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兩世歡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卷 鴛鴦譜 第三十五章 紙上又見影成雙

第三卷 鴛鴦譜

第三十五章 紙上又見影成雙

他看向蕭瀟,「你覺得慕北湮和阿原般配嗎?」
阿原截口道:「從你們當初劫走我時,便該想到了!沒有一個做母親的會忘了自己丟失的女兒,也沒有一個女兒對自己失散的母親全無情感!」
原夫人便看向慕北湮,微笑道:「北湮,你們的事,也預備得差不多了吧?」
何況原清離的案子,的確只有景辭最清楚。
阿原屏息靜氣,等他繼續說下去。
升寧長公主顯然就是在蕭瀟、景辭等人到來不久后遇刺,那時阿原應該已經放開了小壞。
阿原不覺冷笑,「他?為我著急?蕭公子,這話雖是你自己說的,只怕你自己也不敢信吧?」
她所知道的,僅僅是風眠晚在出嫁途中被劫,——如今看來,無非是景辭一手安排,讓清醒的原清離代替被失憶的風眠晚嫁往晉國。
她這樣說著時,卻忽然想起景辭。
她伸手在面上一摸,滿手的涼濕。
景辭已緩緩走了過來,問道:「想問什麼?」
他苦笑道:「為了我重情重義的聲名,我是不是還得送上一隻花圈?真是晦氣,賠進去那麼多金子,還得搭進去一隻花圈。」
嫁給李源的是當時的風眠晚,而不是當下的阿原。
景辭道:「她是在跟我訂親后才出事,但訂親時我還沒回大樑。」
「於是,清離被劫之事,其實就是皇上所為?原府的那些侍衛僕役,是龍虎軍所為?——確切地說,是皇上的心腹韓勍帶人所殺?」
阿原道:「若兇手來自皇上身邊,第一時間便知道了公主的行程,有一兩天的時間預備這些事,已經足夠了!」
阿原的臉色蒼白,神思恍惚,定定地看著深杳的天空。慕北湮喚了兩遍,她方轉過臉來,半晌方勉強笑道:「長公主的事處理完了?」
慕北湮終於無言以對。
慕北湮略略放心,奮力甩開景辭的手,怒道:「景辭,你知不知道你這個人實在很討人厭?」
景辭抿唇,負于身後的雙手絞得很緊,卻一言不發。
阿原隨他走著,說道:「若是不論貧富貴賤都能自在度日,正該心滿意足,憑誰都不該再奢求別的了吧?」
阿原道:「重金收買他的,自然會說是那個自殺的龍虎軍參將吧?可動機呢?」
又一陣山風掠過,裹挾著夜間的寒意透衣而過,直砭肌膚。
景辭沉默更久,嘆道:「蕭瀟,我倒覺得,你跟阿原更般配。」
阿原抬頭,正見景辭負手立於高處,沉默地看著他們。
承皇帝御旨,荷天恩浩蕩,慕家公子北湮,與原家小姐阿原結朱陳之好合,締秦晉之姻緣,白頭偕老,五世其昌。
此時房中連主帶仆足有十餘人,哪裡容得他逃去?
果然有對比就有幸福,連好氣度都是對比出來……
於是,在梁帝的安排下,一切不可能的事,忽然間如此地輕而易舉。
長樂公主立時悟了過來,抬腳踹向止戈,喝道:「說,誰指使你殺人嫁禍?」
但景辭再怎樣小雞肚腸,倒也不曾跟他計較。靜默片刻后,他問道:「真是奇了,她們一樣的容貌,為何你避著清離,卻和阿原親近得很?」
景辭淡淡地看著他,「知道。」
其實他的神情並不凌厲或清冷,身形也比先前瘦削,斂眉之際目光蕭索,若深秋潭水般清寂,不該讓人有這種透不過氣的壓迫感。但阿原靜靜地站在那裡,偏偏覺得喘不上氣,比先前尋小壞尋得筋疲力盡時還要胸悶氣促。
想起那日原夫人回宮后紅腫的眼睛,阿原的聲音有些顫,「其實皇上多慮了,母親和原家的富貴生死,還不是掌握在他手上?母親知道了,又敢說什麼?更別說追究了!」
也許,哭泣的是風眠晚吧?
