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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風流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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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3章 血,寒夜斷刃(一)

第293章 血,寒夜斷刃(一)

但直到拋屍的人離開,韓天遙都沒看到有人掉下來,卻聽到有女子細弱的喘息。
臨近丘陵邊緣的那頂大帳篷黑漆漆的,並不見燈光,卻有兩名兵丁持長戟守著。只是周圍合抱那帳篷的幾頂帳篷卻正熱鬧,男人的笑聲和女人的哭泣混合在一起,便讓陰冷的深夜意外地跌蕩起野火撩動般的邪惡氣息。
而且他們未必會將柳相首級帶走。它對於東胡人來說毫無意義,也不會有人願意去研究,為何財物中會多出這麼一顆不祥的頭顱。
他們要做的,是盜回柳相首級,而不是枉送自己性命。
「叫他們悠著些兒,別弄死了……」
他的耳邊也沒有西子湖畔的水聲和琴聲,更沒有女子溫淡的笑聲。大運河的水嘩啦啦地奔流著,震耳欲聾,彷彿永無停歇之時。
說話間,只聞「撲」的一聲,有東西如布袋般扔了下來。
其中之一的帳篷里,正傳出尚有幾分稚嫩的少女慘叫,卻是一聲比一聲凄惻,一聲比一聲痛苦。忽似有什麼東西塞住她的嘴,那慘叫便轉作了欲嘔不能的哀號,蘊了生不如死的絕望。
陳曠拿袖子抹了把淚,眼睛才恢復了幾分神采,只沙啞地向韓天遙說道:「侯爺,若你有一分念當日郡主救你之情,若你有一分念陳曠這半年來鞍前馬後奔走之情,和_圖_書萬祈成全陳曠心愿,成全郡主心愿!」

另一人道:「這算什麼?他們家十公主不是一樣在侍奉元帥身邊的人?比她還小,還好端端活著呢!」
韓天遙皺眉,「不可。我只是與東胡人有過接觸,胡亂學了幾句,稍有不慎便會露出破綻。」
隔了那麼長的時間,隔了那麼多的人或事,甚至隔了那麼多的死亡和戰火,他居然聞到了陽光下芍藥花的清香。
正沉吟際,忽聽得少女一聲尖厲的慘叫,隨即那邊帳篷中便有喧嘩之聲。
如今,青城同樣成了東胡攻佔魏都的據點,魏國的宗室同樣被押在青城,被斬殺,被蹂躪,被踐踏。存活下來的人,將會被分批押往東胡都城,幸運的可以成為東胡君臣的婢妾,僥倖偷生;不幸的或許就成了東胡人交換牛羊的貨物,連營妓都不如,那便很可能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了。

