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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很高，幾乎是在聲嘶力竭地吼著。

一時點亮小燭，依然有風雨從破敗的門窗間打入，吹得燭火搖曳不定。

宋與泓便也勒下馬，勉強壓住心頭不快，低聲道：「嗯，避避吧！只顧逞強，兵荒馬亂里淋病了可如何是好？」

宋與泓這才轉過臉來，將她一打量，走到那邊向上面的岳王塑像行了一禮，撿起下方兩箇舊蒲團到避風處拉十一坐了，自己坐到十一上風處替她擋住些冷意，方嘆道：「我原以為你會惱得連我的衣衫也不肯穿。」

外面風雷聲正大，他的聲音很低沉，但十一偏偏一字字聽得清晰。

十一淡淡道：「或者，是我太多疑。我記憶里，泓向來光明磊落，驕傲坦誠。若你說沒有，那就一定沒有。」

還沒入夏，居然這麼厲害的雷電，齊小觀不由皺了皺眉。

十一的行李卻在小觀等人的馬匹上。正在戰亂之中，四面皆敵，她到底不敢拿自己身體冒險，不過略一遲疑，便接過衣袍，待宋與泓別過臉去，立時更換了衣衫，才道：「好了。」

宋與泓怒道：「我不想處置誰，我只想你真的能將我的話聽到心裏去！路過，你的大師兄，絕對有問題！」

齊小觀怔了怔，只得道：「是！」

可或許周遭的風雨咆哮得太過和*圖*書厲害，那聲音聽著還是說不出的虛弱。

宋與泓高聲道：「沒有！」

宋與泓面龐驀地漲紅，「你……疑心是我泄露此事？」

被閃電擊中的那樹木竟在暴雨中著起了火，居然在不時閃動的電光里裊起縷縷青煙，妖異地擺動于凄風慘雨中。

他的原意，想讓十一和宋與泓在廟中好好談談，他則在一旁開解開解，以那兩位從小兒的情分，再沒有說不開的事。但十一此時之意，明顯是想把他也支開。

二人素來親密，宋與泓一向知道她有此物，竟早料到她外出時必會帶在身邊，此時一個取燭，一個點燭，依然是往年的默契。

不鋒銳，卻刺心。

十一便取出一根鎏金銀簪來，撥開簪頭，輕輕吹了幾吹，便有幽幽的火焰亮了起來。

他高喝一聲，正策馬追上去時，聽怔了的齊小觀見二人都已動氣，忙衝過去笑道：「師姐，濟王殿下，雨正大著，還是先找地方避避雨，也好平心靜氣說說話兒……」

各處岳王廟雖然還在，受朝堂動向影響，香火遂不如以往鼎盛。此處偏僻，岳王廟更是門庭寥落，甚是窄小。

路過向來寡言少語，待人溫厚有禮，處事公允平和，尋常並看不出跟誰特別親近。但算來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和尹如薇認識也已很多年，且當年鳳衛掌管宮禁之際，時常能與尹如薇見面，應該關係匪淺，才肯聽從尹如薇的話暗害韓天遙。

「雲朝顏！」

宋與泓也不答，見她衣衫濕得厲害，轉身從行囊中翻出一件自己的衣袍，摸著並未淋濕，便遞給她，「把外袍換了。」

清瑩瑩的目光看向宋與泓。

宋與泓只覺那鞭子竟如一耳光重重抽在臉上，面上竟火辣辣般疼起來。

十一再不理他，「啪」地一鞭子甩在馬背，向前行去。

夾雜在震耳欲聾的雷聲里，她說話時又那般淡漠而散漫，並不能完全聽清，但宋與泓連猜帶蒙，卻也懂了她的意思。

他忽然間說不出的挫敗和憤怒，叫道：「朝顏！我們認識多久？你和韓天遙認識多久？如今，你竟為了他……完全不相信我？」

一時十一、宋與泓入了岳王廟，宋與泓關上陳舊的門扇，從行囊中摸出一支小燭，看向十一。

前面又有村落，村口還有一座小小的岳王廟。當年岳王精忠報國，一心驅逐靺鞨人，意圖恢復中原，卻被奸相秦會以莫須有的罪名殺害，「天下共知其冤」，繼任皇帝方才為他平反昭雪。