依然孤僻驕傲,目無下塵,連報復也報復得狠毒薄情,乾脆爽利。
小壞懵懂地看她,然後振了振翅膀,揚翅飛向高空,只在她頭頂自在盤旋。
「……」慕北湮怪異地瞅他,「你有病吧?」
有時候真的越解釋越糟糕,就像有的人想得越多,做得越多,反而錯得越多。
「還不夠?」
蕭瀟正要命人取件外袍給景辭披上時,景辭已抬袖,掩住唇又咳嗽幾聲,卻是低而劇烈,然後帶出一聲快要破裂般的嘔吐。
慕北湮大急,忙道:「等等我呀!」
嬌憨,善良,笨拙,痴情。
夕陽透過山林斜斜照在兩人身上,長長的影子拖入了深杳的樹影間,模糊著,融匯著,再看不清晰。
阿原噎在當場,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再也說不出話來。
蕭瀟笑道:「我何嘗迴避過清離?不過是她想學劍,我得閑去原府教了幾日,隨後依舊回宮侍奉皇上,沒再去而已。外面那些傳言我也聽說過,可也沒法澄清。她在街頭巷尾留下的傳說太多,沒事都能編出故事來,也不在乎再多這麼一樁。至於阿原,爽朗清澈,乾淨得不能再乾淨的女孩兒,跟誰不親近?」
慕北湮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柔聲向他道:「端侯說,關於當日的劫殺案,他會親自跟你說清楚。他……說了什麼?」
蕭瀟已快步趕了上來,輕聲囑咐輿夫,「腳下寧可慢著些,一定要穩當。」
蕭瀟看他們一眼,飛身躍出窗去,緊躡于阿原身後而去。
阿原當然不曉得她怎樣嫁的李源。
景辭又瞥他一眼。
止戈駭極,也顧不得哭他家長公主了,爬起來奔向敞開的窗戶,要越窗奔逃。
景辭和*圖*書道:「關我甚事?」
即便真的婚後不合,如慕北湮所說,他們各玩各的或商議和離都不是什麼難事。橫豎二人都不必在乎什麼聲譽,且都不乏資財,有足夠的資本視金銀如糞土。不論是分是合,他們都能過好他們的小日子。
它果然追到了兇手,可惜兇手完全沒把它看作對手。如果不是先前受過差點被開膛破肚的教訓,就不是被削斷幾片羽毛這般簡單了。
後來那個自信俊美、驕傲聰明、武藝高強的女捕快原沁河,哪會那麼容易喜歡一個人,還如此輕易地被他徹底擄獲?
小壞張了張兀自蓬著的翅膀,想去追,但猶豫了片刻,依然緊緊巴住主人的肩膀。
隨侍忙應了,喚升寧長公主的侍僕們收拾東西,封存所有可能的憑證,又遣人飛奔下山,預備棺槨送升寧長公主的屍體下山。
笑著笑著,忽覺手上一涼。
阿原反問:「難道不該查嗎?蕭兄是明眼人,當然也能看得出,除了這兩個案子,還有我們經手的那幾個驚天案子,其實都頗有疑點。難道都該那般葫蘆提糊弄過去?」
小壞歪著頭不解看她,滿眼茫然。
蕭瀟跟在她身後,見她彎腰喘息,遞上一塊素帕。
她抱著小壞,坐到一處山石邊,眺著黑黢黢的山色,聽山風從耳邊擦過,闔上眼靜靜回想不時出現在幻境中的那個從前的她。
阿原下意識地也想拔腿便走,但轉而一思量,她又不曾做甚虧心事,為何要避他?
