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書房裡掛了一幅武將的畫像，題的是《李將軍狩獵圖》，向來無人注意。但葉瑤過去只一注目，便向後喚道：「鳳兒，過來磕頭。」

歡顏的手一直搭在她的脈上，蒼白的臉龐不時滾落淚珠。

又引她們去大將軍生前住過的卧房、書房、習武場看時，無不收拾得齊齊整整。

歡顏低一低頭，半晌方道：「好。待這事過去，你再一紙休書把我休了吧！」

她只在外流落了三四年，偶爾遇到了蕭尋這個故人便倍覺溫暖；何況她母親心懸親人，孤孤單單走遍天涯，苦苦追逐著越來越緲茫的希望，那等煎熬之下，再怎樣堅強的外表下，都已該身心交瘁。突然認回的女兒為人處世顯然還差那麼一截，看著伶俐，行事卻笨得很，相伴的蕭尋卻是如此多情痴情溫柔細緻，儼然以親人或情人自居，葉瑤怎會不滿意？

歡顏一呆，趕緊繼續磕頭。蕭尋也是意外，思忖片刻道：「是了，大將軍來到蜀國后，怕被人認出便毀了自己容貌；必是毀容前令人畫了這幅畫兒留念，怕人起疑便題作了古時的李將軍。這些年我到這間書房也不少次，還從沒留意過這幅畫像。」

歡顏再次疑心這黃道吉日什麼的，是不是和*圖*書全都蕭尋說了算的，第二日過來回稟時，居然就在八天之後。

蕭尋笑道：「有何不行？這聖旨本是使者代接的，未必會有人核查此事；便是問起，也只說接過了，只是你母親重病，暫時未能冊妃，大約也糊弄得過去。」

窗明几淨，庭院幽潔，陳設典雅，侍僕雖是寥寥，卻個個彬彬有禮，對葉瑤稱夫人，對歡顏稱大小姐，可謂進退有度，調|教有方。

這樣說著，話語間卻毫無怒意。

既然歡顏應了，葉瑤的病又等不得，自然得一切從快。

蕭尋愕然，「休你？」

歡顏行完禮，便睨向他，「你近日也來過吧？」

蕭尋道：「近日這裏修整，我自然來過。」

蕭尋再忍不住，捧著肚子笑起來，「還好，沒笨到家。我以為你真會笨到連這個都看不出來呢！」

歡顏咬牙切齒，覷著葉瑤不注意，將蕭尋扯了出來，問他：「不是說這裏要換、那裡要整，一時半會兒沒法住人嗎？這是怎麼回事？」

歡顏聽著有理，轉頭一想，又鬱悶了，「我娘那裡怎麼糊弄？」

而且是真的要命……

歡顏黑著臉，「我不樂意！」

歡顏自是不能讓他舒服下去，只得住了手不再擰他，ｍ.hetｕｂoｏk.com•ｃｏｍ瞪他道：「回頭我幫你用針扎幾下，更舒服！」

她的唇角綻開一絲甜蜜如少女般的微笑，聲音卻越來越低，神色也越來越恍惚，人已慢慢地歪倒過去。

蕭尋見她惱恨，忙追上去道：「要不，我把那聖旨悄悄藏起來，從此再也不提，行不行？」

這時卻聽得書房內微有哽咽，忙攜了她再進去看時，卻是葉瑤扶著牆站在那畫像跟前，卻低低地說道：「一恆，知你等得辛苦，不過，還得再等些日子呢。知道么？鳳兒快成親了！待她得了良人相伴一生，我也便可以放心去陪你了！」

蕭尋的手游移在她的脖頸間，好容易克制住掐死她的衝動，咬牙切齒道：「小白狐，你考慮得真是深遠……嗯，深遠！」

「你是太子，自該找個家族有份量的女子為妃，然後生一堆的皇嗣承繼你大蜀基業……我豈能拖累你？」

而且她開始疑心蕭尋是不是會變戲法。

歡顏更怒，伸手用力擰他的胳膊，惱恨道：「你耍我，你耍我……」

蕭尋嘆道：「伯母病成這樣，性子又急，若是真的生起氣來，的確大大糟糕。要不，你就說你樂意吧？」

蕭曠、柳后親身到太子府瞧了一回，立刻hｔｔｐs://wｗｗ.heｔuboｏｋ.ｃｏm•ｃｏｍ頒下冊妃詔書，並傳令欽天監就近挑個好日子，禮部和太子府即刻準備婚禮事宜。

