渦。
誰知內力到處，少女脈絡之中，竟隱隱有股力道，反彈而出，震得林如龍掌間好生疼痛。林如龍一怔，再度相試，那股力道更是洶湧，分明極為排斥。
即便林小鳳有點小姐性子，支撐不住會睡下，雲英卻細心得很，哪至於兩人一齊睡著？
於是，方岩身邊便多了個如仙子般的狐狸精，自稱要報方岩的救狐之恩了。
小嫣望望這個，望望那個，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醒時他正伏在桌上睡覺。
這人正是方岩，他的眼中正充滿迷惑。
小嫣語笑嫣然，道：「我好餓呀，可以先吃點東西么？」
林如龍看著他，一臉驚異。
方岩點頭道：「不知為甚，她的真氣似能與我相通。」便將昨日療傷之事細細說出。
方岩見那少女發燒，好生難受，雖見林小鳳、雲英二人不時替她以冷水敷額，還是不忍走開，悄悄立在一旁，看那少女兩頰燒得通紅，原先的痛苦之色卻不見了，看來已經意識不清了。
方岩放中心中一塊大石，雖是不解她為何突然好起來，也不覺露出笑容。
二人正為自己護法療傷，豈有睡著之理？
小嫣苦著臉道：「我只是個小妖，遇到比自己更厲害的妖，只有挨打的份了。岩哥哥救過我，我對他有感應，所以能接受他的真氣。」
林如龍目注方岩道：「莫非你們師門有甚淵源？」
少女道：「我是小嫣呀，岩哥哥真不記得我嗎？」
林如龍搖搖頭，道：「她的內力可能與我截然不同，所以蘊含在筋脈中的真氣對我的真氣極是抗拒。由這種抗拒程度來看，她所修習的武功，必然非常特殊，要求真氣要https://m.hetubook.com.com和她自己所修習的一樣純正，非常排斥其他門派內力。看來這女子絕非常人，只怕也絕非一般人所能救的了。」
不就是個生得好些的小姑娘么？
雲英道：「你的真氣，她體內並不排斥？」
林小鳳等也甚是高興，對這少女筋脈已通之事，卻猜必是方岩所為，只為師門之故不願承認罷了。
方岩咬了咬牙，道：「你們替我守著，不要讓人來驚擾。」
其他人也愕然。
林小鳳、雲英居然也睡倒在床邊，甚至直到林如龍叫醒方岩，她們還未醒來。
方岩瞪著她，說不出話來。
林如龍並未放棄，又找了好幾個有救傷經驗的老鏢師來，依然毫無頭緒。但凡見過這少女的人無不對這少女容貌之美嘖嘖稱嘆。昏迷之際，看來都能如此乖巧美麗，何況清醒之際，不知是何等的傾國傾城呢！
那麼，有人做了手腳，讓他們都睡著卻未傷他們，目標顯然是那藍衣少女。
略一把脈，他已「咦」了一聲，凝定心志又細細扣脈。
小嫣嘆道：「誰讓我生得美，有個醜死了的猿精自作多情，一定要我做他小妾。本來我也不是很怕他，我一向跑得快，要有了準備，逃還是逃得掉的。可我是正在修鍊時被他吵了，和你們練武的人一樣，就走火入魔了。」
林小鳳忙握住她的手，道：「小妹妹，不用怕，我爹說你已經沒事啦！」
廚房裡拿出了他們所能準備的最好的早餐來，徑直送到客房裡來。其中一種青州當地的桂花小面點，小嫣尤其愛吃，吃了不少。其他人卻吃得不多，只顧著瞧著小嫣。林小鳳嘆道：「我總算知道什麼是秀色可餐了。原來美麗還真能當飯吃。」
林如龍笑道：「那你就先現個原形讓我們來看看，長了尾巴藏在衣服里不就是了？」
少女緊闔雙目，無知無覺。
可為何他偏偏覺得這女孩子說不出的面善？
小嫣道：「我才不呢，我這麼個仙子般的美人，若長了個尾巴多難看！岩哥哥也不願意我長條尾巴，是不是？」
可他不明白方岩為何會睡在這裏。
方岩道：「我試試我的內力能不能救她。」
少女面上潮|紅已褪，卻還是很蒼白，但唇邊已有一絲淡紅的血色。眉目之間，甚為平靜，呼吸均勻，看來竟比昨日好了許多。
卻分明素未謀面，素不相識。
這時後面忽然傳來陣陣馬蹄之聲，甚是急促，很快趕到了已勒韁緩行的林如龍、方岩身邊。
林如龍正是推著二女：「小鳳，英兒！天亮啦，快起來。」
