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兩世歡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一卷 靈鶴髓 第二章 連環未解負深盟

第一卷 靈鶴髓

第二章 連環未解負深盟

「溫和有禮?」
李斐點頭感慨,「也難得……這雞血蘑菇丹,可不是一般人想得出來的……不過井乙去花月樓找欞幽,似乎空手而返。那個傅蔓卿本是風塵女子,朝三暮四,既已和朱家公子交好,又怎看得上尋常煉藥師?」
為何她母親會覺得是享受,她從前也覺得是享受,而她醒來后被那些曾有過肌膚之親的情郎們摸幾回手,便似有毛毛蟲從腳底爬到脊背,再從脊背爬上後腦勺,涼嗖嗖的令她片刻都不忍受,只能抱頭鼠竄,狼狽逃去。
若以富貴論前程,想來想去,回去當她的原家大小姐,無異前程大好。父親雖逝,母親長袖善舞,艷名天下聞,她自己也是才貌雙全,大樑皇帝是原夫人裙下之臣,——指不定還是她裙下之臣,才會發了昏任憑她挑選王侯公子。
井乙見景知晚看過去,忙悄聲道:「典史大人,這朱夫人是續弦,並非朱家二子的生母。朱繪飛的生母早已逝世,朱繼飛則是妾室所出。」
李斐笑道:「景典史博學多才,對京中人事也頗是了解,絕非池中之物。阿原,多和他接觸接觸,於你前程大有好處!」
「哦!」阿原無視朱繪飛投來的譴責眼神,抱著肩走向床榻邊,閑閑道,「好友……甚好。我會稟明知縣大人,讓景典史迴避。」
這樣的小拳頭,打在身上原該像傅姑娘那般,軟綿綿,輕飄飄,讓人銷魂蝕骨,而不是酸痛入骨。
阿原笑道:「可膽敢拿雞血魚目混珠,欺騙宗室子弟的,倒也不多。而且,欞幽替換走的靈鶴血,哪裡去了?」
阿原笑得兩眼彎彎,明明很好看,朱繪飛卻兩眼冒火,恨不得一拳將那笑臉砸個稀爛。可他越是憤怒,面部的疼痛越是提醒他,如今被砸成豬頭的,正是他朱繪飛朱大公子……
朱繪飛再次慘叫著翻滾躲避時,朱繼飛已從后扶起來他,說道:「哥,哥,別怕,是只鷹……好像是原捕快養的鷹。」
朱繪飛差點氣得嘔血,一抬頭正見知縣李斐、典史景知晚走來,卻似看到了親人,忙衝過去,正了正臉色,道:「二位大人,原捕快縱容她養的扁毛畜生傷人,卻不知該當何罪?」
剛不是說原捕快公報私仇么,指不定也搜出幾顆有毒的藥丸子來……
阿原等坐下未久,景知晚也到了。
阿原走進去時,屋內藥味衝天,一爐丹藥正被踹翻在地,藥丸滴溜溜滾了滿地。原來朱繪飛是朱家長子,屋子極大,卻是單獨的一間闢作了丹房,瞧來是打算繼承他父親衣缽,將煉丹進行到死了。
阿原問:「你如何認得這是靈鶴髓?」
朱繪飛眼睛差點撞瞎,耳朵卻還沒聾,思維的反應速度也比他壯碩的身體要敏捷得多,幾乎立刻叫起來:「你、你、你難道疑心我嫁禍我二弟?」
朱繪飛聽得弟弟相伴,倒也安心不少。見朱繼飛去安排父親後事,也向朱夫人和諸管事囑咐了幾句。朱夫人和兩三名姬妾的屋子也已有人搜查過,倒不曾查出不妥,暫時便不用帶回衙門了。
景知晚分明見過她,且早已知曉她的身份,才能那樣出言嘲諷。
李斐也看得目光發直,悠然神往,只喃喃道:「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指不定與本案有關,先收歸縣衙吧!」
阿原終於確定景知晚不僅不喜她,甚至可能厭惡她,卻也只能搖頭道:「沒有。」
小鹿捅捅她的腰,低聲問道:「小姐,怎麼啦?」
他揉了揉他俊挺如玉琢的鼻樑,又是一笑,竟拂袖走出屋去。
