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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世歡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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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鴛鴦譜 第三十四章 斧光燭影向夜闌

第三卷 鴛鴦譜

第三十四章 斧光燭影向夜闌

她當然不是被馴化的鷹,但她至少已被訓練出相當好的耐性和應變力。
阿原瞅他一眼,還是沒覺得妙到哪裡去。但眼前她最要緊的,是走完這崎嶇山道。
升寧既是長公主,並不匱乏資財,故而在京城內外修有多處精舍,大都在佛寺附近,方便與高僧談禪論道,修行之處也變幻不定。
慕北湮納悶,「這蕭瀟搞什麼鬼?怎會穿成這樣?」
慕北湮輕聲道:「我去瞧瞧?」
阿原也是冷汗涔涔,「看著像。可也說不大通呀,韓勍那心腹不是讓你從後面悄悄進去嗎?方才那僕役分明已料到我們要來,似乎也只是在山林間留間察看,開始根本沒想到往山道上看。」
止戈只得道:「小人回復了賀王,公主不想見客,這時侯爺從院中肩輿里步出,讓再去通傳,端侯求見。小人不敢不從,卻因愚鈍閉塞,猶豫說不清端侯來歷,又被長公主責罵,所以在門口站了片刻,沒敢立刻進去。這時聽到長公主呻|吟,忙進去看時,窗戶洞開,長公主已遇刺倒地。她扯住我說,是小賀王派人殺她,殺她……」
如果是韓勍,他背後的人是誰,著實不難猜測。這也正與阿原他們先前的推測相符。
止戈忽叫道:「不對!不對!我好像早就看到你那隻鷹了!你上山已經有了好一會兒了,指不定就是你們殺害的長公主呢?」
老賀王已逝,遊手好閒、流連風月的小賀王爺,看起來不學無術,已不可能給任何人帶來遠大前程。慕北湮所剩的,不過就是老賀王留下的那些家底而已。
蕭瀟抱肩看向眾人忙碌的背影,終於舒了口氣。
止戈道:「小人當時也在問,怎會這樣?為什麼?長公主便勉強答了一句,說因她不肯見賀王,賀王擔心她日後在皇上面前進言,毀了他的前程……」
如此滿懷疑惑,慕北湮自然要來的;阿原也不肯閑著,何況也不放心,毫不猶豫選擇了同行。
阿原等揣測了許久,始終不得要領。
她看著阿原、慕北湮自林中奔出,又驚又喜,忙挽住阿原,問道:「你們怎麼來了?」
阿原笑道:「這可奇了!你連端侯都不知道是誰,怎會認得我?便是聽說過原大小姐,又怎會知道原大小姐養了只鷹?咦,你是不是早知道我們要來,事先探聽過我們的模樣喜好,就等著我們出現,便對長公主下手,好栽贓給我們?」
說書人說過的風眠晚的故事忽然間又冒了出來。
「也許,等的並不是我,而是蕭瀟假冒的我?」
「如果前面一乘是我慕北湮,那後面一乘,當然是原大小姐你了!」
有人謹慎而有節奏地扣門,輕巧而熟練。

以慕、原二人的身手,想越過那矮籬自然也是輕而易舉。
但升寧的腦袋歪了歪,便沒了氣息。
蕭瀟嘆道:「兩不相涉?也就是說,若是她和小賀王爺中計落入他人羅網,你也打算坐視不理?」
殺靳大德侍婢,擒靳大德家人,為的是威脅靳大德,將賀王遇害之事栽到左言希身上。但老賀王忠心耿耿,梁帝多有倚重,斷無自斷臂膀相害之理;何況被陷害的左言希雖低調處世,其父卻是救過梁帝性命的,梁帝怎麼著也不會讓人嫁禍給他。
因其極少回京,連慕北湮都沒見過幾面,再不知她住於此處;而阿原更是只聽說過梁帝有這麼個姐姐。
她側頭看向慕北湮,「你說過,你那朋友跟著韓勍,為的是謀個好前程。如今連這等秘事都能知曉,他無疑沒吹牛,早已是韓勍的心腹。不過,你給你朋友的重金,比得上韓勍給他的前程嗎?」
阿原再想不出其中因由,側頭問向慕北湮:「韓勍和假扮成你的蕭瀟議事嗎?還約在升寧長公主的住處?」
阿原奇道:「怎麼回?說她原來喜歡的是蕭瀟的孿生兄弟?」
慕北湮向來說得極輕巧,但阿原這些日子思來想去,總覺心煩意亂。但原夫人一心為她打算,將骨肉分離的苦楚說了又說,阿原鬧心之餘,一時也無更好主意,此刻也只能苦著臉答道:「其實我始終覺得很不妥當。」