陳曠卻越發焦灼,吐著被夜風卷到嘴裏的沙塵,低低道:「若今夜找不到,天明后他們拔寨而起,沿路必定戒備森嚴,更沒有機會了!而且……」
十一的部屬,對她赤膽忠心,果然名不虛傳。
她展臂擁他,仰面親他,在燦金的陽光下明媚而笑,絕色傾城。
守兵笑道:「聽聞這裏面是和-圖-書魏帝的九公主?她姨媽把自己女兒都獻出來了,只為保全九公主的清白?」
兩名守兵便有些不安分,不時拖著長戟向左近的帳篷里張望。
韓天遙掃過他們,提氣躍上一株高槐,將各處營帳的燈光細細分辨片刻,許久才低聲道:「跟我來!」
天已很冷,若是下雨,他們更是行動不便。但此刻陳曠抬頭看著天,倒有幾分期盼下雨的模樣。
韓天遙轉過頭,看向南方,看向杭都的方向。
可偌大營寨黑漆漆的,無處不是敵兵,想找出它來談何容易?
陳曠焦躁道:「侯爺,既然你會說東胡話,不如找大些的帳篷挨個查探查探?」
縱然知道帳中那被凌|辱的少女是仇恨了多少年的敵國公主,陳曠等人也不由面面相覷,低低喝罵:「禽獸!」
何況陳曠等人完全語言不通,若走到明處,身材模樣和東胡人也有明顯差異,一旦人察覺,裹在千軍萬馬里絕無脫身機會。
月色已隱,唯余水寒風烈。冷冽冬夜裡,再不能看到半點江南的輪廓。
那邊便有人笑罵:「剛睡了魏帝的兩個妃嬪,還不知足?」
身畔的鳳衛安慰道:「看這天氣,等會可能會下雨。若是能來一場大雨,他們天明后未必會走。不過……」
見旁邊忽出現一人,她張了張嘴,手hetubook.com.com已在震驚中鬆開,直往下墜去。
青城並非城池,而是一處小丘陵,可登高望遠,佔據地利之便,故而當年靺鞨人攻打中京時,曾駐紮此處;後來懷帝和三千宗親被擄,也曾先囚於此處,然後分批發押回魏國都城。如今魏都已被東胡人佔據,魏帝金瑛被迫遷都於此,卻只換來當年情形重現。
有的滾落河裡餵了魚,有的未能落到坡底,尚懸在半坡或堤岸邊,便只能喂老鷹了。
而青城原也不是什麼軍事要塞,攻佔中京后,留在附近的守軍不能參与城內那場殺戮和搶掠的狂歡,如今好容易有機會放縱一回,自然肆意妄為,防衛松馳。
數百年前,那位亡國的煬帝下旨開鑿大運河,南起杭都,北至涿郡。此處的水正往東南方向奔流,將會流到杭都,流到那個銘刻了他們這一世幾乎所有悲歡的地方。
「且再等一等,待裏面的兄弟完事了,換你們進去!」
第一批運回的財物,在他們眼裡只怕比魏國曾經的金枝玉葉們還要珍貴。韓天遙雖逼問過巡邏兵,卻知之不詳。
韓天遙回過神來,唇角彎了彎,居然是一個淺淡的微笑,「趙池,你先回營,明日一早率領大家按原計劃撤軍,前往許州跟孟許國他們會合。」
如今,青城只剩了手無縛雞之https://m.hetubook.com.com力的魏國貴女,正被那群餓狼似的莽漢蹂躪欺辱,能逃出一條性命都不容易,再無半點反抗之力。
「啊!侯爺,你呢?」
平原地帶的丘陵並不能和大山大川,坡勢雖陡,卻還生著樹木。冰冷的夜風裡,只聞得陣陣的血腥味和腐屍味撲面而來。待看到下方有兀鷹飛起,韓天遙方才悟出,東胡人所殺的那些魏國宗室子弟,根本不曾掩埋,而是直接從這裏丟了下去。
雖然從未曾和東胡人正面對敵過,但韓天遙出身將門世家,對於局勢的判斷極為敏銳,早對東胡兵馬的習性有所了解,仗著一身武藝潛入青城,很快找到數名躲懶喝酒的巡邏兵,迅速出手制住,逼問了青城大致情形,便與陳曠等人都換了東胡人的服飾,只作巡邏,大搖大擺地從營寨間穿過,雖也遇到幾撥東胡兵卒,竟無人理會。
「嘖嘖,果然……」
那些人的注意力,大多集中於帳內笑鬧喧嘩里。若仔細傾聽,方能聽到女子斷續的哭泣和呻|吟,大多已十分無力。
那年那月,他是她的大遙,她是他的十一。
韓天遙言畢,從懷中摸出一隻荷包,嗅了嗅。
趙池已十分惶恐,見韓天遙久久沉默,忍不住低問道:「侯爺,這……怎麼辦?」
中京附近多是平原,獨青城地勢頗高,尤其這帳篷所在的位和-圖-書置,後方正臨一處陡坡,下方則有激流,再不用擔心有人從此處偷襲,故而帳篷後方並無防守。韓天遙仗著身手高明,卻已潛到了陡坡下方,靜候時機。
飛身掠過去時,正見一名少女仰著頭,努力握緊一株小檜樹想穩住身形,卻渾身顫抖,手指捏著死白,分明已支持不住。
片刻后,有腳步走近陡坡邊,伴著惋惜聲:「都讓悠著些了,偏不聽!」
「對,叫什麼金從蓉,的確生得極好,聽聽叫的這聲音!」
「我也去青城走一遭吧!」
韓天遙仿若未聞,打量著那頂帳篷,低聲道:「陳曠,你待會兒設法弄出點小動靜。」
跟韓天遙走近那處營帳時,陳曠便知韓天遙的判斷很準確。
魏國比當時敗亡的楚國要慶幸些,總算魏帝得以逃生,留了東山再起的機會。只可惜了那些留在中京的宗室子弟,被東胡人一網全兜了,只作押往和都,稍稍安撫了那些尚忠於魏室的臣民,便拖到青城被盡數斬首,——竟比當年的魏國兵馬更加兇殘狠毒。
陳曠應下時,韓天遙身形一閃,藉著寥寥的幾叢灌木掩藏身形,從另一邊繞下,很快不見蹤影。
微偏的鬢髻間,一朵芍藥跌落,如一枚絕美的蝴蝶,翩然棲於他寬大的指掌間。
想來是那個魏國九公主金從蓉已被活活折磨死,便同樣扔下坡來餵魚或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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