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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一諾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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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僵局

第八章 僵局

「回去也沒有事干,不如再玩會走。」陳子嘉也笑著說。
蘇措如自己說的,到底沒去機場送他。那天她坐在炙熱的教室里看著從圖書館借出來的書。她額頭上漸漸沁出汗珠,可是偏偏手心裏半點溫度都沒有。
在書城裡兜兜轉轉,蘇措來到五樓。她心思一動,翻開手旁的一本古詩集。書頁上白底黑字印了一首詩:「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就這麼四行字,她看得心口一堵,彷彿整個人凝成了塑像。
「你哥哥就這個脾氣,」應晨看著他的身影,跟蘇措說,「關心則亂,你不要理他。不過阿措你——」
楊雪撇撇嘴,「暑期培訓課程實在是太鬱悶了。有機會出來放風是肯定要出來玩,至於不會滑冰……不是有你這個老師嗎?」
穿冰鞋的時候蘇措才發現楊雪根本不會滑冰,幫她穿上冰鞋,蘇措不可思議地問:「你是東北人可居然不會滑冰?」
這時他才發現,原來自己對妹妹並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麼關心。連生日這樣的小事都不記得,他還有什麼理由去干涉她的事情?
他點點頭說:「你的工作做得不錯。」
「嗯,練過兩年顏體。」
「我聽說你不再做兼職?」
「蘇措滑冰滑得很好?」
「我還以為女生天生膽小怕摔,所以滑冰都不太擅長。不過,到底是你啊。」應晨頗有感慨。她本來有基礎,只是一直掌握不到要領滑不好,聽到蘇措說明之後,才明白原委,滑起來順暢舒展多了。
「對你來說,這的確很容易,」陳子嘉身子向前一傾,深深看她的眼睛,「不過話說回來,我覺得你在諷刺我們,這麼大了,還要從長輩養活。」
陳子嘉見狀不妙,扯著他向後一退,厲聲吼:「你少說兩句會死?」
「看什麼?」蘇措摸摸臉頰,「我臉上開花了?」
蘇措讓自己露出吃驚的表情,「什麼?」
忽然從她們身後傳來一聲凄厲的尖叫。兩人回頭,把那邊的狀況看得清清楚楚;米詩腳下大幅度一滑,雙手緊緊抓住陳子嘉的衣袖迅速向後栽去;陳子嘉去扶她可因為衝力太大而毫無成效,結果雙雙跌倒在地,不僅如此,還非常曖昧非常奇怪地親密地疊在一起。周圍的人看得連連起鬨,尖叫不停。
「道不道別,有什麼要緊?」許一昊握手成拳,靠著牆壁站著,靜靜地開口。在他的角度,剛剛可以看到光從蘇措側面過來,她的眼睛宛如一泓清水。
陳子嘉覺得心頭某個地方那麼溫暖,他不知道她那麼清楚地記得他的生日。
入口處有人對她招手。蘇措低下頭去調節了一下表情,然後笑盈盈地站起來,腳上稍一用力,向來人滑行過去。先過來的是米詩和陳子嘉,看來米詩滑冰技巧不高,一直拽著陳子嘉的手臂。
這個時候,應晨的出現對她來說簡直就是救命稻草。本來考試周就要到了,蘇措本意肯定是不想耽誤她寶貴的時間,不過應晨信誓旦旦地說她早就複習好了,讓蘇措千萬不要擔心她等等。
然後蘇措就成了楊雪的義務免費教練。蘇措扶著她,帶著她沿著場地的圍欄慢慢開始滑動,同時指點要領,她覺得自己無論如何都算是一個合格的教練,可是楊雪被英雄般仰面朝天地摔了兩次之後,死活不肯再跨入冰場。
