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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嫣搖了搖頭，道：「這裏不像是陣法，倒像是某種結界。」

舒望星低頭嘆道：「秋姨，若想贖罪，便拿出你的全副本領來，對付前面的敵人吧。」

舒望星長嘆道：「幾曾何時，我竟也要他人來保護了？」他的話雖不無落寞之意，眸中閃動的光彩卻是溫暖而安慰的。

舒望星一掀車簾坐了進去，淡淡道：「破陣之後，將秀姑從結界中帶出來，火化了帶回谷中吧。圓月谷的人，死了也是想著要回去的。」

小嫣怔住了，道：「此間殺氣重重，我若持警戒之心，心中必然也有殺氣，若不持警戒之心，難免被人所殺，如何能心中毫無殺氣？」

舒望星道：「幻由心生。這結界便是幻心結界的一種。只要收起寶劍，如平常一般走路，自然便能走出這結界了。」

舒望星微笑道：「對我來說是不難。只怕對你卻難了。」

小嫣忙順著聲音摸過去，牽著了柔軟的貂衣。

方岩眼見小嫣等人都已進入前方模糊地帶，瞬即不見，心裏緊了一緊，不敢再耽擱，匆匆沖了過去。

小嫣回頭看他一眼，笑了笑道：「其實你也不必凈想著解開叔叔禁制，我們已入了結界，不破了它是進不得也退不得的，叔叔現在還是結界外面，怎生見得到他？」

小嫣驚喜看著眼前，忽回頭道：「我去接她們出來。岩哥哥，你在這裏護著叔叔。」

秋姨、水玉、小清等侍女也警戒起來，拔出了劍。

結界之內又傳來女子的痛叫，聲音也是熟稔，分明是小嫣眾侍女中的一個，隨後的一聲驚叫卻是秋姨的聲音。她們身手不弱，但在這幻境之中，敵我不辨，卻幾度誤傷自己人了。

方岩催促道：「小嫣，你還是快解了大哥禁制吧。你既有圓月令在手，他又肯自承是圓月谷中人，願聽令隨你回谷，即便武功恢復了，也是不會反悔的。」

舒望星拂了拂結界絆的一個樹樁，坐了下來，悠然道：「我便坐在這裏等著。」

舒望星道：「如果你不信，抓著我的手，跟我走便是。」

方岩不一定相信這句話，但他相信舒望星，所以點了點頭，依在舒望星身畔坐下。

方岩便知秀姑必是被秋姨誤傷的侍女了，她一路趕著馬車，沉默寡言，現在竟已傷重死去；而舒望星一見眾人神情，便已料到出了什麼事。

小嫣點頭，道：「可惜我爺爺呀，在我沒出世的時候便雲遊海外去了，我和*圖*書竟從沒有見過。」

舒望星嘆道：「別說往前面去了，便是離開結界之外三步，立時會有你好看。」

方岩毫不猶豫擋住，天淚劍法悠悠而出。

秋姨撲通跪到車前，哭道：「二公子，請處罰我吧，是我，是我殺了秀姑呀！」

陣眼，前面模糊一片，卻充滿殺意的地方，便是陣眼所在么？

車中，便是舒望星！

方岩茫然道：「結界？」

這時只聞「丁」的一聲，已被|插入鞘中的雪玉劍自己突然出了鞘，驚得方岩跳了起來，瞪住手中的雪玉寶劍。

更可怕的是，一陣陣的殺氣，從四面八方襲裹而來，直滲人心。

方岩欲要往前方草地探上一探，卻聽得舒望星沉聲道：「小岩，不要亂走，到我身旁來。」

小嫣還是有些疑惑，道：「天下竟有這種事么？」

套車的兩匹馬和秋姨等人的座騎都是好馬，但此時竟哆嗦不已，前膝一軟，已然先後癱倒在草地之上。

方岩一握在手，便知是劍了，而且是名振天下的北極的寶劍，雪玉。

也許真的是霜。天很冷。

方岩早收了劍，握住了舒望星的手。

比較而言，紫騮馬算是最聰明的，居然自行退入結界之中，彷彿料定那些黑影不致侵入結界之中一般。

一步，兩步，三步。

方岩不信前世今生因果報應之類，但見雪玉顯然是威勢大盛，卻又不得不信。

一身驚人武學，如今卻手無縛雞之力的北極舒望星！

一下子少了結界之中那無處不在的殺氣，甚至連陣中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壓抑感都一掃而空，幾人心頭一下子空曠清爽了許多。

