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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擔心宮中所傳出的聖旨，會歪曲他的本意，令鳳衛受損。

宋昀指尖很涼，連茶盞中的茶水都已有了絲絲涼意。他問：「後來，兄長有了自己的看法？」

抱得極緊。

宋昀展顏而笑，「多謝兄長。」

宋與泓不覺直起身，背上浮起一層汗意。

宋昀聽得他言語間蕭索之意，驚詫看他一眼，方道：「兄長想多了！母后不會讓你去守陵，朕也不會讓你去守陵。請再忍耐些時日，朕必定設法還兄長自由之身！」

他手持純鈞劍，卻不曾吩咐他們替他做任何事，只是讓他們立刻散去，並留意保護自己，以免被人一網打盡；他還叮囑，除了朝顏郡主出現，誰的命令也不用聽，包括他的聖旨旆。

宋昀已覺出其疏冷，嘆道：「若兄長把我當作那等刻薄寡恩之人，也由得兄長。」

紫豪跌落，在空白處濺了一堆淋漓墨汁。

宋與泓淡淡一笑，「岑笛臨死前的話，令鳳衛上下都認定韓天遙為報當日之仇已與施相聯手，不惜犧牲朝顏，即便發現看到韓天遙在尋人，都會懷疑他的居心。我當時也這樣認為，也特地吩咐過鳳衛勿為他人所用，——正和皇上後來的吩咐吻合。」

像在懸崖邊一腳踩空，失重地往另一個世界奔去，——那樣的輕盈，卻被無和-圖-書與倫比的恐怖被包圍。

故而，鳳衛人手雖多，聲勢雖眾，卻在一夜間散去，將自己掩藏得無影無蹤，只有幾名骨幹聯絡部分鳳衛還在暗中尋找朝顏，並彼此傳遞消息，維持著鳳衛之間的聯繫。

她歡喜般嘆息著，哪怕心裏清楚死亡已近在咫尺，都已感覺不出害怕。

「……」

渾噩，卻自然，全不由自主。

他嘆道：「兄長還想到了什麼？」

「果然是她！」宋昀拂著袖子上的水，低低道，「果然最毒婦人心！」

宋與泓道：「哦，還有些事，其實與京中之事無關。他說，聞博和施少夫人早年有私情，對施少夫人心懷歉疚，所以他們把韓天遙打算給朝顏服用的迷|葯換成了絕命毒藥，還弄死了施浩初，想讓韓天遙和施少夫人舊鏡重圓。」

那種不知所措的驚怖里，有人聲聲在喚道：「朝顏，朝顏……」

此刻，他若無其事地扶起那茶盞，緩緩道：「有一件事想麻煩兄長。」

宋與泓怔了怔，再往深里一想，頓覺心都灰了，躬身行禮告退。

宋與泓垂眸，緩緩向後退了一步，「我手中還有一批暗衛，可以交給皇上使喚。」

宋與泓勉強一笑，低頭退出了勤政殿。

宋昀並未否認宋與泓的話。

掙扎了很多年，依m.hetubook.com.com然無法也不舍擺脫的最痛苦的夢。

柳朝顏。

宋昀手中的茶忽然翻了，傾濕了袖子。

緩緩起身，他依然走到書案前，蘸墨，運筆，繼續練字。

他盯著宋昀，目光漸漸尖銳，「岑笛臨死前一口咬定是韓天遙勾結施相襲擊瓊華園，只能說，襲擊他們的人說了什麼或做了什麼，刻意讓他們認為這事韓天遙有份，——更有可能，是想要朝顏認定，此事韓天遙有份。其實我想不通施相挑撥韓天遙和朝顏的理由。這兩人都是他除之而後快的，原沒必要多此一舉。除非有人認定朝顏不會死，並刻意想讓朝顏恨上韓天遙。」

這個少年，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少年，短短時日便從一個鄉野少年，成為晉王世子，繼而成為皇子、皇帝，絕非偶然，絕非偶然……

