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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猴……猴子？」

因為朝顏郡主因她徹底失去了心上人，有家難回，從此一無所有，痛苦不堪；他要讓她在富貴叢里忍受他同樣的凌遲。

錯了，可不會後悔，不會懊恨。

尹如薇用絲帕包住水晶蓮花，順手將傷處也掩了，若無其事地袖起手，向侍兒道：「冰兒，走吧，咱們……去看看那猴子。」

如此滿懷孤寂，小心地守護著那個不算家的家，不讓人看出夫妻間再難彌合的深深鴻溝，到底算是卑微，還是驕傲？

可如果當年是宋與詢和十一易地而處，十一應該也會不惜代價救他，哪怕以命換命吧？

尹如薇道：「只要存心想續，一定能續上！」

宋與詢、宋與泓既顧念兄弟之情，又為她明爭暗鬥，能分得出是非？

尹如薇淡淡道：「還能有誰？這滿宮裡的人，誰有她膽大妄為？天大的禍事闖下來，都會有大楚最尊貴的男子前赴後繼地替她擋得嚴嚴實實！」

尹如薇不答，眸光慢慢凝於一處。

登高則跌重。

尹如薇的眼前，依然便是從小到大記憶里那個明朗率真、英姿勃勃的少年，沒心沒肺地和兄長姐妹們玩耍打鬧。

閑雜人等早被趕逐一邊，尹如薇走上前，仔細檢查那漸漸僵冷的猴猻。

在眾和*圖*書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正要簪上尹如薇髮髻的水晶蓮花那一瞬間，有人對猴子出了手。

侍兒忽在旁驚呼。

她不愛吃花生，如今愛吃花生的猴兒一死一傷，也吃不上她的花生了。

一直猶豫著不肯立他為皇子的雲皇后，在他娶了姨侄女后，終於稍稍放下心來，讓他成了皇子，成了濟王，並讓尹如薇成了濟王妃。

「是……是……」

振足精神，大踏步地向宮外行去。

「若非因為我，寧獻太子不會死，她不會走。她依然可以享受皇上皇后的寵愛，周旋于寧獻太子或與泓之間，愛和誰在一起，便和誰在一起……冰兒，她見不得我好。」

十一心頭一揪，已有苦澀的酸意涌了上來。

尹如薇蕭索地說著，轉身往外行去。

若是灰心喪氣，止步不前，只能被遠遠拋下，坐以待斃。

「對我並無半分好處。」

她幾次曾在睡夢裡見過他那樣通紅憤恨的雙眼，她以為那只是夢；原來夢和現實一直是反的。

她只能眼睜睜地墜入其中，眼睜睜地看著他贈予她所有的完美幸福，然後親手將他編織的那一切捏個粉碎。

十一倒是懊恨。

「與泓……」

冰兒竟不敢說下去，戰戰兢兢地向四周張望，「可上次王妃不是已經和-圖-書去跟她解釋明白了？」

待眾人散去，尹如薇慢慢展開掌心，盯著掌中那折斷的水晶蓮花，方道：「與泓，如今的結果便是你想要的？又或者，你還指望朝顏會收回這水晶蓮花？何苦來，惹得母后動氣，於你可有半分好處！」

逝者已矣，生者便是傷得再重，也只得順著眼前的漫漫長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冰兒問：「王妃，到底是誰這麼膽大妄為，竟然當著那麼多人施展手段？」