阿原站在原地,看他們走出好一段路,方才撫了撫額,衝著景知晚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嘁」了一聲。
阿原卻笑出一對好看的酒窩,悠悠道:「按大樑律令,搜你屋子也需你在場。大公子,你屋子裡也沒什麼見不得人吧?為何這般著急?」
朱繪飛道:「你……你敢!」
當然,她腦子本來就有毛病,不然也不至於半點往事都想不起來。
他摸了摸屁股,疑惑地看了看阿原白凈瘦巧的手。
阿原窘了,忙催促道:「小鹿,先收起來……」
朱繪飛忙捏緊時,卻覺腕間某個部位忽被阿原指尖一指,卻似被黃蜂刺了下,細而銳地一痛,「嘶」地吸氣時,冊子和畫軸都已到了阿原手中。她打開冊子,只掃了一眼,就匆忙闔上,狠狠瞪向朱繪飛,面龐已泛起紅暈。
看著阿原淡定持劍的細巧手指,朱繪飛連伸拳都不敢,目光掃過偏心阿原的李斐,然後奔向倚門靜立的景知晚,「景兄弟,你說這算什麼事兒?若我爹真的是被歹人所害,我們就是苦主,怎的這原捕快拿凶拿到我們頭上來了?」
朱繼飛怔了怔,「這是我父親素日所服的靈鶴髓,我沒服用過,卻不知這是從哪裡來的……」
拋開手中劍,回到汴梁城,日日洞房,夜夜新娘,花樣少年左擁右抱,美酒佳肴憑她擇選,簡直是……
那鶴腿長頸長,伸出的喙長足有四寸,與尋常灰鶴無異,只是脖頸和頭部有一大圈殷艷的朱紅,想來就是朱蝕用來采血練葯的赤頸鶴。
別說兩名差役,連井乙都撐不住笑了。
阿原笑眯眯向小鹿道:「再來一盅鮮蘑湯,別放豬和圖書肉。聽聞豬肉吃多了不但會胖,還會蠢,蠢得跟豬似的……」
「嗯?」
李斐走到阿原身邊,低聲問:「你們以前見過?有過節?」
朱繪飛「啐」了一口,說道:「看什麼看?子曰,食色,性也。這事兒誰不愛?若不是這事兒,你爹媽怎麼又生得出你……大驚小怪的,可見是個沒見識的!」
阿原向井乙使了個眼色,井乙明了,立時帶了一名公差出去,徑奔花月樓而去。
李斐撐不住,「噗」地笑出聲來,「這個,倒也可能……」
這時,小鹿已從那邊廚房轉手,手中戰戰兢兢捧著一大盆雞湯,小臉笑得有點僵硬,「大人,公子,快來嘗嘗小鹿手藝!」
阿原摸摸自己的臉,沖李斐做了個鬼臉,「或許……嫉妒我比他美貌?」
井乙上前只看一眼,已吸了口氣,「讓朱老爺得道升天的仙丹?」
他呻|吟著抬著迅速青紫的眼眶,正見眼前一雙棕黃的圓眼睛面對面瞪他,尖銳的黃喙利鉤似的,眼看就要啄過來。
小壞本待歇落到廊間樑上,也被驚嚇得不輕,猛地在空中一旋身,穩穩站到對面圍牆上,圓溜溜的黃眼睛驚愕地對著屋子方向,隨即轉作鄙夷,也不曉得是因為屋內那聲勢浩大的咆哮,還是因為屋外那逃不脫枷鎖的畫眉。
兩顆褐色的藥丸,香氣怡人。
「你……」
幾個男人的眼睛便齊刷刷轉向這個十六七歲的小丫頭,連在外面候著的景知晚都已走到門前,清明眸光靜靜地凝望那對主僕,涼意微微。
若轄區發生偷盜劫殺等事,破案追兇便是捕快們的責任,往往限期追比。若到期完成不了任務,杖責罰俸都是常有之事。如今多了個典史,雖限制了他們的權力,卻也分擔了他們的風險。
阿原一吐舌頭,悄聲道:「我讓小鹿給我做小雞燉蘿蔔呢,可惜沒找著童子雞,她直接買了只大公雞回來,請人殺好燙好蛻掉毛,這會兒正窩在廚房裡燉著。看著好大一隻,估計也快熟了,待會兒正好和大人一起宵夜。」
朱繪飛踉蹌跨出門檻,暈頭轉向了好一會兒,才看清阿原、井乙等人正站在外面等他。
他說著,便叫衙役守住那屋子,帶景知晚等出去,且到別的屋裡坐等。
阿原想起景知晚清淡得近乎冷情的眼神,捏了捏自己的鼻子,心不甘情不願道:「但憑大人做主!」
景知晚又將那藥丸細細撥了撥,眉眼更是和煦如春日暖陽,「大公子,你說對了,這裏面滲的是雞血。」
