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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昀冷淡道：「我讓大臣散了，先來找你。」

他一甩袖，抱了維兒大踏步奔了出去。

她又指向輿形圖的兩處，「這裏，還有這裏，扼住南北交通，更要格外留意。」

身後的隨侍悄悄擦了把汗，開始慶幸還有這麼個小皇子能讓皇上放開懷抱。不然的話，也許會像維兒曾經的乳母，指不定什麼時候便被趕出宮了。

十一眉尖微微挑了挑，「阿昀，我不會以私害公。柳相的事，我會自己相機行動。」

齊小觀竦然而驚，再不敢相勸。

宋昀柔聲道：「不怕，江南富庶，我們又年輕，好好治理這國家，曾經失去的必定都能回來。」

十一「哦」了一聲，轉去妝台放回梳子。

竟當作了父皇逗弄他的新遊戲。

她素來懶散，且被人服侍慣了，算不上手巧。

祭畢回宮，宋昀隨她徑入了清宸宮，將睡著的維兒放入搖籃中，才向十一說道：「下回若是出宮，告訴我一聲，我陪著你。」

十一點頭，含笑的眼底似有波光瀲灧，「阿昀會是大楚最出色的皇帝。」

齊小觀向來聰慧，又清楚維兒的真正身世，對韓天遙前後態度轉變的原因隱隱猜到了幾分，卻不敢跟師姐提起。

宋昀低頭瞧著他未經人間的悲苦的純凈笑臉，看著他咿呀著舞動手足，吐m.hetubook.com.com著粉紅的小舌頭，眉宇間的怒意不覺間散逸無蹤。

他面龐發白，額上有細細的汗珠，抱著維兒的手有些顫抖，顯然趕得極匆忙。

九月二十，宋獻太子忌日。

十一已是宋昀名正言順的貴妃，維兒更是皇子，若鬧得大了，被人揭穿身世，十一母子、南安侯固然不必說，怎麼看都是死罪，連宋昀自己都可能走到極尷尬的境地，鳳衛也會隨之動蕩。說了不過平添煩憂，又何必提起？

話未了，他已皺眉呻|吟，側過面龐去拉維兒的小手。

她這般說著時，卻也忍不住有些沮喪，「其實魏人的財寶，也有無數是從咱們大楚劫掠去的……」

宋昀不去看她鬢間的星星白髮，隨她走到妝台，拈過一枚翠鈿，待要比向她頰上的傷痕處，十一便已淡淡道：「病得跟蓬頭鬼似的，貼上這個，反不相襯。」

湖州之變到底真相如何，十一讓他不必查下去，其實早該心知肚明；而韓天遙離開的真相，她雖未追查，當真全無察覺？

「嗯？」

十一頓了頓，果然取過一把桃木梳子，走到宋昀身後，為他重新梳了發，慢慢綰了個髮髻。

齊小觀明知二人並未有過太大爭執，相府密室中甚至彼此捨命相護，怎麼著也不像即將絕裂的模樣m.hetubook.com.com。欲待從中說合，向宋昀提起，宋昀道：「你師姐並不願意朕親近，朕又何必討她嫌？」再去問十一，十一沉默許久，才輕嘆一句：「小觀，我昨晚又夢到泓了……」