若是平時蘇智早開始爆發了,現在卻在陳子嘉的外力制肘下發作不得;他深深吸了幾口氣,冷笑依然半點不少,「從你上大學到現在,銀行卡上的錢一分都沒有少!甚至學費都沒花。你不願意用我們家的錢還是怎麼回事?我爸媽對你不夠好?」
「許一昊馬上就要出國,」蘇智咬牙切齒,「你甚至都不跟他道別。我想知道,你還有沒有心?」
蘇措看向蘇智,笑眯眯地問:「我要把師姐搶走了,哥哥你答不答應?」
蘇措慢慢把頭轉向窗外。
許一昊在原地站了片刻,目光朝蘇措看來,在她身上蜻蜓點水地一停,然後別開。他雙手插在衣兜中,滑離了冰場,去了休息席。
兩人來到休息席。所有人都坐在那裡,蘇措把楊雪也叫來,七個人圍坐了一圈。人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沉悶得不行。楊雪跟這些人很少見面,覺得尷尬怪異,便在桌子底下悄悄踢了蘇措一腳,眼神示意要先走和圖書。蘇措會意,彎腰脫下冰鞋。
楊雪瞥一眼信封,上面的字歪歪斜斜,筆跡稚嫩,寄信地址她只來得及看清楚是西部的一個省,隨後的部分全部沒到蘇措手心裏去了。她疑惑地問:「寫信的是小孩子嗎?信里說了什麼?算起來你斷斷續續的好像也收到好幾封這樣的信了。這個年頭還有人寫信呢,我真吃驚。」
夏天飛速而至,天氣也隨之熱了起來,空氣中總是瀰漫著燥熱的甜意,隨著季節而來的,又有一批學生即將離校。
「你應該跟許一昊談一談。」應晨若有所思。
恍如沒聽到有人叫她,蘇措依然保持看書的姿勢,沒有任何動作。楊雪走得近了才看到她拿著一本黑色封面的大部頭書,有點陳舊,封面上隱約印著「論文字」這樣幾個字。她面前的桌面上空無一物,連一支筆都沒有,書包險險地放在另一張椅子上,像是從未打開過。
蘇措「撲哧」一聲笑,扯了準備過去幫忙的應晨一把,「我們不要過去了吧。難得摔跤摔成這樣,讓人家繼續抱一會。」
一直在一旁看著發傻的米詩現在才回神過來。她發現附近的人甚至包括還在滑冰的人被這邊的吵架聲吸引,聚過來看熱鬧。她皺起眉頭,輕輕說:「蘇措你先走。你哥我們會再勸勸的。」
在應晨的幫助下,蘇措的考級英文順利極了,她頭一次覺得自己的英文能及格。隨後而來的是考試周,也是匆匆忙忙就結束。
不過還是很有趣,蘇措熱愛可以動手的實習。為了操作安全,學生都穿著老式的藍灰色工作服,女生給勒令把頭髮都綁起來,塞到帽子裏面;背景是巨大的廠房,灰暗的牆壁,陳舊的機床,看上去往往給人某種錯覺:時光倒流,年華逆行,閉上眼睛,再睜開,就回到了逝去的八十年代。
「你呢?」楊雪問她,「噢,不過你肯定是保研了。如果我能考上的話,到時候咱們還在一個學校,真不錯。」
應晨的話被蘇措一下打斷,硬生生地憋在了喉嚨里。蘇措說這話的聲音那麼果決乾脆,所有人都是一愣,先看看她,再看看許一昊。許一昊臉色鐵青,怒氣流於眉宇之間,卻強忍著沒有發作。
蘇措微微一笑。她笑得很好,一點陰暗烙印都沒有。
陳子嘉目光一緊,在兩人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伸手擒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開口:「阿措,你怎麼知道我剛拿到駕照?蘇智隨口提到的事情,你記得那麼牢?你拒絕我的時候,為什麼不看我的眼睛?你手很涼,還在發抖。」
蘇措欠身,面孔上挑起一絲領情的微笑。
「為什麼沒有?又不是全天下人都跟我們一樣有電腦手機可以用,」蘇措拿筆敲敲她的頭,「快重新抄一份,這麼多頁呢,你真的想明天給老師再罵一次?這次她可不會那麼輕易地放過你了。」
信是楊雪帶給蘇措的,她知道是許一昊寄來,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也湊過來看,「《盲人國度》與柏拉圖的洞穴之寓?怎麼我都看不懂。呵,原來不是情書。」
蘇措一怔,許一昊也在?