朱繪飛跟朱繼飛說了幾句話,揉著紅通通的眼睛向前趕了幾步,問道:「為何搜我弟弟屋子?」
阿原細細看時,果見有些鶴腿部包著紗布,猶有乾涸的血跡。她問養鶴人:「這是你們老爺養的?最近幾次采血,可有記錄?」
小鹿瞧著主人臉色不對,連忙蹩過來抽阿原手中的畫軸。阿原阻攔不及,已被小鹿抽開繩扣,「嘩」地一聲整軸畫流瀉下來,頓時一覽無餘。
小鹿驚掉下巴時,阿原已瀟洒地一甩頭,施施然離開了。
何況還有心情跟人討要春宮圖,何況到底割愛送了一軸給李斐……
「比他弟弟嫌疑要大些。朱繼飛看著比他哥要精明不少,若真是他害了朱蝕,單放兩顆在自己枕下等人來搜,似乎說不過去。」
朱繼飛揉著通紅的眼睛道:「哥,我不知道那藥丸從哪裡來。而且,她也去搜你屋子了……」
「嗯?」
屋中尚有李斐、朱繼飛和兩名公差在,盯著那畫兒一時轉不過眼來。
那邊小廝囁嚅道:「欞幽師父多在屋中為大公子煉藥,很少外出。不過自從老爺出事,似乎就沒再看到欞幽師父……指不定到傅姑娘那裡去了……」
井乙一欠身,笑容可掬地說道:「大公子,咱們這也是例行公事。」
「喂,你……」
井乙也側頭看她,疑心她是不是眼神有問題。他生於草莽,久在公門,眼光很毒,早看出景知晚不像尋常人物。如他這等小捕快,只求平平安安保住自己飯碗;若能攀扯些關係,令下輩子衣食無憂,更是好上加好。
阿原在旁聽得樂了,「王管事既不放心,一起往衙門走一趟吧!不過朱家家大業大,倒也不用擔心死無葬身之地。把那十幾隻鶴拔了毛當作大鵝賣給人下酒,大約也夠買副薄皮棺材了……」
李斐原就偏袒阿原,聞言面上已堆起笑,說道:「大公子,瞧來是你誤會了!這獵鷹是阿原養來協助搜凶破案的,不會傷人。」
至於眼前的案子,如今看來多半還是家族內鬥,待審清緣由,大可移交宗正府處置,一時便沒那麼要緊了。
朱繪飛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呸!官府的狗腿兒真是名不虛傳,這狗眼、狗鼻子真是與眾不同!我警告你,若冤了我二弟,看我怎麼收拾你!」
李斐尋常時明明是個端方君子,看了那樣的畫兒眼都直了;景知晚看似清傲,可不但收著那些書冊畫軸,還傳遞著那些書冊畫軸;還有那些公差們,一個個分明也將那些事當作人間至樂……
朱繪飛聞聲抗議:「這是我京中表兄謝以棠請景典史帶給我的,景典史那裡多著呢,何必坑我和圖書的?」
小鹿想起如今那景知晚是小姐的頂頭上司,卻又頭疼起來,「可他若是處處為難你,咱們該如何是好?」
朱繪飛捋起袖子,很想衝上前將她痛揍一頓,好讓她見識見識朱大公子的拳頭有多狠,氣概有多猛。只是剛向前走出一步,他那被阿原踹過的屁股歪了歪,腳下便有些瘸,天大的氣勢再也出不來。
那邊差役已用托盤呈來一個瓶子,並兩顆撿起的藥丸。
「那位典史大人……嗯,看他那張臭臉,指不定真被我甩過。」阿原笑得頑劣,「雖有副好皮相,可病歪歪的,還好色,本姑娘見多識廣,當然看不上!」
遣去請名醫左言希辨葯的差役已然返回,得出的結論正如阿原所料:朱蝕的靈鶴髓被人調包了一大半,假藥中水銀和有毒藥物的含量極高。朱蝕素日所服之葯本就暴烈,服上兩顆便足以致命。但那替換的假藥似乎也可以稱作靈鶴髓,因為裏面也用了靈鶴血和其他類似藥材,乍聞氣味並無太大分別。
朱繪飛便指向阿原,「是不是這不陰不陽的傢伙存心找我們麻煩?我跟你說,小子,敢公報私仇,看我怎麼收拾我!你們那位景典史,可是我好友!」
朱繪飛怒道:「你方才還說那個地上撿的那空瓶子里有靈鶴血的氣味……」