長樂公主雖因這意外之變又驚又怒,但神智始終清明,聞言立時站起身來,厲聲道:「是,或者不是?什麼叫好像是?」
若不曾花重金相賄,或許他會猜疑;但花了大把金銀,便不覺間踏實許多。
景辭便看向蕭瀟,「你在偏幫阿原,數落知夏姑姑?」
知夏姑姑見他趕逐,又是傷懷,又是擔憂,問道:「這會兒換上新箱籠做甚?若要給則笙郡主,自然還要添些東西,重新預備一番。」
剛到門檻邊,蕭瀟忽將她叫住。

待止戈帶上門離去,升寧怒意未歇,冷笑道:「踏著他人鮮血得到的富貴,還想著長長久久?呵,用人命謀來的福氣,有命得,沒命享!瞧著這慕北湮也是個夭壽的!」
她竟不覺間又說出了小風……
阿原道:「一動不如一靜。」
止戈恭敬道:「是!」
「還有,第二乘垂著紗帷的肩輿,裏面是誰?」
一眼之後,他立時奔過去,蹲身藉著樹叢的掩護仔細看了幾眼,忽跳身奔回屋內,輕輕掩上門。
阿原忙捏緊它足部不許它亂動時,小壞兀自憤憤地衝著那邊拍著翅膀掙扎,眼睛都發紅了,倒似看到了什麼生死仇人般激動。
阿原踏入這和*圖*書間已經稱不上靜室的靜室時,眼皮已忍不住跳了幾跳。
她倒地之際,中年人擦拭著劍尖的鮮血,冷笑道:「長公主須怪不得我們小王爺。好意求見,不見也就罷了,還罵得如此刻毒!若留著你在皇上跟前胡說八道,才是小賀王爺的不幸,武將的不幸……」
阿原頓了頓,「那應該算是自小相識的好友吧?」
阿原看看天下的飛鷹,胸臆間已有悲憤湧上,「嗯,原也不需驚動誰,也不指望討回什麼公道。不過……想要個真相而已。」
嗯,天字第一號的,自然是那個差點把它開膛破肚的黑衣人。
二人說話之際,蕭瀟身畔的一名侍從,已上前拍門道:「開門!賀王求見昇平長公主!」
小侍女哭著滿面鼻涕,聞言連連點頭,「是……長公主是這樣說……賀王為什麼害長公主?長公主是好人,是好人啊!」
景辭不置可否,只道:「下去吧!」
直到此時,景辭的目光才淡淡掃過阿原,竟未停留片刻,而是很快轉向了長樂公主,「他們所指的,以及長公主所指的,好像都是蕭瀟。」
知夏姑姑慌忙道:「公子,我說過了,有時候見她不知進退,教訓教訓是有的,但絕對沒有過想淹死她的事。何況她什麼都記不得,怎會偏記得我要害她?彼時情形,只怕是她刻意挑撥,想陷害於我吧?」
阿原看向慕北湮,「如果換了你,想和人暗中圖謀什麼事,又約在很偏遠的地方,會放心孤身前去嗎?何況,先前我提醒過你別打草驚蛇,但這些日子我們雖盡量藏在暗處,但動作並不小,以韓勍的地位,不會全無察覺。即便為了防範我們,也會多帶侍從,盡量小心行事吧?即便藝高人膽大,帶的人極少,至少也會留下一二人在屋外放風守望,以防萬一吧?」
精舍內,檀香裊繞的靜室里,升寧長公主正闔目眼神。
一時知夏姑姑等離去,蕭瀟又命屋外的守衛到別處喝點水鬆快鬆快,竟將內外人等逐了個乾淨。
阿原聞聲看去,已然大喜,拉起慕北湮便沖了出去,叫道:「長樂公主!」
「那麼,眼下是什麼狀況?」
景辭卻從書卷里抬起頭來,審慎地看向蕭瀟,片刻才問道:「你走了很遠的路。這是去哪裡了?」
但蕭瀟此刻必定沒在院子里,否則它就是該衝下去啄人了……
山道上必定有了動靜。但從他們這個位置,自然看不到山道上是怎樣的情形。
韓勍,忠勇耿直,是跟梁帝征戰很多年的老部下。據說性情忠直得有點可怕,平生只服梁帝一人,其他若是看不上眼的,即便頂頭上司,或王公貴族,一樣耿著脖子硬頂。
精舍四面圍以青磚矮牆,但並不高。此處近在京畿,山明水秀,當然也不太可能有虎豹之類的猛獸,有這樣的矮牆也夠了。
他的目光淡淡,似無半分威逼之意。止戈正有些疑惑地觀察慕北湮,偏被景辭的目光逼得慌亂,一時不敢跟他對視,只垂頭抹淚哭道:「好像……是。」
他道:「姑姑,天那麼熱,戴著面具不累嗎?」
尤其,關係到皇家,關係到權勢,關係到某些不可明說的交易和爭鬥。
她一邊往精舍的前方跋涉,一邊說道:「或許真是我多疑,但我總覺得我好像經歷過類似的事。難道從前有人這般設計過我?或者……」
蕭瀟搖頭道:「不知道他們有什麼線索,但他們明顯是在懷疑龍虎軍的將領參与了宮人落水案,也許……還有原清離劫殺案和賀王案。不然他們不會這麼執著。至於他們怎會把這三個案子聯繫在一起,謝公子似乎猜到了些,但並未跟我提起過。」
她做夢也沒想到,居然能在此情此景下見到景辭。難道方才跟蕭瀟同行的人居然是景辭?