方岩惘然，有過此事么？八年前，他才不過十歲，父親倒是常帶他去青陽山玩，他見過受傷的藍狐嗎？他救過受傷的藍狐嗎？恍恍惚惚，似乎有點印象，好像真的有此事。雖然父親是個跑江湖的，踩著刀口過日子，方岩ｗｗｗ•ｈetubｏok•com•cｏｍ卻自幼心地善良，童年時見了宰雞殺鵝都不忍心，見山中有受傷的動物，更常常央告父親救下來。但父親去世那麼久，他獨自一人面對現實，面對生活，面對自己，也開始在刀口上過活，早已忘卻太多本該記得的事了。
這時少女微微一動，幾人忙看時，她已醒了過來，睜開一雙烏黑瑩亮的妙目，靜靜地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然後他一低頭，才發現這年紀極輕的少女，才不過十四五歲模樣，簡直還是個孩子，生得極好，肌膚雖是蒼白，卻如冰雪般晶瑩剔透，唇邊並無絲毫血色，但輪廓秀美可愛，瑤鼻秀挺，也如白玉雕就一般。睫毛卻微微顫動，似在忍耐甚麼難忍的痛苦一般。
說完，她微微一笑，似芙蓉乍現，嬌媚動人，連林如龍這般有了年紀之人心中都是一動，不覺暗想，這少女年紀尚幼，身體未曾全然長成，已是這等風韻，若是再隔二三年，將是何等的絕色？
良久，方岩突地想起，舒望星當初教他春風化雨心法時，原非有意教他內力，只不過藉以讓他療傷而已。舒望星出身圓月谷，所教之法必有過人之處，而且春風化雨心法行功之道甚是柔和，那麼，以春風化雨試為此女療傷，即便無效用，想必也不致有太大害處。——即便有害，少女病得這樣，也不致再壞到哪裡去了。
方岩心頭卻說不出的慌。
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慌些什麼。
雖然她們也與這少女素昧平生，卻無論如何不願坐視如此美好的生命就這般消失。
眾人吃驚則吃驚，但見那小嫣一臉頑皮之色，卻沒有一個人相信。
林小鳳、雲英同是女子，容貌也是上佳，見了這少女也是自愧不如遠甚，又見少女病得好生可憐模樣，便親來照顧。但到得晚間，方岩再次來看這少女時，小姑娘面色已由蒼白轉為艷紅之色，原來已發起高燒來。
方岩的師門即便對林如龍而言也是個謎，卻不知方岩自己對自己師門之事也不甚了了，聽得林如龍如此說，心中也自疑惑，春風化雨心法出於圓月谷，並非舒望星所創，難道這少女與圓月谷有關？
林如龍道：「你打通了她所有的筋脈？」
林小鳳道：「一定要救活她！我還沒見過這麼美麗的小女孩呢。我想認她做妹妹。」
其實方岩自己也不明白。
林小鳳道：「妹妹什麼時候見過岩哥哥？岩哥哥有時候是有點笨，該經心的也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林如龍饒有趣味，道：「我們莫不是遇到了個小仙子了？」
林如龍將那少女扶起，盤膝坐下，暗運內力意欲打通她那為真氣堵塞混亂的筋脈。
林如龍道：「還是快救人吧。」
這個不從哪裡湧來的執著的念頭，讓他一定要救人，如飛蛾撲火，義無反顧。
方岩回看自己，衣衫已是透濕，內力也耗去近和*圖*書半，那少女的脈絡卻才通了一道，剩餘那數十道筋脈，自己如何有餘力將之完全打通？
少女道：「我不是天上來的，是從山裡來的。」
方岩道：「小鳳姑娘，雲姑娘，你們可知發生了什麼事？」
小嫣做了個鬼臉，道：「我才不是仙呢，仙呀神呀，那麼多的天規天條，多無聊。我是一隻靈狐！我修鍊了五百年了，一年前才修成了人形。不過，我也沒想到我變成人的模樣這般漂亮！」
他站起來，好一會兒，才想起發生了什麼事。他在為那少女療傷，打通了她的少商脈，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林小鳳道：「妹妹認得岩哥哥么？」
林小鳳問道：「你既是妖，怎會受傷，還要人來救？而且，好象只有岩哥哥的內息才能和你相通！」
