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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十一、秦南已經攀下十余丈，雖在弓箭射程內，可峭壁和弓箭手近乎垂直，也無人敢探身到絕壁外搜尋他們掩于山壁間的身影，於是雖不時有羽箭在身前飛過，卻再無一支箭能傷到他們。

幸虧千秋索的另一端依然纏著一處樹木，二人直直墜下兩三丈，那樹枝雖因他們往下的衝力而搖晃著發出即將斷裂的吱嘎聲，到底讓秦南抓緊機會穩住了身形。他驚魂未定，喘著氣側頭看向十一，顫聲道：「郡主，對不起……郡主……也別太擔心，也未必……」

十一努力壓制毒性，盡量仰起頭來，抬手搭在額前，擋住對她來說過於炙烈的陽光，希望能看清山上的的打鬥情形。

寧獻太子死後，他不顧雲皇后的憤怒和猜忌，調來鳳衛守護他的師姐；

察覺她和寧獻太子的感情后，他嘲諷她，「你眼不瞎，心瞎了！你明明喜歡太子！」

十一渾身都在哆嗦，肌膚燙得怕人。

師姐失蹤后，他領鳳衛直衝仁明殿，矛頭直指皇后，要為他的師姐討回公道……

那樣的峭壁上，能將她救下已是不易。

至於曾經的海誓山盟，終身之約，在看到聶聽嵐手中的龍淵劍時，她已知那更是笑話。

秦南已勉強在崖上立足，見狀連忙握緊千秋索和-圖-書，將十一的身軀拉住，待她勉強覓到立足之處，方將千秋索扣好，向下攀到十一身畔，低聲道：「郡主，屬下冒犯了！」

眼前昏黑著一頭栽下時，她滿眼都是齊小觀陽光般的笑容。

頭頂，猶聞聶聽嵐在喝道：「快射！快射！」

他將十一負到背上，才又放開千秋索，猿猴般揉身往山下攀去。

「小觀……」

十一吸氣，將自己手中的那截千秋索迅速甩出，卻看準了那煙黃色墜落的位置，居然也能穩穩地纏了過去，輕鬆地卷了過來。

齊小觀和那些碎石一起重重砸入青江，濺起大朵的水花，卻很快被洶湧奔來的激流掩去，再無半點形跡。

鞦韆索甩中了樹榦，可惜十一力道遠不如平時，竟然不曾纏住，飛快又從樹榦上滑下。

或許，下一刻，她便不得不跟隨她的師弟而去，把師弟用性命換得的逃離化為泡影。

十一的聲音低得連她自己都不曾聽清。

雖然蒼白異常，卻還是那樣俊美端正，一雙黑眼睛正焦灼苦楚看著山頂，又好像正看著她，似隨時能舒展那緊蹙的眉，揚一揚唇，籠著一身陽光沖她朗朗地笑，高聲喚她，「師姐，師姐……」

十一低低地呻|吟著，心底忽明hｔtｐs://m.hetuｂｏｏk•cｏm•ｃｏｍ忽暗，終於慢慢將思維聚攏，已經被毒得麻木的神經便在驟然間被人撕裂般痛不可耐。

她甚至看到了齊小觀的臉。

他和杜晨還在山上應付著那些殺手。

「砰！」

其後的好多年，他看著他的師姐，都像看著一個笨蛋。

十一終於再度痛哭出聲，入耳卻細微如蚊吟。

「郡主！」

秦南正跪坐她跟前，一雙黑眼睛正緊緊盯住她，見她醒來，才鬆了口氣，低低道：「郡主，請恕屬下冒犯！」

秦南覺出她不安，便道：「郡主別擔心，三公子武藝超群，機警多智，必定可以殺出重圍……」

待得看清捲來的是什麼時，十一再也遏制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叫，而秦南在震駭之下手一松，連同背上的十一一起往下摔去。

千秋索依然纏著那物，十一小心地收回，將那物握在手中緊緊盯著，哆嗦著竟再說不出一個字。

竟是一截斷臂，猶自籠著煙黃的衫子；五指保持著劍客有力蜷曲的姿勢，兀自緊握著溯雪劍，竟不曾因手臂與身體分離而鬆脫，——持著溯雪劍的最後一刻，他到底以怎樣的力道在和敵人搏殺？

