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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事人情薄如紙。

或許，能降伏這樣女子的，只有高不可攀的楚國皇帝吧？只是她想來想去，也想不出那個遙不可及的楚帝是什麼模樣，便愈覺牆角那個孤單痴情的男子很是可憐。

十一拿畫影劍撐著地，勉強道：「想太多。我只是想我的孩子了……」

「……」

果然活得久了，便容易活成。人精。

他曾與孟許國約定合圍許州。如今趙池的兵馬應該早已與孟許國合兵，即便按原定計劃攻往許州，以趙池的資歷，必定受孟許國管束。

「放屁！」陸婆婆頓時冷了臉，指著她鼻子橫眉罵道，「什麼生死由命？我瞧來瞧去，你得這病就是自己招的！人生百年，快活著也是一世，憂愁著也是一世，何必自尋煩惱？不是老婆子咒你，這麼著下去，便是這回好了，下次再遇到什麼懊惱傷懷之事，也是死路一條！」

「……」韓天遙好一會兒才能問：「他們為何不搜了？」

「是……」

十一當日預備的包袱里有些銀子，韓天遙盡數交給陸婆婆，陸婆婆也不客氣，盡數收下后便買肉骨頭燉湯給韓天遙喝，又買銀耳桂圓之類的給十一調養補氣。韓天遙右手不能使力，便用左臂左手替陸婆婆砍柴挑水，雖靜默寡言，倒也和陸家祖孫倆處得極和_圖_書融洽。

陸婆婆忽然便有些明白為何這兩人看著般配，卻始終走不到一塊去。

陸婆婆頓時慌了，忙道：「你們且去地窖里避避，待會我來應付。」

東側的林子里堆著附近人家的柴草，昨日雪停后不時有人來往，地面的積雪便被踩得一片凌。亂，韓天遙扶十一走過去，借柴草堆遮蔽身形，從外面倒也看不出異樣。

孟許國和韓天遙並沒那麼深的交誼，不可能費太多心思打聽他下落，更不可能想出找人假扮他騙過東胡人的計策來，好讓真正的韓天遙金蟬脫殼。但孟許國是宋昀一手提拔的青年將領，忠心耿耿。

不久，果然有一隊東胡兵馬趕來，挨家搜索。到了陸婆婆家，也不知是不是發現了破綻，竟搜查了許久，又仔細查看著附近可以藏身之處。

陸婆婆家也只祖孫二人，偶爾兒女會回來小住一兩晚，並沒有多餘房屋，十一、韓天遙遂只能繼續共處一室。十一胸口悶得透不過氣，兀自強撐請陸婆婆找來卧具打了地鋪，然後看向倚坐窗邊喝葯的韓天遙，說道：「韓天遙，你既傷重，睡炕上來吧！我睡地鋪。」

韓天遙抓了畫影劍在手，沉聲道：「不可！一則附近人家常備地窖，很可能會搜；二則恐連累了婆和-圖-書婆。」

十一已從韓天遙背上下來，只扶著他臂膀穩住身形，眸光閃了閃，便明白過來，「是有人喬作你的模樣出現在許州！」

陸婆婆的脾氣不大好，見十一這狀況還敢提離開之事，一邊拍桌一邊已劈頭痛罵，什麼「病歪歪急著去投胎也不怕摔成瘸子」，什麼「想巴結閻王爺趕著去端茶送水」，能把沒病的都氣出病來。但她一手將二人從雪堆里扒拉出來，十一性子再倔再硬也只能生受著，病勢居然沒再惡化，倒也算得是奇迹。

十一既記掛著當日給宋昀的承諾，又憂心著維兒天生弱疾，若在北方久待，水土不服，可能又會身體不適，見韓天遙已無大礙，恨不能立刻返回泌州。只是她的病本就難醫，又被冰水凍了那許久，更是兇險。