慕北湮怔了怔,「你的意思,我朋友欺騙我,想讓我白走這一遭?」
阿原一拉他,踩踏著半人高的草叢,艱難地覓路而行。
阿原道:「嗯,我們是壞人,自然要懷著歹心小心防範,不能讓別的壞人算計了去。」
她會活得精彩。
升寧道:「小……小賀王……」
長樂公主快步奔過去,急喚道:「大姑姑!大姑姑!這……這是怎麼回事?誰傷的你?」
不過與所愛但並不值得去愛的負心男子分開而已,不過未來會多出一個孩子而已,但她依然會活成她自己。
阿原橫他一眼,卻也不由微微失神。
阿原聽得竟無可反駁,撓頭道:「也是。別說則笙郡主、知夏姑姑他們覺得我是壞透了的毒婦,便是其他人,也從沒認為我們是好人吧?」
慕北湮已隨之奔入,聞言忙道:「長公主,你看清了,不是我!」
阿原等早有準備,連小壞都已藏得嚴嚴實實,那僕役自然看不出任何動靜。
至於韓勍約見的是誰,密談的又是什麼事,慕北湮這友人並不知曉,或是怕惹事,佯作不知。
她已有孕在身,但妊娠反應並不劇烈,加上身懷武藝,平時看著與往日沒什麼差別。但如今她跟著慕北湮快馬加鞭趕出城,再奮身攀爬這幾乎看不出路的山坡,一路穿過灌木草叢,踩死了幾回毒蟲,又驚走了幾條草蛇,便有些手足發軟,才覺得精力的確大不如前,才爬到半山腰就開始疲累了。
知夏姑姑再站不住,只得退向屋外。
他又指向角落裡一個https://www.hetubook.com.com哭得喘不過氣的小侍女,說道:「不信你問慧兒!長公主說這話時,慧兒也已經聞聲趕過來了!」
慕北湮拉著她向山上爬著,道:「我才沒扯……可惜我喪父未久,不宜大操大辦,只能委屈你先入門,等回頭孝期過了,咱們再籌劃著宴請親友,好好慶祝一回。好在皇上開了口,你在賀王府的屋子也已收拾好了,擇個良日便能搬過去。」
通往某處山林的小道上,阿原被慕北湮拉得氣喘吁吁,慍道:「北湮,你奔這麼急,趕著去投胎呀?」
原、慕二人行得更近些觀察時,卻見小壞振翅盤旋于精舍上方,久久不去,顯然院中有人引起了它的注意。
蕭瀟笑了笑,「原大小姐年輕貌美,爽朗可愛,我不偏幫她,難道偏幫侯爺這個整天給我臉色瞧的老奴婢?」
阿原嘆道:「唉,到底不如小風靈巧……」
慕北湮正揚著唇凝神看熱鬧,聞聲倒吸的一口涼氣嗆入喉嗓間,差點沒滾下山坡去。
景辭道:「我原來倒不曉得,你是這麼沒有原則的人。」
「我從來沒有半句廢話。」蕭瀟抱著劍,笑得明朗乾淨,「其實也沒什麼,聽聞這二位好像沒在好好預備婚事,卻一直在調查上回那個宮人落水案,聽著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我向謝公子請教時,謝公子聽得臉都黑了,說甚麼他們其實在是為自己查案,又說他們可能會給自己帶來麻煩。侯爺先前常跟他們在一處,大約明白其中緣由吧?」
阿原道:「你得到的消息,韓勍會來此地跟某厲害人物有所密謀。想此地荒涼偏僻,他們心懷鬼胎,必會各帶幾個心腹之人隨同保護。但密謀之事當然不方便讓手下人個個都聽到或參与,所以必定會留下人手在精舍外守候。」
大門打開,四名輿夫抬著兩架肩輿,連同三四名隨從一起步入院中,那大門便又緩緩關上。
