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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風流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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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 誤,願賭服輸(二)

第229章 誤,願賭服輸(二)

他默默看著小瓏兒,將她擁到了懷裡。
小瓏兒最初真心崇拜韓天遙,說將其當作兄長敬重並不為過,但親眼看到瓊華園被焚、十一重傷被擒,又確認齊小觀遇害的消息,委實對他恨之入骨,才有下毒和行刺之事。
齊小觀未必明白韓天遙所想,卻深知師姐傷人心的本領。半吞半吐地說了些韓天遙的事,他嘆道:「師姐,你真把他害慘了!」
他的雙眸愈加黑沉,如染了墨般看不出一點光亮。
十一側頭,「為什麼不罵?小瓏兒差點丟了命,刺他兩劍都使得。」

他道:「那個……近來韓天遙還是常常去瓊華園,坐在你醉過的那個山亭里喝酒,往往一坐一整天。有時候醉了,能通宵睡在那裡。」
他頓了頓,坦然輕笑道:「是,我丟了條手臂。但我現在不氣了。他丟的東西似乎比我重要得多。小瓏兒開始還罵他,後來不罵了,主動去跟他說話。」
他唯一一次的回答聲調很平淡,平淡到乾涸,幾乎聽不出任何的感情,正如素日冷峻沉靜、淡看風雲的南安侯;但他答的這幾個字委實簡單,簡單得像初墜愛河的鄉野小子坦白到近乎痴傻的表白。
十一默然聽著,懶懶地飲著酒,然後對他所述嗤之以鼻,「他當和-圖-書日設局算計我,無非是賭我事後念著跟他的情誼不去計較。可既然把我押上去賭了,就得做好我計較和報復的準備。如今你便可告訴他,若這算是一場豪賭,天時地利人和都算上,最後的結局就是……他輸了!不肯願賭服輸,他還算是個男人嗎?」
於是,她任性地將她自己深深刻入他的骨髓,長成他骨髓里再也無法拔出的刺。
畢竟,恨或愛都是煞費心力之事。
齊小觀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齊小觀許久才道,「師姐,我覺得那些男人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你。」
瓊華園人來人往,有工部和禮部負責督工的官員,有來來往往的各類匠人,也有本就住于瓊華園的鳳衛和僕役,四處可聽得人語喧嘩,熱鬧異常。
韓天遙不答。
他已知足。
他側耳傾聽著因古琴受損而不再完美的曲調,尋覓著以往琴聲相和時的安謐恬和。

