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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風流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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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訴我心悅卿(二)

第140章 訴我心悅卿(二)

他隨手剝開,一顆一顆地拋起,又仰著脖子一顆一顆地接住。
二人回到綴瓊軒時天色已經不早。宋昀絕口不提前事,在瓊華園用了晚膳,喝了筍湯,又令人挖了一大包新鮮竹筍帶回晉王府。
他的黑眸潮濕,凝神看她時專註得令人心揪。
齊小觀正在旁邊吃師姐屋子裡的花生。
她只是再次向宋昀道:「對不起,阿昀。」
隨侍忙扶住時,宋昀已回頭一笑,「還好,郡主家的竹筍很好吃!」
見小瓏兒一雙妙目盈盈睨向自己,他才沒事人般笑道:「小瓏兒,是你眼神不行吧?這花花除了吃魚,啥時候有過擔當?」
十一不由頓身,仔細看向這個看似隨波逐流一步步被時勢推到如今地位的少年。
十一的眼底,依稀便是南屏山那個素衣的男子,在月下與她相擁,痴痴地訴著他真摯的眷戀和傷心。
宋昀眼底有淚影,卻蘊著清淺笑意,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微啞著嗓音道:「那一年,有個姑娘把我從河水中央救起,要我把灰色的天地塗亮,把未來畫成彩色……六年後,我又見到了那個姑娘。我發現她好像也落到了河中央,半昏半沉,她的天地也成了灰色。我什麼念頭都沒有。我只想像六年前她救我一樣,也把她救出那漩渦。」
宋昀輕聲問:「你……喜和圖書歡南安候?」
十一看著他若無其事地說笑,看著他克制隱忍的發白面容,忽輕聲道:「嗯,我願意是十一,或柳兒。只要簡單些,都好。」

宋昀已張臂將她擁住,緊緊地擁住。
片刻后,他重又提起竹籃,向十一微微一笑,「既如此,柳兒,咱們回去吧!自己挖的竹筍,想來燉的湯會格外鮮香。」
宋昀聽得一個趔趄,差點摔下台階。
他的眉眼安靜誠摯,被竹色翠影敷上了淺淡的光暈,身姿便有些朦朧窀。
宋昀微微地笑了笑,彎腰提起竹籃,一根根撿起掉落的竹筍,說道:「沒什麼。其實我早該想到。去年來時,我聽他喚你十一,便曉得他於你是不一樣的。你並不願意承認自己姓雲,也未必樂意做回朝顏郡主,他全知道。而且,你願意做他的十一。」
十一手中的竹籃掉落於地,竹筍滾在草叢裡。
十一正色道:「看什麼看?都說了我家鸚鵡沒那麼好吃!」
十一明知其言外之意,輕笑道:「若喜歡時,常來吃筍也使得。」
走到廊下時,他不由又看向那空蕩蕩的鳥籠,又亮晶晶地看了十一一眼,一雙清眸已有抑制不住的笑意溢出。
剛長成的三花貓吃了一隻鸚鵡,便對痴肥自戀的狸花貓以身相許;宋和*圖*書昀喝了一碗筍湯,卻不必對十一以身相許。——便是他有心以身相許,若十一不要也是無可奈何。