並不那麼鏗鏘有力，卻已絕不容人置疑，更不會再因宋與泓一瞪眼便悄然退縮一邊。

宋與泓盯著這個眉目清雅溫潤依舊的少年，忽然間說不出話。

他沉默片刻，問道：「路過還告訴你，南安侯的確在找尋郡主？」

但他所傳達的意思實在太過明晰：他要保住鳳衛，而且是為朝顏郡主保住鳳衛。

宋昀淡淡道：「若他連這個都查不出，就別再想著柳兒了！朕會成全他和那和圖書賤人親親我我，做一世的恩愛好夫妻！」

「不是夢，對不對？你來了……是你來了……」

筆鋒如有靈氣般信手遊動，出來的依然是那熟悉的三個字。

他到底姓宋，不姓施，不姓雲。

宋昀垂目喝茶，深濃的眼睫覆住了那雙不知該是清亮還是幽深的眼睛。

十一做了很長很長的夢。

「你們的郡主會回來。」他那樣肯定地告訴他們，「朕不想她回來后瓊華園面目全非，鳳衛也七零八落。」

如今宋昀是施銘遠、雲太后的傀儡，可誰又說得准，經年之後，視他如傀儡之人，會不會成為他龍椅下的墊腳石？

那人答著，卻忽然間沙啞。

他伸手掩住額，闔眼半晌，輕輕將那頁宣紙抽出，揉皺，擲開，才抬頭喚道：「來人，去傳於先生。」

宋與泓道：「那日我被朝顏的畫影劍脅迫入宮，韓天遙曾把畫影劍要去查看。他應該不能斷定那是朝顏的劍，無法斷定她是不是落到了施相的手中，才會要去細看。如果他真的和施相聯合，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何必在那關頭趕去查看，又何必試圖弄明白那劍從何而來？」

其實宋昀後來的話等於進一步印證了宋與泓臨行前的吩咐，令鳳衛幾乎沒有經過太長時間的猶豫，便選擇相信並聽從宋昀的安排https://m.hetubook.com.com。

雖只是淡淡的話語，那他終將私底下的那聲「柳兒」，當著宋與泓的面喚出。

而他入口的茶真的涼了，涼透了。

身中劇毒，困於密室，死神攫住喉嚨，思維已經飄遠。

這時，他已不是晉王世子，而是大楚新帝窠。

宋與泓輕笑道：「也沒什麼了。路過查到，瓊華園出事時，上風處曾傳來某種異香，令朝顏痛苦不堪，瞬間失去抵抗力。我便有些奇怪，朝顏中蠱之事似乎只跟我說過，其他人都不知曉，怎麼相府那些人偏知道了，出手前先用上了子午葉？」

「是，我來了，我……來晚了……」

以往他竟從未發現，龍涎香的香氣，是這般的孤冷。

他面色有些發白，唇邊那抹清淡淺笑卻絲毫不改，「路過還查到什麼？」

宋昀道：「朕要儘快救出柳兒。但朕根基淺薄，身邊其實並無太多可靠之人，更沒有能派得上用場的高手。」

但晉王世子始終不曾找過他們，卻在瓊華園出事的第二天夜間秘密傳幾名部屬相見。

偌大的殿中便只剩宋昀一人，尤顯空闊冷清。

走到高高在上的那個位置，他難免付出些代價，但他所能擁有的，無疑會更加豐盛。

他攬著她，似在端詳她，然後將她用力抱住。

也許這大楚江山，落到宋昀手中，比落到他和-圖-書手中更可能興盛強大。

他從前在越山竹園暫住時，從未用過如此珍奇的香料。待他成為晉王世子，才有多少珍貴異香擺到他跟前由他挑選。他幾乎沒有猶豫，便挑了龍涎這種兼具貴氣和清氣的香料。

宋與泓道：「若遣臣去守先皇陵墓，請將臣妻留在京城。如薇行事雖然過分，但並不曾對不起我，我也不想拖累她。若我早逝，請皇上留心著好人家將她另嫁，別委屈了她。——虧得沒有子女，倒也清凈。」

包括宋昀自己，包括路過，更包括韓天遙。

到底等了多久，才等到這思念已久的聲音？

書案旁的鎏金竹節香爐里煙氣輕裊，依然正散著清芬幽雅的龍涎香。

他原先敗得並不甘心，但此時已心服口服。

宋與泓道：「似乎韓天遙尚被蒙在鼓裡？」

但這支鳳衛從此已無任何人可以利用。

十一離京趕赴北境前，曾吩咐留在京中的幾名部屬，晉王世子持純鈞劍前來，可以聽他號令便宜行事。

宋與泓定定神，欠身道：「皇上請吩咐！」

宋昀道：「兄長請說。」

宋與泓苦笑，遲疑了下，又道：「臣還有一事想求皇上。」

他已至尊至貴，強迫鳳衛解散，或強迫鳳衛為己所用，都算不得過分，都可能引起鳳衛混亂分化乃至徹底消散。

「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