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盛夏的暑假
「都是借口，舅媽本來就不願意小朗跟我們往來。」唐宓微微蹙眉，「她看不起我們，不，或者說，她看不起任何地位不如她的人。」
「其實，你來之前可以打個電話。」
李知行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容，聲音卻沉了沉：「小朗，學習好不好的確不重要，大家要看的，是你認真的態度。你奶奶問你成績，是關心你。」
「大約是京大，計算機專業的話，京大要強一點兒。」
小剛跳腳：「阿姐！那可是最大的那條魚！」
唐明朗倒是對唐家村依依不捨，他說「農村除了廁所差點兒別的還挺好玩」。外婆打算讓他們帶點兒自家種的白菜西紅柿走，被李知行婉言謝絕了。唐宓也覺得沒必要，李家什麼都有，大約是看不上這些蔬萊瓜果的。
操勞多年，外婆的手上起了一層又一層老繭，老繭裂了口，隆起來了，使得手掌都無法完全伸展，老繭的顏色層層疊加，變成暗淡的灰褐色。
她的確注意到了這一點。數學考完之後，還沒出考場，考場中就有人哭了起來。
回家的短短一路，唐明朗已經問了數個愚蠢的問題，小剛指著他哈哈大笑，毫不掩飾加以嘲笑：「城裡人真傻啊，姐你說是不是？」
外婆小聲嘀咕著：「這樣好嗎？」
李知行解釋：「有車送我們來的。」
外婆點了點頭：「一代是要比一代強才是啊。」
「哦，對了。」唐明朗烤著魚，忽然想起件事情，「表姐，龔培浩托我告訴你一句話。」
唐小剛從小鬼主意多，回家第二天一早，他就帶著幾隻竹簍衝過來找唐宓。
自從高考回家后，唐宓承包了力所能及的家務勞動。農民以地為天，只有土地不會辜負人。為了放養鴨子，外婆承包了幾畝地種植水稻，除此外，家裡還有一片玉米地和幾片菜地，譬如白菜蘿蔔土豆，平時吃的萊大致也是從這裏來。
「二嬸，小剛再過兩天也考完了吧？我的書都帶回來了，都留給他呢。」
外婆問：「你們怎麼來的？」
外婆很欣慰：「沒事沒事。」
「客氣個啥，我先走了啊。」
唐宓說：「是對了一下。」
外婆很關心小朗的學習，又問他：「小朗，你的考試怎麼樣？」
「阿姐阿姐！我們出去捉魚吧。」
李知行屈起手指，一樣唐明朗的額頭：「要玩的話一會兒玩，先去看看你奶奶。」
「誰都不是天生的讀書人啊，是太久沒有做過農活才這樣的。」唐宓笑眯眯的，「總之呢，無論讀書不讀書，我都是唐家村的人。」
「哪有這回事。」唐宓知道這事兒是外婆的心事，連忙說，「當時送到醫院去檢查了，說沒事的。」
這事兒本來是個好消息，奈何唐明朗非要在這麼大群人面前說。
李知行手指飛快地輸入：「好，我記住了。」
「我不是為姑姑辯護。正常人會理智地認為，小孩子玩耍打鬧出事故很正常，明朗雖然受了傷，但實際上並沒有造成什麼大的危害，因此不會特別介意。」李知行說，「但姑姑這個人控制欲很強，她會試圖控制身邊的每個人，對任何超出她預計的事情都非常生氣。小朗是她的獨子，自然更是這樣。」
二嬸點頭：「不忘本就是好孩子。」
「這是什麼魚啊，黑漆漆的。這條在陽光下倒是五顏六色的，挺好看呢。哇，唐小剛你還挺厲害的。」
唐宓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她不相信他真的不清楚她的號碼，稍微打聽一下是很容易。
她很誠懇：「是你自己考得不錯，和我關係不大。」
「還在考慮。我爸希望我上京大，我媽是華大畢業的，覺得華大不錯。他們都希望我上他們的母校。」
「哎，我知道了……」
外婆推了她一把：「你陪客人玩，做飯我來就行了。」
然後意料之外的鼓掌聲響了起來。