阿原自從來了沁河縣,雖也遇上些流竄來的亡命之徒,但她藝高膽大,又有李斐維護,倒也從不曾吃虧。她聞言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說道:「哦……你斷定他不會在上級追限得兇猛時,直接把咱們推出去當替死鬼?」
李斐看看朱繪飛臉上被擠得變形的五官,再看看芝林玉樹般俏立的阿原,想著阿原本是女兒身,忍不住掩嘴咳了一聲,方能壓了笑問向阿原:「他有何嫌疑?」
小鹿眼睛滴溜溜轉著,得意地沖阿原使著眼色。
朱繪飛雖拿到這畫軸,只是聽得父親暴斃匆匆回府,未曾好好細看,如今見個俏生生的小丫鬟拿著這圖,一時連父親的死都忘到腦後,定定地看呆了。
阿原來到朱繪飛屋子時,正聽得朱繪飛咆哮不已,震得窗外一隻真正的畫眉驚恐地拍著翅膀,只恨腳下綁了細細的鐵鏈子,怎麼也逃不開氣震山河的嚎叫。
這媚曼春情,可比外面的錦繡韶光還要旖旎幾分。
李斐不敢責怪景知晚與嫌犯往來,卻也避開他,悄悄將阿原喚去商議。
阿原聽得心下忽然打了個突,只覺這話說不出的熟悉,似在什麼時候聽過,但凝神細想時,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朱繪飛道:「他公報私仇,還想搜我屋子!」
「……」
阿原怔住。
景知晚似有些意外,清雋的眉抬了抬,然後是輕輕一笑,「原捕快,你認為這是笑話,本身就是天大的笑話。義正辭言地跟人說這些,卻不知原捕快羞不羞?」
李斐雖萬分不願得罪皇室宗親,但如今線索分明都在指向朱家兄弟,只得道:「來人,先將朱繪飛帶回衙門,待詳加審理后再作處置!」
阿原「啊」了一聲,而小鹿已利落地將手一抖,已將另一張畫軸展開。
景知晚含笑看他,言語溫和:「倒也不是。只是當年的蘿蔔和現採的蘑菇,除了新鮮味美些,實在不比米飯營養豐富。」
富貴人家多有服藥強身的習慣,房中出現各色藥丸都不稀奇;只是這害人的藥丸不但沒好好收藏,還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似的單單放了兩顆在枕下,未必匪夷所思。
朱繪飛叫道:「什麼叫我大有嫌疑?姓原的你腦子被女人啃掉了?我為何要殺我爹?」
「阿原,你當真覺得朱繪飛有嫌疑?」
「這……」井乙怔了下,「這麼溫和有禮的人,想來是世家子弟,不至於吧?」
朱繪飛恨得跺腳,待要出門時,忽又轉身,抱起桌上的一本冊子和兩軸畫卷。
養鶴人便嘀咕道:「方才不是已經問過了嗎?」
隨著「砰」的一聲,卻是奔得太過激動,撞到了門框上,重重摔到地上。
不過阿原有才有識,看著也不缺錢,也不是尋常人物,平白多個頂頭上司,心中不爽也是意料中事。
以朱繪飛宗室子弟的身份,李斐小小知縣,斷不敢刑訊逼問,便試圖在欞幽身上打開缺口。他道:「如今我已派人四處搜尋欞幽,如果他還不曾離開沁河,一定要將他找出來。」
李斐則安撫道:「朱繪飛,也只是請你過去協從審訊而已。真相如何,自然還需繼續調查。」
李斐大悅,連聲應了,又道:「不如再備些酒菜,請景典史一起。一則他今日剛來,權當為他接風;二則他與你似有些嫌隙,往後共事的時候多,不如讓我來做這個中人,替你們分解分解。」
阿原只得點頭,「嗯,前程……」
阿原將一顆藥丸外層刮開了些,嗅了嗅,問向朱繼飛,「這是你的東西?」
「誰問過?」
春凳上卧著的女人,站在女人腿邊的男人,散落在地間的衣裙披帛……頓時映入眼帘。
阿原丟過去一記大白眼,喝問外邊的管事,「還不領我們去大公子的卧房?」
朱繪飛腦門子上頓時冒出大顆汗珠,一縱身跳起來,叫道:「等我一起才算數!休想嫁禍https://www.hetubook.com.com給我!啊——」
