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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的黑白法則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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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4 我們彼此祝福,隔著天堂的距離

CHAPTER 14 我們彼此祝福,隔著天堂的距離

可即便讓她再上一回大學,她還是不可能有江菲那樣的成績,學會步入社會後應該具備的基本生存技能。
「對不起,不該提他。不過,我們都該向前看,不能總沉醉在過去的事中,對不對?」
就像此刻,這碑石的溫度……
既然沒打算接受他,憑什麼對他予取予求?
竟是林茗。
聞致遠從水凝煙手中接過百合花,輕輕放到墓碑前,低沉地說道:「她有權利知道,你也有責任幫她擺脫以前的陰影。還有,你不能再和以往那樣孤單消沉下去,楓楓刻意隱瞞真相,是想你們活得更好,不想你們因為他而不愉快。」
水媽媽頭搖得像撥浪鼓,還努力想拉林茗站在她這邊:「林茗,你自己說,我這女兒又忠厚又軟弱,誰都能欺負一把,我這麼生死不知地上手術台,你說,我能安心嗎?」

水凝煙給母親擦著汗水,低聲問:「一定要手術了?大約要多少錢?」
林茗走近她,將她頰上被淚水沾濕的長發撥開,垂著眸靜靜地看她。
她站在那裡抽泣,耳中一陣陣地嗡嗡亂響。
水凝煙立刻頭疼。
匆匆一瞥,他的神情很不對勁,不知是悲傷還是絕望,奇怪的氣息籠著這個年過半百的中年男人。似在忽然間,原本充滿笑聲和朝氣的空間,瀰漫開了難言的澀重。
死纏爛打誰不會呢?連胡攪蠻纏他都會!
這時,聞致遠走到門口吩咐:「凝凝,下班后陪我去下普覺寺。」
這時,林茗忽然打斷了她的話:「預計是幾點開始手術?」
「林茗,我下班後有點事,可能沒法按時去醫院。你方便早些過去告訴我媽一聲,陪她一會兒么?」她雖這麼問著,卻相信以林茗的個性,一定不會加以拒絕。
那時,我們再沒有力氣像袋鼠一樣在雪地里蹦蹦跳跳,讓你一步一下,踩在我的腳窩,但我們一樣可以坐在陽光下,數著彼此的白頭髮。
水媽媽的手術,確定在周五的上午。
她果然看到了盛楓的笑容,張揚著最美好的少年時光,停頓在永遠的二十歲。
「不,不對……」
他低了頭,黑黑的碎發垂下寬寬的額,面龐和眼角的線條顯得格外柔和。
窗外天已微明,眼看是來不及趕回家補眠了。林茗搬了張椅子,靠著牆打了兩小時瞌睡,便沖了個澡匆匆趕去上班。
原智瑜打了個唿哨,跨上車去,瀟瀟洒灑地追了過去。
六到八萬……
「謝謝。」坐在昏睡的母親身邊,水凝煙回答得很無力。
水凝煙實在很怕她的話給醫生聽到了,會不會真氣得把手術刀扎到她的心臟里去,不安地連連往門外探頭,無奈地說:「媽,如果你不治,才真的在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呢……」
依稀,她便又見了照片上那個少年,抬著漂亮的下頷,向她揚著手,高聲地喊,凝凝,凝凝,快來看,楓葉紅了,紅了……
林茗只一看她蹙著的眉,便知道她在想什麼,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錢的問題。去和公司里預支幾個月工資,我和江菲再借你些,也就夠了。」
還是那樣的微笑,溫和親切,好像剛才那個提到死去的母親正傷心的人是另外一個。
水媽媽身體雖好些,心情卻不見得好,意外地沉默了很多,安靜地窩在病床上,一整天都沒說幾句話。
林茗但笑不語。
「濃茶和濃咖啡一樣,喝多了傷胃。」
「媽!」水凝煙又羞又氣,控制不住地大叫起來,砰砰地拍起房門。
可她到底做不到他的波瀾不驚。感激和憤怒,截然不同的情緒相互交疊糾纏,把她想說的話,想罵的話,都給生生地堵在了嗓子口。
有著切割般稜角的楓葉被摘下,做成天然的書籤,輕輕刮上她的臉。她吃吃笑聲,只往少年的懷裡鑽。
也許樓層高了,城市夜晚的霓虹繽紛流光溢彩並沒有太多影響到上空的寧靜。無邊無際的黑色細絨上,被撒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水鑽,在他們的眼前明明滅滅竣。
水媽媽倒在地上,一邊呻|吟著,一邊用手按緊了胸口,疼不可耐地滾倒在地上。
而樓上,已經有了個胡攪蠻纏的。
那時,我們算不算實現了年輕時的諾言了呢?一生一世一雙人。
渾渾噩噩被他拉著,回到家,取身份證,戶口簿,房產證,拍五分鐘立等可取的雙人結婚照,再去公證處,眼看著在律師面前把完全一面倒的公證書籤了,再去婚姻登記處,排隊,領表格,簽上名,按下指印。
一切都弄錯了。
可等她轉過身時,林茗已經低了頭走入書房。
「平時不鎖的,樣式全相同的,我也不知道。」林茗額上有汗珠滴下來,這時候終於暴露出男人不細緻的一面了。
林茗用手去接,忽然僵住,古怪地望了她一眼,聲音微微變調:「那個,我要硝酸甘油。」
林茗好像沒有發現那條簡訊那樣,依然和水媽媽第一次住院那般,下了班就過來看看,為她們訂好晚上的飯菜羹湯,找醫生問下情況,然後驅車離去。
林茗嗤地一聲輕笑,黑黑的眸子轉向她,居然很是溫和,「她脾氣好不好,和你搬不搬出去有關係么?我又有什麼不放心的?你覺得我是在逼著你搬出去么?」
江菲對水家母女的揣測泰然自若,面不改色,一派女俠風範,邊吃著早飯邊說道:「誰找了我是誰的福分,某人日後別後悔就成啦!」
吸了吸發酸的鼻子,她側了身正要和他擦肩而過,再次厚著臉皮去睡一晚另一間主卧的大床,忽然聽到林茗輕輕地嘆息:「我知道你其實並不那麼想。」
「是。」只一個字,清晰而肯定,擲地有聲。
「也許會有吧!」林茗的眼睛明亮而濕潤,「如果有一天,我發現自己沒法確保凝凝下半生的幸福,我會放手。就像……當年盛楓一樣,不得不欠了她這一世的幸福。我希望,我能替他還上,也為自己留一份希望。」
她的學業向來優秀,從大三起才一落千丈。
手邊有事做,總算能在忙碌中暫時不去想目前尷尬複雜的處境。
林茗陪笑:「媽,放心,我不會虧著凝凝。」
江菲知道林茗是盛楓的哥哥,那她知不知道這位好哥哥做過什麼事?難道在疾惡如仇的江菲心裏,這也是可以原諒的么?