李知行上前一步，又微笑著道：「外婆，您好。」
「是出去了。但今天晚上高考和-圖-書出分，明天開始填志願，也應該回來了。」
「不能告訴我？」
一群人正聊著天，二妽背著背簍從田裡回來，瞧見院子里多了兩個一看就身份不一樣的英俊少年，當下吃驚極了，放下背簍就圍了過來。
鍋里白煙繚繞，外婆忙著，頭都沒抬起來：「你才考完，好好休息幾天。」
「你們是從宣州直接過來的？花了多長時間？」
「謝謝你。」
二嬸也利落地殺好了三條魚，去了內臟，唐宓在魚身上和魚肚子里撒上了鹽抹上了自製的醬料，放到兩片楠竹之中，又重新合上，再插入小木杆，用結實的篾條捆好竹身。隨後唐宓點燃了火堆，拿著魚串示意如何烘烤和翻轉。唐明朗一輩子都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難得能「diy」一次山村野味，興趣高漲得不得了，臉也被火堆烤得紅紅的。
「沒事的，外婆！我休息得很好！外婆我回來啦，你就可以少忙一會兒。我來幫你吧。」
唐宓有點兒震驚，睜大眼睛看著他：「你準備學計算機專業？」
唐宓忍不住微笑起來：「你自己的想法呢？」
李知行若有所思：「他受傷這事，我想應該也是姑姑不願意讓他回唐家村的原因之一吧。」
「城裡孩子營養好些，而且舅舅也高。」
她在高考結束后的第二天徹底離開學校，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回家的時候，在汽車站順手買了一份報紙，對了一下答案。
她平時並不在意李知行的事情，反正他在她心目中十項全能，什麼都很擅長。這麼一想他選擇什麼專業都不奇怪了。
唐小剛猛然得了誇獎，小孩子心性發作，立刻得意起來：「那是，我抓魚的本事誰比得過。」
「計算機信息一類的。」李知行瞧著她，「很奇怪？」
唐宓已經猜到他跟著自己過來是有話要談，也沒什麼可隱瞞的，開了口。
唐明朗嘟著嘴：「我也不是有心的……」
「廢話，我很厲害的。」
「這也不是——」
李知行笑著握了握老人家皺皺巴巴有著滿手老繭的手：「沒事的，司機一個人還自由一些。」
「龔培浩叫我跟你說。」唐明朗說，「他不打算追你啦，放心吧，你可以開手機了。」
被表哥批了一頓，唐明朗只能尷尬地「嘿嘿」一笑。
唐宓哈哈一笑，鄉村的陽光從老舊的窗戶透進來，照得她青春洋溢，高興無比。
「嗯……」她老實說，「我不知道你對電腦有偏愛。」
溪溝里都是卵石，唐宓瞧著魚遊動的方向一路小跑，很快繞到了魚的前方，那魚大約因為體形不小，在石頭很多的小溪里游得不快，她死死盯著水面，瞧準時機，猛然撲在溪溝里，拿著籃子猛然伸手扣住魚，終於抓住了那條滑膩的魚。雙手抓起魚來，她邊轉身邊朝著唐小剛炫耀似的大笑：「怎麼樣？小剛，我可不錯吧！」
唐小剛提著魚簍走過來，嘴一撇：「啊姐，他們是誰啊？」
果然，兩人布下陣后才等了半小時，就有不少魚兒入網。中午時分，姐弟倆清點了戰利品，放走了小魚，帶著三條近一尺長的大魚準備順利收工。盛夏來臨，日頭一高就熱了起來。唐宓抓著魚簍招呼小剛回家，沒想到魚大了力氣也不小，唐宓拿起泡在岸邊的魚簍時腳下一滑，黑魚掙脫了魚簍的束縛，猛然蹦出了魚簍。
她在宿舍的東西不多，三套夏天的衣服和生活用具。最多的是書，她裝滿了整整兩大袋子，分批扛到車站帶了回來。
「我讓他去縣城裡逛逛了。下午的時候，他再來接我們。」
吃過午飯之後，唐明朗嚷嚷著要去抓魚，外婆也沒辦法阻攔，只讓唐宓看好他。唐明朗在水邊玩得不亦樂乎，大約是挺開心的，連李知行都放下了一直端得死死的架子，脫了鞋襪下水布置竹網抓魚，而且也還真的被他抓到了一條。