他的聲音清醇柔和,本該令人聽得心舒神泰,可阿原入耳總似能聽出其中嘲諷之意。她又將他打量兩眼,方懶懶道:「我並不懂醫理。景典史為何認為我一介武夫會通曉醫理?」
阿原瞧著那雞雙腳朝天,雞頭掛在碗邊,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湯汁看著也油膩,頓時有些窘,忙將雞湯接過,將那雞翻了個身,讓小鹿取來清水滌過的碗來,親自動手盛湯。
朱繪飛聽得心神通泰,立時覺得辯不過這個市井潑婦般的原捕快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忙道:「景兄弟說得極是,極是!我這便領你們前去我那屋子!」
朱繪飛摸著酸痛的屁股,到底沒敢伸手攔他。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問向朱繼飛:「二弟,你不會真在靈鶴髓里做什麼手腳吧?」
朱夫人倒還罷了,此時那報官的王管事卻又叫道:「大公子,二公子居心叵測,你留他在身邊,小心和老爺一樣,被他害得死無葬身之地啊……」
這一回,連朱繪飛都已聽出景知晚在嘲諷阿原了,大是解氣,但眼見景知晚離屋,不由地慌了,連聲喚道:「景兄弟!景兄弟!」
小壞未必懂得阿原在說什麼,卻聽出主人似乎在表揚它,立時興奮起來,振翅飛起,然後盤旋著俯衝向那邊圍欄。
朱繪飛正擦著滿頭的汗,聞言更是暴跳如雷:「這裏面用了千年人蔘、百年靈芝,一顆葯差不多能頂得上這麼大的一塊黃金,你說頂半碗飯?景兄弟,你家飯粒是金砂煮的嗎?」
直到李斐、景知晚帶著朱家兄弟走開,阿原還站在原地,怔怔出神。
李斐咳了一聲,阿原忙向小鹿示意,止了她太過張揚的嘲笑,走過去問道:「什麼空瓶子?」
阿原懶得看他愣頭愣腦的模樣,走上前察看差役從枕下掏摸出的東西。
李斐已聽入耳中,「嘖」了一聲,立時吩咐道:「去搜朱繼飛的屋子!」
景知晚向周圍看了下,又看了看桌上的一碟花生米、一碟水煮胡豆,皺了皺眉,倒也沒說什麼,跟李斐見了禮,便在他下首坐了,卻正在阿原旁邊。
景知晚眸深若水,聲音也清清淡淡,「哦,大公子既是苦主,必定也急著查明真相。便請大公子前面帶路,大大方方讓原捕快搜上一回,既可洗去嫌疑,也可令那些妄加揣測之人無言以對。」
但欞幽是朱繪飛請來的藥師,本身和朱蝕並無利害衝突,論起殺人動機,也只能是因為朱繪飛的緣故。

阿原拈著那藥丸,悠悠而笑,「這葯里有沒有靈鶴血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葯的氣味和你父親素日所服的不一樣。」
卻聽鶴唳聲起,夾于翅膀撲楞聲中,更添嘈雜。
阿原道:「嗯,由你那父親大人如今的狀況來看,功效的確不錯。要不要把你家靈鶴也用金棺材裝上,送到地下繼續效力?」
李斐疑惑,「可我看他待人不錯,對你怎會……」
景知晚微微一笑,「我略通醫理,方才辨得出丹藥原料。原捕快不通醫理還聞得出藥味差異,莫非真是狗鼻子?」
阿原正撫額時,李斐身為本縣父母官,清剛忠貞,第一個回過神來,目光雖不曾從那畫軸挪開半分,卻已咳嗽一聲,用抑揚頓挫的聲調一本正經地打著官腔:「胡鬧!胡鬧!既是詩禮之家,怎可如此有失斯文?咳……另一個畫軸可與案情相關?也打開瞧瞧。」
阿原點頭,「他有沒有喪心病狂一時倒還看不出,但有些缺心眼是真的。這雞血蘑菇丹,可不是一般人煉製得出來的!」
朱繪飛怒道:「胡說!若我閃得慢些,只怕眼珠子都被它給啄了!」
他一廂吩咐著,一廂卻已拉過景知晚,悄聲問道:「你那裡當真還有許多這畫軸?若沒有畫軸,冊子也是極好的……」