蘇措搖頭,「不是這麼回事。」
在滑冰場的古典音樂聲中,蘇措彎腰把那張單子撿起來揣到兜里,所有人都盯著她。她輕輕開口:「我自己有錢,所以沒花卡上的錢。」
隨後是蘇智,他一反常態,冷漠著一張臉不同蘇措招呼;應晨扯了扯他,見他沒反應,尷尬地笑了一聲,把救助的眼光投向陳子嘉。陳子嘉回神,也不理蘇智,徑直跟蘇措說:「許一昊也要走了,大家約好出來聚一聚。結果一直找不到你人在哪裡,不過好在你恰好也在這裏。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蘇措從外掩上辦公室的門,陳子嘉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她。上到大四,他反倒閑散起來,莫名地有很多時間出現在她的身邊。雖然沒有問過他,可是蘇措也知道他明年也要出國念研究生的。他們的那個專業,出國機會很高,據說去年有百分之三四十的學生都飛越了重洋,到了遙遠的另一個大洲。加上陳子嘉成績優秀,英文流利好像自己的母語,還有那樣無可挑剔的家境,因此只要他願意,大可以出現在任何一個地方。
「如果她願意讓人知道的話,是很好。」
兩個人在公司員工的注和-圖-書目禮下,乘電梯下到一樓大廳。
不是看到學校里彩旗飄飄,蘇措都沒意識到又一個春天,大學里最熱鬧的活動月來臨了;楊雪甚至都忙得忘記了籃球比賽,雖然她賽前讓蘇措給她拿了票。楊雪的實習中出了若干問題,報告也寫得亂七八糟完全不合格,所以被逼無奈之下頭一次很熱情主動地跟蘇措去上自習。
「師姐小心了,」蘇措一邊帶著她滑動,一邊開始糾正她的動作,「你腳下的動作不對,不是加大蹬冰幅度就能提高速度的,腳落地的時候身子要前傾,靠重心轉移更輕鬆一些。呵,移動也不用太快,穩住就可以……」
「米詩?」陳子嘉目光一跳,飛快地回頭,那裡哪有什麼米詩?只有陌不相識的路人。這一分神,現蘇措已經到了對街,在車廂里對他招手,臉上似乎帶著笑。
學校里一下子就空了,大部分學生都已離校,除了工程物理系的同學們。他們延續三四個的暑期課程不過剛剛開始。
「你的錢是怎麼來的?」蘇智依然厲聲。
楊雪連連點頭,她恨不得可以看熱鬧,想走的念頭在蘇智和陳子嘉和煦的笑容下消失無蹤。
沉默半晌,應晨方才開口:「可是,是她哥哥的人,不是我,是你。如果我是你,我會試圖去了解她,而不是見面就冷著一張臉。」
蘇措望著男孩離開的背影,輕輕笑了。
「呵,我既然已經成年,應該有能力養活自己。」
「課程緊,沒時間再忙別的。再說,你叔叔給的待遇非常豐厚。」蘇措雖然說著話,腳步一刻不停地朝對街走過去,她神色匆匆,不停看表。
「不是,」蘇智笑著否認,「是她想到你們今年要過級,主動提起幫你輔導的。我事先絕對沒跟她提。」應晨的英文的確沒話說,尤其是那口標準的英式英語,聽得蘇措嘆服不已,望著應晨的目光就像粉絲看明星般那樣高山仰止。應晨也驚訝蘇措在英語上的領悟力,又笑又嘆地跟蘇智說:「難得看到阿措有學不好的,想起來還真是心理平衡。」
那幾天蘇措跟著他們在西大的自習室上自習。西大對學生明顯較好,自習室有空調,華大的自習時卻沒有這個待遇,蘇措嫉妒得無話可說。絕大多數時候,陳子嘉也會來一起自習,四個人就佔據了自習室的一角,成為整棟樓最受關注的地方。
「如果你是我,你會不生氣?」蘇智盯著她。
在這樣炎熱的夏天裡,許一昊終於登上了去異國的飛機。
這樣清新的笑容讓對方看得略微一怔。他扶一扶眼鏡,若有所思地說:「難怪。」