她剛回蜀都，卻還不知靳太后近月來只顧痛惜小兒子的雙腿，暫時沒精力也沒膽量再來過問這個厲害孫子的終身大事了。

好像她的不樂意和母親的不樂意比起來，太過軟弱無力。

明明就是他刻意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歡顏還擔憂母親見了滿院滿屋的野草狐兔會不會倍感傷心，待到了將軍府，卻是目瞪口呆。

「不樂意……也不想讓娘不樂意……」

歡顏看看牆壁，的確新粉過，但再書房前的樹木山石，怎麼也看不出新挪移過的樣子來，怒道：「你真把我當傻子了？這裏和那裡，明明……明明是兩個地方！」

葉瑤便不再和她說話，只向蕭尋道：「只怕我沒幾天時間了，我想活著看我女兒有個好歸宿。有這聖旨，靳太后那裡也不好阻攔了吧？」

歡顏怔了怔，葉瑤已道：「這是你父親的畫像。」

連夏一恆生前用過的衣冠武器、日常用具都在原處，儼然如新。

葉瑤休息一晚，提出想去將軍府看看，蕭尋第二日便安排妥當。

歡顏怨恚地瞪著他，「你說呢？不都是你惹出的m.ｈｅｔｕｂook•com•ｃｏm事兒？」

歡顏終於忍不住，拖著哭腔打斷她道：「娘！」

蕭尋見她問起，只得微笑道：「娘放心，阿尋不會讓你失望！」

她又豈不知，如蕭尋這般多少年如一日傾心相待，這天底下未必尋得出第二個來。

歡顏氣噎，轉身就走。

蕭尋笑而不語。

「不樂意？」

葉瑤見他改了稱呼，大是寬慰，靠在枕上笑道：「鳳兒若有你照顧一生，我也便放心了。哎，一恆，顛沛流離這麼多年，我們終於快可以團聚了！你瞧，你瞧，鳳兒大了，鳳兒會和她的夫婿相依相守，鳳兒絕不會重蹈我們的覆轍……一恆，鳳兒會幸福……」

歡顏不由地停下腳步，「這也行？」

蕭尋聽她話語鬆動，遂道：「要不，我就讓人去預備著，趕緊兒把這事辦了。伯母一開心，或者這病就能好起來了！」

蕭尋嘆道：「不小心贏得你娘歡心也是我的錯？」

她又不是傻子，蕭尋那叫不小心嗎？

蕭尋道：「也不難辦吧？你只說你不樂意，你娘也不能拿你怎麼著吧？」

歡顏蹙緊眉，忍不住淚水又往下掉。

歡顏道：「才怪。若我說我不樂意，我娘不是更不樂意？我不樂意頂多生幾天氣，我娘不樂意可就要命了！」

蕭尋抬手拭她和圖書的淚，沉吟道：「不如……先哄著她吧！」

蕭尋攬住她的肩，輕笑道：「你做了這四年多的妾了，我可曾勉強過你怎樣？嗯，算來你還當了一回逃妾呢，換哪個厲害的夫家，找到后一頓亂棍打死，連娘家都沒處幫你喊冤的。」

「你本就是我的側室，下面升作我的正室，無非就差一步讓眾人認可的禮儀而已，並不複雜吧？」

蕭尋嘆道：「夏大神醫，你很久沒過來看了吧？你只顧忙你的醫館，這裏的活兒可一天都不停呢！到前日剛收拾完畢，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歡顏應了，將那武將打量幾眼，也沒瞧出這李將軍和自己也什麼關係來，便過去抱了蒲團來，向上磕了個頭，正要起身時，葉瑤道：「再磕。」

歡顏道：「那你把我亂棍打死好了！」

葉瑤昏睡后，歡顏走出房，蕭尋便問她：「小白狐，如今這事，你說怎麼辦才好？」

「你是說……」

「哄……哄？」

從知曉葉瑤是她親娘的那一刻，他幾乎無時無刻不把葉瑤當神仙般供著捧著。

「好吧，好吧，我錯了，我錯了！」蕭尋連連求饒，卻又道，「小白狐，你別對我這麼好，我會過意不去的！捏的……真舒服，閑了幫我把腿腳也捏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