阿原道:「朱大公子,我可沒這麼說。如今真相未明,大家都有嫌疑。不僅你,連你母親的屋子也難免要例行搜查一番。如此推三阻四,難道大公子房中還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井哥,咱們待會兒倒要仔細翻找翻找。」
阿原踢了一腳翻在地上的丹爐,笑容燦爛,「因為你腦子已經被這丹爐煉化了啊!正常人是不會殺父,可正常人會拿蘿蔔、蘑菇來煉藥嗎?」
阿原定定神,卻覺那景知晚又在看自己,清淡目光彷彿不含任何意味,偏偏讓她如針扎般不自在。
小壞見生人都離得遠了,便又飛過來,歇落到阿原肩上,鉤子般的尖喙啄歪了她的帽子。
「頂多得罪了他的狐朋狗黨……」小鹿沉吟片刻,忽一拍大腿,「是了!我雖沒在原府見過他,但保不齊小姐在外面見過。可小姐不喜歡這種病美人型的,故而冷落了他。他求而不得,因愛生恨,如今再看到小姐,自然處處找岔了……」
景知晚嫉妒阿原的美貌……嗯,相比之下,似乎求而不得因愛生恨的可能更大些。
「問問他還收不收徒。你這編故事的天賦,做我丫頭真是可惜了……」
阿原扶帽子,看著她的鷹,笑道:「看來看去,還是我家小壞最慈眉善目。」
阿原道:「這個便有待進一步查證了。至少那個練www.hetubook.com•com葯的什麼欞幽大師,絕對脫不了干係。」
小鹿向她一豎大拇指,笑得諂媚,低低道:「論起這事兒的研究,小姐認第三,沒人敢認第二!第一是咱們家夫人!」
主僕二人交談聲音極低,朱繪飛聽不到,見二人言行親昵,耳鬢廝磨,不由鄙夷道:「這娘娘腔一看就是沒用的……看這圖開了竅,立時開始和身邊的丫頭眉來眼去了!」
阿原悠悠道:「那麼……我再甩他一次,可好?」
李斐原就沒想著他小知縣真能拿這宗室子弟怎樣,聞言便順手推舟道:「若二公子執意如此……那就請二位儘快安排一下吧!」

阿原道:「我跟他今天才頭一次見面,你該看得很清楚吧?我有得罪他的地方嗎?」
朱繪飛臉都氣歪了,卻把傷處牽得越發疼痛,忙捂著眼睛道:「笑話!我是朱府嫡長子,要什麼沒有?害我父親做甚?分明就是因為想和我搶女人,故意與我作對!」
「可細審下來,聞得朱蝕一心煉丹,對兩個兒子管束並不嚴,朱繪飛遊手好閒,卻揮金如土,終日美酒佳人,這小日子過得要多愜意有多愜意,便是偶有爭執,也不至於令他喪心病狂,做出殺父之舉。」
如此看來,還是她有毛病。
李斐已瞧見那隻正在他們頭頂盤旋的獵鷹小壞,便問道:「阿原,怎麼回事?」
她的手指細細長長,但握劍握得很穩當,連同劍柄一起找搭上那管事肩膀時,那管事便覺那劍鋒隔著劍鞘冒出絲絲寒氣,如毒蛇在耳邊吐著信子,驚得一縮脖子,立時恭恭敬敬在前面領路,再不敢看一眼他家大公子。
那畫原對著外面,小鹿反而是最後一個看到的。她低頭將那畫仔細一瞧,卻不以為然地笑起來,「這個……的確沒什麼了不得的……論起這方面么,咱們公子可比你們見聞廣博多了!」
朱繪飛吼道:「這是你們典史大人送我的,莫非你也要查查?」
他的聲音再怎樣清淡,阿原都能聽出那言語間並無善意,不由抿唇看他。
阿原不答,很不客氣地抓過去。
那簪子雕工精細,通透溫潤,與景知晚略顯蒼白的面龐相映襯,更添清弱秀雅,眉眼間的疏離反顯出幾分與眾不同的貴氣來。這簪子的價值,才真的頂得上同等大小的黃金。
朱繼飛緊挽著他兄長的胳膊,說道:「要去也可以,需我帶了侍僕相伴才行。」
阿原便低聲答道:「大人,朱繼飛的枕下搜出兩顆藥丸,與朱蝕那些被掉換的藥丸氣味相同。只是大人見過誰把可能害人性命的藥丸放在自己枕下,等著人去搜?」