蕭瀟道:「在下愚鈍,冤屈不冤屈著實看不出。只是看出小賀王爺沒了賀王庇護,有些將領未必還會將他放在眼裡。倒是原大小姐,看在原夫人面上,一時大約還不至於拿她怎樣。怕就怕原大小姐不知進退。話說,如果她懂得進退,早就該安心做她的原家小姐、賀王正妃了吧?侯爺,你說這原大小姐的腦袋裡一天到晚上都在想什麼呢?若是從前的原大小姐,必定不會這般自討苦吃,自尋死路……」
據說,某次征戰,郢王被派去督軍,不許他出戰時喝酒,竟被韓勍趁醉打了。郢王憤憤告狀,梁帝雖然出言安撫,也只是罰了韓勍三個月的俸祿,背地還贊韓勍剛直忠誠,反比先前更寵信。
阿原好久才能說道:「原府這麼簡單的人口,關係還能更混亂些嗎?」
他看向止戈,輕嘆:「或許,是微臣的錯?若微臣不曾冒名前來,也許惡人不會對長公主下手了!」
慕北湮不以為然,「阿原,你是不是太多疑了?」
阿原、慕北湮等了許久聽不見動靜,都有些焦躁。
他們奔進去時,升寧長公主倒在地上,胸口汨汨流出鮮血,還殘留著最後一口氣。
阿原一邊安撫一邊訓斥,終於令它不甘不願地頓下身,只惡狠狠地盯著漸行漸近的蕭瀟。
慕北湮奇道:「它飛著輕鬆得很。你……你是……怕它暴露咱們行跡?」
小壞茫然看著她。
「……」
慕北湮點頭,「這個還真不好說。」
長樂公主同樣摸不著頭腦,說道:「前日父皇做夢,夢到了少年時和大姑姑相處時的情形,很是記掛。因我和大姑姑還相處得來,特地叫我備上禮物來探望,順便看看她什麼時候有空回宮敘敘。」
一條修葺得頗齊整的山道從山下蜿蜒而上,直通山頂。

小壞被阿原約束著飛不了,頗有些不耐煩,不時啄啄羽毛,撲撲翅膀。忽聽到什麼似的,豎起頭來看向精舍方向。
景辭卻未看她,只緊盯著那個叫止戈的僕役,指向蕭瀟,問道:「長公主是說,他是兇手?」
慕北湮忽然懂了,「小壞蛋這麼悠閑,必是精舍內外很安靜,它根本沒發現任何異樣。難道你猜錯了,他們是孤身前來,或者只帶了一二心腹,全進了屋內,沒有精舍外等候?」
景辭冷冷道:「姑姑,當著舅舅的面,我也已說了很多次,則笙與我親妹妹無異。為何姑姑總聽不進,不論在舅舅那裡,還是在皇上那裡,總是沒完沒了扯起我跟她的婚事?當日你為何想淹死眠晚,好像還沒給過我解釋?」
傳說升寧長公主與梁帝情感頗好,但升寧是個吃齋信佛的,最厭殺戮。然而梁帝意在天下,又豈肯休兵止戰?於是姐弟倆屢起爭執,梁帝有事便不願跟升寧說起,升寧也不願跟梁帝爭執不休,越性避世修行,稱要為梁帝吃齋念佛,減他罪孽。梁帝氣得夠嗆,卻也無可奈何,也便由她去了。
慕北湮正要過去時,阿原拉住他,「咱們繞到精舍前面看看。」
話未了,景辭已站起身來,閃身向外走去。
慕北湮道:「大約不會有錯。傳給我消息的那位朋友,他爹是我爹的老部下,他便被弄進了龍虎軍,很快升到了小校,如今算是韓勍的心腹吧!」
景辭目光幽暗下去,「他們……得到了什麼線索?目前從哪一處入手在查?」
阿原同樣又駭又笑,轉頭和*圖*書打量慕北湮時,只見他今日為查案而來,特地穿得很樸素,根本看不出素日的張揚,反而是蕭瀟此時的穿著打扮更像威風八面、紈絝荒唐的小賀王爺。
慕北湮雖急於弄清父親遇害背後的真相,但此刻聽阿原分析,也開始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慕北湮笑道:「我娃還在你肚子里呢,怎敢去投胎?總得等咱們娃出世,聽他叫聲爹吧?」
