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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她是夏一恆之女，雖說她多半是在為他性命著想，雖說他並不清楚她和歡顏在暗地裡結了怎樣的仇恨，但想著就是這樣的女子在兩天後將是他名媒正娶相伴一生的嫡妻，他忽然像飲了一口冰水，磣人的寒意一陣陣地往上浮泛。

但她並不喜歡飄在半空的感覺。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眉目間更見委屈。

許知言病了這麼久，聽到這樣的噩耗必定承受不起。聆花口口聲聲說她與幾位兄長怎樣情義深重，這時候去告訴這樣的消息，雖可能救到別人，卻更可能要了她兄長的命了謀。

女聲有幾分喑啞，幾分疲憊，「他這算什麼？連我都在提防了嗎？」

原來，她還是留戀活著的感覺。

隱隱覺出她這方面非凡的敏銳，蕭尋不知該喜該憂，默然望著遠處的煙柳飛絮，慢慢道：「皇上赦免了和-圖-書她。」

「後來呢？」

「果然……好消息呢！我們姐妹……從此可以一直在一起呢！」

李隨本就偏愛許知言，又是奉皇命前來守護，眼見聆花存心將他急倒，即便她是公主，只怕也難以忍受，趕她離開時多半不會有什麼好臉色。

聽蕭尋問起，她倒也承認得快：「不錯，是我告訴了二哥。我隱約聽到些傳言，說皇上把歡顏送入宮中學習禮儀只不過是瞞過二哥的託辭，打算即刻便把她處死。我想著她是乳母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肉，何況你又……」

歡顏輕輕挪動了下身體，只覺頭疼欲裂，渾身都像灌了鉛一樣僵硬沉重。但肌膚所觸之處，卻又鬆軟舒適，彷彿飄在半空，被雲朵輕輕托住。

男聲正在為難，「這……夏姑娘，少主吩咐了，暫時不讓人進m.hetubook.com.com去探望。」

身上的衾被卻是樸素，乾淨的月白軟綢，只在被頭綉了寥寥幾枝蘭花，碧綠的葉子細長如劍，嫩黃的花蕊如瑤台玉盞。

她慢慢地咧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她不自覺地溫柔一笑，努力睜開了眼。

蕭尋的神情便也溫柔起來，含笑道：「我自然知道你在為我擔憂。」

門外有誰在交談。

她許久才能答道：「二哥這邊一有動靜，寶珠等就急著喊沉修法師和李公公進來了，我自然不好再多說。李公公急著安撫他，讓我先出去了……我留心看著，寶華樓鬧了一陣，也便安靜下來。不久李公公便匆匆入宮，必定和二哥議定了什麼事。我雖擔憂，也不好再說什麼做什麼。畢竟……」

若她去和楚瑜打聽，只怕沒有打聽不出來的。

活著才能愛人hetubook.com.com，活著才能被人愛。

聆花頓時笑盈眉梢，媚眼含春，雅態妍姿，縱無十分美麗，亦有十分風姿。

眼前朱簾綉幕，蘭麝溢香，淺金的陽光靜靜灑在青磚地面，分明是間極精緻的女子卧房。

蕭尋繼續道：「今天應該就會有正式旨意下達，歡顏將作為媵妾和公主一起嫁入蕭府。」

「我一夜沒睡好。有時想著要不要見宮去，越性把你中毒之事悄悄回明，又怕事情鬧大，對你更不利……何況二哥既然不再爭執，應該已和李公公說好，暫時能保得歡顏性命無虞了吧？」她看向蕭尋，「這一大早的，我還沒來得及出去打聽此事。」

好在那衾被的確輕暖柔軟之極，等她心頭的厭煩過去，也便懶得計較了。

男聲女聲，都有些耳熟。

蕭尋，蕭尋而已，與她何干？

哪怕她從此是會是蕭尋的和圖書妾，哪怕她如今已在蕭尋的府第。

料得歡顏一時半會兒應該醒不了，他吩咐親衛小心守護，自己徑去錦王府找聆花。

記起某人曾和聆花品賞著蘭花，細數若干蘭蕙品種，歡顏厭煩地想將被頭向下推了一推，卻覺身體也麻木得彷彿不是自己的，連蹙下眉都吃力。

聆花眼周浮腫發青，顯然也沒睡好。

兩朵飛絮從他們面前，彼此的面容都有片刻的恍惚，隨即又只見彼此或瀟洒或恬淡的淺淺微笑。

許知言……

蕭尋只得嘆道：「我知道你為難。」

聆花卻只看到了他對她明亮含笑的眸子，低了頭不敢和他直視，只覺旁邊的海棠媚色迤邐地鋪蔓著，似乎將她也染得春意洋溢，通身煥彩，連風兒亦是微醺的，將她吹得含了醉意，翩然如那枝上蝴蝶，振振欲飛。

不會騰雲駕霧，飄得越高，只會摔得越重，死得和_圖_書越快。

「是嗎？」

許知言若是知道歡顏被賜死，只要他還蘇醒著，萬不可能袖手旁觀。可他病成那樣，如果強撐著要入宮，錦王府怎麼可能那麼安靜，宮衛們又怎麼可能一無所覺？

哪怕曾好幾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哪怕曾橫下心坦然地面對自己死亡的結局。

聆花便含羞垂下頭去，低嘆道：「昨日二哥傍晚才又醒了，又在問歡顏哪去了。寶珠等人只說她親在煎藥，先敷衍了，打算等他精神恢復些再告訴他歡顏入宮的事。我瞧著二哥等了許久都沒等到歡顏回來，已經開始疑惑，趁著李公公走開的片刻，悄悄將皇上要秘密處死歡顏的事說了，誰知二哥一急，當時便吐了血，倒在床上……」

她的眸光在他的面龐掠過，幽切而無辜，是男子們不得不望而生憐的楚楚動人。

蕭尋神色不動，心底卻又寒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