不僅僅是俠義之心，也不僅是憐惜之情。
方岩好生灰心，但林小鳳、雲英已看出他行功大有功效，面露希冀之色。
雲英皺眉細思，道：「奇了，我們明明正看著岩哥哥給這妹子療傷，怎會睡覺著呢？」
林小鳳站了起來，看看那少女，又看看方岩，道：「出了什麼事？」
只見床邊，正立著雲英、林小鳳二人，盯著自己，一臉緊張。見他睜開眼睛，才鬆口氣，林小鳳首先叫道：「天，嚇死我了。」
方岩正看著她發獃，見她問自己，喃喃了半天才道：「在下，在下似乎未曾見過姑娘。」
是太累了嗎？是有人做了手腳嗎？
林如龍卻還不斷夾著小點心給小嫣，道：「多吃點，正長身子，又受了傷，可不能虧著身子。」
小嫣似有點失望，嘆道：「我就知道你們不信。可岩哥哥，你該知道呀，八年前，你父親帶你在青陽山遊玩，你見一個獵人獵著一頭藍狐，覺得很是可憐，纏著要你父親一定買下來，還替那藍狐包紮好了傷口才離開，你想想，可有此事？」
林小鳳、雲英揉著眼睛慢慢坐起來。
方岩正喝著一口桂圓粥，聞言嗆了一口，猛咳了起來。
雲英、林小鳳守護一旁，瞪著方岩，不敢稍動。
雲英吁口氣道：「你行功這麼久，一動也不動，我們又不敢喊人，怕驚擾了你，又怕你有事，好生擔心。」
他看見還在呼呼酣睡的林小鳳和雲英，幾乎可以立刻肯定是後者。
眾人對小嫣來歷好奇之極，卻無論如何無法拒絕她這個要求。何況在座諸人都還未用早餐。
與林如龍一樣，他果然也遇到了在筋脈之中遇到了一股真氣。不過這股真氣並未如林如龍所說的那樣與自己真氣相互抵觸，反而融入自己真氣中，由自己真氣引導，向筋脈堵塞之處衝去。
他衝到床前，看那少女。
林如龍納悶道：「這女孩子脈象混亂，真氣四散鬱結，筋絡不通，分明是練某種高深的武功走火入魔。可瞧這女孩子，頂多十五六歲，能有多深內力，居然會練那樣的武功？而且看m.hetubook.com.com模樣應該與人交過手，還受了內傷。又是誰那麼心狠，對這麼個小女孩兒下手？」
方岩道：「是啊。我一定要救活她。」
林小鳳、雲英看他那模樣，卻漸漸當真了。
但那又如何？
後來方岩是給林如龍叫醒的。
「她，到底怎麼了？」方岩終於還是忍不住問。
不知過了多久，少陽經脈終於打通。方岩吐了口氣，睜開眼睛。
雲英道：「我就是不明白，是什麼人竟忍心對這麼個小美人兒下手呢？」
少女一笑，道：「我么，自然是認得他。他是方岩。」
別了田笑風，林如龍心頭似輕鬆了點，一路與方岩談談說說，很快回到青陽城中，振遠鏢局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已然在望。
方岩看出不對勁來，問道：「不成么？」
方岩道：「我也不知道，我剛打通這姑娘的少商脈，便不知怎麼沒了知覺。」
林小鳳抓住小嫣的手，盯著她的臉好一陣看，才道：「既是狐妖，想必你也會法術吧，耍兩個法術來我們看看如何？」
「走火入魔找醫生只怕是沒什麼用的。我試著用內力打通的筋脈試試。不過這女孩的內力好像自成一家，一般的療傷方法，只怕未必有效。」
方岩目注那藍衣少女，只見她昏迷之中猶自緊皺秀眉，稚氣未脫的蒼白面容分明有痛苦之色，心中好生憐惜。但想及林如龍內力遠勝自己，還無法救她，何況自己？
這時林如龍也趕了過來，匆匆下馬，道：「是什麼人？」
他更知道，即便是耗盡內力，只怕他也無法救活這少女。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救人。
他可以猜到方岩會來看望這少女，也猜到方岩可能還在設法要救這少女。他自己也正想著天明后再去找幾個名醫來試試。
大約足花了近一個時辰，方岩終於為少女打通了少商脈。他緩緩撤回功力，只覺內力已所剩無幾，身體好生倦乏，正想略事休息，再作打算，忽覺微微一陣風吹來，還未及睜開眼睛，已然失去知覺。