宋與泓頓了頓，微紅的眼睛目注著她，慢慢道：「hｔtｐs://www.ｈeｔuｂｏok.ｃom•com朝顏，若你覺得是我變了，那必定不是我變，而是你變了！」

宋與泓道：「自小兒的性子，認定了是非黑白便不容人分說。當年對寧獻太子都是這樣，何況對我？」

宋與泓道：「如今你便不信我。我吩咐得清清楚楚，段清揚需聽從路過之命行事，他不可能對韓天遙下手，更不可能重傷路過！」

好在杭都離此處甚遠，應該沒有這般嚇人的雷電，便是小瓏兒無人相伴，也不至於受驚害怕。

十一默然看著他，便不再說話。

十一的眸子倒映著搖曳燭光，又被時明時暗的電光照著，愈發看不清眼底的色彩。

宋與泓頓了頓，才繼續道：「自韓天遙離開，宋昀跟你越走越近，卻在那日告訴你施家派出殺手后，忽然不再踏足瓊華園，直到你出京那日親去晉王府找他，看似反目成仇，卻……卻將你從不離身的純鈞劍留給了他。想來……是宋昀為你暗傳消息的事被施銘遠發現了，你心下歉疚，卻故意示人以讎隙，以便離京后施家不再找他麻煩？你就不曾想過，是誰出賣了宋昀？」

眼看十一、宋與泓各含憤郁奔得遠了，齊小觀定定神，帶從人拍馬追向前去。

她側頭看著窗外風雨，懶懶道：「你認為，是路師兄？」

但柳相遇害ｈｔｔｐs://ｍ•ｈeｔuboｏk•ｃoｍ.coｍ，施銘遠繼任為相，朝堂上下只求苟安，拿了柳翰舟的人頭去和議時，竟應了靺鞨人的要求，去掉了秦會「繆丑」的謚號。

至本朝柳翰舟掌權時，銳意進取，一意北伐，更奏請將其封王，並追奪秦會王爵，將之謚號改為繆丑，各地遂多有建岳王廟相祭祀的。

當日韓天遙雙目所中之毒，除了他們兩人，只有曾幫配藥的路過認識，也唯有他有可能將這秘密告訴尹如薇。

與泓也不及四處察看，先用手掌攏住那點光亮，好容易尋著一個避風的牆角將小燭放好，便站起身替十一擰衣袍間的水。

燭光雖昏暗，可十一的眸光卻越發地犀利，刺得人如坐針氈。宋與泓終是忍耐不住，低聲道：「朝顏，我真的敢肯定是路過。他應該……」

十一眉眼微冷，慍怒地睨向他，「你是說我一意孤行，不聽人勸解分辨？」

連這秘密都能說出去，自然不會去保守宋昀的秘密。

但十一已忍不住嘆道：「可惜，路師兄只知道我得到可靠消息，根本不知道是宋昀傳來的消息。知道此事之人，只有我，小觀，小瓏兒，還有……」

宋與泓道：「便是你武藝再強，到底還是女孩兒家。從前落水生病的時候忘了？」

宋與泓道：「除了他，我想不出別人。」

十一道https://www.hetubook.com.com：「嗯，於是你便說路過向韓天遙動的手？」

十一道：「你也曉得我會惱你？」

十一攏著被雨水淋得不安的馬匹，說道：「我可以信你，可憑什麼信段清揚？泓，京中政事繁雜，你還是回去的好。這邊我會小心行事，查個水落石出！若羅葦真的信口開河冤了段清揚，我回頭捆了他交你處置吧！」

原來那簪竟是一枚極精巧的火摺子。

可尹如薇卻是為了幫她夫婿除掉後患，方才讓路過幫忙斬草除根。縱然他厭惡尹如薇，難道他為去除十一疑心，一張口便將全心助他的尹如薇出賣？

可不知怎的，一陣陣的不安伴著不祥的預兆，也開始如青煙般縈裊上來。

十一面色已略和緩，低聲道：「沒事，我沒那麼嬌弱。」

齊小觀雖帶眾人離去，心下卻萬分不解，到底師姐要和宋與泓說什麼，竟連他也要迴避著。

十一道：「偶爾病那麼一兩次，你要翻出來羅嗦多少回？」

難不成韓天遙被刺之事，真的牽涉到什麼說不得的事兒？

齊小觀追上十一，笑道：「師姐，好歹先避避雨吧！」

十一便向齊小觀道：「你帶大家去前面村子里找地兒避雨吧！」

話未了，那邊又一輪閃電劈下，驚雷幾乎同時傳來，居然近在咫尺，在一片眩目的電光中生生地打斷齊小觀的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