環顧四周,應晨終於看到蘇措坐在台階上,臉埋在膝蓋里,頭髮披在身後,微微反射著光芒。她揮揮手高聲叫她,蘇措聽到聲音站起來,滑至二人的跟前。
一支新的曲子放起來,旋律非常優美,眾人很快滑開。蘇措坐在台階上,滑冰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米詩和應晨都不大會滑冰,數次險些摔倒,蘇智和陳子嘉在那邊悉心教導,笑聲清清楚楚地傳過來;許一昊一個人沿著邊沿一圈一圈地滑行,雙手插在兜里,沒有動作沒有表情,速度不快不慢,看上去非常洒脫,好像無牽無掛。
所有人目瞪口呆,這次是真的過頭了。應晨一臉驚恐地扯著蘇智,「別說了。」
應晨笑得腰都直不起,差點失去重心摔倒。笑完之後她搖頭說:「不過蘇措你誤會了。米詩不是陳子嘉的女朋友,他們早就說清楚了。他們從來不是男女朋友。」
「那這個和你有關係了。」蘇智冷笑著從褲兜里拿出一張單子,「啪」一聲扔到蘇措腳下。
傍晚楊雪來到自習室,叫她去吃晚飯。
「我記得你在一篇文章里引用了一句話,想要做好人的,在門外敲著門;那愛人的,看見門敞著。我是後者,看不到那扇門。」
滑冰場之後幾天,陳子嘉帶著蘇智來找過她。尚未開學,學校里人不多。三人對坐在冷清的食堂一角,蘇措覺得彷彿時間回到兩年前,她第一次來學校報到的那段時間。陳子嘉穿著白色體恤黑色長褲,肩上挎著書包。因為兩人剛從西大騎車過來,氣息有點喘。蘇智一聲不吭,就是不開口。
小男孩看著那堆書,「姐姐你怎麼買這麼多書?拿在手裡不沉嗎?」
一陣www.hetubook.com•com風襲來,她不由得打了幾個哆嗦。天空依然萬里無雲,晴好之極,溫度卻不可避免地一降再降。蘇措彷彿看到從北地而來的冷空氣,席捲著掠過華北平原,帶走了樹上殘留的幾片枯葉和北方最後的餘溫。
「既然這樣,那我跟蘇智一組,米詩和陳子嘉一組,阿措和許一昊——」
還是陳子嘉打破僵局:「對不起,阿措,我們不應該去查你的銀行賬號。」
「我送你。」陳子嘉在大廳門口停住,擋住了她的去路和陽光。
蘇措站在一邊,而那邊所有人站在桌子的另一邊,她發現這個孤立的陣勢,不說話,站起來,對楊雪略一點頭,那樣子像是準備往外走。
「你鬧夠了沒有!」蘇智大概是在座所有人里唯一一個比許一昊臉色更難看的人,他一拍桌子,「嚯」的一下站起來,椅子成了他的出氣筒給給推開老遠。他語氣嚴厲:「蘇措你什麼意思?非要把事情做得那麼絕?」
許一昊何時見過蘇措這個樣子,他怔一怔,焦灼浮上面孔,身子不由自主站起來,「蘇措——」
應晨陡然氣結,「你能不能不這樣?」
蘇智繼續冷笑,「你們課多,實驗室的事情也多,就為了這點錢你每天累得要死要活,顯得你清高獨立,不跟我們有任何瓜葛?別人不知道你,可是你能騙我?你真的寧可守著死去的叔叔嬸嬸也不肯接受我爸媽的錢嗎?枉他們養了你這十多年!」
蘇措不置可否地一笑。
蘇措抬眸望著遠方,有點失神,許久后說:「沒什麼可談了。」
從書包里拿出一封信,蘇措笑著說:「我回信呢。」
好容易到了周末,蘇措和楊雪決定奢侈地去滑冰,可是她到了滑冰場才發現,只有她一個人。滑冰場而且豪華舒適,每小時的價錢非常貴,不過最近有一系列的活動,價格便宜了一半,所以人也不少。好在它大得不可思議,毫不擁堵。
車廂顛簸了一下,蘇措靠著窗,車窗是密封的,窗帘鬆鬆垮垮地拉著,能看到路上的一部分景色和外面正在慢慢變暗的天。
