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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十年獃獃地站在房中，手足無措；寶珠已簌簌掉下淚來，卻將手指塞入口中，生生地憋住即將衝口而出的號啕大哭。

雜沓的腳步，驚恐的話語，慌亂的喘息。

可是，這一刻，他的眼睛裡布滿了鮮紅的血絲，如無數條細小的毒蛇糾纏盤繞，幾乎佔有了整個瞳仁，看著不僅醜陋，甚至詭異，恐怖……

夏輕凰的臉刷地漲紅。

他不是小白，他不是阿黃，他是她的知言。

他卻忘了，如果沒有他，歡顏便是水間浮萍，陌上飛絮，隨便掀起一點風浪，便能讓她死無葬身之地。

他始終只想著歡顏。

她本該診脈，本該開藥方，本該用她最拿手的針灸治病救人……

等她再回來時，她坐在他對面，渾身都僵冷著，雙手死命的捏著他雙臂，指甲幾乎掐進了他的肉里。

歡顏尖聲叫著，hｔtps://ｍ•ｈｅｔｕｂooｋ.ｃｏm.cｏｍ一邊抱住他，一邊探手從醫箱里取來銀針，想紮下，卻又遲疑。

她定定神，看著許知言的眼睛，啞聲道：「千里鏡……被人換了！換了一種藥性至涼的鰒魚甲。研成粉末后，它們看著一樣，可藥性相衝……上午我是看著葯僮用千里鏡研磨好的，午時用藥時就沒有再仔細檢查……」

歡顏為他洗去眼上的藥物，然後奔去檢查午時給他敷眼后剩餘的藥材。

歡顏喃喃地說著，一滴兩滴的熱流掉在許知言手上。

胸間似乎充盈著酸苦之極的黃蓮水，翻江倒海般折磨著他。

他也那樣僵硬地坐著，神思忽明忽暗，似乎僅余的那點神智隨時會給什麼東西輕輕抽走。

她看向許知言，渾身都在顫抖。

相處十余年，蕭尋幾www.hetubook.com.com乎沒說過她一句重話，更別說這樣沉下臉劈頭蓋臉痛罵了。

那雙本該復明的眼眸，便是瞎著也是那般黑白分明，動人心魄。

夏輕凰在夜間蘇醒，到第二日早晨吃了葯，精神便又恢復了些。

若從此一睡不起，於他，也許便是幸運。

許知言身體已在她腕間沉落，殷紅可怖的雙目，在臨閉上的那瞬，慢慢滑落一滴淚。

他凄然笑了起來，身體卻已慢慢地軟倒下去。

蕭尋大怒，站起身來說道：「夏輕凰，爽直仗義是你的好處，可爽直到頭腦不會拐彎，由著人撥弄得顛倒黑白是非不分，就是十足十的蠢貨！你可知道你所中的致命劇毒並非歡顏所下？你要殺死她，可她還是救了你的命。你自命女俠，不說知恩圖報，還在喋喋不休說她怎樣水性楊花居心叵測……夏和-圖-書輕凰，你臊不臊？你丟自己的臉沒關係，能不能別連累我和你義父丟臉？」

「知言！」

許知言從沒「看」到歡顏面對病人時有這樣僵硬的一刻廓。

他想喚，已喚不出聲來。

可她居然就那樣僵硬地抓著他手臂，什麼也沒有做。

她的身體晃了晃，指尖的銀針掉落，人抱著許知言重重地摔倒在地。

歡顏點頭，然後意識到他根本看不到，眼前忽然也就黑了。漫無邊際的寒冷和驚恐忽然間將她包圍。

許知言心裏一燙，忽然便明亮了些，張口便又說出和先前一樣的話來：「歡顏，別怕……」

竟是殷紅的。

她已聽說蕭尋為她強闖萬卷樓之事，卻不知道蕭尋為救她不惜向許知言屈膝，覷著蕭尋臉色冷沉，不若平日瀟洒親和，也是心虛，嘆道：「阻攔歡顏見你，是我的錯。可這女子水性楊花，居https://www.hetubook.com.com心叵測，你又對她念念不忘，如今再跟著我們去蜀國，天知道會鬧出什麼事來。我也是為你著想，擔心她心狠手辣，害死我再去害你，才想著除了她這禍水，免得後患無窮。」

「怪我，怪我……」

「知言……」

她完全沒把握，怎麼下得了手拿他試針？

和她的知言的淚水，同樣的顏色……

許知言輕輕笑道：「傻瓜，我都想不到的，你又怎會想得到？你又怎會想到，他們要對付的，原來不是你，而是我，是我……」

因給夏輕凰針灸療毒，她早已體力透支，根本無法親自為許知言上藥。

歡顏道：「我不怕。可我不仔細，我害了你……」

許久，他問：「葯里給人動了手腳？」

前胸劍傷再度裂開，嫣然的紅漸漸在她雪白的中衣上氤氳開來。

殷紅的血淚，沾在歡顏的指尖，彷彿在頃刻間蔓hetuｂoｏk.cｏｍ•ｃｏｍ延開去，眼前充斥著攝魂蝕魄的大片血紅。

她和蕭尋從小一起長大，雖有尊卑之別，但兩人都是爽朗磊落之人，並不計較這些，蕭尋待她和親姐妹無異，她才能無所忌憚插手蕭府之事。——便是在蜀國，蕭尋府中那些鶯鶯燕燕也無人敢得罪她，遠遠看著便得笑顏相迎，親親熱熱地喚一聲「輕凰姐」。

那樣遺世獨立風華絕代的男子，竟被一對這樣可怖的瞳仁毀了，毀了……

可歡顏呢？

他忽然又想起了母親含恨死去的蒼白面龐，忽然又想起了剛被人弄瞎眼睛時的驚懼和絕望。

歡顏……

本以為自己上午看著研磨調配的藥材絕不會出問題，不想還是被人算計成功…傑…

她好像喚了一聲，又好像沒喚。

怎樣留住歡顏，怎樣使她不被居心叵測的人陷害，怎樣為她找回應得的身份和地位。

親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