第二天,林茗陪伴水凝煙去醫院時,受了託付的江菲正從另一間陪護床上打著呵欠起身,原智瑜則買了早飯過來,正催著她快點吃了好一起去上班。
生卒年1985—2005。
好一會兒,他鄭重地望向水媽媽,眼神如少年般明澈安靜,「媽,你放心。」
「伯母,開門!」林茗已在敲https://m.hetubook.com.com門。
林茗神色不變,直視著水媽媽的目光,唇角略一揚起,不卑不亢地認真回答:「也像。請伯母相信,盛楓當年的辜負……有苦衷。」
林茗問:「你在找什麼?」
愛子盛楓之墓。
林茗微笑道:「我們長得都像母親,是有些像。」
那溫度,忽然就讓她想起,在盛楓一起的每一個冬天。
她又把一個玻璃瓶里的小玩意兒倒出來,小心而匆促地翻找,唯恐錯過了每一件小小的東西。
水凝煙從財務會計處領出來的數目,連自己看著都有點汗顏,低聲問Tina:「以前……公司有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握緊她那顫抖著的手,他將印鑒壓下。
看他掛了電話,帶了幾分膽怯,水凝煙輕輕地問:「林茗,你在做什麼?」
林茗默默關注著這母女倆的動靜,見兩人吃完了飯,悄無聲息地自己動手收拾碗筷;可惜水媽媽不領這個情,拿了筷子啪地敲在他的手上,喝道:「你忙你的事去。兩個女人家在,還要你個大男人收拾,還不讓人笑死!」
她借口不放心母親,留宿在了醫院里。
那時,我們都已口齒不清,我就喚著你,「喃喃」,「喃喃」,你就喚著我,「哼哼」,「哼哼」……
山風將他的頭髮吹得有些凌亂,眼睛不像以往那麼明亮,卻比以往更加溫煦。
「凝凝,我不怪你輕易搶走林茗的心,可我不能原諒你辜負他。已和唐思源分手,再和林茗決裂,就為他是盛楓的哥哥?你以為自己還是二八少女,準備再蹉跎多少年?」
僵硬著的纖長手指輕輕動了動,依然保持著半屈的姿勢,白皙里泛著透明的青。
「他沒死,他在法國,和他的Irene在一起,每天都笑得很開心……」
眼前這個遇事總是先笑起來的青年,臉色沒變,耳根卻紅了。
Tina不以為意,「規矩是人定的,你管他什麼先例不先例的?」
晚風吹過,墓前的人被暮色裁出黑色的輪廓。
「我好久不敢接她的電話了……」他嘆著氣,「可是,哥哥,我真的很想她。她笑起來真好看,眼睛亮晶晶的,乾淨得像山裡的泉水,細細的眉會彎起來,靈動得像飛著的蝴蝶……」
水凝煙去找護士換藥水時,林茗正把送過來的晚飯在床頭放好,拿了碗為水媽媽盛湯時,水媽媽盯著他的臉,才忽然地問了一句:「林茗,你長得是不是和盛楓很像?」
林茗沒注意到掉了東西,終於找對了鑰匙,急急推開門,已驚呼一聲,奔了進去。
這座墓園佔地有三百多畝,一眼看去都是林立的墓碑,高矮寬窄不一。但聞致遠顯然來的次數多了,一下車便沿著縱橫曲折的小徑往前走去,並且越走越快。水凝煙抱了一捧雪白的百合,跟在後面幾乎在小步跑著了,清晰地聽到了他急促的呼吸聲。
江菲才是虛有其表的紅太狼,明明是給背叛遺棄的一個,還在關心著她,擔心著林茗,就是手中抓著平底鍋,也不會捨得打到她或林茗頭上。
她無措地坐在一地的不可收拾中,惶恐地轉動著眼珠。
輕輕地喀嚓一聲,傳來Fay的歡笑,她走過來,舉著手中的相機,用生硬的中文說,「Liem,我拍到了世界上最永恆的笑容!」
「不用了。我喝了茶會睡不著。」
「媽,媽你說什麼呢?還很不舒服么?我這就送你去醫院……」水凝煙已急得掉下淚來。
沒有來由地,她就是相信了那雙明亮的眼睛,溫和的微笑深處,獨獨對她的凝凝,有一份難以形容的繾綣和溫柔。
怪不得能受得了水媽媽的的脾氣,原來早就受慣了?