「也就是說,你和升寧沒交情,還有仇怨?那麼,剛出來的那個僕役在等什麼?等你?然後等到你,還飛快把你迎進去?」
頗是費了一番周折,他們才繞到精舍前方。
這精舍比先前從山後遙望氣派得多。
高處的小壞見他們行得緩慢,不耐煩地唳鳴著,振翅飛得更高。阿原仰起脖頸看著,眸子倒映著青山外的高遠天空,漸漸明凈如水。
止戈入內,正是先前在屋外觀察的那僕役。他垂首道:「長公主,賀王來了!」
阿原忍不住笑了起來,「只為不肯相見,便擔心毀他前程,派人殺了他?問題是小賀王爺一向聲名不大好,不肯見他的王公大臣多著呢,三頭兩天找皇上告狀的大約也不少。怎麼小賀王爺一個不殺,偏偏殺一個很少有機會回宮進言的長公主?這謊話編的,你自己信嗎?」

慕北湮在爬山不久已察覺阿原體力不支,暗自懊惱不該因她素日英武不輸男兒,便忽略了她眼下的特殊狀況。此時他雖出言調侃,腳下卻已慢了下來,又取出水袋來遞過去,笑道:「來,先潤潤嗓子。」
「我沒覺得蕭瀟對你或我有惡意,但他是皇上的人。」慕北湮已不覺間打了個寒噤,「韓勍也是皇上的人。皇上這幾年應該不怎麼喜歡升寧長公主。若我們是被韓勍特地引過來……」
她瞪向蕭瀟,咬牙切齒,倒是真真切切的悲痛和怨恨。

精舍兩進,共七八間,白牆烏瓦,朱漆大門,雖然算不得華麗,但考慮到此地荒僻,也不是尋常人置辦得起的。
風眠晚明裡在相助二皇子柳時文,暗中卻與三皇子柳時韶定計,將柳時文送上了絕路。
升寧念了聲佛,說道:「這才叫天道輪迴,報應不爽!我記得他兒子,也是個不成器的混帳東西!他來做什麼?叫他滾出去!」
阿原沉吟道:「如果韓勍根本不會過來,那麼,騙我們白走這一遭,可能是我們對人心最好的推測了!」
山頂居然甚是空闊,兩側甚至種植了些蔬菜瓜果。
「目的呢?」
阿原沖他一豎拇指,「小賀王爺英明!」
幾個月的捕快生涯,讓她見識更廣博,言行更爽利,卻不可能教會她這些。
止戈慌忙道:「小人不敢撒謊!長公主的確是這麼說的,如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
山道上來的是兩乘肩輿,後面一乘垂了素帷看不出模樣,前面坐的那人正是從前小壞追蹤過的劍客蕭瀟。
景辭將茶盞磕下,說道:「姑姑,你帶他們去把原府送回的聘禮收拾收拾,換上新箱籠預備著。一堆人在這屋裡,的確悶熱得緊。」
慕北湮終於道:「阿原,咱們留心些,寧可慢慢查,不能落入他人陷阱!」
止戈囁嚅不能答。
阿原摸了摸小壞腦袋,「乖,過去瞧一瞧,不許闖禍!」
慕北湮笑道:「換了別人,自然不妥當。但于咱們還真的沒什麼不妥的。咱倆這聲名,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萬一真的合不來,咱們還可以和離,依然各自嫁娶,豈不大妙?」
升寧大怒:「大胆!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教訓老身!」
正沉吟時,小壞忽似發現了什麼,急急振動翅膀,欲向山道那邊飛去。
慕北湮便聽話地伏在坡上,支著頭看向阿原,嘖嘖稱奇道:「明明是個活蹦亂跳的姑娘家,怎會這般老成持重……倒像受過訓練的小壞一樣!」
門好一會兒才打開,隨之踉蹌而出的,卻是一名驚慌失措的中年女侍,衝上前扯住長樂公主哭叫道:「長樂公主,長樂公主,長公主被殺了……」
