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踉蹌地摔了好幾次，她都又很快地爬起，顧不得手掌上蹭出的血，繼續向瓊華園，向她已習慣的家園，飛奔。

段清揚等宋與泓的隨侍和其他外臣的隨侍一樣，被攔在了彰德門外。

這是一個和她以前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天地，卻無疑更廣袤，更精彩。

這話口氣，莫不是怕他不來，跟夏震等人鬧起來，更吃大虧？

其實時常就是勸人安心認命，不得有所行動。

雲太后頓了頓，目光悄然從宋與泓面上一掃而過，落到侍於她身側的少年身上，「大行皇帝自知不治，已立下遺詔，冊立皇子宋昀為新帝。」

宋與泓慢慢走過去，躬身問：「太後有何吩咐？」

那劍，竟然是畫影。

見他上前，有恭敬打聲招呼的，也淡淡裝作沒看見的，也有對著正中那棺槨擦淚的。

斷了一臂，慘死青江，屍骨不全……

宋與泓瞧見那邊宮人正將各處的紅綾宮燈取下，換上素白燈籠，心已涼了半截，只問道：「母后安好？」

這時，立於最前方的施相已道：「大行皇帝數日前已經下旨，晉王世子宋昀天稟粹清，器鍾奇穎，甚得君心，故封作皇子。如今又有遺詔立作皇子，我等敢不奉詔？」

信安郡王則上前奏道：「太后，國不可一日無君。不知大行皇帝和_圖_書可以遺詔，由哪位皇子繼位新君？只需確定新君，太后凡事可以有商有議，我等也有了主心骨。」

小瓏兒哆嗦地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艱難地向瓊華園走去。

郭原雙眼紅腫，背似乎比從前躬得更厲害些，啞著嗓子道：「皇後娘娘還好，只不放心殿下，讓老奴過來迎著。」

靈堂已經布置妥當。

晨風徐徐，瓊華園的上方尚有幾屢青煙緩緩縈繞。

她從未想過，有一天，這樣的幸運竟會如此突如其來地被打破旆。

他竟帶頭跪地，說道：「臣，施銘遠，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他言語溫淡寧和，並無半點鋒芒，只是緩緩說來之際，竟也能字字入心，令人欽服之餘，再不敢有絲毫小覷。

滿殿便只剩宋與泓靜默地立著，眼前素帷翻滾，雲太后和宋昀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同樣也看不清那兩位的神色。

一時禮畢，便議起喪葬禮儀等事。新君既定，又確定由雲太后垂簾聽政，大多不過循舊例辦理，倒也不算十分煩難。

這時，卻聞雲太后喚道：「泓兒！」

眾臣雖不敢顯出驚愕，已禁不住偷偷覷向站在一邊的濟王宋與泓。

三思而行……

宋與泓已無暇細細思慮雲皇后安撫他，到底是為了他的安https://www.hetubook.com.com危，還是為了大楚即將到來的皇位更迭，後面已有人推著他往殿內走。

是岑笛臨死時噴出的血。

那群禽獸帶走十一前，曾用力踩她的手腕，逼她棄劍，而她似已覺不出痛楚，依然將畫影劍握得那麼緊，那麼緊……

忽地，他的膝窩一疼，已被身後之人踢得跪倒。

皇子……

宮中無疑已被夏震控制，無怪宮中內應無法傳出消息，反而是宮外的鳳衛推測出了異常。

他悄悄走過棺木，撫著那堅硬的楠木棺槨，低喚了兩聲父皇，卻再也聽不到楚帝溫厚的應答。

見他領頭，其他眾臣也便一齊跪下，行君臣大禮：「拜見吾皇萬歲，萬萬歲！」

整夜的奔波和打鬥，令他不複原先的神采，有碎發零亂地垂落面頰，更有斑斑鮮血濺濕滿襟。

後半截話，他一字一字似吐得吃力，蘊了難言的悲愴和黯然。

而郭原得了宋與泓的回話，早已快步離開，從穿廊轉往後殿去了。

她的腳下越走越快，甚至奔跑起來。

他僵硬地跪于清冷堅硬的金磚之上，無力地垂下頭。

天已亮了，燈燭猶未息，幽黃的火光映著滿殿素白和漆黑的棺木，蝕去了皇家的巍峨堂皇，透出一股子的詭異蒼和*圖*書茫。

他闔著眼，嘴角勉強地挑了挑，居然也能彎出兩道笑弧。

喚帝後為「父皇」、「母后」，原是近兩年的事。可晉王體弱，他這個晉王世子自小便常被接在宮中養育，才會和寧獻太子、朝顏郡主那等親近。縱然雲皇後偏心寧獻太子，濟王在她心中也非其他宗室弟子可比。如今特地叫郭原傳來這話，自然有她的因由。