景辭迅速瞥他一眼。
但聞景辭平靜答道:「清離想嫁李源,而我想你回到大樑,二人需求一拍即合。當然,清離不會武藝,我當時還在燕國,有些事便不得不請皇上幫忙。清離不想傷原府之人,所以臨行前賞了做過手腳的糕點和水,令他們不堪一擊,好讓山匪順利劫走她。但皇上怕令慈追究起這事不好交待,命人在清離離開后,將原府之人盡數殺了滅口,做過手腳的糕點和水自然也會處理乾淨。」
他言語溫和諧趣,阿原聽得不由笑將起來,這才稍稍安心,轉而問道:「對了,你怎會冒著賀王之名過來?」
第二日,慕北湮的一個族叔果然領了媒人前來原府議親。因阿原腹中的孩兒等不得,當即挑了數日後的一個吉日行聘納采,交換鳳札鸞書,正式訂立婚約。
蕭瀟靜默片刻,低聲道:「你還在查什麼?當日的劫殺案,還是上回的落水案?」
阿原立時悟了過來,「皇上和清離早已商量好,在你沒回來時,便虛擬了一個端侯在那裡。橫豎端侯要養病,誰也見不著,當然更不會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候真正來到大樑。從燕國到梁國,還牽涉了娶風眠晚的晉國大將,你們……怎麼做到的?」
蕭瀟一驚,「他?與原姑娘在一處,也為報復?」
聘禮送入原府的那天,小鹿去圍觀一回,更是歡天喜地,奔來告訴阿原道:「小姐快去瞧瞧,小賀王爺可比端侯闊綽多了,抬來的箱籠又大又多,足足是上回的兩倍!禮單有那麼長!聘禮里還有那麼大的明珠,那麼高的珊瑚!」
景辭微微嘲諷,「哦!於是,如今更添一層恨了?我是害你們母女分離的元兇呢!」
「回頭我們細說……」
蕭瀟自知失言,忙笑道:「小賀王爺不像這種小雞肚腸的人。」
景辭笑了笑,「我本來就有病,一直在吃藥,難道你不知道?」
景辭卻斂眉沉吟,籠了月光的面龐竟浮出幾分不確定。
原夫人道:「這個自然。我身邊也只阿原一個女兒,旁的不好說,妝奩嫁貲斷不會比別家姑娘少。只要你們這一世豐足和樂,我也就放心了!」
阿原笑道:「小壞蛋,壞蛋!」
他忽向山道一指,「你看,他們已經走得遠了!」
她俯到阿原耳邊,說道:「小姐,我看來看去,小賀王爺如果收了心,比端侯好多著呢!這性情多好,出手多闊綽,便是對咱們下面的人也和氣得多!你瞧瞧端侯那張臉!就是生得再好看,誰願天天對著他那硬梆梆一張棺材臉?尤其是那雙眼睛,冷冰冰的,天天只往上瞧,看得起誰?」
她忽然頓住口,定定看向山道。
景辭凝視她半晌,垂下了眼睫,淡淡道:「當然不是。」
但小壞並沒有出聲示警;此刻,阿原也沒有聽到小壞回應。
他低聲道:「當日慕北湮無禮,我曾教訓過他,他可能早就懷恨在心。今日我問他待阿原有幾分真心,他竟說半分俱無,只為報昔日受辱之仇。」
小鹿道:「有,不過沒待多久就走了。我悄悄問過賀王府的人,說是有正經事兒,並沒去花街柳巷亂來。」
滑稽得不真實,偏偏又真實得可怕。
長樂公主忙問:「怎麼了?」
原夫人猜他需回府預備親事,遂也不再留他,含笑叫人送了出去。
阿原一路喚了很多聲,依然沒看到小壞蹤影,卻已累得氣喘吁吁,不僅額上滿是汗水,連眼底都差點急出淚來。
阿原終於道:「不好意思,你們既把我變作原清離,變作阿原,我如今只是阿原。風眠晚的事,與我無干。難不成你希望我是風眠晚,我就得是風眠晚,你希望我是阿原,我就得是阿原?別把我想得太偉大,我不會背負我不記得的風眠晚的過去。人只能活一世,我已丟了半世,當然要把剩下的半世好好地過著,絕不做任hetubook•com.com何自尋煩惱的事。」
阿原舉目,正見山道上數支火把亮起,在夜風裡起伏明滅,照出眾人簇擁下穩穩而行的肩輿。
原夫人道:「也沒什麼,只想著你們的事兒,該擇日辦了才是。」