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夾在晃動的鑰匙中掉落了,看來是匆忙間被合在鑰匙中一起抓出來的。
「早點睡去,實在閑得慌打遊戲聊天去,別來煩我!」
「哪一把?」水凝煙催促。
水凝煙驚出了一身冷汗,急急打斷她:「媽,你說什麼呢?」
「嗯,我習慣了喝濃茶了,喝再多,也沒什麼感覺。」林茗嗅了嗅茶香,出神地望著玻璃杯中浮沉不定的茶葉。
下了車,便覺一陣清清涼涼的山風吹過,夏天的炎熱彷彿一掃而空。群山環抱,溪水潺潺,湖石假山間安歇著四萬多亡魂。
不是因為她笨,而是因為她遇到了盛楓。
「這孩子從小就乖,聰明得不得了,他母親一個眼色,他知道是什麼意思。只因為母親擔心林茗,他不管林茗怎麼想,天天一放學就跑去陪他,……他們兄弟感情真好,林茗在南京讀書那兩年,楓楓常擠到林茗租的小公寓睡,直到林茗給吵得受不了,要趕他才回家。後來……楓楓死前的很多天,林茗也在醫院陪著他睡,楓楓怎麼趕他都沒走,最後死在了林茗懷裡……」
在清淡的陽光下,他那難得皺緊的眉宇間漾著隱隱的疼痛和憐惜。
水凝煙恍然大悟:「原來……原來你媽也是這脾氣?」
林茗低了頭,卻看到了水凝煙的手機掉落在剛才水媽媽躺倒的地方,揀起看時,正處於一條短消息打開的狀態。
林茗記得,那時,住院樓前大片的黃色鳶尾開得明媚動人,風吹過,像無數美麗的蝴蝶歇在枝上,翩翩展翅栗。
水媽媽冒著冷汗,含糊不清地罵著:「死丫頭,盼著我……早死……好,早點死了,趁了你的心……」

直到登記員把結婚證填好,拿出印鑒機,讓他們倆一起把鋼印壓上時,她才夢醒般抬起頭,「林茗,我可能永遠不會比Fay更愛你。」
「我?」那不是和水媽媽的性格南轅北轍了?
水媽媽又把房門給鎖上了,並且把她幾件換洗衣服丟了出來,還在房中怨聲載道,「你睡覺太不老實,我一把老骨頭都快給你踹散了,還是單睡得好。」
林茗一邊說著,一邊去找車鑰匙,忽然抬頭看到她沒有動彈,皺了眉沖她喝道:「還不走?」
看她一眼迷茫,Tina便嘆息了,恨其不爭地拍了拍她的肩,「凝凝,還是快點找個人嫁了吧!你這性格,一個人活到現在沒給人賣了,我都覺得驚訝了!」
林茗上前一把將她扶起,急急衝著水凝煙高喊:「快去拿硝酸甘油。」
水媽媽沒有接林茗遞過來的湯,也沒有追問當年盛楓離開女兒的原因,只是疲憊地倚著枕頭躺了,深深地嘆氣:「其實我並沒見過盛楓,也說不上他是怎樣的人。不過……孩子,我信得過你。」
「我去拿。」
她無辜地攤了攤手,望天哀嘆一聲,跨入了自己車內。
匆匆看了一眼,他迅速還給了水凝煙hetubook.com.com,神色已有些複雜,「凝凝,收好了!」
然後,她聽到林茗邊開車邊在打電話:「華律師嗎?我是林茗。麻煩你幫我安排一下,我要辦個婚前公證。對,馬上就到,可能要插個隊,我趕時間。」
只為自己苦命的好友在搶走自己男朋友后能夠心安理得,居然能拉他演了這麼多天的戲。這種憨傻又可愛的女人,在這物慾橫流的世道,還的確不多,絕對是國寶級的。
「這個……媽,你要怎樣?」
父聞致遠、母盛芳菲泣立。
盛楓的笑容似乎剎那間綻得更璀璨了,彎起的眼睛溫柔地向他們深深凝視。
他說有事,原來也是來祭拜聞致遠的獨子么?

林茗轉過頭,唇角習慣性地挑起一抹微笑,卻在一眼掠過水凝煙時僵住,然後是失聲驚叫:「uncle,為什麼帶她來?」
「那麼,品行呢?」
水凝煙瞪著他,「我不要你假惺惺!」
「媽!」水凝煙攥緊了玻璃小掛熊,手心裏滿是濕漉漉的汗水。
Tina嘻笑著拍拍她白皙的面龐,「你說呢?」
她怎會看錯?怎會看錯?