山坡其實並不算陡峭,二人加緊腳步,很快看到了山頂的那幾間精舍。
她頂著原清離的狼籍名聲,又是景辭、王則笙他們眼裡背恩忘義的賤人,當然不是好人。慕北湮第一次見面就把她往茅房拉,第二次見面便對她下媚葯,當然也算不得好人。
這世間從來不存在什麼真正的公平,也不是所有的冤屈都能洗雪,所有的正義都能伸張。
知夏姑姑還要說時,景辭已斥向屋中那些侍女,「你們還不跟姑姑下去?」
長樂公主鐵忽然間悟了過來,瞪了一眼阿原。
正揣測之際,忽聽得隱隱聽到女子在驚奇喚道:「小壞!」
慕北湮搖頭,「清離沒回答我,隔了好一會兒,才忽然跟我說,她母親不守婦道,她父親不甘之下,與別的女子生下兒女,應該算是人之常情吧?」
蕭瀟看著茶水順著他淋漓著,半晌方嘆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向謝岩謝公子請教如何保得端侯安妥,謝公子說,第一要緊的,先保得原大小姐安妥。」
小壞記性相當好,不僅記得阿原命它追蹤過他,更記得它當日被從說書人處逃離的黑衣人所傷后,好容易飛回縣衙,又與在屋頂竊聽的蕭瀟有了衝突。
中年人嘆道:「長公主原先也是家徒四壁,全靠皇上殺人無算換來千里江山,隨之雞犬升m.hetubook.com.com天,難道不也是踏著他人鮮血得到的富貴?長公主罵我家小賀王爺罵得這麼狠毒,就不怕這富貴你也有命得,無命享?」
她從懷中取出一幅中年武將的畫像,看著畫像中人看似忠直的面孔,皺了皺眉。
慕北湮立時會意,阿原這是要先將他們二人從精舍內發生的事情里撇出,忙道:「正是。眼見他進去了,咱倆正納悶呢,一轉頭又見公主來了!公主這是來探望長公主?居然這麼巧全趕在這會兒到了!」
升寧眼皮都沒動,緩緩道:「止戈嗎?進來。」
「那麼……長公主如果出了什麼事,會不會算到我們頭上?」

阿原也是奇怪,悄聲道:「蕭瀟不會也有長得相像的孿生兄弟吧?」
慕北湮忍不住抹汗,「就為我們不肯罷手,還在查那些案子,皇上想教訓我,甚至處置我?」
而阿原留意蕭瀟時,總覺得哪裡不對。
長樂公主掃過蕭瀟,「聽聞你自稱賀王?」
阿原靜默片刻,說道:「若換作是我,大約也不願跟原府扯上關係。」
慕北湮苦笑,「自然不會。升寧長公主很討厭我父親,說他攛掇皇上殺人無算;她也很討厭我和清離,說我們風流浪蕩,有悖天道,有一次正好我們一起面見皇上,她在旁邊就說皇上身邊不該留著我們這些妖孽,揚起拐棍便要打我們,還好我們年輕,跑得快,沒讓打著……」
阿原等忙轉頭看時,卻聽「吱呀」一聲,那大門被小心地打開了。
大約一無所獲,僕役大是失望,叉著腰摸了摸腦袋,轉身要回去時,又夠著頭向下方山道看了一眼。
唯一不可解的,就是在靳大德家發現的花生殼。
慕北湮一捏她的手,笑道:「胡說什麼呢?我瞧你就是懷著身子,容易胡思亂想。再則,壞就壞唄,反正咱們本就不是啥好人!」
升寧接過,驚異抬頭時,正見一高瘦的錦衣中年人出現在眼前。那中年人緩緩收回遞給她茶盞的手,躬身行了一禮,「小人是賀王侍衛,有事請教長公主。」
如此,宮人落水案,喬貴嬪不願追究,原清離劫殺案,原夫人紅著眼圈歸來也不肯多說,便都是情理之中。
蕭瀟竟是以賀王身份前來,而精舍中住的,難道是梁帝的姐姐昇平長公主?