山道上,景辭悄然收回透過山林努力看向她的目光,握著拳掩到唇邊,低低咳了兩聲。
正要繞過他而行時,蕭瀟忽道:「侯爺來得正好,聽聞阿原有事想問侯爺。不如二位趁著還未下山,好好談談?」
景辭道:「走,出去聊聊吧!關於阿原的事。」
哨聲悠揚,穿過精舍內的喧囂,隨風飄入山林,久久地迴響著。
景辭眼底有苦澀閃動,但很快平靜答道:「我和皇上的關係,大約你已猜到。當年因他之過,累我母親年輕早逝,我舅父一家耿耿於懷,並不希望他認回我,所以舅父一直隱瞞著我的存在,在我七八歲時便將我送到燕國。但皇上一直有所疑心,後來得到些消息,遂派左言希到燕國查證,以大夫之名接近我。他見過原清離,也見過你,知道你們容貌相同。後來我出事,他救了我,和盤托出他的來意,希望我能回大樑休養。我答應了,但要求將你一併帶回大樑,不能讓你嫁給李源。」
阿原已經屏息預備聽他肯定的答覆,聞他此言大出意外,訝異道:「不是?」
她忙捏緊拳,抑住滿懷惱恨,若無其事地蹭下身,察看了那傷口,再掃了眼捆得跟粽子似的止戈,向長樂公主道:「公主,這人不是兇手。長公主的傷口窄而深,出血不多,證明來人用的是劍,且身手高明,出劍快捷,直指要害……」
景辭已轉身向精舍走去,懶懶的回答隨著夜風輕輕飄過。
阿原撫額,「我什麼時候闖過禍?沒見過誰像你這般嘮叨!」
她跺著腳道:「不怪阿原不要你!換我也不要再看一眼!什麼臭脾氣?」
該被永遠摒棄的風眠晚……
長樂公主愣住,看慕北湮一臉憤憤地隨他而去,也不由一臉憤憤起來。
它雖撲得不大穩當,倒也能迅捷棲落到阿原肩上,卻蓬著羽毛哆嗦不已,小腦袋左右驚恐張望,竟似受了極大的驚嚇,居然不曾想到去攻擊它的大仇人蕭瀟。
阿原低低道:「其實也沒說什麼,無非就是我們猜的那些。相助他將我和清離調換的是皇上,殺原府家僕的當然也是韓勍所遣的龍虎軍……」
「長公主是我姑姑,我為她而來,不幸沒能救她而已。你千萬別會錯了意,自作多情以為我轉了心意,對你還有什麼念想!我不要的,便是不要了……」
景辭道:「不妨事,時辰已不早,趕緊下山吧!」
他正要追過去時,忽然肩上一緊,回頭看時,卻是景辭拉住了他。
而那男子,無疑是景辭。
他說著時,向二人行了一禮,快步離去。
原夫人傍晚才回,雖有疲憊之色,但眉眼已輕鬆不少。
但也許,一切都只是他刻意而為吧……
阿原明知回京后,這案子未必輪得到她插手,還要趕著問止戈幾句,一轉眼看到景辭蹲于屍體旁,正檢查其致命傷處。她心念一動,忙走過去看時,景辭已瞅見她,站起身退開幾步,一言不發。
阿原不肯想下去,轉而道:「不論如何,這次謝謝你。若不是你們來攪局,即便我們察覺不對,沒被人目睹潛入長公主住處,他們也很可能向長公主下手。我們循著線索查來,一路也會留下線索,包括見過我們的人,見過小壞的人,都能算作我們曾來到此處的證人。若有人刻意栽贓,即便沒法定罪,想洗清也不容易。」
蕭瀟坐到她身畔,笑道:「方才我不是說了?其實只是偶爾聽到些消息,順口一提。是端侯聽入耳內,多了心,務要和我過來瞧瞧。皇上既撥了我保護他,我自然只能從命。」
阿原眼底已浮上霧氣,連忙霎了霎眼,依然盯著景辭,沙啞地笑。
阿原心頭堵了堵,頓時揪痛起來。
原夫人尚未回府,龍虎軍中便傳出有人服毒自盡的消息。
他那邊身形才動,蕭瀟已疾步上前,劍鋒閃動,飛快將人截住,生生逼回長樂公主跟前。
蕭瀟搭在她肩上的手略略一緊,然後飛快鬆開。
阿原道:「他說的大概是真的吧?我什麼都不記得,為何偏偏覺出他往日真的待我很好?為何我感覺我就是那個師妹?但我當然不會害他性命。」
可她明明看得很開,明明一直在笑……哪來的淚水?