「對不起!」緊緊扶持住她的林茗猝然地說,「那封分手的郵件,是我發的。為了讓你死心,我……PS了一張照片。那本是我和Fay的照片,我找了一張楓楓的側臉照片,合成了那一張。你有看到照片上他帶了帽子么?因為治療,拍照時他的頭髮已經掉光了……當時,他正說起你……」
水凝煙還是覺得自己像在做夢。
原智瑜站在煙塵里笑罵:「這娘們,牛!」

林茗見她不說話,另搬了張藤椅來放到他的旁邊,「坐吧,心煩了,看看星星也好。」
他痴痴地望著那滿園像蝴蝶一樣的鳶尾,高高興興地笑了。
「誰沉醉在過去的事中?」水凝煙的聲音有些尖厲,「林茗,你總是自作聰明!」
水凝煙卻紅了臉,換了女人的眼光仔細打量著原智瑜。雖然江菲以前曾說了他幾籮筐的壞話,但她對這人沒什麼惡感,這次看他少了那些大呼小叫的粗魯話語,似乎比第一次見面更順眼了。
果然,林茗嘆息著回答:「我媽……很早就改嫁了。祖父母一直把父親的死怪在她身上,水火不容。我想,她其實是早就想認回我吧?雖然我從沒聽她抱怨過,可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她曾去找過我一次,祖父把她送來的錢摔在了她的臉上,把她一個耳光打出了門。我祖母則抱著我,從門縫裡看著她,不停地流淚,咒罵著她。後來,我一到南京讀書她便找到了我,應該一直在留心著我吧?而我……其實受祖父母的影響還是很大的,對她一直沒有盡到為人子女的義務,哪怕她病重……」
盛楓……
不過,江菲似乎忘了,林茗是從水凝煙的「偽男友」轉正的,為什麼她的「偽男友」不能轉正呢?
林茗低了頭,把透明的茶杯在茶几上慢慢地旋著。
懷念,懷念……
在他含笑許諾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這絕望的結局了么?
臨走,並沒忘了告訴水凝煙:「你安心守著伯母,我會打電話幫你請假。」
水凝煙想起了唐思源調查的資料上得到的訊息,原來的惱恨不覺消失了,聲音也柔和下來,「聽說,你從小就沒在父母跟前長大?」
凝凝,我們會在一起,我們一直會在一起。
他忽然哽住,忙閉了嘴,沒再說下去,起身泡了杯茶,笑著問她:「你要來杯茶么?」
他還沒洗浴,穿著式樣簡約大方的淡色T恤,在夜晚的燈光下,他那修長的身形挺拔而感傷,只那麼懶懶地往藤編靠椅上一坐,已散發出了說不出的疲倦和無奈。
只是舞來舞去,也離不開那長長碧葉籠著的翠綠枝條栗。
不過,也夠帥,夠義氣!
如果做不到,可不可以,請你比我幸福?
水凝煙頭皮一麻,立刻知道自己手機遺落在房間里,有什麼短消息讓母親給看到了。
普覺寺公墓位於牛首山的東南山麓,是南京最大的一處墓園。水凝煙聽說過這個地方,但在南京呆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過來。
水媽媽一定只想著省錢,卧室里的空調溫度調得很高,水凝煙已經分不清臉上的水跡,到底是汗水還是淚水。
「丫頭啊,你還不明白么?」聞致遠嘆息,「你所看到的,只是唐思源為了留住你而給你看的。這世上……根本沒有Irene這個人,那不是Irene,就是Fay,林茗死去的女友。」
她的心思,似乎從來瞞不過這個心細如髮的少年。
左掌是晶晶亮的玻璃小掛熊,右掌是閃著黯淡光芒的手機,都是涼涼的,膩上了濕濕的汗水。
水凝煙抱住頭,怎麼也穩不住自己的身體,努力想放開聲音駁斥,卻還是給深深地掐在喉嚨深處,憋成尖細的哭聲:「騙我,你們騙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他和Irene的照片!他們明明在一起,過得好好的,比誰都幸福快樂!」
他們甚至能看得到星光彙集的銀河,牛郎織女亘古不變地遙遙守望,千年萬年,也不放棄。
水凝煙衝過去,扶住那漢白玉的墓碑,手指拚命地擦著那張熟悉的笑臉,只想證明……
她抱著好像帶著盛楓溫暖體息碑石,忽然之間,泣不成聲。
相愛不是兩人相擁,而是用靈魂銘記彼此一生。
從什麼時候起,她尷尷尬尬的接觸和對立中,不知不覺把他當成了足以信賴的親人,所以才會在遇到困難時,第一時間便想到向他求助?
天總是很冷,而盛楓的手總是很溫暖。
即便是向公司借錢,必定也是因為他和公司高層關係特殊的緣故。哪家公司會無緣無故預支一大筆錢給一個才工作沒幾天的新員工?
飯菜做得很可口,但幾人心事重重,尤其是水凝煙,真的有點食不知味了。水媽媽開始和林茗有說有笑,後來發現女兒心不在焉,臉色便沉了下來。
水凝煙實在不知道該同情他還是同情自己,只得清潔了桌椅碗筷,又去洗母女倆的衣服;轉而看到林茗換下的衣褲用一隻小桶裝著,藏在一邊的角落裡,遲疑了一下,順手也一起洗了。
林茗早已聽到兩人爭執,揀起她被扔在地上的衣服,送回到她前一天晚上睡過的那間房間,又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微笑道:「別和老人家生氣,她一手帶大你,不容易。」
如果僅如林茗所說,不過是個認識的長輩,有點業務往來,就能一個電話讓聞致遠沒原則地預支幾萬塊給一個並非南京人的新員工?
就如,林茗未必https://www.hetubook.com•com會比盛楓更愛她一樣。
結婚?他們甚至還沒談過戀愛!
