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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外袍除去，十一又去解裏面所穿的素紗中衣。

施浩初道：「皇上在數日前便已昏憒，神智不清已久，到底會頒下怎樣的聖旨，只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雲朝顏和鳳衛出事，濟王等於折掉一隻臂膀；他扶植的南安侯倒戈，則是折掉另一隻臂膀，如今可依恃的，無非就是他皇子的身份和皇后的支持而已！」

如今還能完全相信的，好像只有宋與泓了。

「辛苦你了，秦南。」

十一苦澀地咳著，「先別回瓊華園，去找濟王。」

他丟下刀，拿自己的寬大衣袍輕輕將十一覆住，跪在一旁失聲痛哭。

她道：「沒有。」

一夕之間，除了他和奄奄一息的郡主，什麼都沒有了。

秦南執著飛刀，柄部的流蘇已被他掌心的汗水濡濕，「郡主有沒有什麼話有交待屬下，或者吩咐屬下去轉達？」

秦南一呆，估摸著十一行動不便才叫他幫忙，只得側過臉去，用眼睛餘光瞥著替她褪下衣袍，小心地不去觸碰她的肌膚。

冰冷的淚水傾出，簌簌而下窀。

聶聽嵐忐忑良久，問道：「韓天遙這次秘密回京，真的會和我們施家合作？」

她的目光向杭都的方向飄過，「這法子驅毒后，我難免元氣大傷。若一時醒不來，或者再也沒能醒和*圖*書過來，你直接帶我回京即可，不必傳訊給濟王。韓天遙把我引往北方動手，自己卻始終不曾出現，應該已經離開。京中……很可能已經發生變故。他們會對付濟王，不可再令濟王分心。」

一切平靜如昨。

聶聽嵐站起身來，卻向他盈盈一笑，「我何嘗有什麼不滿？論起這回我私下離家，原是我一千個一萬個不對，你肯諒我，我已知足。只是想著雲朝顏武藝高強，多半已順利逃走，只怕終是大患。」

回馬嶺，別院依舊在。

他的鼻子里忽哼出一聲笑來，「無非，又是另一條死路！」

十一危急之際，他必定傾力相救，就像他遭遇危險之際，十一也必會傾力相救一樣。

晨間尚是一大群人策馬同行，一路說笑，一路打鬧，彷彿會永永遠遠將這快樂延續下去。

施浩初見她媚眼含嗔，憶起這兩日重逢后她曲意承歡，指不定瞧著韓天遙待她冷落，真的已經死心，遂緩和了聲調，說道：「不用擔心，聽聞雲朝顏所中的毒是全立從均州唐家弄來的蝮蛇毒，極厲害，遇酒更是劇烈十倍，你沒見她中毒後幾乎連握劍都沒了力氣？那樣的峭壁，未必能逃走，指不定已經跌入青江和齊小觀做和圖書伴去了……便是一時沒死又能怎樣？仗著武藝比人強些，最多支持一兩日，也便沒用了。退一萬步說，便是能強撐住在幾日內趕回杭都，解藥卻在千里之外的唐家，哪裡來得及尋葯救人？何況她如今回了杭都又能找誰？信得過的無非只剩下一個濟王而已！」

她蒼白泛青的唇顫抖著，沒能再說下去。

她一點一點地捏緊被毒素盆侵染得失去感覺的五指，慢慢道：「秦南，我們要回去。我們要帶小觀回去。」

秦南從背後的包袱中取出用他自己袍角包裹的一物，打開，卻是溯雪劍和血跡斑斑的一截煙黃色斷袖。

他在山林里壓著嗓子低聲嗥叫，如野地里一匹重傷的孤狼。

「秦南，聽我囑咐，依次用刀扎我穴位，引出毒血。」

但他終究聽到向來驕傲疏離的朝顏郡主，用那樣快要碎掉般的脆弱聲音說道：「噩夢醒來還是噩夢，我到底辜負了寧獻太子那份心意。早知如此，不如當日……生同生，死同死，免得……免得……」