環顧教室一周,楊雪開始嘆氣:「我也想去看比賽看帥哥啊,可是這個該死的報告讓我沒法去啊,真鬱悶。不過你不用在這裏陪我,去看籃球比賽吧。有你哥在,什麼時候進場都可以的。」
那時候已經立秋,新學期也已開學。然而最熱的天氣卻依然逗留不肯離去,學校里的樹經過整個炎夏的照耀,葉片都綠得發舊,沒精打采,又有點不甘心就這樣掉下去,奄奄一息地堅持掛在樹上,跟漫長的夏季做最後的比賽。
米詩指了指入口,「他換冰鞋慢了一點。蘇措,你要不要過去找他?」
蘇措恍然大悟,「難怪你的電子技術學得那麼好。等等,你男朋友也是信息學院的吧,莫非是小兩口為了卿卿我我方便?」見到楊雪臉紅,她笑著補充,「玩笑而已。只要你喜歡,哪怕考中文系都沒問題。」
在楊雪以為蘇措不會回答她的時候,她聽到她疲乏的聲音,這樣說。
四月下旬,物理系開始了金工實習。這可不像上課,不樂意去還可以逃課,是每個人必須去的,否則拿不到學分。而且跟上班一樣,早上八點到,下午五點半才能離開。眾人苦不堪言,每天開動大型機床學習各種流程,按照圖紙做各種金屬零件,機床開動時巨大的聲音在耳邊此起彼伏,彷彿野獸的吼叫,吵得人人頭昏腦漲。
所有人都來了點精神,抬頭看嚮應晨。蘇措搖頭,「你們自己滑,不要算我。我跟楊雪要回學校。」
「你——」陳子嘉手搭在桌面上,「我想知道,蘇智說的,是不是真的?」
「不必了,師兄。我暫時不回學校,還有別的事情,」蘇措從他身邊繞過去,「再說,我可沒膽子坐一個剛剛考到駕照的司機的車,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說話間,許一昊已經把陳子嘉和米詩拉了起來。米詩滿臉通紅,像三月份的玫瑰那樣嬌艷欲滴。陳子嘉臉色平靜,眉毛卻罕見地皺著,他側頭跟米詩說了句什麼,然後滑離了場地中央。眾人不解其意,因為他們摔的樣子雖然尷尬,但確實傷得不重,不至於這樣就要下去休息。
大二生活最後一個月姍姍來遲,考試也到了。其實其他科目都還好,蘇措最頭疼https://m•hetubook•com.com的就是英文,尤其是馬上的英語過級考試。她幽魂一樣穿梭在自習室和圖書館,自覺這是她上大學以來後過得最慘淡的一個月。在自習室看英語的時候她有史以來第一次憤憤地憎恨自己的偏科,別的科目隨便勻幾分給英文都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
蘇措接過來,也沒翻看就放到肘邊,不論如何,她不會跟錢過不去。她眨眨眼,隨即遞過去一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說:「師兄,你生日快到了吧。祝你生日快樂。」
蘇智哼一聲:「那你去找蘇措教你吧,如果你能請得動的話。」
大三的科目很緊,平時課多,周末也閑不下來。期中考試后才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周末,蘇措終於抽出空余時間,去了兼職的那家公司。那是棟高大且豪華的寫字樓,四壁皆是茶色玻璃,坐落在全市最昂貴的地段。
那樣的神情看得陳子嘉心裏百感交集,她還是這樣,自作主張地把人都趕離她的世界,任何人無法涉足。他從書包里拿出一沓文件給她,說:「我叔叔的公司需要兼職的程序員,這是相關資料。」
「不,我要回去。」
蘇措幡然醒悟。她蹲下一一把書拾起來,笑眯眯地對小男孩說:「謝謝你的提醒,小弟弟。」