「盛楓,盛楓……」
眼前的男人,她看不清栗。
林茗聽她說了一句信,眼圈微微地紅了。
水媽媽看著他們,樂呵呵地笑:「沒想到這小夥子人還很不錯,昨天陪著江菲到半夜才走,一早又趕過來送早飯來了,果然態度好啊!」
下午一閃而過的想法忽然間又冒出來,像毒蛇一樣纏了過來,她在忽然間呼吸困難,掌心的汗水粘濕了包著百合花束的玻璃紙。
就像凡世俗人,用盡心思,費盡心血,逃不過命運無聲的撥弄。
隔壁的房間,隱約傳出一聲短促的叫罵,水凝煙隱約聽出是母親的聲音,怔了一怔,正要起身去看時,又聽到了一陣沉悶的聲響,像是什麼東西沉重地滾到地上。
她的話語里明顯帶著猜疑,逡巡的目光像要將眼前這個總是溫和微笑的青年一眼刺穿。
相守到白頭。
其實她寧願他罵她一頓,和原智瑜那樣暴跳如雷尖銳刻薄,或像唐思源那樣一眼看得到深沉的算計。
水凝煙那裡,不好意思直接向聞致遠預支工資,轉而問Tina意見栗。
林茗忽然叫喚著推了她一把,她才醒悟過來,擦著淚水又俯下身去看母親情況。
江菲拍了拍原智瑜的肩膀,嘿嘿地笑,「哥們,謝謝幫我演戲啊!改天我請你吃法國大餐得了!不過呢,晚上你就不用來啦,瞧瞧那小兩口的模樣,看來已經解開心結,犯不著我再裝什麼另覓新歡了!」

和以前的區別是,他沒能把水凝煙帶回家去。
江菲答應得極爽快,甚至還抱怨她:「伯母又住院,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告訴我一聲?丫的你還真因為林茗的事和我見外了啊?」
「看好你媽媽,記得繼續給她服藥。」他不容置疑地吩咐一聲,跳上車便往最近的一家大醫院衝去。
或許,那種不肯外露的情緒,因為藏得太深,反而讓人覺得可信。
林茗微微偏著頭,唇角揚著溫潤的弧度,卻有些凄涼,「她么,其實一向話很少的,不斷和我說話,只是怕我……習慣黑暗,習慣孤獨,養成太孤僻的性子。」
水凝煙轉過頭,輕聲問Tina:「普覺寺……不是公墓么?」
「不對,不對!」水凝煙叫起來,「我明明看到了他們兩個在一起,五年前,我就看過了他們的照片,他和Irene,他們……他們……」
水媽媽望著苦笑的林茗,一副姜太公釣魚的架勢,「我不放心凝凝,就不放心把命交給那些黑心腸的醫生!」
可他從認識她的第一天開始,就已站在了離她不遠不近的距離,平靜的眼眸像鏡子一樣,清晰地映照著她的內心。
凝凝,我也盼望,一生一世,一雙人。
周三周四,見母親病情還算穩定,水凝煙照常上班。
我在祝福你,隔的並不遠。
林茗瞭然微笑,「他們是我們過去的美好。而我們會在未來,相濡以沫。」
林茗帶著她回到自己家,正要讓她先去休息片刻時,水凝煙打開了所有的燈,手忙腳亂地把所有的箱包打開,一樣一樣地翻起了自己的行李。
硝酸甘油是心絞痛時用來含化緩解病情的藥物,房中當然也早就有備著。水凝煙慌忙應了,手忙腳亂地從床頭抽屜中找出葯來,急急遞給林茗。
林茗微笑,和江菲對視一眼,心照不宣。
不想他插手時他不聲不響地插手,想他幫忙時他偏不理會。到底是她不了解他,還是她高估了自己對他的影響力?
「是么?」林茗的眼睛蘊了笑靜靜地望著她,並不迴避她的怒目而視。
「誰說你把什麼都扔了?」林茗微笑,蹲下身將她攬到懷中,低低在她耳邊說,「閉上眼,靜靜地想,他是不是還在我們心中?那種感覺,叫懷念,一世都不會被丟開。」
Tina不過抿嘴一笑,一轉頭就進去告訴了頂頭上司,很快拿了張聞致遠的批條過來,讓她直接到財務預支工資去。
「小時候,我在鄉下的老家,夏天的晚上,最喜歡躺在條椅上看星星,很久很久都不說一句話。」林茗把頭枕在腦後,慢悠悠地說著,「後來到了南京,開始是和人合租的一居室小套間,也有著這樣的陽台,哪怕看不到星星,我也喜歡這樣躺著,也不開燈,一個人靜靜地呆在黑暗裡。我媽來看了我幾次,看到我這樣,總會開了燈,在我跟前羅嗦著沒完沒了。」
不過是天堂的距離。
水媽媽抱著肩冷笑:「這年頭,男人的話靠得住,老母豬都會上樹!」
如果你不小心丟了幸福,可不可以試著去找一找?