小嫣哼了一聲道：「有什麼破不了的？我父親若是來了，以龍翔九天引來天地之氣，還不登時把這小小結界給毀了？」

方岩全神貫注在舒望星身上，並不曾注意周圍的異樣，給他一提及，陡覺濃重的殺氣撲面而來，而這股殺氣，小嫣顯然早已發現，所以才拔劍出鞘！

舒望星目注寶劍，嘆道：「這劍是我十年前得到的。不知道為什麼，彷彿跟它有過夙世糾纏一般，一見到它，我便知道它是屬於我的，而且知道，它在沉睡，只有我的鮮血能喚醒它，並能給它一種奇異的力量，讓它威力倍增。」

一步，兩步，三步……

舒望星淡然道：「我武功被制，心中早無殺氣，你能做到么？」

方岩寶劍出鞘，光華閃動，鋒芒亦如霜，ｈｔtps://wｗw•hｅtubｏoｋ•com.ｃoｍ雪白；月光之下，那如玉般溫潤的光澤，居然有些眩目。

方岩低聲道：「我不懂陣勢，你看得出這裏的怪異之處么？」

這時小嫣清越的聲音傳來，道：「凝心靜氣，勿為外物所擾！殺氣即便不只從一處傳來，也不會從四周同時襲來。放開心胸，辨明敵人位置再動手！」

這突然長出的「人」並不是太多，十個八個而已。

小嫣緩緩下車，步向草地。

這種衝動越來越強烈。

與此同時，平靜的草地突然一點變化。

方岩失聲道：「小嫣！」

這時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慘叫，緊跟著是另一名女子的驚呼聲：「小清，是你么？」

明月當頭，疏星淡影，映著眼前的草地，似敷了一層輕霜。

秋姨收淚，望向如霜的草地。

方岩呆了一呆，奇道：「難道說，你竟只能施禁制，不能解禁制？」

不過十步而已，三人眼前一片明朗。

方岩不覺驚呼一聲，忙要欲收劍查看舒望星傷勢之際，奇事發生了。

幾乎同時，一柄劍挾著凜凜寒光襲向了方岩。

舒望星嘆道：「可如果此間的殺氣，本就是虛幻的呢？如果它的殺氣，就是為了引來你們的殺氣，讓你們陷入無數的殺機和疑團之種呢？」

與此同時，小嫣劍已出鞘。不是雪玉，卻也是一把好劍。寒光映過舒望星的臉，一片灰敗之色。

方岩的心似乎都在哆嗦了。無數的敵人，正從左面，右面，前面，後面瘋狂擊向自己。

這些人武功也稱不上極高，論單打獨鬥，沒有一個人能接下小嫣三招，而且對方岩手中發出異樣白芒的雪玉劍甚是忌憚，只敢從背後或側面攻打他，不敢與雪玉正面交鋒，若給雪玉傷到，即便不致命，也立時灰飛煙滅，消逝得無影無蹤。

但是身畔某處卻有了動靜，很輕的衣服磨擦的聲音。

對方的劍倏地收回，一名女子竄到身邊，叫道：「岩哥哥！」

片刻之間，雪玉劍的劍芒大盛，卻依舊是純白之色，鮮血的紅，一絲也找不到。

小嫣低頭道：「施禁制時，是藉助了異草天仙子加以一定手法所施，天仙子一旦種入體內，非要另外之人以內力將之逼出方可。而且此人真氣必須和受制人真氣相似，運功之際才能不被受制人的真氣排斥。天仙子被逼出之際，受禁制之人的內力不受控制，立時會隨天仙子洶湧而出，直衝救治之人。救治wｗw•ｈｅｔuｂｏｏｋ•cｏm•ｃｏｍ之人功力稍弱，立時會給擊斃，天仙子隨即又會退回受制之人體內。所以救治之人內力必須比受制之人高，越高越好。」