慕北湮攤手而笑,「那可真得替你惋惜!你嫁禍的那位,是個西貝賀王,而且是皇上最信任的影衛,跟長公主素無冤讎。你說他殺長公主,便是天下人都信,皇上也不會信的。這可怎麼辦呢?要不,你把這殺人嫁禍的罪名給認下?反正誣告罪反坐其身,你認不認都是一個死!」
他們注意力集中於精舍中時,又一乘錦輿前呼後擁而來,從錦輿中行下的,竟是長樂公主。
比從前的原大小姐或原大捕快更精彩。
小壞立刻唳鳴一聲,振翅飛去。
他沉吟道:「難道我們來早了,或韓勍他們有所警惕,並沒有過來?」
景辭手中的茶盞忽然翻了,細碎的茶沫淋漓于書卷,「你說什麼?」
升寧睜開眼,「那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慕鍾?」
慕北湮還未及見禮,阿原已搶先答道:「可不是,怎會這般巧?今日瞧著風光不錯,所以出城走走,誰曉得路上小壞瞧見蕭瀟那小子了,趕著要上前啄。我趕緊阻攔,不過瞧著蕭瀟裝束得好生奇怪,竟與北湮十分相像,一時好奇,便與北湮一路跟來此處了!最奇的是,剛蕭瀟自報家門,居然自稱是賀王,要求見升寧長公主。」

阿原定睛看了片刻,才發現來的還真是小壞的「仇人」。
蕭瀟道:「聽宮裡的朋友說起一些事,不大放心,去賀王府和原府轉了一圈。」
慕北湮苦笑著拍拍她的手,「也許沒那麼亂……清離也沒有明說,我也不便追問更多。瞧著蕭瀟行止,也不像想跟原府扯上關係的樣子。」
但再多的金銀,又豈能比得上似錦前程?
他這樣說時,忽想到一事,將阿原打量了幾眼,忽道:「先前我問過清離,怎會對蕭瀟感興趣?既對他感興趣,怎麼他逃入宮中后就肯放過他,不窮追猛打了,你曉得清離怎麼回我?」
她看向小壞,卻見小壞泰然自若地在那精舍上方盤旋了兩圈,便飛到一處高樹下歇著,懶洋洋地梳理羽毛。
她伸手去取茶盞喝水時,那茶盞忽長了腳般跑到了她指間。
阿原喝了兩口水,抬袖抹了把汗,又看向空中悠閑盤旋著等待他們的小壞,「應該不遠了吧?你確定韓勍會到這鬼地方見什麼人?」
景辭問:「那兩位做什麼了,讓你不放心?」
景辭鼻子里彷彿一聲笑,「你還敢去原府?」
兩人面面相覷,再也猜不透如今面對的到底是怎樣的局。
景辭已想起幾次案發地出現的花生殼,再想起龍虎軍的實力,驀地頭疼起來。

慕北湮不解看她時,阿原面色發白,突兀地笑了笑,「或許,我不是多疑,而是我很壞,當年也曾做過類似的事?」
景辭拂袖道:「皇上讓你來護衛我,就是因為你廢話特別多?」
她乾澀地笑了笑,「世界再操蛋,咱們也得活下去,痛痛快快地活出個人樣來,對不對?」
蕭瀟苦笑道:「若指的是我……我一直站在屋裡沒離開,從人也和端侯一起在院里候著,如何指使人殺她?又為和圖書何要殺她?」
這人怎麼好像和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小風……
慕北湮點頭,「不過這事風險也大,指不定就連累了他,故而我應允他從後山繞過去,盡量不驚動韓勍。憑咱們的身手,應該不難做到。」
阿原、慕北湮在暗處將這人鬼頭鬼腦的模樣盡收眼底,又是好笑,又是愕然,連小壞都瞪大黑溜溜的眼睛,一臉的莫名其妙。
景辭雙眸愈發地黑,卻在抬頭看向蕭瀟時意外地亮而鋒銳,「冤屈嗎?」
屋中除了錦衣華服無奈而立的蕭瀟,居然還有景辭!