阿原眼前恍惚又是當日她的白鷹碎羽與血珠零落飄散的情形。她忽然間心慌得厲害,一躍身從窗口奔出。
升寧長公主一案,到底沒能連累阿原或慕北湮。
他雖身世貴重,才情不凡,但在簡陋的沁河縣衙里,粗茶淡飯,他一樣安之若素,偶爾還能洗手做羹湯讓她一飽口福,或不顧病痛陪她徹夜查案……
因著小壞的悠閑,慕北湮倒沒怎麼擔心阿原,直到他看到阿原的神情。
他快步上前,喚道:「阿原!」
阿原道:「皇上為什麼會幫你,不惜殺了原府這麼多人,送走受寵的原大小姐,也要幫你?」
蕭瀟手一抖,火把差點跌落。他忙持穩火把,才搖頭道:「公子,我與阿原只是朋友之交,絕無非分之想。公子思慮太多,只怕于身體有害無益。」
蕭瀟尷尬得差點兒咬上自己舌頭。他可沒說景辭像這www•hetubook.com.com種小雞肚腸的人……
饒是慕北湮臉皮厚實,此時也不由得紅了紅臉,才躬身行了一禮:「岳母大人放心,我那邊已將預備妥當,明日便請族裡叔伯前來與岳母大人商議行聘、納吉諸事。雖說不宜招搖,但也不能太簡薄,免得叫人笑話了去。」
當然,不論是誰,一個大男人,竟對一個小女子懷恨報復,絕對算不上器量寬宏。
景辭淡然一笑,「李源是你自己要嫁的,怎麼做到的要問你自己。」
她向二人道:「你們不必多心,皇上與長公主雖然有嫌隙,到底有少時的手足情分在,不但無意害她,而且是真心想勸她回京見面,敘敘往日之情。他當然不會殺長公主,更不會想到嫁禍給你們。長公主身邊的那個止戈已經招認,長公主脾氣暴躁,喜怒無常,止戈早已忍受不了,更忍受不了跟著公主在荒山野地里成年累月地吃素,所以龍虎軍里有人重金收買,讓他相助殺害長公主,他很快答應下來,並商議好引來與長公主有隙的賀王背黑鍋。」
果然是蕭瀟的意思,並不是景辭自己要來。
阿原嘆道:「這樣往深里打聽的,也算是偶爾聽到的消息?」
阿原心頭莫名地跳了跳,「賭?賭什麼?」
「於是,你是在告訴我,當年你對風眠晚有多麼地情深意重?那個挑了你足筋,把你丟在野外喂狼的小師妹,就是風眠晚吧?」
她的手顫抖得厲害,抱住慢慢恢復平靜的小壞問:「是這樣嗎?就是……這樣簡單嗎?」
阿原滿懷的悲恨不覺間散去許多,這才向慕北湮道:「他很可能不是我哥。」
她頭頂的夜空里,小壞恢復了精神,正努力學著翅膀少了半截羽毛該怎樣在飛翔中保持平衡。
阿原笑問小壞:「於是,還有很多我並不知道的事嗎?可到底不重要了,對不對?我不該聽了蕭瀟幾句話,便以為他真有悔意,真能深情待我。他對我並無念想,我更不該有所念想,對不對?過去的終歸已過去,我就該丟開那些痛苦的過去,活得精彩、亮堂,對不對?」
阿原扁了扁嘴,吟嘯著喚回小壞,一拉慕北湮,說道,「我們去瞧瞧長樂公主,如果沒什麼事,咱們也下山吧!」
蕭瀟忙扶她在山道旁坐了,說道:「莫急,興許是發現敵蹤,跟了出去。」
但蕭瀟忽抬起頭,笑著向天空一指,「看,小壞回來了!」
心裏眼裡,只有一個阿原始終看不清面目的男子,一個她喚作師兄的男子。

阿原接過擦汗,卻覺腳下越虛,竟踉蹌了下。
報仇雖要緊,小命更要緊。
慕北湮聽著屋外亂蟬高嘶,抬袖抹了把汗,自語般道:「該送的,早晚都會送吧?」
原夫人聽二人說起此事後,第二天一早便更衣入宮,面見梁帝。
她說這話時,人已奔出了老遠。
原夫人頓了頓,低低道:「我曉得你在想什麼,皇上也不是糊塗人。你們因查案正查到韓勍頭上,故而在疑心韓勍。可韓勍向來對皇上忠心耿耿,且跟你們,跟當日的老賀王,都沒聽說有什麼了不得的仇怨,若說此事是他主使,也說不過去。好在皇上也覺得疑點重重,已責成謝岩和長樂公主繼續追查此事。想必這次應該不會不了了之,我們靜候結果便好。」
阿原道:「我的鷹不見了!」
倒似視她如洪水猛獸一般。
二人正相視而笑時,空氣忽然間冷了下來。
阿原不語。
阿原一邊說著,一邊向窗外張望,然後撮口為哨。
阿原再不料他竟能說出這麼一番道理,不由頓住身,轉頭看向他道:「你既看得這般通達,又為何汲汲於權勢漩渦間,戀戀不去?」
長樂公主聽她分析,越想越心驚,「也就是說,連我的到來,都在他們算計之中?可我也是前天才領了父皇旨意,預備了今天的行程。」