「……」
十一認真地點頭,「我也覺得。明明娶妻納妾更適合我,為何他們會想著娶我?」
他想為所有喜歡過師姐的男人們點根蠟燭,以示最真誠的哀悼。
見雲太后還被十一攛掇著不肯出犒師銀,施銘遠大是不滿,在朝堂大發雷霆,令雲太后、新帝尷尬不已。
和*圖*書她在他的懷裡盛開如月下曇花,清麗潔白,絕美無雙,由他採擷愛撫。
便是在這裏,十五歲的小朝顏憑著她少女的本能和衝動,將純鈞寶劍贈給寧獻太子;也是在這裏,他的十一終於向他敞開心扉,敘說往事的同時,也開始接納他。
齊小觀笑道:「我既然回來,小瓏兒便不想刺他了,罵幾天也便解氣了。可任憑小瓏兒開始怎麼罵,後來怎麼逗他說話,他一直沉默得很……」
某一種滿溢,難免會把相反的另一種感情擠壓到無處容身。
如今十一複原,齊小觀雖丟了條手臂,但到底回到她身邊,她自己在閻王殿打開了個轉,好容易撿回一條小命,慶幸不已,正全心投入瓊華園以及她未來小家的營建上,便顧不上再去痛恨韓天遙了。
小瓏兒瞠目不知所對。
齊小觀明知師姐幹了什麼好事,莫名有些心虛,也便由他去了。
又或許,一個滿懷希望、滿心陽光的人,心底的恨怨便如高山上的雪水,很難停留得住。
鳳衛與值守宮中的禁衛軍合併之事暫未實施,但鳳衛已越來越多地安插到宮中,齊小觀更是數日間必到清宸宮見師姐一次姣。
小瓏兒道:「交給我,我帶入宮給姐姐便是。」
雖然臉色不大好看,但韓天和-圖-書遙並未流露太多異樣,平靜地為當日之事向齊小觀致歉,又提出想在瓊華園中走走。
小瓏兒無論如何想不通,韓天遙明知十一再不會回來,為何還要時時過來。
烈火焚烤過的稀世古琴,已經失去了原來的珍奇,音色甚至不如市面上最普通的七弦琴。
十一讓砸了或燒了的太古遺音琴,韓天遙沒有砸,也沒有燒,且每次到瓊華園都會帶著,不時細緻地摩挲著琴身被燒焦的部位,將那焦痕摩挲得閃出柔潤的光澤。
世界如此殘忍,多少人不得不繼續他們看起來花團錦簇的蒼白人生,而她還在他的懷裡。
武者習慣握劍的手,彈起琴來依然優雅靈巧。
原來被一再敷衍的靺鞨人終於忍不住,開始以小股騎兵騷擾邊民,且來去迅捷如電,楚軍每每不及阻攔,邊民死傷不少,糧食財物更被洗劫一空。
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一切也由她去掌握。
多少的過錯與錯過後,她終於成了他的女人。
小瓏兒聽不大懂,只覺聽得鼻子發酸。
明明已相識那麼久,但相知相守的時候偏覺得那樣短,短得就如那一夜,曇花一現。
小瓏兒開始想趕逐他,問他:「你老過來做什麼?」
回去學給齊小觀聽時,齊小觀也覺得他的回答平平無奇和*圖*書,只是心頭不知不覺間便揪痛起來。
不論她要不要,他願意給她一切他所能給予的,連同他所有的自尊與驕傲,只求能換回她那分明已經游移不定的感情。
齊小觀看向自己空蕩蕩的右邊袖子。袖口有小瓏兒精心繡的花紋,過於繁複,也過於精巧,但看得久了,那明媚的花朵和翩舞的蝴蝶如春光般填了滿胸,便漸漸感覺不出最初那種空蕩蕩的缺失感了。
帝后舉案齊眉、後宮一片祥和時,邊境再次告急。
她鍥而不捨地追問無數次后,才在一次即將離開時聽他用很平淡很平淡的聲音答道:「這裏,離她最近。」
齊小觀到底是男人,又記著是韓天遙尋來李藤救回小瓏兒,縱然和韓天遙還有些芥蒂,聞得韓天遙求見,卻也不會拒絕。
便是入了宮,她憶起瓊華園,多半還想著這個曾令她無限歡喜、又曾無限傷心的涼亭。
隨著十一的入宮和冊封,鳳衛和瓊華園的再度崛起已是意料中事。
在滿園否極泰來、喜氣洋洋的氣氛里,韓天遙沉默地走上那座山頂涼亭。
那忍著痛楚的承歡,分明就是要他將她刻入骨髓,刻入肺腑,從此永世不忘,再不肯也不敢再背叛她分毫,欺瞞她分毫。
不是沒有疑惑,只是神魂相授之時他再不敢有所保和*圖*書留。
這是她另嫁他人前最後待的地方,也是她最常待的地方。

小瓏兒身體漸復,料得自己必定會和齊小觀在這裏長長久久住下去,遂也不客氣,不僅各處裝修要盡善盡美,更令人尋來許多名貴花木移植各處。
然後,甚至不需要一個理由,不需要一個解釋,她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全不理會這一夜已顛倒了誰的世界。
韓天遙道:「當日她贈我醉生夢死,如今若不能親手交還,當面了斷,我走不出這支琴曲。」
她看向齊小觀,「要不然,也送套女人衣裙給他?」
十一散漫地把玩著手中一支紫薇花,說道:「哦!你怎不把他趕走?若不是他,你也不至於丟了一條手臂。」
對於小瓏兒監督下重修的瓊華園,齊小觀越看越滿意,但並不建議十一回去參觀。
後來,聽韓天遙彈得次數多了,小瓏兒便不趕他了,還告訴他:「清宸宮有美酒有佳肴,皇上待姐姐又好,每日商議許多事,她不會回瓊華園。你等不到她。」
只是顯露于外的傷痕雖不再那樣扎目,琴弦上跳動的音色卻再無法騙人。曾經可以移人心魄的《醉生夢死》,憑韓天遙怎樣的琴技高超、曲調嫻熟,也無法再有那種令人無法自拔的魅惑力。
韓天遙道:「還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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