原智瑜道:「你這破車開什麼開啊,反正今天手術后你還得過來探望,坐我的車得了!」
原智瑜怔了怔,跟過來喊道:「死娘們,你還真的只是演戲給那妞兒看啊?」
「具體要看病人情況了。如果只做PCI介入手術,花費不太大,但如果做CABG旁路移植,也就是俗稱的心臟搭橋手術,那至少得預備上六到八萬元的治療費用。從病人的既往病史看,左主幹部位有嚴重堵塞,很可能必須做旁路移植手術。」
水凝煙正驚訝于林茗稱呼轉變之快時,水媽媽已飛快地報出了條件:「除非你們結了婚,我才放心!嗯,最好籤個協議,如果你負了凝凝,得把你那套房子送給凝凝做補償!」
「我現在還好好地站在這裏呢,給他們開個幾洞,一下子把我心臟給敲穿了,我還活得了么?不成,我還想活著抱外孫呢!」
水媽媽頓時開懷大笑,自己端起湯,就大口喝了起來。
「還沒緩解。去換衣服,我們這就去醫院。」
她本沒打算在這裏住多長時間,行李並沒有整理,這時蹲在地上亂翻,不久便翻了一地的衣裙和雜物,依然跪在地上,在每一個箱包的角落裡不斷地尋覓著竣。
照片中,是依然神采飛揚的年輕面龐,黑黑的瞳仁明亮乾淨,好像倒映著戀人的笑容,活躍而溫柔,似乎隨時能張開唇,笑著喚她,凝凝,凝凝,我們的新房,要放上九十九朵像火焰一般燃燒的紅色鳶尾……
明明是鮮香的草菇湯,她居然喝出了甜絲絲的味道來。
冰涼而熟悉的觸感,被燈光折射著淚光晶瑩的憂傷迷茫表情,正是她那一天在林茗車上丟了的玻璃小掛熊。
水凝煙的手保持著捧著百合花的姿態,木然地望著墓碑上那張陽光燦爛的笑臉,以及那個不知多少年不敢喚出的名字,一動不動。
那個朝氣蓬勃,有著最明朗燦爛笑容的少年,已經長眠在冰冷的地面下了么竣?
有水媽媽痛苦的呻|吟傳出和*圖*書,卻沒有人過來開門,水凝煙趕過去用力擰著門把,發現反鎖得緊緊的,忙叫道:「林茗,鑰匙,鑰匙呢?」
雖然年紀大,可她相信自己還沒耳背。
可歲月荏苒,到底在其中注入了太多的東西。可以稱之為褪盡青澀后的成熟,也可以稱之為歷經滄桑的城府,都是不得不接受的上天的饋贈,逃不過,躲不開。
感覺到水凝煙也在用力地壓著,他的眉梢一顫,眸光轉到在那泛著紅暈的面頰,笑容剎那間柔情無限。
他已算得上是標準的青年才俊了,還說自己不夠聰明?水凝煙不知道他的話中有多少反諷的意思,咬了唇不說話。
這天水凝煙沒有去醫院。
水凝煙不解。
更別說她的工作就是因為他才得到,而眼前的住院費,也是他所墊付了。
慢慢地,他將哭得無力的女孩從碑石旁拉開,輕輕抱在自己的懷中。
水凝煙半響說不出話,然後便打電話給林茗。
「哪裡有星星?」水凝煙說完,才抬眼望向側面的窗戶,竟真的看到了星星。
他的唇角總是快樂地揚起,朝氣蓬勃的漂亮臉龐湊近,淡色的薄唇在她的脖頸間流連,嘻笑著輕輕耳語,讓她不由地笑著,總是在笑著,不願錯過一刻和他在一起的快樂。
然後,叫了她一聲「媽」。
帶著濃濃的鼻音,他望著水凝煙說:「他說,他的凝凝從小沒有父親,聰明漂亮,卻又死心眼兒,又沒什麼朋友,與其讓她知道他死了,不如讓她認定他是變心了,傷心一陣,也會去找更好的。」
盛楓便坐在高大的梧桐下,不肯安份地抓著自己的帽子,問著哥哥:「現在是不是很醜?頭髮也沒了,胳膊也瘦了,如果凝凝知道了,不知會哭成什麼樣子呢!」
她不想沾他的光,可強大的驕傲是必須有同樣強大的物質基礎作為後盾。
現在,她居然找不出一點和盛楓有關的東西了。
沙啞著嗓子只說完了這一句,他便又退回了自己的辦公室。
他的眼睛很明亮,也許年輕時也曾和盛楓一樣清澈乾淨。
江菲雖這麼說著,果然三兩口吃了早飯,和原智瑜攜手走出病房,步下電梯,各自走向各自的車輛。
林茗退開兩步,默默望著水凝煙竣。
「凝凝!」
淚水蓄滿了那雙日漸渾濁的眼睛,花白頭髮下,這個家財萬貫的商界精英,和天底下所有失去孩子的父親一樣蒼老悲傷。
他似乎蹲都蹲不住了,扶著墓碑坐倒在地上,慢慢地撫摸著愛子的相片,沿著那年輕笑朗的笑紋輕輕輕輕地滑過,低低的聲音,像誰在喃喃自語。
明黃色的火焰鳶尾,給傍晚的餘暉鍍了一層淡淡的粉金,像一大群輕舞著的絢爛蝴蝶,振翅而舞。
水凝煙遲疑著問:「是不是……因為林茗的關係?」
有落葉一片兩片飛下來,打著旋兒從三人中間飄過,輕輕刮過了她的臉。
碑石漸漸冷了,就像盛楓,終於也遠了。
林茗側頭,笑意溫潤,「不就是結婚么?快得很吧?」
水凝煙瞥了一眼,心已收縮住,忙彎腰揀起。