彼時阿原因前日太過勞累而有些不適,正懶懶卧在榻上休養,聞言便道:「北湮,只怕收你重金給你傳遞消息的那『朋友』,得到黃泉路上享用他的功名富貴了!」
可細想下來,似乎也沒什麼可怕的。
「就這個?」
慕北湮忙叫人打聽時,果然死的正是那位。
阿原只當他默認,心下憤然,忽又想到一事,說道:「不對,你剛剛說,清離離開時,你還在燕國?清離不是跟你訂親后一段時間才出事的嗎?」
她頓了頓,沉吟道:「長公主沒有當場遇害,恐怕還是他故意留下她最後一口氣,留她在公主到來時說出傷人者是賀王的鐵證……」
阿原又有些喘不過氣,僵硬地點了點頭,「嗯,好事。」
蕭瀟笑道:「但它上次吃過一次大虧,如今遇到持劍的高手,以它欺善怕惡的小心眼兒,總該懂得避退三舍。何況你著急也無益,不如回精舍中等著,它若對付不了那人,必定會回來找你訴委屈。——便是不放心,也沒必要急著叫喚,它在五裡外瞧見我,都能衝上來啄我。我就是你最好的尋鷹利器,何必再費力氣喚它……」
「誰年長誰年少,還說不定呢!我瞧著他更像我弟。」
蕭瀟忙抬頭看時,正見景辭袖上一團殷紅。
一個「也」字,恰說明蕭瀟認為景辭先前待阿原種種所為,也是出於報復之心。
蕭瀟果然一眼看到了她,頓時揚唇一笑,也向她一揮手,方才大踏步向山下奔去,追向景和_圖_書辭。
阿原站起身,向蕭瀟揮了揮手。
長樂公主正對著升寧長公主的屍體抹淚,見狀忙道:「端侯哥哥,大姑姑的事兒還得處理呢!」
她又溫和笑道:「還有,你們的親事既已定下,你是不是也該改口了?」
當年她覺得謝岩愛理不理的冷淡模樣讓人著惱,但如今看來,謝岩的性情實在是可愛,很可愛。
蕭瀟輕笑,「我在宮中待了多年,跟隨皇上的護衛大多認識,且不少是生死之交,若偶爾聽到些什麼,再找相關之人往深里打聽,倒也不難打聽出來。」
景辭仿若輕笑了一聲,只是暮色愈沉,阿原再看不清他是否真在笑。
阿原便問:「那我們當年又有何恩怨,讓你非得和我定這麼個婚約?又讓你如此卑劣,故意與我相好然後棄我不顧?」
蕭瀟在旁笑道:「嗯,量力而行最好。其實你想知道當日劫殺案真相,問端侯便是。想來他也不願你再這麼著冒失查下去,指不定什麼時候又闖大禍!」
貧富貴賤,在他只怕也是過眼雲煙,並不曾絲毫縈在心上。
阿原已聞得小壞唳鳴,不由大喜,忙揚唇而嘯,便見小壞抖著翅翼迅速撲下。
如此,小很可能發現兇手。
阿原細看時,慕北湮已道:「咦,是蕭瀟!他正往這裏看呢!嘖嘖,如果他不是你哥,那就一定是戀上你了!我打聽過,今天景辭就是被他攛掇來解圍的。」
「卑劣?」
原夫人坐到軟榻前,拍了拍阿原的肩,目光愈見慈和,「眼下再沒什麼比你調養好身子更要緊。其他的事,且放一放吧。何況……皇家的事,向來不簡單,本就不宜摻和。聽母親一句勸,該糊塗時不妨就糊塗著,才是長久自保之道。」
原夫人微微訝異,再喚道:「北湮?」
蕭瀟沉思道:「嗯,也有道理。他這性情若是不改改,只怕一世都討不著媳婦。」
阿原忙仔細打量時,才發現它左邊翅膀齊刷刷少了一截羽毛,分明是極快的刀劍所削。
「公主先處理這裏的事,我去去就來!」
她問小鹿:「賀王有沒有過來?」
「……」
蕭瀟苦笑道:「公子,你若因此病情加重,知夏姑姑一狀告到皇上那裡,都是我惹的事兒,只怕我得吃不了兜著走。」
阿原身體未復,便遵著原夫人的囑咐,不再過問長公主的案子,繼續在府中靜養。而原府上下已越發忙碌起來,來來往往的侍僕眼底都已盈了府里喜事將近的歡喜。
阿原道:「這前後因由,母親相信嗎?」
阿原記起慕北湮所說,原清離似疑生父原皓在外另有子女之事,不免又將蕭瀟多瞅幾眼,小心問道:「你父親自然也是朝中臣子。他……也姓蕭?當年身居何職?」
「……」
阿原正抬手欲拭額上的汗,聞言側頭,正從帕子下方瞥見蕭瀟帶了三分愁意的俊秀面容,頓時笑起來,「你剛被遣去保護他沒幾天吧?怎麼忽然間就這般忠心耿耿了?倒瞧不出他人緣這麼好!不過你也是想太多。以他的身份,以皇上的盛寵,還怕討不著媳婦?旁的不說,那位青梅竹馬的則笙郡主,就是他心坎上的,少了我這眼中釘、肉中刺,大約那賜婚的聖旨,很快就能頒下吧?」
蕭瀟無奈道:「要不要打個賭,這聖旨絕對頒不下來?」
也就是……從前的那個她?