慕北湮道:「難道他們根本沒想到我們會從山道上光明正大進去?不對,從山道上山的不是我,是蕭瀟呀!可剛那僕役的情形,就是把蕭瀟當成了我!」
他覷著阿原尚平坦的腹部,「再有兩三個月,也該顯懷了,你那邊也該預備預備。」
阿原忙道:「回公主,我們出京是為了查案,也的確有人刻意把我們往這邊引。但我總覺得這事兒有蹊蹺,後來見蕭瀟過來,才決定尾隨而來。」
慕北湮奇道:「怎麼了?」
阿原瞪他一眼,「你就扯吧!」
她低低道:「嗯,我未必能活得比任何人都好,但至少,可以選擇不讓自己活成一個笑話!」
剛歇下的侍衛們不得不起身了,更焦急的是還沒來得及取下面具稍事歇息的知夏姑姑,幾乎是飛身出來高問道:「你病成這樣,又趕著去哪裡?」
蕭瀟一揖,「侯爺英明!因我長年隨在皇上身邊,禁衛中頗多知交好友,故而還能打聽到一些消息。聽聞近來他們已經查到了左統軍韓勍頭上。此人勇猛忠直,據說不肯受人冤屈,今天已經設下圈套,打算將計就計,引小賀王爺、原大小姐入彀。」
「龍虎軍耳目眾多,若真與這些案子有關,只怕也會留意到他們的動靜,並預作防範。」
慕北湮高聲道:「那是自然!你是最好的,我也是最好的,我們未來自然也要拋開那些不開心的,活得比任何人都好!」
阿原不由頓住了身。
它當時受傷極重,滿腹怨氣找不到地方發泄,與蕭瀟對敵更是傷上加傷,於是蕭瀟當真成了它天字第二號的仇人。
慕北湮大笑,抬眼看向那幾間被山岩和樹林擋住的精舍,忽然間便覺得,即便真有陷阱重重,他們這般攜手并行,也沒什麼好怕的。
龍虎軍左統軍韓勍,身材高大,武藝高強,對敵時常會喝酒以助威勢和膽識。勝券在握時,他甚至會邊喝酒邊啃上幾塊肉乾,或剝上幾顆花生,以示其閒情逸緻,取人頭顱如探囊取物般輕巧……
說話間,已有她的侍兒上前叩門,叫道:「啟稟長公主,長樂公主來訪!」
慕北湮不甘心,再去仔細打聽時,便有先前的朋友吞吞吐吐提起,韓勍似乎與跟朝中某位高官暗有來往,但行蹤極詭秘,或許與先前那些事有關,至少該與賀王之事有關。慕北湮授以重金,對方才猶豫著給了他們這個地點。
阿原失神,然後輕輕鬆手,放開小壞。
蕭瀟並不否認,躬身道:「回公主,微臣聽說此處有人慾對賀王不利,原以為只是玩笑,順口跟端侯提了一句。端侯建議我喬作賀王,前來一探究竟。」
阿原道:「也可能根本不會過來。」
知夏姑姑忙道:「阿辭,你搬回侯府來,不就圖個清靜嗎?又管那些事做什麼?」
長樂公主大驚,「什麼?」
慕北湮原先只想是自幼相識的好友,並未想太多,如今被阿原一問,細細回思時,也覺其前後態度似乎有些微妙變化。從原來隻字不提,到後來暗示有所線索,讓他主動求索追問,直到重金相賄,買下線索……
這樣想著時,阿原反而舒展了眉頭,抬眼小壞跟著飛來,心念動了動,揮手招呼它歇下,讓它歇在自己肩上,帶著它行走。
他們將視線擴展到龍虎軍的統軍、副統軍之類的首領身上后,很快就找到了符合條件之人。
止戈道:「長公主,慕鍾春天的時候已經死了,據說是被他小妾和姦夫合謀所害。如今承繼賀王之位的,是他兒子慕北湮。」
景辭道:「誰告訴你原大小姐能讓我開懷?何況我跟她早已退婚,從此兩不相涉。」
她正要高喚隨侍驅趕來人時,忽見銀光一閃,頓時胸口一涼。
錦衣華袍,玉冠束髮,寶劍不知被藏到了何處,看著頗有幾分貴氣,和原先的清素乾淨全然不同。
升寧愕然看了眼不知什麼時候敞開的後窗,怒道:「那殺千刀的小兔崽子能有什麼事?你怎麼敢擅闖老身住處?快滾!」
景辭問:「你且說說,你進屋時見到了什麼,公主又說了什麼,讓你一奔出來,就大叫賀王殺人了?」
蕭瀟道:「我的原則就是完成皇上的託付,不能讓侯爺不快。這幾日我算是瞧明白了,知夏姑姑管東管西,甚至越俎代皰,就是侯爺凡事不痛快的源頭。侯爺恕我直言,不痛快就直接把她攆走,只怕還能求回讓你開懷的原大小姐。」
一名僕役模樣的漢子探出頭來,向四周張望了下,方才踏步出來,向精舍左右山林仔細察看,甚至還往天上看了幾眼。
蕭瀟道:「此原大小姐非彼原大小姐,我為何不敢去?」
昨日慕北湮拿到韓勍的畫像,交給勤姑辨認時,勤姑立時認出這人就是那夜出現在攬月湖的那名武將。
但聽得他吩咐道:「備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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