現在舒望星武功被制，難道還能與圓月谷最傑出的後起之秀舒景嫣相比么？

不錯，從舒望星開始找陣眼，到現在為止，沒有出現過一個敵人，但臨近陣眼之處，眾人竟被困住了，而且顯然有了傷亡。

小嫣道：「若是我爺爺在，解開叔叔禁制，大約會不費吹灰之力。」

冷月搖曳，寒氣逼人，草地卻一片平靜，靜得如夢，如幻。

方岩道：「難道我們竟破不了這什麼結界么？」

那女子果是小嫣，她迷惑道：「這，這好古怪的陣法！」

雪玉光芒大展。

似乎只有一點點變化而已。

越來越多的黑影彷彿永遠除之不盡一般，圍住小嫣和方岩，甚至圍住了漸漸踏入草地之中的馬車。

舒望星臉色凝重，站了起來，皺起了眉，半響才道：「這人會布陣，能以一己之力布成結界，只怕，只怕是修鍊之人，深通術法，才能讓雪玉有此反應。」

舒望星輕輕嘆了口氣，道：「扶我上車，準備應戰吧。」

他努力定定神開始向前走去。

但秋姨和水玉、小清等便不行了，她們的劍，明明砍在對方身上，對方卻毫無反應，依舊狠命搏鬥。秋姨一劍削下對方的腦袋，對方居然還在狠命上前砍殺，渾然不顧砍著的是敵人還是自己人——橫豎砍著了自己人不會有事。

舒望星嘆了口氣，道：「我等來等去你們也不回去，怕在外面給老虎叼了去，只得來找你們了。怎麼，怕我拖累你們嗎？」

方岩熱血上沖，低聲道：「師父放心！」

瞬息間，一陣溫暖和煦的感覺透過劍身傳到方岩身上，彷彿母親和藹溫慈的目光，鼓勵著方岩，告訴他，她支持他。

「劍尊？」

小嫣一面喝命眾侍女退到車廂邊自保並保護舒望星，一面也冒起了冷汗。

他還聽到附近的小清、水玉等人濃重的喘息，甚至刀劍剁上樹木，以及樹林斷裂倒下的聲音。

這時，結界之中，一輛馬車緩緩行出，執轡人居然是小嫣，神色平靜，目光卻微有迷離。後面緊跟了四人，卻是秋姨等人。但秋姨的臉色很不好，眼中隱有淚光閃動，清水顯是受了傷，面色蒼白捂著胸口。

小嫣、方岩可以除敵，可草地上不斷變化成人形的黑影卻越來越多，他們殺敵的速度遠遠wwｗ.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ｏｍ.coｍ比不上對方成形的速度。

像上次遇到舒望星一般，雪玉半截劍身已然探出鞘來，月光照射下，玉質的劍身顯得有些蒼白，有些仇恨，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詭異起來。

她的聲音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冷冽之意，讓人心懷一定，殺氣也似消褪不少。方岩懷疑這聲音中也蘊含了某種武功，便如舒望星武功未制之前，必要之時言語間也有鎮定人心或鎮懾人心的作用一樣。

舒望星給他一聲師父叫得略覺驚訝，轉而笑了笑，揮了揮手。

方岩沉吟道：「可前面的草地，看來很是平整，並不見甚麼殺氣。」

三步之後，她的劍光霍然大展，如匹練甩向前方。

那溜鮮血竟不曾滑落地上，反而迅速滲入玉劍之中，轉眼消失不見。

方岩不覺泄氣。

方岩道：「還有一位姑娘呢？」

方岩局促道：「我只怕自己保護不周。」

不知在這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又轉悠了多久，舒望星勒住了韁繩。

馬兒仰起前蹄，發出一聲長長的嘶叫。

更可怕的是，草地上還在不斷湧出一點、兩點東西！

白霧漫漫，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方岩訝然道：「這劍，真的已經通靈了？」

方岩忙扶住舒望星，道：「大哥，這裏殺機重重，你怎麼也進來了？」

舒望星道：「修羅連環陣哪有這麼好破的？你看過了這片草地，那棵槐樹之下，似有甚麼東西，多半是便是引發整個修羅陣的祭壇了。擊碎了那祭壇，這陣便算是破了。但如果是你，你肯讓人家這麼輕易便過了這草地，破了你的心血么？」