長樂公主喝道:「來人!將他押回宮中候審!封鎖這處屋子,將所有人等帶回京中,待查明此案后再作處置!」
那個似乎早已遠遠離去,卻根本無法與阿原分出彼此的風眠晚。
慕北湮道:「只要不把咱們牽涉進去,什麼都好說。我不過湊在那邊看會兒熱鬧而已。如今謝岩已帶人前來接應長樂公主,端侯也走了,咱們自然也該下山了!」
阿原微哂,「不曉得你偶爾在哪裡聽到的消息,居然這麼巧,將他們預備嫁禍我們的時間、地點都聽得清清楚楚?」
尤其跟她打賭,說輸了喚他哥……
慕北湮正低頭若有所思,一時竟不曾聽到原夫人的話。
阿原直視著他的眼睛,挺直脊樑與他對面而立,說道:「清離遇劫之事,當然是你聯合清離一手安排。但清離沒道理殺原府的部屬。你安排的?還是……誰?」
來的時候,為刻意引對方認為來的是阿原,他的肩輿籠了紗帷;但此刻身份大白,他肩輿上的紗帷已撤去,阿原便能隱隱看到肩輿上那個脊背挺直的瘦削身影。
蕭瀟道:「我隨母姓。」
蕭瀟道:「嗯……你輸了就叫我一百聲哥吧!」

阿原也不覺大笑,「嗯,其實嘮叨有時候也挺好的。多熱鬧!」
情不自禁靠近他,情不自禁沉淪其中的,只是風眠晚吧?
他負手向外走去,竟篤定慕北湮會跟他走。
「嗯?那還真是戀上你了?」
「我嘮叨……」蕭瀟啼笑皆非,順手拍了拍她的肩,「我便不信,我比小賀王爺還嘮叨!」
景辭輕嘆,「皇上待令慈倒也算深情,並不希望她發現原清離被替換,一心想用相同面貌的你將她糊弄過去。畢竟她跟原清離早有嫌隙,母女之情算不得深厚。或許,是我們小覷了母女間血融於水的親情,根本沒想到令慈這麼快就發現換回的是另一個女兒……」
景辭沒有回答。

其實與往日那張婚書看起來並無二致,除了新郎換了個名字。
而阿原努力端詳著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居然也看不清他背著夕陽的容顏,更看不清他的神情。
景辭道:「既是我的主意,連累不著你,放心。」
慕北湮恍然大悟,忙道:「夫人有事吩咐?」
蕭瀟苦笑,「縱然誰都不信,我也信。他這人心冷意冷,是個狠心有決斷之人。但越是這樣的人,越是對認定的人或事死心眼。縱然退婚,他一樣放不下原姑娘,容不得他人陷害原姑娘。」
景辭便笑了笑,「知道便好。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自安好吧!」
蕭瀟靜默片刻,輕聲道:「其實我和言希差不多,都是父親早逝,皇上安排撫育成人。不過言希偏愛學醫,我酷好學武,年長后回宮方才彼此認識。但我父親並非言希之父那樣有救駕之功,我欠皇上撫育之情。」
不知什麼時候,小壞不見了。
而蕭瀟已笑起來,拉過她說道:「先回去吧,他們不放心,也該等急了。小賀王爺當時便要跟來,被端侯攔住了。嗯,其實小賀王爺也挺好,若是隨他,不論貧富貴賤,這輩子應該都過得挺自在。」
從家世,到才貌,到性情,到同樣狼藉的聲名,他們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不能讓我嫁給李源,要嫁只能嫁給你?」
事後怎麼想都覺得怪怪的。
景辭一行人已沿著山道走出頗遠,火把不時被林木掩住,星星點點的光芒越發微弱。但有一支火把不知什麼時候落到了最後面,並且停在了阿原能看到的空曠處,然後高高舉起。
蕭瀟怔了怔,笑道:「我與小賀王爺相交不深,無法判斷。不過,公子下午不是找小賀王爺談過很久嗎?合不合適,公子心裏應該早就有一桿秤。幸好小賀王爺這人雖風流些,倒還通達爽朗,不是蠻橫無禮之人。」
