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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風流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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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5章 嘆,是非一醉(三)

第285章 嘆,是非一醉(三)

可那樣的惡毒,也是如此讓他迷戀,迷戀到已經記不起,到底什麼時候,小瓏兒開始喚她姐姐,又喚他姐夫?又是什麼時候,小瓏兒只剩了姐姐?
維兒有片刻的迷惑,然後迅速把那瞬間的失重理解為一個新的遊戲,倍感有趣。
琴聲里,越走越遠的韓天遙用力地呼吸著,卻還似被千鈞巨石壓著胸口般悶痛著,怎麼也透不過氣來。
可相府里參与此事的知情人大多被殺,齊小觀所領鳳衛又得過囑咐,旁人再無法知曉,最緊要的關頭密室里曾出現過這麼一個蒙面人,更猜不到他竟會是本該在疆場的南安侯。
周圍很安靜,乳母和侍女們仍出神站著,側耳聽著那早已不復存在的琴聲,一如她仍在彈奏;維兒渾不懂事,大約只覺那琴聲好聽,兀自眨巴著黑溜溜的大眼睛,間或小嘴一咧,眼角雖有淚水,卻已笑得清亮。
「十一……」
尚未領悟人間悲歡的維兒最先從那惑人的琴曲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又在陌生的乳母懷抱中,不耐煩地哇哇大哭起來。
因生身父母的恩怨,一出世便身染重疾的維兒。
韓天遙只是忽然在那琴聲里想起了許多事償。
十一黯淡黑眸緩慢地轉動著,低低道:「嗯,回去,回去。」
眼見著已經離開太子陵的視線範圍,他忽然間運hetubook•com•com起輕功奔跑起來,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他一心依戀的那女子,還有……他們的孩子,他們的維兒。
一氣奔出數里,他踉蹌撲到西子湖畔,伏到岸邊,將頭淹入水中,讓湖水的涼意將他包圍,將那早就該聽不到的琴音遠遠隔絕。
花濃別院,一枝獨艷,原來從來只是鏡花水月。
於是,遠處的水聲也顯得如此寂寞。