林茗飛快跑到自己房中,抓過一大串鑰匙趕過來,一把一把地往鎖眼裡對著插入竣。
抱住她,像兩隻絨球一樣在雪地里滾來滾去,笑嘻嘻地說,我們一起過到九十九歲,老到滿臉皺紋,牙齒也掉了。
水媽媽迷糊間聽到林茗的話,口齒不清地叫喚:「不去,我不去……醫院。只會宰人……黑……」
她抬頭看著董事長辦公室緊閉的門,輕聲說:「今天,是他獨子的忌日。」
他扶著碑石,正垂著頭略側了身站著出神,被夕陽的餘暉勾勒出了一臉的黯淡,輪廓卻很清晰,無聲無息地散著說不出的哀傷,連身後來了人都沒有發現。
值班醫生大大地表揚了一番眼前的這對「小夫妻」:「也算你們細心了,像這種深夜突然發病的情況,死亡率非常高,幸虧送來得及時,這次算是救過來了。不過病人的情況不容樂觀,估計冠狀動脈狹窄度在百分之七十以上,建議明天檢查確定后儘快手術。」
水凝煙漲紅了臉,腦中卻忽然地閃過一抹靈光,分明要抓住什麼了,又在心悸中慌忙地否認,自己搖著頭,急急去整理文件,預備早點下班。
水凝煙第一次看到林茗這樣冷著臉高喝,心裏倒也一怵,忙去換了裙子出來時,林茗已經把她母親背到背上,走向門外。
聽說這手術要在胸口打上幾個洞,水媽媽怎麼也不肯手術,並且不許女兒簽字。
即便住在唐思源家,她都逃不過這種被他看透的慌張和無措。這讓她回憶起他當年的手段來格外地倍覺羞辱。
江菲望著他們自進門以來就一直緊牽著的手,皺了皺眉,望了原智瑜一眼。
話說完,她才發現盛楓又猜對了。
這時林茗卻笑了,「我媽……其實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嗯,就和你差不多的脾氣。」
林茗笑了笑,淚水忽然便滴落下來。
而水媽媽這個從來只會大聲罵人的強悍人物,這時候忽然也脆弱起來一般,刷白的臉松垮垮地抖索著,眼角的褶皺里滑落了透明的淚水,只是喃喃地嘀咕,「狗咬呂洞賓啊……你這死心眼的丫頭,早晚會害死自己……」
水凝煙的大腦忽然停止轉動。
她十歲喪父,眼看著母親含辛茹苦把她撫養成人,對於單親家庭的艱難深有體會,而林茗……在父母離婚的那天失去父親,養育他的祖父母,想都想得出對他母親的態度了。

或許,這裏真是另一個世界吧?
允許我們找回幸福么?
她終於敢正眼看向墓碑上嵌著的照片。
何況,普覺寺……
她把葯捏在掌心,卻把那玻璃小掛熊遞了過去。
她一呆,第一反應是想回過身來反駁他的話。
包含深情的笑容可以永恆,包含深情的生命卻已永逝。
明知水凝煙母親住院手術,還讓她下班后陪他普覺寺,也實在不太像他平時溫厚待人的風格。
她的感覺里,聞致遠似乎認識林茗的母親,但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知。
當年給傷得太深,巴不得把所有和他的東西有關扔得光光的,好像那樣就可以把盛楓的影子從心底深處徹底刪除一樣。
林茗悄無聲息地用自己的臂膀支撐住這個顫抖著的單薄身體,抿著唇不說話,但望向聞致遠時,卻皺了皺眉,顯然不滿他將水凝煙帶過來。
她寧願他負了心,在別處好好地活著,也不願接受他的死亡。
水凝煙掃一眼自己遞過去的東西,也僵住。
「十點半吧!」
他的大半個身子擋住了墓碑上的陶瓷照片和姓名,但墓碑前的花束卻是水凝煙再熟悉不過的。
原智和圖書瑜敲著桌子,叫著:「快點快點,你設計部閑空,我那邊還有客戶等著約見呢!」
她從小受慣了母親的「淫|威」,此時給氣得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也能獃獃地倚在門框上無可奈何。
急診,挂號,搶救,直到凌晨時分水媽媽才緩過來,皺著眉睡倒在病床上呼吸著氧氣。
話說出口來,又覺得有點不甘,擔心這未來女婿會錯了意,日後把女兒看低了,忙又補充了一句:「男人的事,就是得掙錢養家,事業為重!林茗,你不去書房忙你的公事么?」
水凝煙還沒弄清什麼事,已被林茗一把拉住,飛快奔出病房,上了車。
林茗也不解釋,端了茶杯慢慢地吹著浮在上面的茶葉,正要喝時,忽然驚訝地抬頭。
「盛楓……」水媽媽喃喃念著這個曾讓她心驚膽戰了好多天的名字,「他……他也希望凝凝過得好么?」
「我想找一找……找一找有沒有盛楓留給我的東西。似乎……我都扔了,什麼也沒有了,沒有了……」
低頭看時,卻是江菲發來的一條簡訊。
醫生也許騙了她的錢了,可哪個男人騙過她呢竣?