宋與泓、尹如薇算來正是壽星的兒子、兒媳，自然一一恭送。

可誰都有著自己的堅持，自己的任性，哪裡真能分得出什麼是非對錯？

走了幾步，她又將那沾著血的水晶簪取出瞧了一眼，問道：「冰兒，你說，斷了的簪子，還能續得上嗎？」

待人散得差不多，宋昀、十一便也各自出宮。

懊恨當年在南屏山一見宋與詢「死去」，竟那樣會方寸大亂，想著飲劍相殉。

尹如薇眼眶陣陣地酸疼著，終究不曾滾落淚水。

正因鋼針尚在體內，猴子在疼痛中失去平衡，才會和另一隻猴子相撞，斷送了這條小命。

「本是朝顏的東西，你搶你謀，就能搶得到，謀得了？」

宋與詢被至親拱衛至太子寶座，不得不和施銘遠暫時聯手，甚和_圖_書至欺瞞心上人，能說得出對錯？

雲皇后一走，其他人也不敢久留，紛紛退席離去儼。

所有的人都在努力往前走。

那樣的人，哪怕多少次被打得頭破血流，鬧得雞犬不寧，一轉頭依然只記得你的好，下次見面依然掏心掏肺地待你，恨不得傾盡所有奉到好友和姐妹跟前。

「尹如薇，你做夢！娶你，為的是毀你！我必為朝顏報仇！」

雲皇后怒意稍解，但到底被鬧得意興闌珊，也不待戲班繼續表演，瞪了宋與泓一眼，便拂袖而去。

他孜孜以求的只是和朝顏郡主一樣的願望，要一雪前恥，收復中原，——哪怕與施銘遠為敵，哪怕會失去皇后的信任和歡心。

縱然宋與泓曾將寧獻太子推落水中，尹如薇也知他從不是戀棧權位之人；但他的確是在成為皇子后沒兩天，便帶著眉眼與朝顏郡主相像的姬妾，醉醺醺地衝到了她跟前。

冰兒呆了呆，「奴婢不知。」

他低低地笑，傍晚的陽光溶溶照於他身上，柔和了他眉眼間的戾氣。

可惜十一始終沒機會去問一問他，他拖著病體沖入密室去呼吸那些有毒空氣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新婚後的那段時日，像一段夢，美滿得讓她半夜醒來時都會汗流浹背，清晰地意識到，睡在身畔htｔｐs://m•ｈｅtuｂoｏk•ｃｏm.ｃom的夫婿正刻意為她編織著那樣的夢境。

那整日整夜的幸福，美滿得快要溢出，想不酣醉也難。

宋昀見狀也不肯多說，緊隨著十一向宮外行去。

十一手中尚把玩著兩顆花生稔。

若非那一幕，也許宋與詢便不至於陷得那樣深，為救她完全不顧自己的性命。

「王……王妃！」

他其實並不在乎她給他帶來的皇子之位。

冰兒忐忑地隨於她身後，說道：「王妃，小心血污，臟！」

宋與泓聞言，冷淡淡道：「若一世唯唯諾諾，連自己和親友的生死都掌控不了，豈不白來這世上一遭？」

從小父母雙亡，縱有身為皇后的姨母疼愛，到底比不了她膝下溫和孝順的養子，也比不了她親自哺育過的養女。好容易嫁得戀慕已久的夫婿，短暫的幸福美滿不過是惡意報復的虛幻夢影，轉眼成空。

宋與泓看著十一纖瘦孤峭的背影走遠，方才低下眸來，眼底若有細碎冰晶無聲閃動，「但我也不想你得到半分好處。尹如薇，你是多麼聰明的女人！挾制寧獻太子，逼走朝顏郡主，如願以償成為我的王妃……很多事，你當然不會不懂吧？」

她的指間撥過棕黃皮毛，拈出了一根細細的鋼針。

尹如薇一低頭，正手間瀝瀝，有鮮和_圖_書血一串串飛快滴落地面。

十一再未說一句話，再看一眼那未及撤下的高竿和繩索，低頭離去。

到最後，他幾乎是用自己的命硬生生把十一的那條小命換了下來，于太多人看來愚蠢之極，連十一都從沒覺得他做得對。

而宋與泓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轉身便往外走去，留給她一個峭冷如石的背影，全無當年的爽朗歡快，更無新婚時的溫存體貼。

他刻意寵她憐她，讓她愛他更深，方能在拋棄她時，讓她倍嘗失去愛人的滋味；他再不踏入她卧房一步，讓她家不成家。

冰兒驚呼，「這，這是……有人故意使壞！」

她抬頭瞧了眼漸沉的夕陽，肯定地告訴自己：「只要努力，就一定能續上！」

夢裡才是現實，現實只是他給她的美夢。

同樣看慣風雲，爽朗激昂的背後，同樣有著玲瓏心地。

他那樣的聰明人，自然知道自己錯了。

不知什麼時候，水晶蓮花的裂口處深深扎入了掌心。

走過宋與泓身畔時，她低低一嘆，隨手將花生擲了，說道：「可憐了這猴兒！生死在旁人手裡，還敢任性！」

猴子吃痛嘶叫，本來猶豫的宋與泓趁機鬆手，跌斷水晶蓮花。

尹如薇的嗓音有些啞，端麗的容色在明紫色翟紋大袖衫的映襯下愈發失了顏色，泛著黯淡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