她的病勢時有起伏，太醫說得最多的，便是此症受心境影響極大。她到底昨晚夢到宋與泓，還是每晚夢到宋與泓？又或者，夢到的遠不止宋與泓？

十一沉吟片刻，將其中一個奏本遞出，「那麼，重點便放在南安侯說的這幾處軍事重鎮吧！從前聽師父論起中原局勢，也提到了這幾處。」

宋昀眸光一沉，「那日你去祭陵，病得更厲害，倒也收拾得清爽好看。」

他更不敢告訴師姐，察覺聽命于宋昀、于天賜的紅綃和聶聽嵐的失蹤有關后，他暗中安排眼線監視於天賜，意外發現於天賜秘密約見韓天遙，韓天遙放手離京絕對與此有關。

雲太后聽聞，只當二人吵架，也曾勸過宋昀幾句，宋昀應了，這才偶爾去清宸宮坐坐，不過說些維兒之事，言行間竟疏冷許多。

十一一早令人備好車馬，待宮人將維兒從仁明宮抱回，便啟程前往太子陵。

宋昀這一去，真的足有一兩個月沒再踏足清宸宮。

再怎樣病弱清瘦，她的行止間總有一股令人難以逼視的挺拔孤高。

維兒睜著和-圖-書黑亮的大眼睛，手舞足蹈笑得更歡了。

有些真相從不揭露，但不代表他們並不知情。

他和宋昀、十一都很親近，且鳳衛耳目眾多，很多事便更容易看得分明。

宋昀抬手摸了摸那勉強只算得上齊整的髮髻，卻已十分滿足。

宋昀盯著奏本上遒勁有力的字跡，慢慢道：「按南安侯的建議，咱們可能無法分兵去奪中京。」

維兒覺出異常，開始愣了愣，隨即咧著沒牙的小嘴咯咯大笑。

片刻后，便見宋昀一身便裝，在六七名禁衛隨侍下，匆匆騎馬而來。待抬頭看到十一母子，緊繃的面容才鬆了一松。

「徽景之恥，非奪回中京不能洗雪。還有……」他定定地看著她，「中京，有讓你寢食難安的柳相的屍骨。」

「哦！」宋昀面龐微紅，卻道，「可我不打算放棄中京。」

他用手指戳著維兒的小臉蛋，戳著臉上那些「鬍鬚」，笑道：「維兒，咱們以後不理你那個只會欺負咱們的壞娘親，好不好？」

十一忙要抱過去時，宋昀已攔過她的手，說道：「沒事，近來他被你作弄夠了，便欺負我……倒也被欺負習慣了。只是我頭髮亂了，你給我重新綰個髻？」

剛出宮門不遠，卻見大道上沙程滾滾，竟奔來大隊人馬，攔住十一等車駕。

十一盯他一眼，「嗯。皇上不是和*圖*書去上朝了？」

女為悅己者容。可十一顯然並不願她這個夫婿是「悅己者」。他來不來，她都懶得梳妝打扮。

十一詫異，劇兒忙上前問時，卻聽領兵的殿前都指揮史恭敬道：「請貴妃稍等，皇上很快便到。」

花貓臉的維兒不甘冷落，咿咿呀呀地自個兒玩耍著，不知什麼時候抓到了宋昀一綹頭髮，隨手拉扯時力氣還不小。

宋昀緊張了一整日，臨時找來的便服已有了褶皺，模樣也有些狼狽，卻固執地說道：「既然病了，便不許出宮！更不許帶了維兒出宮！」

韓天遙拋開戰事抗旨回京，顯然下定決心要弄清湖州之變的真相，後來敢密見宋昀，必是有所依恃。可他偏偏悄然離宮，又在相府悄然相救帝后，臨走時更在太子陵前為宋昀洗脫嫌疑，並與十一劃清界限……

宋昀忽然間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氣，向後退了一步，俊秀面龐已因羞怒而漲紅：「我的貴妃這是一定要清楚地告訴我，哪怕這片刻的歲月靜好，也只是我的一廂情願？至於維兒，不論日後會有多少皇子，維兒總會是我的長子，便如柳兒已是我的貴妃，再不會有所改變。你既病著，就好好養著吧！若不能痊癒，我也不能放心把維兒交給你。」

十一皺眉而嘆，「中京……多少年的經營，早已城池堅固，易守難攻。何hetubook.com.com況從兵力布置看，必是東胡兵馬先趕到。若為保存實力計，可以讓東胡人去攻城，然後以別處的城池土地換回中京。目前東胡人與大楚同仇敵愾，彼此還算友善，可以遣使者前去商談。他們要的是北魏的滅亡，北魏的財寶，而我們要的則是大楚的故都……」

那才是宋昀的骨肉，真真正正的皇子。

迎著窗口的陽光，他將維兒舉高笑得雙眸晶亮，說道：「柳兒，我素日心心念念嚮往著的，好像也便是這樣的日子。所謂歲月靜好，無非如是。」

十一問：「回瓊華園也需告訴你？」

她甚至不曾回應宋昀的言外之意，只悄然轉開話題，「阿昀，近日我病得已好些，你若政事繁複，維兒留給我照看即可。何況皇后也需你多費心。待她康復，或許……很快能為皇上添個嫡子。」

十一便不說話。

「皇上匆匆下朝趕上我，便是怕我帶維兒一去不復返？」

宋昀果然伴著十一前去太子陵，待見得祭品齊備，這才神色稍霽；待傍晚時一同回宮，已能含笑哄維兒入睡了。

他跳上十一的馬車，也顧不得撣去一身風塵，先將維兒接到懷中抱了，方坐到她跟前，問道：「去太子陵？」

宋昀淡淡地笑，「柳兒，你難道不知道，我一向自私得很，連當這個皇帝，一多半也是出於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