宋昀頓了頓,忽叫道:「六年前,有個叫朝顏的少女,和她的師弟小觀,在渡口救過一對母子。」
十一苦澀地笑,「他已經死了!死了!我又沒喝醉,怎會把你再當作他?何況……我已和天遙說定,待他從戰場得勝歸來,我便嫁他。」
十一含怒將宋昀推開,便提著竹籃快步離去。
宋昀垂眸,望進她眼底的心酸和苦楚,低低道:「我不需要公平,我只需要你。若你覺得把我當作寧獻太子可以快活些,一直把我當作寧獻太子也不妨。」
她完全不記得她救過的那對母子的模樣,但她記得自己唯一一次下水救人。
小瓏兒在這邊玩耍,見狀頗有感慨,嘆道:「不想這傢伙這麼沒擔當!難道男的都這樣?到手了便不願珍惜?」
而十一也說不出對這樣的結果是期待還是惆悵。
狸花貓一臉饜足,卻對著喂來的魚狼吞虎咽,似已餓極;而三花貓倒還斯斯文文,安靜地啃著小瓏兒遞來的花捲。
翠影竹光下,他的聲音如煙靄飄緲迴旋,「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但我一直在努力。我怕我走得不夠遠,無法帶你離開漩渦;我怕我站得不和_圖_書夠高,無法與你比肩;我怕我不夠優秀,無法與你匹配。柳……柳兒,我想讓你開心,我想給你幸福。」
直到最後一句,十一才努力將眼底的幻影和淚光一齊逼退,嘲諷地笑起來,「阿昀,我一直當你是個誠實君子,不想到京城幾日,竟也學會了花言巧語,滿口謊言!若耶湖分手之際,我不過是飄零市井間的微賤女子,若與你隱居山林,委屈的只怕是宋公子你吧?」
她游泳的天賦遠不如學武的天賦,憑她好容易學會的那點水性去救人,差點沒把自己給坑死。
不過直到他離開,他的三花貓都沒見蹤影,連狸花貓也不知去哪裡了。
宋昀眉眼間有些羞赧,卻輕而明晰地說道:「郡主剛烈,最厭惡受人擺布。若我不回絕,郡主必會回絕。郡主當眾回絕,便是皇上、皇后不計較,到底也會傷了天家顏面,對大家都不好。」
兩隻貓第二天一早便已等在門外。
十一一掙,竟未掙開。
十一猛地頓住身,回望宋昀。
宋昀剛提起的竹籃不小心又磕落地上。
再不知是她太無力,還是他太用力。
他側一側臉,顫抖卻炙熱的唇在她面頰輕輕印下一吻。
他並不迴避十一冷銳目光,微紅著面龐注目於她的清艷面龐,「何況,若郡主因我而與皇上、皇后爭執,和圖書從此必定與我心生隔閡。即便只為避嫌,從此我也會成為瓊華園不受歡迎的客人。」
他顯然很緊張,握著她的手指骨僵硬,掌心有汗,卻似鼓足勇氣般與她對視著,慢慢道:「我待郡主心意從未改變。若耶湖上,是郡主棄我而去,而非我捨不得未來尊榮。我來杭都,只因你會隨韓天遙前來杭都。而且……我不想你跟我要酒的時候,我只能奉上村醪鄉酤。郡主,我怕我委屈了你。」
宋昀不覺臂膀一松,十一終於從他懷中掙出。
既然彼時他並不知曉她是名動天下的朝顏郡主,又哪來委屈她的說法?
待吃飽了,狸花貓便卧到階下曬太陽,似乎十分睏乏,連三花貓過去蹭它都懶得打鬧。
而不會像現在這般,既念著往昔之情,又念著解圍之德,待他宛若家人,連路過、齊小觀等都不拿他當外人。
以十一的剛硬性氣,除夕那日險被指婚,以及宋昀這次表白被回絕,都有可能導致二人不和,至少也會心存芥蒂。但宋昀心思玲瓏,聰慧異常,兩次遭遇尷尬,都被他悄無聲息地化解于無形。彼此感情坦誠相對后,二人倒似比從前更親密了些。
三花貓便有些彷徨,攏著前腿端端正正坐在它身畔,不時抬頭向前方的石板路張望,顯然是在尋覓主人的蹤影。
十一默然看著他到hetubook.com•com自己面前,嘴唇動了動,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宋昀靜默片刻,點頭道:「是。聽聞烏古賽可還在計議進攻,但北境數州修城掘濠,彼此策應,士氣正盛;而魏國邊境還在被東胡人侵襲,雙線作戰,糧草兵力不繼,必難持久。能不能北伐中原尚不知曉,但有韓天遙、趙訪等大將在,靺鞨人想把被東胡人劫掠的損失從南楚頭上找補回來,估計不太可能。若只以保家衛國論,他已經勝了!」
十一終究只是偏開了頭,許久才喑啞說道:「阿昀,當日我在若耶湖所說的話,都是真的。我之所以有過跟你隱居山林的念頭,只是因為……你與寧獻太子很像,很像……如果我彼時不負責任的選擇讓你有了誤會,我道歉。時至今日,我不能再把你當作寧獻太子。這對你不公平。」
小瓏兒急急要帶人去尋時,宋昀笑道:「沒事,橫豎不會出了這園子。若回來了,先幫我養著,我明日叫人過來領走便是。」
「也許吧……」十一藉著拂開額際的碎發,拂過發酸的眼睛,才將唇角一揚,「從小到大,我心中的英雄便是那樣的。英武沉著,傲岸不羈,挾一腔熱血征戰沙場,為國為家不遺餘力……他也的確沒有讓我失望,不是嗎?」
於是,只待北境平定,韓天遙歸來,便能迎娶眼前的女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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