方岩低低道：「大哥，你怎麼樣？」

「大哥，這……」方岩驚疑地看向舒望星。

一個因北極而死，又因北極而活的劍，是妖劍，抑或是神劍？

方岩苦笑道：「所習內功相同，內力又比大哥高的，只怕世間只有令尊一人了。」

方岩不禁低頭看手中這如珠似玉的劍。

甫一進陣，只覺頭腦一陣眩暈，竟什麼也見不到了。忙舉高雪玉劍，借雪玉淡芒細看四周，才勉強看到腳下有雜草相間，身畔有零落的樹木，與外部無異。但分明有重重白霧，瀰漫其中，憑他怎樣的高手，也看不到數步之外的景象了。

小嫣輕嘆一聲，道：「叔叔沒告訴過你，天仙禁的禁制，一定要功力比受制之人高的人才能解開么？」

她是小嫣的奶母，身份原也甚高，小嫣也不敢輕慢於她，但舒望星作為小嫣的長輩，且為圓ｈｔtps://ｗww.heｔｕbｏok.ｃｏm.coｍ月谷第二大宮北極宮之主，即便是戴罪之身，處置她也是完全夠格的，故此她不向小嫣請罪，卻向舒望星請罪。

小嫣也報以微笑道：「以前叔叔說這話我是信的。」

「大，大哥！」

對方的劍又襲來，她所用的劍法，與天淚劍法極是彷彿，那是——望星劍法！

這時一旁有人笑道：「你又怎生知道，我一定還在結界外面？」

方岩悄悄擺就了劍勢。

方岩將舒望星送入車廂之內，正欲離開，舒望星將一樣物事遞入他的手中。

舒望星輕輕撫摸著劍身，有意無意，手指已觸向劍鋒，輕輕一劃，一溜鮮血已從他指間滑落。

方岩的背後開始嗖嗖冒起涼氣。

因為只不過是湧出了一點什麼，草地便還是草地。

舒望星笑了笑，道：「先借你用用罷。可別壞了它的名聲。」

舒望星身形一晃，險些栽倒在地。

小嫣依在舒望星肩上，道：「叔叔，我記得小時候常看你在看術法之類書的，這結界，想來難不倒你吧！」

小嫣瞟了他一眼，皺眉不語。

小嫣一笑，抓著舒望星的手，手中去還持著劍。

他忽然有一種衝動，去砍，去殺，去剁一切事物，不管是看得到，還是看不到的。

方岩向前方看著，但除了光潔的草地，就是光潔的草地了。哪裡看得出什麼危險？

舒望星微笑道：「小岩，你記住，最危險的地方，常常看來最安全。」

方岩忙扶住他，觸手處竟一片粘濕，原來卻是舒望星出了一身的冷汗，也不知是過度用了心力，還是受了禁制的緣故。當下只得將他緩緩攙下馬來。

小嫣道：「結界就是懂術法者為保護自己設下的一種保護層，這種保護層獨立於外部世界，卻各有各的詭異，破解之法也各異。我聽說過這些，卻不曾好好學過。畢竟咱們圓月谷以劍術聞名，術法一類雖有涉及，卻被視作邪門歪道，很少有人肯花心思去研究的。」

方岩眼睛一亮，道：「龍翔九天？大哥不也會么？你不如去把大哥身上禁制解開，讓他來破這結界不好么？」

可那突然湧出的東西，彷彿見風即長，很快長成了人的形狀，面目模糊，如陽光下飄浮在空中的黑影子一般，哇哇叫著聽來毫無意義的詞句，執著明晃晃的利刃，襲向眾人。

方岩忙走到舒望星身畔，道：「大哥，我想到前面探探路。」

舒望星緩緩向前走去。

小嫣若有所悟，道：「一切皆是虛幻？」

小嫣轉眼又進了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