林茗輕輕握住,用掌心慢慢包裹那冷得跟冰一樣的指尖。
「那還來得及!」
見他沒有為了撇清自己而去貶低盛楓,水媽媽嘆氣:「說得倒是兄弟情深哪,可誰知道你下面會不會也有什麼苦衷呢?」
兩個人的心中,都保留著最純凈的一塊,用以紀念死去的愛人。
「哦,當年楓楓也這樣勸我。」他笑著說完,臉色已是僵了一僵,抬眼便望向水凝煙。
水凝煙咧了咧嘴,想擠出個笑臉,但濕濕的眼睫下卻又滾下了淚珠。
水凝煙不由地跟著他走了過去,低聲說道:「我母親她……脾氣不太好。你放心,我會儘快搬出去。」
水凝煙的全身都很冷,像在炎熱的夏天,忽然被扔到了冰窖里,冷得發抖。他掌心的溫暖,讓她哆嗦一下,慢慢轉過頭。
模糊中,她好像看到了盛楓又站在了眼前。
在分手的郵件中,兩人那樣旁若無人的相互擁吻,同樣笑容燦爛,同樣眸含深情,那樣清楚地反襯出了她的落寞和狼狽,像是對曾經的山盟海誓最大的嘲諷。
少年的胸懷並不寬闊,卻有著結實流暢的線條,將她抱在懷裡時,又恰到好處的柔軟著。
水凝煙便更納悶,「可聞董為什麼對林茗這麼好?林茗明明說過,他和聞董沒什麼關係。」
盤弄著手袋上的紫水晶掛熊,又將撿回來的那玻璃小掛熊看了半天,她甩著腦袋不敢再想,又打電話給江菲。
紅色鳶尾,幻想中才存在的鳶尾。
林茗的面容,隔了層薄薄的水光,怎麼也看不清晰,就像已看不清晰墓碑上的那張照片,那個名字。

這一次,連林茗都已跳起來,飛快衝出書房栗。
走得太快了,剛泡好的茶還沒來得及喝,便被他的袖口帶倒,脆生生地玻璃裂響炸得水凝煙手腳一陣發涼,反而比林茗走得慢了一步。
算是五年前給嚇出來的思維定勢了,水媽媽一聽到盛楓就害怕,聽說林茗是盛楓的哥哥,立刻就支持不住了。
可這次她猜錯了,林茗沉默片刻,居然回答:「我呆會兒也有事要出去,可能要稍晚才能過去。」
水媽媽中年發胖,體重著實不輕,等將水媽媽送到車上時,林茗額上的汗珠已經成串地滴落下來。
「你以為呢?」江菲大笑,再也不看原智瑜一眼,破普桑冒出一溜黑煙,箭一樣射了出去。
Tina跳起身來,急急翻動桌上的抬歷,頓住手時,嘴角的笑容也凝固了。
水凝煙當然沒好氣,盯著黑漆漆的夜空,眼睫都沒眨一下便說:「你們兄弟情深,不過也沒必要告訴我了。」
這麼一想著,連她自己都一驚。
水凝煙掛斷電話,心裏堵得慌。
水凝煙依在林茗的懷中,聽著他有力的心跳,閉上眼睛。
「楓楓,允許哥哥為凝凝找回丟了五年的幸福么?」
尷尬地急忙換過來,喂水媽媽吃了,林茗將她抱上床去,水凝煙忙問道:「媽,你覺得怎樣?」
水凝煙無言以對。
什麼跟什麼啊,這也太快了吧?
水凝煙氣急敗壞地提醒:「媽,上回你是說醫生的話靠得住,老母豬會上樹,怎麼這會子又變成男人了?」
聞致遠終於頓下疾行的身軀時,她已看到了拐角處一座漢白玉墓碑旁,一個熟悉的修長身形正默然而立。
「公墓,公墓……」
「叫盛楓的人,是不是很多?」她問,吃力嘶啞的聲線,像突破了包裹著靈魂的某種硬殼,硬生生地擠出蒼白無力的一道。
還真沒辜負第二次見面時包給他的紅包呢!
他這間書房是和陽台打通的,一半陳設著大大的落地書架,寬大的實木書桌、電腦等物,另一半則是辟來做了簡單的茶室,半圓型的寬闊窗戶白天採光很好,晚上可以一眼看得到無垠的夜空。
以他的工資水準,獨力拿出幾萬元問題也不大。可眼前這個固執的小女人會接受么?
可等她沖了澡,穿了件睡裙準備回房睡覺時,她再次抓狂。
果然,即使他這樣說,水凝煙也只看他一眼,並不說話。
「你錯了。我不夠聰明,所以……常會誤人誤己。」
原智瑜嘿嘿一笑,轉頭向水凝煙做了個鬼臉,「我這不是和林大總監學的么?有對了眼的,死纏爛打,不追到手誓不罷休!」
他低低地問著,微微地揚一揚唇角,手指撫摩著碑上笑容燦爛的面龐栗。
聞致遠慢慢頓下了腳步,帶了濃濃的鼻音喚道:「林茗,你也來了?呵,你也細心,特地給他挑了鳶尾?」

「那算了。」
無力地扶住碑石,坐倒,奇異地發現碑石並不像想象中那麼冷。夏日陽光的餘熱並沒有完全散去,漢白玉的質地觸感堅硬卻溫暖。
聞致遠好像沒看到他的眼神,蹲下身來,用手掌仔仔細細的擦著那本就一塵不染的少年照片,慢悠悠地說:「叫盛楓的人很多,但我們的盛楓只有一個。他在五年前死於骨癌,時年二十歲。他心裏一直放不下兩個人,一個是他母親,一個是他女友。他的母親雖有我,但抑鬱症很嚴重,他擔心她會因為他的死加重病情;她的女友……」
「一天到晚就見你睡覺,也不知你從哪裡騙來的客戶!」
她一向不擅理財,和唐思源複合后,他倒是把她的銀行卡和手提電腦之類值錢的東西還給了她。可畢業三年,她的工作一直不穩定,並沒有多少積蓄,離這個數字還相差很遠。
林茗手背著了一下,疼得縮回了手,也不和她計較,微微笑著答應一聲,安安靜靜鑽到他的書房兼茶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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