縱然他也有心機手段，也曾心狠手辣，但他絕不會對十一不利。

「韓天遙！韓天遙！」

秦南一震，連忙將飛刀接過，這才敢看向十一。

十一抬頭再看一眼黑杳的夜空。

她的眼眶裡www.hetubook.com.com泛著淚光，卻在堪堪欲落之際濃睫一霎，關住了所有的淚水和傷心。

秦南嗚咽道：「是！我會帶郡主回去，帶三公子回去！」

十一盤膝而從，闔眼運功片刻，身周便有一層薄薄的霧氣騰起，而幾處要穴之上，果然泛出青黑，甚至微微地隆起。

路過離開，小觀死去，宋與泓算來是自作孽，她想幫也已有心無力；雲皇後有自己的打算，朝顏這個義女對她來說不會比鳳衛更重要；楚帝雖真心疼惜，但可能已經疼惜不了幾天了……

他低低道：「千秋索也失落在山壁間了，我只找回了這個……斷臂已經埋了，做了記號。」

聶聽嵐聽得他言語間似有言外之意，眉尖便微微蹙起，覷著他面色問道：「京中……當真有把握將濟王壓下？皇后雖不大喜歡他，但到底也是在她跟前長大的，何況她必會依從皇上旨意行事。」

她側頭，略顯黯淡的眸光涼淡如水，「看清了？動手吧！」

秦南不解其意，忙側過身去，不敢看上一眼。

淡煙籠月，林風蕭索，明明是牡丹芍藥競芳奪艷的暮春時節，莫名便有了深秋的蕭殺凄冷。

秦南忙坐直身，「對，只要能回京，自然能尋到最好的太醫過來救治……」

她正支著下頷和*圖*書，用剪子挑著燭芯。那燭光隨著她的動作明明暗暗，泛著紅暈的晶瑩面龐便越發溫婉妍媚。忽而輕輕一嘆，竟似愁腸百結，鬱郁難歡。

至於韓天遙，她好像沒什麼可說的了。

秦南穩住手，小心地一處接一處刺破那本該如雪如玉的瑩潔肌膚，看著黑血泉涌而出，而他的郡主卻一點一點地越發孱弱下去，最後無聲無息地倒在冰涼的地間。

秦南連忙應了，心下卻不由恨恨，「萬萬沒想到，南安侯竟是那樣的人！聽聞郡主曾救他性命，尋常時見他來往瓊華園，似乎對郡主傾慕得很，再不料竟是這等豺狼之心，如此忘恩負義，豬狗不如！」

很輕的聲音，若非這夜間深林委實太過清寂，他幾乎聽不清晰。

施浩初從那簡潔卻不失雅緻的床帷間起身，清秀的面龐尚帶著縱情后的饜足。細長的眸子含情流轉，便落在窗邊那女子身上。

最後她只是這樣平平淡淡地說道。

十一小心收好溯雪劍，在懷中抱了片刻，僵硬的手指牽向衣帶，輕輕解開，吃力地脫著自己的外袍。

十一隻著了褻衣，肩頸胳膊盡裸，眸光卻平靜如水，緩緩道：「下毒之人存心要我性命，毒性極烈。我所服的解毒之葯最多只能拖延兩三天，到時還是難逃一死。這樣憋屈的和*圖*書死法，我……不甘心！我待會兒用真力盡量將毒素逼往幾處要穴，你替我將毒血放出，大約便可將毒素清除一半，或許能讓我支持到回京。」

十一本能地竟欲為韓天遙分辯幾句，忽想起邀她前來的書信，以及贈她毒酒的書信，以及這回相見后那些仔細留意可以察覺出的試探，頓時心如死灰，只輕輕道：「他未必沒他的道理，但終究是我眼瞎心瞎，認錯了人，怨不得別人。」

何況外袍上雖沾了些血漬，中衣卻還乾淨。

十一卻不答，見他為難，便自己強撐著褪下中衣，然後摸著一把飛刀遞給秦南。

秦南正要動手時，十一忽然又說話了。

十一點頭，「嗯，回頭，我們帶小觀回江南。我們……帶他回江南……見他的小瓏兒。小瓏兒在等他，已經為他做好了新衣裳……」

施浩初走過去，不悅道：「阿嵐，你想來棗陽，如今也來過了；你想我幫忙對付雲朝顏，我也幫你對付了，你還這樣唉聲嘆氣，到底還有什麼不滿的？」

這時，只聞十一道：「秦南，替我更衣。」

秦南依然不敢與她直視，卻已能鎮靜地答道：「是！」

那樣剛硬要強的郡主，清杳的眸底竟只剩了絕望二字。

秦南慌忙提醒道：「郡主，咱們臨時逃出，並未帶更換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