蘇措把垂下來的頭髮挑到耳後,微微一笑,「寫程序是很掙錢的,我還有獎學金。」
「只是這個原因?」蘇智目光熠熠,彷彿測謊儀那樣看著蘇措。
他的手的確溫暖,蘇措都失了神,屬於別人的氣息逼到耳邊,她方如夢初醒,手腕上加了力氣,一寸寸地把手抽回來。彷彿是一場漫長的角力。
蘇措俯在圍欄邊上,對正坐著吃零食的楊雪揮揮手,想到她剛剛摔得那樣慘烈,忍不住面露微笑。忽然遠方一把清亮的聲音叫她:「阿措,你在這裏?太好了,我們一直找你。」
拐彎的時候,應晨又差點摔倒,她惱火地瞪一眼拉著的男朋友,「你是怎麼教的?」
這句話立竿見影,眾人眼睜睜地看著蘇措臉色「刷」一下褪去血色,蒼白得好像漂白后的白紙。她臉上依然帶著平和的微笑,可是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她眼睛一派寒光凜冽,陰暗幽深,寫滿了極度的嘲諷和無奈。
她見到陳子嘉的叔叔,極嚴肅的一個人。他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面,抬起眼睛看蘇措。這個女孩的美麗和渾身上下流動的靈氣都叫他吃驚。見到蘇措之前,他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陳子嘉極力推薦的那個程序員居然是一個女孩,而且那麼順利快捷地完成了相當複雜的任務。
隱約中她聽到陳子嘉在後面叫她站住,可是她已經顧不得。滑冰場外的氣溫高得堪比火爐,熱得知了都叫不動,也熱得蘇措成了化石,兩條腿像是灌了鉛,每走一步都那麼費力。她聽到楊雪的腳步聲,就停下來等了一等,然後頂著下午的太陽,慢慢走到公車站搭車回學校。公車上有空調,人極少,兩個人並肩坐下。
蘇智表情尷尬,但是更多的還是震驚。他緊緊皺眉,想起陳子嘉也曾經問過自己蘇措的生日是幾號,可那時候自己想了許久都沒想起來。他坐在那裡開始回憶,若干年來,從小到大,存在關於生日的每一個記憶中,從來也沒有人慶祝過蘇措的生日,甚至都沒有聽到有人提及。年復一年的,慢慢也就忘記了。而每一年,他都會收到妹妹送給他的禮物,一支筆或者是日記本,雖然不貴重,但總會有,一次都不曾遺忘過。
楊雪看得一呆,偏頭看了看她,說:「蘇措,你有的時候真的難以捉摸。難怪男生們都說,你是解不開的一個謎。」
「你的字寫得真好,又大又漂亮,像是藝術品一樣,直接拿這份草稿交上去估計都比我的得分高。」楊雪不無嫉妒地說,「你練過字吧?」
不光是工作在八十年代,而且他們的思想也基本上回到了八十年代。學校里運動會如火如荼地展開,今年的校際籃球比賽也再次開鑼。這些事情,統統與他們無緣了。
蘇措歪靠在沙發上,目光直視前方,臉色是一貫的平靜。楊雪看著她的側影,鼻子猛地酸脹起來。良久后她輕聲說:「我才知道你父母一早就過世,蘇智只是你的堂兄。你以前都沒有告訴過我們。」
在這麼熱的天氣上課簡直是不道德的,蘇措和楊雪如是說。hetubook•com.com宿舍里只剩下她兩相依為命。兩個人剛從實驗室回來,那裡跟宿舍的溫差起碼差了十多度,兩人熱得發昏,去買了個小電扇在寢室嗚嗚地吹,不過完全不管用。
若干年來蘇措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上自習,現在多了楊雪,感覺總有點怪。不過楊雪對她的感覺更怪,她納悶怎麼她就可以紋絲不動地一坐就是數小時,而且還不走神不瞌睡,莫非是跟高僧學過打坐?