唐宓「哎呀」一聲，挽起褲腿就朝著溪溝里衝去和圖書。
舅舅還是說話算話的，到底讓唐明朗回來看望外婆了。唐宓心中百感交集。
「徒手抓魚，不錯。」
「兩個小時。」
坐在田坎上休息的時候，二嬸拿過她的手看了會兒，笑了：「哎，是讀書人的手啊。」
唐宓抿了抿嘴，沒說話。
「嚴曉冬、丁霄霄，還有很多人，都知道我的手機號。」
「嗯……」唐宓想了想，「那你們什麼時候走？」
「現在還能抓到魚嗎？」
「禮輕情意重，我和小朗都帶來了，總不能讓我再提回去吧。」李知行一臉犯難地看著唐宓。
六叔扛著鋤頭走遠了，唐宓瞠過潺潺流水，抓著魚朝兩名來客走了過去。
李知行問：「你打算上什麼大學？」
她確實是去拿東西——她從後院拿了晒乾的蘑菇和蘿蔔送到了廚房，然後抬起頭，看到李知行站在廚房門口，對她微笑。
李知行大概一輩子都沒怎麼來過農村，因為新鮮感而覺得鄉村很美是人之常情。然而，只有生在這裏長在這裏的人才知道，這山村中的生活是何等不易，風調雨順固然還好，但近些年氣候極端的時候越來越多，大旱水災時有發生，這對以土地為生的農民來說生活得太不容易了。
「不是的。」唐宓有點窘迫，「你們總要吃午飯的吧，我在想中午這頓飯怎麼辦。」
李知行微笑起來：「我沾了你的光，數學還不錯。」
「當然。」
李知行瞥他一眼，毫不客氣道：「你不是笨，是懶。上課睡覺逃課，課後偷工減料，只知道玩。」
「如果數學很難的話，大約是被我佔了便宜吧。」唐宓用眼神詢問李知行，「你呢，考得怎麼樣？」
唐明朗沒來過農村，也覺得一切都是新鮮的：「哎，可以烤魚嗎？店裡的那種烤魚？」
外婆握住了明朗的手，很久之後沙啞的嗓了子才擠出一句話來：「好孩子，你都長這麼大了啊。」
外婆表情明顯黯了一下，唇也有點兒抖。
「那之後我沒見過他，直到我去宣州上高中……」
談話聲音逐漸遠去，一老一少的身影慢慢消失在炫目的陽光之中。
唐明朗早就沒心情聽她的介紹了，他蹲下身，聚精會神地瞧著小剛竹簍里那幾條大小不一的魚。
握住外婆的手的一瞬間，李知行不免惻然。唐明朗沒說錯，面前老人的手心像粗砂紙一樣。
被她嗔怪的視線掃到，李知行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唐小剛豎起大拇指：「阿姐你果然很厲害！這技術我都得學一下。」
「……」
兩人高考之後就沒再見過，算起來，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也是第一次談起高考。
「你從來沒告訴我你的手機號。」
唐宓笑起來：「當然啦，不留給他給誰？」
李知行看著她：「道歉？」
唐明朗摸了摸自己的頭，一臉恍然大悟：「我說我怎麼比表哥他們笨呢，原來是小時候摔了頭！」
「他叫唐明朗，是舅舅家的表弟，你們年齡差不多，互相叫叫名字就可以了；他是李知行，你叫一聲哥總是沒錯的。」唐宓拍了拍小剛的頭，「這位小朋友叫唐小剛，是隔壁二嬸家的孩子。」
六月過了大半的時候，唐小剛同學也放了暑假回了家。他今年中考，考試情況大約還不錯，剛回來就漫山遍野玩兒。小時候唐宓和他兩個人打火把捉夜魚、抓野兔、采蘑菇，找竹蓀，一件都沒落下。
「您不用客氣。」
「煮什麼吃什麼。」李知行受教地點點頭，「我們下午就走，絕不給您添麻煩，您就放心吧。」
唐明朗對農村的什麼事情都很好奇，譬如他是如此震驚水田裡可以養鴨子，一副「天啊地啊這個世界怎麼了」三觀徹底被改變的樣子；譬如分不清黃牛水牛，看到麥苗認成韭菜這種錯誤基本可以忽略不計了。
唐宓說：「山裡的村莊，也就是這樣，沒什麼稀奇的。山多，水多，樹多。」
唐明朗低下了頭：「奶奶，不和_圖_書好意思啊。」