可為什麼她再怎麼揉自己的臉，揉自己的眼睛，依然只看到冰冷的地面無數凝固的血跡？

但他靜了靜，終於道：「請郭公公回復母后，讓她放心吧！不論何時何地，與泓……絕不忘父皇、母后鞠養之恩！」

宋與泓踏入福寧殿時，殿中已來了好些元老重臣，多是素日與施銘遠來往密切的。

片刻后，那飽經滄桑的婦人聲音響起：「諸卿平身！哀家驟遭此變，心神俱亂，一切俱待眾卿相助處置。」

他覷了眼宋與泓身後的薛及等人，聲音更低了些，「皇后再三說，最要緊的，是這大楚的天下安穩，所以請濟王殿下凡事三思而行，不可衝動！」

雖然匆忙，但楚帝病得久了，一切器具儀仗早已預備，此時殿內素幡翻卷，白幢晃眼，將富貴華麗的樑柱陳設盡數掩去。

雖然，配在他狼狽的面龐，顯得如此慘淡和*圖*書……

瓊華園的鳳衛死傷慘重，瓊華園的主人更是傷重失蹤，——她的境遇，也許會變得更壞，比他向本該是他臣弟的人稱臣，更要慘烈十倍百倍。

除他之外，楚帝何曾立過第二個皇子？

那廂眾人已屏息靜氣候著，一待上首之人入座，立時叩首行禮。

雲太后怔了怔，才道：「泓兒，我是你母后，便一直是你母后。昀兒從此是我孩兒，你則一直是我孩兒，你不許和我存見外之心，更不許和昀兒心生芥蒂！」

宋與泓倒吸了口涼氣。

她曾覺得自己如此幸運，竟能在劫後餘生里遇到十一，遇到齊小觀，從前的韓天遙面冷心熱，待她也是如此之好……

宋與泓忽然間沒了力氣起身。

忽聞得有人高聲呼道：「太後娘娘到！皇子到！」

施銘遠見狀，也不由露出一絲滿意之色，暫時沖淡了愛子失蹤甚至可能已經死亡的悲怒。

宋與泓側頭看了眼薛及恭敬含笑的臉，的確有種一拳打過去的衝動。

「臣等拜見太後娘娘，拜見皇子！祈太後娘娘節哀順變，主持大局！」

他甚至留意到夏震加派了人手在彰德門外，正不時將目前投向段清揚等，顯然是怕他們有所行動。

這一夜，多少人已經在向她證實，她的小觀死了，死了窠。

武藝卓絕的十一被本該是她姐夫ｈｔｔps://m•ｈetｕｂooｋ.cｏm.ｃｏｍ的侯爺害了，徘徊于生死邊緣，更被一群臭不要臉的大男人趁人之危打得重傷，或許……也活不了了吧？

宋與泓立在一側，再無一人過來相詢，倒似成了不相干的外人一般。

或許，沒想象的那麼壞；或許，十一和小觀已經回來了呢？

宋與泓羞惱轉頭，正待立起身來，卻見夏震立於他身後，以一支樸素無華的佩劍重重壓在他肩上。

到底，宋昀還是宋家之人，這大楚的江山，還是宋氏之江山，不是嗎？

這本是宮裡的規矩，雖說宋與泓向來不大拿這些規矩當回事兒，但這樣連心腹隨侍都特地被攔下，顯然不那麼尋常。

他正為帝后捏把冷汗時，那邊已在福寧殿的太監管事郭原快步迎上來，擦著頭上的汗低聲道：「殿下，你可來了！」

他眯起眼，試圖看清眼前那位皇子到底是何許人，卻覺幡幢搖曳，正擋住他的視線，竟讓他一時看不清那位皇子的模樣。

宋昀身著斬衰之服，面色雖有些蒼白，行止卻不改素日的溫雅從容。明澈如珠的黑眸掃過眾人，他緩緩道：「父皇遺詔，朕年紀尚輕，于朝事政事多有不解之處，可令太后垂簾聽政，權同處分軍國事，施相等大臣輔助。望眾卿勿以朕年少德薄，傾力相輔，朕必不相負！」

這一定是個夢，是個夢。

眾臣齊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