而且這女孩望向他的一眼，也似乎極為熟稔，熟稔得叫他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
還有什麼？
方岩知道有救，大喜，全力催動真氣，與滯留在筋脈中的真氣匯聚一處，先行打通其中一處少陽經脈。
林小鳳叫道：「岩哥哥，你做什麼？這小妹妹病得厲害呢。」
問原因么？
少女無力垂著頭，衣帶隨風輕飄，若不是方岩抱住，似乎連風都可以吹走一般。
方岩只覺頭有些暈，忙晃了晃頭，再低頭看時，這少女卻已昏了過去，那馬兒卻又嘶叫起來，用頭推扯方岩，似趕著他要他救人一般。
方岩見一雙明眸充滿期待之色，大是窘困，卻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什麼時候認得一個女孩名叫小嫣。他也不認為自己那麼遲鈍，像這麼美麗的姑娘，只怕任何男人見了一面都不容易忘卻。
他也知自己內力本是弱項，耗
和圖書去太多功力，顯然會在近日爭鬥中處於劣勢，可他即便耗盡內力，也務要救這少女的。
少女道：「是啦，我一看到了振遠鏢局，便知我不會有事了。」
方岩更是惶惑。他的確看小嫣好生面善，無論如何記不起自己曾救過的那隻狐狸的皮毛顏色、身形大小，更別說是眼睛的模樣了。
不管小嫣是人是妖，她身體未復，總要留在鏢局繼續調養。便是休養好了，這般一個伶俐活潑的小美人，怕也是無人會趕她走。
林如龍微笑道：「只怕你想不出。她所有的筋脈都已貫通，真氣運轉流暢，看來已經沒事了。」
看來，二女也是一頭霧水。
這時鏢局中人已人人知道方岩、林如龍救回一絕色少女，卻無力回天，議論紛紛，卻也揣測不出這少女的來歷來。
方岩大為緊張，道：「如何？」
雲英微笑道：「妹子好生美麗，莫不是天上來的？」
雲英道：「我聽姨父講，近日天正教會對付南宮世家，他已經和黃業武、韓威商量好了，到時各帶幾名得意弟子屬下一起去。你是必定要去的。那麼，如果今日你耗去太多功力，對你下面的應戰，會不會有很大影響？」
林小鳳嘴中還在嘟噥：「叫什麼，累死了。再睡會兒嘛。」
與少女體內混亂不堪的亂竄的真氣相比，自己的那點內力，怕只是杯水車薪。
方岩自是不知，抱著少女發獃。
雲英道：「你遇到的是什麼妖？他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你么？」
方岩不解，看向林如龍。
雲英道：「那妹妹是誰？妹妹以前見過他？」
雲英首先清醒過來，「啊」了一聲道：「岩哥哥，你不是在給那女孩療傷么？我們……我們怎麼了？難道，難道我們看著看著睡著了？」
林如龍見方岩不答，知他不願回答，笑一笑，回身去瞧那少女病況。
他說不上來。
小嫣見他表情，不禁有了委屈之色，道：「你真不記得嗎？你不覺得我很眼熟嗎？你看我的眼睛，是不是和那隻藍狐的眼睛一模一樣？」
方岩不答，繼續運功。一縷純正的春風化雨真氣，潛入少女另一條少商脈。
「那現在怎麼辦呢？」
雲英道：「姨父他們都試了，這姑娘很排斥異己的內力，當心可別讓她傷上加傷。」
小嫣微笑道：「如果我不是人類呢？」
當他見到這小小的身形往下掉落時，心中忽然沒來由的一痛，幾乎想都不想飛身下來托住了她，連他自己都沒想到自己能有這麼好的輕功，這麼快的速度。
方岩輕輕扶起少女，只覺觸手處雖是隔著衣物，猶覺綿軟嬌嫩，柔若無骨，心中一盪，趕忙收斂心神，一面暗罵自己無恥，居然會對一個小姑娘心生邪念，一面凝心靜氣，悄然輸入春風化雨真氣。
想畢，方岩一躍上床，盤膝坐下。
方岩抬頭，天已大亮。
林如龍奇道：「難道岩兒竟能以本身內力為這女孩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