他一邊說著時，一邊不由地也向上看了一眼，然後獃獃地頓住和圖書了口。

她抓到了一角，卻只聽到布料被扯裂的「哧啦」一聲，她手中便只余了一小塊布料，而那少了一條手臂的身軀已更快地往下摔去。

江流聲就在近旁，潺潺而過的聲響在夜間居然顯出幾分悅耳，清澈無辜得好像從不曾吞噬那個一身陽光的少年。

長成后的齊小觀看著瓊華園人來人往，不屑道：「這麼壞脾氣居然那麼多男人喜歡，都瞎眼了？」

「小……小觀……」

師姐既笨且瞎，還常常欺負他，卻是他隨時願意捨命維護的師姐……

山下便是青江，水流奔騰激涌，並無道路可通，也不可能有所埋伏，趁著林深草密擺脫敵蹤並非難事。

「小觀！小觀！」

環目四顧，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十一吃力地轉動眼球，想要睜開眼來。

明天見！

失去依恃的身軀飛快往下墜去時，十一將鞦韆索甩向下方另一處樹木窀。

劇痛已經緩解，取而代之的，是渾身的酸麻無力，連手指最細微的動作都困難，腸胃卻還在一陣陣地抽動翻湧，難受得幾乎透不過氣來。

箭雨襲下時，秦南在驚呼，十一卻揚手，飛刀在距離老松不遠處割斷千秋索，卻儘可能地保持了千秋索的長度。

她甚至無暇去揣測，韓天遙在跟她說笑或親吻時，https://www.hetubook.com.com在寫下那一封看似冷硬卻能直擊她心扉的信函時，在安排聶聽嵐取他的龍淵劍代他指揮對她的剿殺時，他究竟是怎樣的心境。

七歲的齊小觀跟她在石橋習武，她一頭栽下水中，齊小觀跳下水去，艱難地將她往上拉著，邊嗆著水邊叫著，「師姐，師姐……」

秦南垂下頭不敢看她的臉，低低道：「我……我只來得及將郡主救下……」

旁邊的人頓了頓，才道：「郡主，屬下秦南。郡主……我是秦南，你聽到嗎？」

「郡主！郡主！」

共同彈奏的醉生夢死，原來真的只是一場神智混沌的醉生夢死妲。

有什麼東西正飛快墜下，煙黃的顏色里伴著雪樣的劍光，如此的眼熟，偏伴著扎目的殷紅……

他扶十一坐起，倚在他臂腕間，取水袋喂她水。

何況，她失去知覺前，齊小觀已經墜入青江，——更可能，墜江之前，他便已被敵人斬斷手臂，奪去性命。

秦南深知齊小觀與朝顏郡主自幼形影不離，情同姐弟，額上冷汗直冒，結結巴巴地勸道：「郡主，三公子若是不敵，必定……必定會設法逃去……」

話未了，山上有細碎石子紛紛滾落，又有一道煙黃色飛快墜落。

這次那黃影隔得更遠，十一高喚著，再顧不得運氣壓制毒性，和_圖_書一把抓過千秋索，奮力在山壁上一蹬，用儘力氣去抓向黃影。

她咳著，卻無論如何找不回原來的嗓音。

有人在耳邊喚，焦灼而驚恐。

秦南是鳳衛中最拔尖的高手之一，在鳳衛已久，與路過、齊小觀還算相熟，獨十一素來尊貴，且男女有別，鳳衛對她敬若神明，從不敢心生親狎之念。如今秦南負著她，第一次與她如此親近，甚至感覺得到她的心跳和體溫，早已緊張得肩背發直，一邊盡量平穩地向下攀爬，一邊語無倫次地說道：「郡主放心，他們追不上咱們……咱們一定能離開這裏……郡主，郡主你振作些，很快就咱們就能離開這裏，找到大夫……嗯，等我們和三公子會合，就能想到法子解去郡主所中之毒……」

他們正處於一片密林間，隱約尚見得遠處回馬嶺的輪廓。

毒勢已無可阻擋地蔓延。

「小觀！」

「小……小觀呢？」

以她毒傷后的虛弱疼痛，居然能輕易地卷過來……

「小觀！」

十一嗓間灼燒得厲害，困難地吞咽了幾口水，卻不曾紓解半分。

三十余鳳衛，有戰鬥力的只剩了他們兩個，而且不能逃，只能戰，才能阻攔殺手攀下山岩追殺十一。

她艱難卻清晰地吐字，努力握緊拳，逼自己睜開了眼。

三公子，齊小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