朱繪飛惱羞成怒,說道:「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丹藥里有靈鶴血,顏色和尋常藥丸不同!這就是我父親所服丹藥,出現兩顆在二弟枕間有什麼奇怪的?」
「蘿蔔!蘑菇!」朱繪飛抓狂,「裏面還有靈鶴血!你怎不說裏面是雞血!」
正說著時,只聞得鼻際隱有肉香。李斐忙問:「這時候誰在煮湯?」
朱繪飛擠上前來,倒也很認真地將那藥丸看過,便道:「沒錯,這就是靈鶴髓。雖然也算珍貴,但咱們這樣的人家,要什麼沒有?便是我爹送了幾顆給二弟,又有何奇?」
阿原太陽穴突突地跳了幾下,側目看向小鹿,「我?」
阿原道:「既有嫌疑,自當例行公事!」
或許她以前腦子有毛病,才會認為那些事快活;但現在看來,也許她現在才有毛病。
所謂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眼見朱家胖公子可能哭塌他們家的屋子,他們就該離得遠些,還可以喝喝茶,說說話。——李斐對這位莫名出現的景典史也是納悶,一心想探知景知晚的來歷以及前來任職的因由。
既然他不曾出現在阿原醒來后前來探病的那些情郎之列,小鹿很可能蒙對了。
步入朱繼飛的卧房,兩個差役得了吩咐,早已四處翻找起來。
小鹿在後悄聲啐道:「這群人見識忒短!咱們原府這東西多得十籮筐都裝不下,素女十八式都被小姐改成素女三十六式了,瞧這些人眼皮子淺的,這麼點子東西還爭個不休!」
令朱蝕致死的假靈鶴髓里,同樣含有靈鶴血,氣味相似,天天服藥的朱蝕才會不疑有他,服藥而亡。而朱家老爺一心成仙,萬事不上心,獨對他煉丹的藥材看得如命|根|子一般,事無巨細都會親自過問。靈鶴血是最重要的一關,采血更是嚴格限制,每次均有記錄,偷采幾乎是不可能之事。欞幽懂得煉丹,又能換走靈鶴血,便有了煉製假靈鶴髓的可能。
阿原道:「回大人,大約小壞聽見朱大公子說它是畫眉,特地飛到近前讓他看看清楚,它到底是蒼鷹還是畫眉……」
卻是一對男女在軟榻上行那夫妻之事,另有一女子專註地從半掩的花窗外向內偷窺,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樣……
他唇角含笑,言語卻如刀斧般峻烈地劈向阿原,全無顧忌。

他似乎已打算休息,鬆鬆地披著件尋常的素白布袍走過來,頭上也未帶冠,只用一支白玉簪綰著發。阿原看了一眼那支白玉如意簪,便知這景知晚的確值得李斐費心好好結交一番。
是他求而不得,因愛生恨。和圖書

井乙與她同行著,悄聲笑道:「阿原,來了這麼位有來歷的典史,對咱們也不是壞事。」
他也顧不得屁股酸疼,顛兒顛兒地趕到前面帶路,卻比被阿原用劍逼著的管事行動迅捷多了。
景知晚懶懶地掃向她,「聽聞原捕快頗通醫理,想來更能辨得分明。」
景知晚正從地上撿起一顆,捏碎,聞了聞,說道:「用的材料不錯,一顆藥丸的價值應該頂得上半碗米飯了。」
她一橫心,取過一幅畫軸,提到景知晚面前,讓滿紙春光對著他那張清逸出塵的俊秀面容,微笑道:「景典史,你身為朝廷命官,和嫌犯私相往來,還傳遞如此有辱斯文之物,若傳揚開去,豈不令人笑話?日後典史大人又有何面目統領部屬緝兇捕盜、保護百姓?」
阿原側頭看他,疑心他是不是眼神有問題。
景知晚並不迴避她眼底的疑惑和慍怒,靜靜地看著她,唇角笑意清涼,卻吐字尖銳:「查案便查案,徒逞口舌之利,著實不像公門中人,倒與那些撒潑無禮的市井婦人一般無二。」
「……」朱繪飛轉頭向縮在屋外的小廝咆哮:「欞幽呢?」