阿原道:「便是他沒死我都想著送他花圈了!但這花圈似乎不該只送他一人。」
她的身後便是冉冉而起的一輪明月。她立於月下,高挑秀致的身影似在黑夜中閃著霜白的月光,衣袂被風吹得翩然揚起,凌風欲去,清逸得不似凡塵中人。
阿原很有識鷹之明,馴養的小壞極聰明極機警。
「我?」
二人又細細商議一回,慕北湮便告辭而去。
阿原道:「不然呢?我要不要叩謝端侯不殺之恩?」
原夫人道:「說是他父親得罪過長公主,被長公主在皇上面前進讒,才久久不得升遷。他似乎也被長公主訓斥責打過,聽聞皇上有意與長公主修好,擔心起他的前程,才決定殺了長公主。」
阿原道:「請便!長公主的事,我便不參与了。對手原是衝著我們來的,謝你這次跟著蕭瀟為我們解圍。日後也不敢再勞煩景侯大駕!」
但阿原看著婚書,感覺頭更疼了。
很快,景辭清晰答道:「我與風眠晚本有婚約,但我出事後她不但不曾施以援手,反而很快悔婚嫁給李源。你說我該不該報復?難道因為你認為你只是阿原,我便該大人大量將你從前的負心一筆勾倒?我不過設法延續了當日的婚約,哄你***失心,然後仿你所為,棄你不顧。」
蕭瀟濃黑的睫便垂落下來,眼底便投了一道深深的陰影。他的長腿邁于石階,一步步很有力,卻分明拖著幾分疲憊。他道:「原姑娘,這世上,其實並無絕對的是非對錯。何況,當今亂世,勝者為王,多少人還把律法放在心上?手中權勢,掌下兵馬,眼前富貴,才是多少人畢生所求,夢寐所思。活著的人,不是執棋者,便是被執的棋子。當然,更多的人,既是棋者,又是棋子,身不由己,也令他人身不由己。」
慕北湮找到阿原時,阿原已在山石邊坐了很久。

景辭道:「若你是她,我早就打折你的腿,也丟野外喂狼了!若有仇怨,我怎肯不報,還留你和慕北湮一世逍遙?」
阿原眉眼挑過不馴之色,「那我是不是得感動一下,為他甩我一巴掌后,轉頭賞了顆甜棗?可惜本大小姐不稀罕。若我願意,成筐的甜棗憑我挑!」
景辭靜默良久,低聲道:「嗯,你若這樣想,那敢情好。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阿原不答,只默默看向送來的婚書。
「指不定是我弟呢?」
蕭瀟俊秀的面龐便微微泛了紅,看向她的目光卻越發柔和,「其實真不是什麼大事兒,順口一問而已。倒是端侯有心,一聽你這廂出事,急得跟什麼似的,也不顧這麼個大熱天,也不顧皇上一再讓他靜養,立刻就是奔來了!」
阿原不覺垂下手,張張嘴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阿原道:「我就擔心這個。這傢伙笨得緊,讓它抓個兔子,探個路什麼的還好,真要跟人打鬥時,也只能張牙舞爪嚇嚇人而已,連個尋常壯漢都打不過,更別說殺害長公主的那高手了……」

阿原見它無恙,已鬆了口氣,拍著它柔聲道:「好了好了,下回看到那人就喚我報仇!千萬量力而行,別去逞能,知道不?」
「父皇身邊?」長樂公主駭異,「誰?」
他向後退一步,卻站得更高,一如既往地睥睨著她,「若這算是卑劣,也是你卑劣在前。哪怕則笙曾對你無禮,哪怕知夏姑姑曾有意或無意傷害你,我並不曾對不起你半分。我器量狹窄,容不得你如此待我。如今,你棄我傷我一回,我也棄你傷你一回,也算扳平了吧?從此兩不相欠,各自嫁娶,互為陌路,未始不是一件好事。」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