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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給銀針扎過般疼了一下，她忙問：「為什麼沒有那粥了？老榆樹砍了嗎？」

她收拾東西轉身便走，心下卻也沮喪。

她正遲疑時，楚瑜忽道：「你母親讓我做的事，我做不到。」

她到底是個無用之人，終究幫不上許知言的忙。

後來大了，懂事些了，忽然間就斯文起來，而且不肯在家學醫，搬到書塾里攻讀。偶爾回家來，他還是和她很親近，只是沒開口便會先臉紅，害羞般笑出一對小酒窩……

歡顏正是想著母親說的那個時常害羞地紅著臉的少年，才有勇氣跑來試圖挽回點什麼；但真正面對他時，她發現試圖說動這樣的男子幫她做點什麼，實在是有點蠢。

楚瑜看著她，覺得眼前這女子比她母親還要沒心沒肺。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歡顏怔了怔，問道：「我娘讓你做什麼了？」

楚瑜終於像是看完了，卻默然地坐著，神色更是灰頹，摩挲著那個香袋，定定地出著神，許久才喃喃道：「她竟死了，真的死了……她竟真的找了夏一恆二十年，然後死了……可她這樣的人，又懶又凶，不是該禍害一千年的嗎？怎麼會死了……」

楚瑜搖頭，「老榆樹還在，人都不在了……誰去m.hetubook.com.com采榆錢？誰去煮榆錢？我一個人采，一個人煮，一個人吃嗎？還會是……那味道嗎？」

而他一手按緊胸口，人已弓下身去。

石櫻一怔，見歡顏飛快從頭上拔出一根銀簪，從中倒出許多金針銀針來，才暗罵自己這是急糊塗了。

那廂石櫻一直緊張地看著他，見狀已驚叫著奔過來：「相爺！」

嗯，他此刻的模樣，很像心都被人撕開了，不知算不算開心的一種。

「開……開心……」

這次白又和原來的白不一樣，蒼白里矇著層青灰。

歡顏連忙撲過去把脈時，石櫻道：「不用診脈了，相爺喘證發作，你快扶他卧下，我……我去喊大夫！」歡顏卻道：「別喊了，你扶住他就行。」

楚瑜道：「那不是挺好？如果許知言能繼位，他也就一步登天了！」

但有所求而來，還能這樣不解風情，連放低身段勸慰幾句，順路認個親戚都不會，也是件罕事。

歡顏不覺眼睛一亮，再顧不得負氣，忙道：「只要你當口不與錦王為敵，錦王也必銘記於心，將來必定也不會再與你為敵。不知楚相有什麼吩咐我去做的，我當儘力而為。」

歡顏給他罵逐，又見他失魂落魄的，自覺站不住腳ｈttps://ｍ•heｔuｂｏoｋ•cｏm•ｃoｍ，正要邁步離去時，卻見楚瑜紅漲了的臉忽又白了下去。

石櫻忙應了，卻落淚道：「最好能去了病根才好。」

果然，數針下去，楚瑜已喘過氣來，臉上浮著的那層青灰慢慢褪了下去。

葉瑤說這個位極人臣的楚相小時候是她和楚楠的跟班，走到哪裡都有他的小小身影。

這個討厭的該死的葉瑤哦，那樣自私地一走了之，再怎樣歷盡災劫走遍天涯，都沒想過要回上庸城去看一眼嗎？

他不認為她這時候來找他，會一無所求。

楚瑜捏著那香袋，忽恨恨道：「便是還能做出那味道的榆錢粥，我也不會給她喝。連死都死得那麼遠，憑什麼再和我要故鄉的榆錢粥！」

歡顏聞言，收了銀針道：「你若這樣想，也由得你。最好找個和我同樣醫術的大夫隨身跟著，不然再犯幾次病，該可以去天上為先皇效忠了！」

他的嗓子忽然啞了。

可眼前這個男子，老謀深算，手段圓滑，行事狠辣……

歡顏轉身看他。

「請問楚相，你喜歡誰，不喜歡誰，自己控制得了嗎？我娘心不由主喜歡父親，給上門一逼便乖乖嫁給他，的確不妥；可楚相喜歡上自己未來的嫂子便妥當嗎？你到底是在為楠叔鬱鬱https://m.hetubook.com.com而終記恨她呢，還是在為娘離開楠叔卻沒選擇你記恨她？」