知縣大人臨時吃頓宵夜,自然不值當到後堂鋪排桌椅伺候。他們如今所在的屋子,卻是和廚房相連的一個隔間,尋常時住在縣衙的書吏、捕快等多在此處用膳,桌椅碗筷雖然齊全,但到底簡陋,完全不能與京中相比。何況自古有雲,君子遠庖廚。景知晚雖刻意低調,分明出身不凡,自然看不上。
井乙看著他瞬間青紫的眼眶,齒縫裡吸了口氣,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臉,都有些替這位肉厚皮卻不粗的貴公子疼痛。
阿原道:「你爹死得蹊蹺,你不想著查明真相,反而處處阻撓公差辦案,可見心中有鬼。不搜你搜誰?」
「沒什麼。」阿原看向她,散漫的眼神慢慢匯聚出明朗笑意,「我只是想著,也許你猜對了。」

阿原問:「這是什麼?」
阿原不理他,看這邊差不多了,遂將那兩顆葯作為證物先收了,吩咐道:「走,再去搜下大公子的卧房!」
景知晚也不否認他的嫌隙,向她懶懶一瞥,悠然道:「嗯,只能將就。我已將就習慣了!」
李斐沒能從景知晚那裡要到「有辱斯文」的畫軸。總算朱繼飛知趣,勸他哥勻了一幅畫給知縣大人。李斐密密收藏了,心滿意足,便想起正事來。
小鹿算是阿原半個助手,時刻跟在阿原身邊,早將眼前之事看得分明,跳過來悄聲問道:「小姐,你得罪這典史大人了?」
小鹿剛走到門口,開始尚以為聽錯了,待得聽景知晚細說那丹藥的配方,忍不住笑得彎下了腰,「蘿蔔、蘑菇、雞血?哈哈哈,朱大公子何不直接燉湯來喝?總比煉成這黑乎乎的模樣更味美、更爽口吧?」
朱繪飛得意地笑,「姓原的,你狗眼看人低,真當我是草包?這靈鶴髓所用藥材遠非尋常丹藥可比。別看這麼一小顆丸子,你辛苦一年都未必賺得來!只因不少練葯的原材料性熱,不宜久服,故而從海外尋來血氣平和又有靈性的赤頸鶴,日日喂它們藥材,每隔半月采一次它們的血,再用血來練葯,那藥性便是中正和平,且多了仙鶴靈氣,久服更見功效,方才取名為靈鶴髓。」
阿原向他笑了笑,「沁河小地方,縣衙也不寬敞,景典史只能將就將就了……」
李斐不解他們言語間的深意,但聽得二人言語間又如針尖麥芒般彼此對上,忙道:「便是朱繪飛之物,也得先一起帶回衙門再說。來人,先帶嫌犯和證物回縣衙吧!」
阿原於病前之事一概不記得,京中王侯將相併無一人相識,對喝茶攀談什麼的毫無興趣,待那對兄弟把父子情哭得告一段落,遂和差役領著他們去搜屋子。
朱繪飛怔了怔,忽叫道:「你……你公報私仇!我要去找你們知縣理論!」
阿原心念一動,忙奔過去看時,兩名養鶴人正拎著棍棒急匆匆地把小壞往外趕。圍欄中有十余只灰鶴猶自慌張地四處亂撞,只是翅膀上的羽毛差不多被齊根剪去,便無法飛起逃走。
阿原道:「小鹿,你去找找茶館那個說書先生吧!」
簡直是如同隔世的荒唐歲月啊……
李斐哈哈大笑,便悟出阿原言外之意,「你是覺得,有人利用他的缺心眼害了朱蝕?」
「知縣和那位典史大人呀……」
朱繪飛衝到她跟前,胖指頭差點指到她鼻子,「你血口噴人!」
景知晚笑意溫柔,「大公子,瓶子里有靈鶴血的氣味,和這爐丹藥用蘿蔔、蘑菇加上雞血煉製,並不衝突。」
不過,恨也罷,惱也罷,阿原拍了拍自己的劍,沒覺得自己需要退縮或害怕。她去檢查那隻在角落裡撿到的空瓶子,也揉開一隻藥丸細察,然後說道:「我雖不通醫理,倒還真能從這藥丸子里聞出雞肉味兒來……小鹿,晚上我想吃小雞燉蘿蔔。」
「不過今天開始,你大約不會再蠢下去了!」阿原轉向李斐,「空瓶中有殘葯氣息,應該就是裝那假靈鶴髓的瓶子。朱繪飛近日接連取過靈鶴血,卻用雞血煉藥,更見得大有嫌疑!請大人將朱繪飛收監,進一步訊問審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