「聶聽嵐之事,誠然與皇上有關。但貴妃知道又能怎樣?畢竟皇上本意並不是要取濟王性命,且如今皇上根基已穩,為她一心進取,重振朝綱,她和鳳衛也有諸多依賴之處,還能為此找皇上報仇?若因此左右為難,煎熬到最後,毀的還是她自己的身體。」
安縣驛館,陽光明燦,她尚那般信賴他,仰面而笑的容色更勝鬢邊芍藥,「若你變成白鬍子老頭,若你變成鍾馗般的奇醜漢子,我也不嫌你就是。」
悄無聲息地離開,正如悄無聲息地到來,恍如不曾驚動任何人,不曾帶來任何波瀾。
山洞里,一個失明,一個高燒,彼此偎依取暖,卻還僅余的力量彼此爭執,誰在憤怒說道:「韓天遙,真該把你丟在那邊喂狼!」
他揮舞著小小的手兒,張開沒牙的小嘴,平生第一次,「咯咯」地笑出聲來hetubook.com•com
劇兒等驚呼著去扶時,十一已然暈倒,雙臂兀自緊緊護著維兒,並不曾讓他傷到分毫。
十一向後靠了靠,便靠到了寧獻太子那冰冷的漢白玉墓碑。
「侯爺是聰明人,怎樣對自己好,怎樣對貴妃好,難道還看不清楚?放手吧!忘了吧!」
論源頭,也許一切都只能算是他自己造的孽。他的確無顏求得她的諒解,的確應該放手。可惜他並不知道該怎樣忘卻,忘卻那個已經刻入他骨髓、輕觸便會痛不可耐的女人。
走不多遠,韓天遙的耳邊響起十一的撥弦之聲。
回首往事,連《醉生夢死》的琴曲都無法再帶給她片刻歡娛。
「貴妃疾從心生,論起源頭,原與侯爺脫不開干係。如今她已經接納皇上,二人相親相愛,生死不棄,若侯爺再添她困擾,只怕這病……難愈了!」
可沒有用。
十一笑了笑,轉身往回走著,卻覺腳下陣陣浮軟,連心跳都似慢了許多。她欲將維兒交給乳母時,眼前已迅速黑沉下去。
可她側耳細聽著,卻再聽不到誰來回答她。
她的手腕有些抖,但抱住維兒時卻努力地穩住,小心地將他攬緊,只覺他幼小卻溫暖,熨在心口說不出的舒適。
而維兒到了娘親熟悉的懷抱,立時不哭了,咧一咧唇,露出和圖書一個稚嫩乾淨到讓人心痛的笑容。
琴曲早已奏完,她的手指搭于弦上,低低地咳,黏稠殷紅的鮮血一縷縷地掛下,點點猩紅隨風飄落,落於琴弦和她如紙般蒼白失色的手背。
金雁湖畫舫,面對他的薄情,她毫不猶豫地贈他這一世最刻骨銘心的愉悅和絕望。這女人,居然那般惡毒地向他說著令他永不能忘卻的美好情話。
十一手中的血觸到墓碑上,血跡慢慢浸漬入內,卻似正從潤白的漢白玉質地里緩緩地滲出血來。
漁浦鎮的客棧里,他覓回她,逼她戒酒,誰無力軟倒在他跟前失聲痛哭,「朝顏郡主的存在,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
宋與詢離世多年,宋與泓魂魄已遠,這太子灣在湖光山色里清冷得出奇。
耳邊依然是《醉生夢死》,且是他和她一起彈奏的《醉生夢死》。
江山如畫,孤墳岑寂,遠遠有西子湖水拍打岸邊的聲響傳來。聽不到笙簫聲,更聽不到當年少年少女們泛舟湖上的清澈笑聲。
韓天遙很快帶趙池等人離京。
劇兒等恍然大悟,忙上前去扶十一,「郡主,該回去了!」
「皇上並非薄情之人。他待貴妃如何,侯爺應該看得很清楚。這世間有幾個帝王,肯為心愛的女人做到這樣的地步,甚至不惜捨棄自己的江山和性命?」
那麼,他可以做到hetubook.com.com相望嗎?遙遙相望,她摒棄他后,從另一個男子的懷抱,尋得她失落得太久的幸福。
耳邊,尚有于天賜語重心長的「好意」勸導。
她輕聲道:「詢哥哥,即便想要的一切都已得到,我們還是命中注定,這一世無法得到尋常人的平安喜樂,對不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於這場刺殺。
《醉生夢死》,還是《醉生夢死》,卻已不知這算是誰的醉生夢死。
「此次侯爺救駕有功,更救了這大楚江山和他的后妃,皇上銘感於心,暫時雖不便褒賞,卻早已和臣說過,絕不會薄待韓氏族人和忠勇軍部將。縱然侯爺視富貴如浮雲,也可為親友部將多謀些前程。」
搖頭而嘆的于天賜,尚不知還有一個維兒。
殺手滿山,大雨傾盆,雙目失明,那樣濕冷的夜,誰伸出微暖的縴手將他從雨水裡拖起,「韓天遙,起來,我帶你離開……」
可那個金雕玉砌氣勢非凡的皇宮,何嘗不清冷?
他早已失去了她。
「天遙,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像一株雙生樹,同枯同榮,好像永遠都不會分開。」
他忽然再耐不住,對著湖水裡晃動的伊人身影,嘶啞地喊出了聲。
明明一心都在想著走向對方,為何在短暫的相知相愛后,會背道而馳,越走越遠?

他持松風清韻,她持太https://m.hetubook.com.com古遺音,四目對視,天地間便只剩了彼此。
她伸出手來,伸向她大哭著的小傢伙,「維兒給我!」
既是相府的人引來了刺客,施銘遠自然有責任,不過治下不嚴的罪名,和謀逆弒君的抄家滅族之罪比起來便算不得什麼了。
也許,她也不需要誰的回答。
初時生澀,似已許久不曾彈奏;但片刻后便已流轉自如,順滑若水。
綴瓊軒,出征前夜,心心相印,海誓山盟,她願將身心交付,卻含嗔帶怨,「誰和你子孫滿堂?不要臉!」
朝中上下無人不知,帝后前往相府探病時遇刺,虧得柳貴妃抱病帶鳳衛前來相救,這才化險為夷。事後查明,是北魏相府門客被北魏人重金買通,欲置楚帝于死,令楚國大亂,才好解去如今北魏腹背受敵、朝不保夕的困境。
或許,她的琴曲,從來只是為他人而彈。上天賦予她的才識,似乎從來不曾為她自己而存在。
可以相愛,可以相恨,獨不能做到相忘。
這人生便是一齣戲,悲歡愛恨是串連其中的調劑。若沒有那許多的調劑,白開水般的平淡一世,豈不等於白來這紅塵一遭?可調劑得太多,酸甜苦辣都煎到心口,又該怎樣奔離這一出無處可逃的悲慘戲目?
太子陵前,彈奏琴曲的女子面色愈來愈白,連面頰細細敷過的胭脂都擋不住肌膚底里透出的慘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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