正要踏出門檻時，楚瑜又叫住了她。

吳國朝堂多少次風雲變幻，他從政那許多年都能屹立不倒，到現在都不得不讓諸皇子看他臉色行事，絕對不是偶然。

歡顏道：「如今大禍害死了，超生了，楚相很開心？」

楚瑜發白的臉色立時又漲紅了，眼神也變得極是怪異，「她……她……原來她早就……早就知道……」

論起大夫，吳都城內有幾個大夫能比治好錦王眼疾的大夫更優秀？

不知道老榆樹還記不記得，少女從樹上摔落，他驚慌失措地去接，兩人滾作一處，另一個少年奔過來，同樣驚慌失措地去扶……

歡顏便道：「你不給她吃也沒關係，明年春天我讓人到上庸楚家大院采些榆錢快馬送回蜀國，找最好的廚子煮好送我娘墳前供奉便是。楚相只需和老家僕人說一聲，到時別阻著咱們進去便成。」

他問：「夏歡顏，錦王那個小世子，是你生的？」

每次都吃得很痛苦，依然時常跟在葉瑤後面撿榆錢嗎？

楚瑜哼了一聲，說道：「害死你又怎樣？大禍害生出的小禍害，早死早超生！」

「什麼叫合理不合情？」

歡顏看不懂他，她只記得葉瑤提和*圖*書起他來時，神情總是愉快而悠然的叭。

歡顏總算還沒笨到家，聞言便道：「這孩子的命運如今完全和錦王聯結作一處，進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獄。我娘也極疼這個孩子，如果楚相肯幫忙，想來我娘在九泉之下也會感激萬分！」

楚瑜這樣說著，卻實在看不出開心的樣子。

不知道老榆樹還記不記得，那年，那月，那時候，遺失了少年和少女多少單純的笑容和清亮的笑聲……

歡顏嘆道：「若他遠離朝堂紛爭，不再勞心勞力，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安心住著，從此詩書為伴，琴棋娛情，再以這方子調理一年半載，去了病根也不是不可能。」

歡顏嘆道：「我胡說了嗎？可為什麼我娘跟我說，是她辜負了你們兄弟兩個，而不說辜負了楠表哥？」

歡顏眸光一黯，說道：「是，可能還會是我唯一的孩子。我和娘親一樣，體質不大好，懷那孩子時便多災多難，未必還能再有孩子了……」

至少老榆樹還在。

歡顏從桌上的那疊方子里抽出一張來，向石櫻道：「按著這上面的方子叫人去抓藥，每天一劑，三日後再換那邊平時調理的方子。」

不知道老榆樹還記不記得，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少年痴痴地看著在碧綠的樹叢間采榆錢的紅衣少女，眸兒https://m.hetubook.com.com晶亮，臉兒通紅……

楚瑜冷笑道：「可我憑什麼要幫你呢？縱然你娘不是刻意害死我大哥，到底也是她辜負了大哥，才害大哥英年早逝！我和她沒什麼舊情可敘吧？」

楚瑜不覺白了臉，怒道：「你胡說八道什麼？給我滾！」

歡顏很不解。

楚瑜雖虛弱，此時已能說話，卻冷笑道：「你這是盼著我辭官退隱，再不能和你那錦王為敵吧？」

楚瑜憤憤地看著她，卻道：「如果你幫我做一件事，我雖未必能幫錦王繼位，卻可以保證暫時不與他為敵。」

歡顏道：「若是你當年把我害死，她便是沒病死，大約也給你氣死了！」

歡顏鬱悶，「真要拿這個怪娘親，可謂合理不合情了！」

但蕭尋能把她煮的粥眉都不皺喝下去，楚瑜喝點榆錢粥也便算不得什麼了。

楚瑜眯一眯眼，眸子里有細碎而燦亮的光色閃過，「她說，想吃一碗當年那種味道的榆錢粥。咱們家大院里有兩株老榆樹，春天時會結很多的榆錢。葉瑤愛吃榆錢粥，常常趁著大人沒起床，一大早便去喊我過去，她爬到樹上摘榆錢，我在下面提著籃子撿，最後讓大哥親自下廚煮粥……大哥廚藝很好，葉瑤每次都吃得很歡，我卻嘗著很一般。我討厭榆錢的味道，每次吃得都很痛苦……」

「夏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