「還是躲吧！」

十一側頭一笑，雖憔悴瘦削，面有傷痕，亦難掩風致俊雅，宛若春蘭露蕙，「婆婆看我是女人嗎？」

「孩子！」

陸婆婆連忙奔上去號脈，然後搖頭道：「一個女人家，逞什麼強？病成這樣，還打算趕著去投胎？咦，明明已經沒事了，怎麼……這脈相更亂了？」

「真要打？」

韓天遙倒吸了口氣，冷冷盯她一眼，轉身走了出去。

陸婆婆還待再說，那邊男童忽然奔https://www.hetubook.com.com來叫道：「奶奶，村口有東胡人來了！都拿著刀呢！」

韓天遙每日服藥，雖睡著地鋪，倒也複原很快，不僅沒再發燒，傷處也結起了厚厚的痂。但傷筋動骨不可能十天半個月便能養好，短期內難免行動不便，只能慢慢調養。

陸婆婆便道：「那我領你們到東邊林子里去藏著。」

韓天遙怔了怔，「許州？」

再隔片刻，便聽有人大聲招呼，在村中各處搜人的東胡人迅速集合，竟重新編作一隊，各執兵器飛快奔出村去了。

陸婆婆看看韓天遙，再想想十一自稱侍奉楚帝，便不說話了。

直到東胡人不見人影，十一等還怔在原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至少杜婆婆活了七十多年，沒見過哪個男子自己快死了，依然將死活不知的心上人牢牢護在懷中，最大限度地給予她生命里僅余的溫暖，不肯讓她受半分傷害。

陸婆婆搖頭，「不知。好像有個人奔來傳了什麼消息。」

韓天遙怔了怔，古怪地看她一眼，默默將畫影劍交還。

十一素來尊貴，為她診治的太醫無法不戰戰兢兢，恭恭敬敬，再不曾想過有一日會被個鄉下婆子這麼著劈面痛罵，一時怔住。

韓天遙舌尖滾動了下，究竟沒能將那人說出，只默默瞥過十一，眼底閃和-圖-書過苦澀。

陸婆婆也不禁回頭瞪向她，「你還是女人嗎？」

於是，尚在東胡人勢力範圍內的韓天遙和十一，終於安全了。

陸婆婆已奔來尋他們，待見得他們，才拍著胸脯道：「媽呀，真怕你們逃得遠了不敢回來，會死在外面……」

陸婆婆便道：「女人便當有女人的樣子，示弱些又何妨？這上天造人時便安排好了，男人高大健壯，就該吃苦耐勞；女人嬌小體弱，就該多受疼惜。你把男人該做的事都搶著做了，男人該待的位置也搶著待了，讓男人怎麼辦？」

三五人誠然好解決，但後面只會引來更多東胡兵馬；一旦行蹤暴露，救他們的陸婆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一家人都會大禍臨頭。

十一微微闔眼，淡淡道：「生死由命，原也管不了許多。」

十一佩了劍，扶著韓天遙走了幾步，才驀地覺出，方才自己的言語，竟似有幾分難以言喻的嬌嗔意味。

她鬆開韓天遙的手臂，轉身走向陸婆婆家。扶著劍柄，她高瘦的身形亦筆直如劍，可惜沒走幾步，她腳下忽然晃了晃，面色已然慘白。

十一道：「方才婆婆說了，我病由心生，你還惹我不快？」

「自然是他。」十一定定地站了片刻，慢慢道，「或許……我們該離開了。」

十一披衣而起，想取m.hetubook.com.com劍時才發現韓天遙搶先了一步，不由面露慍色。

韓天遙將十一負到背上，看著那幾名兵丁的來勢，正想著避往哪邊時，前方忽奔來一名兵丁，跟那幾人說了些什麼，便見一群人立時退了回去。

陸家的小孫兒忽然從她身後探出了腦袋，拍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聽到他們說，上頭讓別找了，正主兒出現在許州啦！」

韓天遙盯著十一顫動的雙。腿，忽一揚臂，已將她攔腰抱起，快步走向陸婆婆的屋子。

十一深吸一口氣，努力站穩身形，握緊劍道：「沒問題。」

韓天遙看著她，緊抿唇角，面色冷沉如鐵。

可院子里那個向隅而立的男子，站在那裡冷得像散著寒意的墨色石雕，估計早就氣得半死，哪有半分悠閑自在的模樣？

十一終於看出他眼角的戲謔，恨得想捅他兩劍，「你覺得呢？」

她眼珠一轉，「莫非，是因為暗中幫助你們的那個人？」

韓天遙扶她往外走著，低低道：「看你腳下虛浮，還能用劍？」

宋昀未必願意韓天遙平安歸來，卻不得不顧慮跟在韓天遙身邊的十一。

十一道：「我把男人的事都做了，他們正好品茶喝酒，賞花聽曲，豈不悠閑自在？」

眼見四五名兵丁走向這邊林子，韓天遙低問十一：「我解決兩個，你解決三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