「對你來說有趣吧。」楊雪苦笑,「反正我是肯定不會再學物理了,我準備考信息學院的研究生。」
換來的依然是蘇智無笑意的冷臉。彷彿賭氣般,蘇智獨自一個人滑起來,配合著音樂的節奏,舒展雙臂,滑行,轉彎,旋轉,動作渾然一氣,彷彿是在鷹展翅飛翔,吸引了在場大部分人的目光。
「學校的傳言而已,有多少能當真呢,」應晨說,「你知道,我跟蘇智交往之前,流言都是說我在追陳子嘉。」說起以往的趣事來,她一臉笑容。
這個聲音同他一樣大。蘇措才意識到他剛才那句話比任何話都絕情,同時心底模模糊糊升騰起一個念頭:他因為氣極而信口說出的話,莫非就是真相?想到這裏,更是怒極攻心,他看到許一昊默然地站在一旁,忽然覺得有怒又急,更是借題發作。
「物理很有趣,所以學好不難。」
教室人少,人大部分都去看籃球比賽了,可以不用小聲說話。楊雪趴在桌子上,表情有點慘痛,「我羡慕你怎麼什麼都可以學得那麼好。包括這麼深奧複雜的物理,那麼複雜的題目你兩三下全部都解決了。我聽到老師們誇了你好多次。」
經這麼一提醒,蘇措才察覺原來這些書拿在手裡的確夠沉的。她把書一股腦捧在懷裡,去櫃檯結賬,提著兩大袋沉甸甸的書下樓。在書店門口蘇措再次看到剛剛那個小男孩也跟了出來,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她裝書的袋子。於是她蹲下來,對小男孩說:「小弟弟,你喜歡看書嗎?這些書里你隨便挑一本,姐姐送給你。」
「既然是雙人滑,你走了像什麼樣子?」蘇智瞥一眼蘇措,雖然語氣不善,到底是今天他第一次開口跟蘇措說話,他語氣的強硬讓她不能不聽。說完蘇智扭頭看楊雪,笑容親切可掬,彷彿是從兩面國的子民一樣迅速換了一張面孔,「楊雪,你不著急走吧。」
都說到這個分上了,蘇措哪裡好再拒絕。她悄悄問蘇智:「是你的意思?」
蘇智置若罔聞地盯著蘇措,眼神愈見凌厲。
楊雪用古怪的眼神盯著她。
「別人的想法,我哪裡管得了。」
小男孩興奮地跳起來,不客氣地挑了一本配圖版本的《西遊記》,歡天喜地地走了。
挑挑眉毛,蘇措歪著頭漫不經心地輕笑,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的溫和:「我去哪裡,和別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蘇措後退一步,也不知道對誰說了句:「謝謝你。」
三周之後,蘇措收到了許一昊從美國寄回來的信封。信封里是一份份裝訂好的列印紙,每一份上都寫了日期,新舊不一,按照時間順序排得整整齊齊。裏面還附帶著一張紙條,上面寫了一行字「本來準備在機場還給你的。現在,我寄給你」。
為了緩和氣氛,應晨提議:「不如咱們分組雙人滑冰比賽吧,大家覺得怎麼樣?」
蘇措的笑容僵在嘴角,怕疼似的朝後微微一躲。
想到老師嚴肅的面孔,楊雪不寒而慄,下筆如飛地開始謄寫報告。
蘇智發起脾氣來一點都不遜色任何人,他臉色鐵青,「你又想去哪裡?」
兩人較勁的神情看得不論是應晨還是陳子嘉都大大驚駭,應晨吃驚地呆住,一時都忘記勸;陳子嘉冷靜得多,怕他做出什麼不可想象的事情,站到蘇智身邊,一隻手用力地摁在他肩頭,另一隻手抓著他的胳膊,同時低聲說:「冷靜一下,有話好好說。」
「不論是誰去查的,這有什麼關係,」蘇措支著頭,緩緩地說,「都沒有做錯,除了我,誰都沒有不對。」
「我不記得了,」蘇措疲憊地閉上眼睛,說,「師兄,米詩在你身後招手呢。」
「蘇措,你的生日是幾時?」陳子嘉說話時,眼角餘光瞥一眼旁邊的蘇智。
直到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拉拉她的衣服,指著地上說:「姐姐你的書掉了。」
蘇措把改好的報告和數據推給楊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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