李知行問她：「唐明朗小時候砸破頭是怎麼回事？」
「你那時候還小呢，四歲還是五歲？你爸爸帶你回來，也是過年的時候，結果你和我家小剛還打了一架，你摔得頭破血流的，可嚇人了啊……不過，那之後你就沒回來了……」
唐宓介紹之後她恍然大悟：「哎，這是衛東的兒子啊？都長這麼大了啊，小時候我還見過你呢。」
也就是說其實他還是有事。唐宓想，他來這裏的理由其實也可以猜到，大約是好奇吧。
李知行笑：「不麻煩您了，我們也不累。」
唐明朗如此聽李知行的話，唐宓的心情複雜得難以言說。
唐宓有那麼一點兒吃驚。高考完她的手機也關了好幾天，和同學們幾乎斷了消息，自然不知道其他人的估分情況，因此也沒想到大家的估分這麼低。
「那你準備念什麼專業？」
「多少分？」
唐明朗白他一眼：「我這不是在學習嘛。」
「我不知道。」
「不過老年人偶爾吃一點兒，對身體不錯。」
譬如唐小剛已經豎起了長耳朵問：「龔培浩是誰啊？」
「我記得，高考結束后你就出去玩了？」
現在的農活少了一點兒，唐宓也有點兒空閑的時間，可以忙裡偷閒地去抓點兒魚回來改善生活了。
唐小剛用挑剔鄙視的眼神瞧著他。唐明朗一身上下都是名牌，腳上的運動鞋起碼數千，唐小剛固然認不出這些品牌，不知道值多少錢，但這兩人一看就是城裡人的架勢。
她抱著頭在地上蹲了一會兒，喘息平穩了之後才走出去。
外婆獃獃地看著面前高高的男生，手裡的小蘿蔔條落在地上。
唐宓素來低調，只可能往低了報自己的分數，她說六百八九，那幾乎是有十成把握。李知行忍不住微笑起來：「六百八九還不太好？你知不知道大家的平均估分是多少？沒個人敢說自己能穩上六百八的。」
唐宓莞爾。其實大約只有唐明朗同學比較傻，或者說只有他才會暴露自己的無知——旁邊的李知行也未必清楚這些農家問題，但他就是忍得住，明明欲言又止了好幾回，愣是強忍著沒有開口。
「明朗回來倒沒什麼。」唐宓抿了櫻唇，又看向不緊不慢走在自己身邊的李知行，「你怎麼來了？」
似乎，也沒辦法不收。唐宓想了想，從他手上拿過了紙袋，說了一聲「謝謝」，放到屋內。只不過放下的時候，她看到了紙袋內到底是什麼——兩枝野山參。饒是唐宓完全對禮品的價格和行情不了解，但也知道，這東西完全不是「禮輕情意重」的標準啊！
李知行說：「明朗放了暑假，姑父叫他來看望奶奶，姑姑又不肯答應，兩人吵得還挺凶。他打電話問我的意見，我覺得他有必要來看看，恰好我也沒事做，就跟著過來了。」
兩人旁邊是同村的六叔，他扛著鋤頭大聲說：「小唐啊，這兩個小夥子剛剛到了村口，說要找你，我就帶著他們過來啦。」
外婆現在才注意到李知行，問自己的外孫女：「這又是誰？」
外婆臉上浮現輕微的窘迫之色：「奶奶的家就是這樣的啊，明朗。」
李知行說：「你沒注意到數學考完之後，每個人都哭天搶地的樣子嗎？」
屋外，外婆拍了拍李知行的手。「好孩子，好孩子……謝謝你啊。」
「唉，看我都老了，都忘了問你們，要不要喝點兒水洗把臉什麼的？」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告訴他的必要，唐宓報出了號碼。
「是啊，難得貴客上門啊。」二嬸也往廚房走過去，「你們幾個孩子玩，我來幫嬸子做飯。哦，魚拿給我。」
雖然難抓，但只要想點兒辦法，還是可以抓到的。鯰魚時不時會從池塘里游出，去向下游，只要選對鯰魚的必經之地，投放炒得香噴噴的餌料，將魚引至下游，在下游處放置兩隻竹簍，魚基本上一抓一個準。
李知行把手裡拎著的紙袋遞過hetubook.com.com去：「外婆，這是明朗的父母讓我帶給您的禮物。上門來，打擾您了。」
她啞然，然後沒了聲音。
他渾然不在意：「沒什麼，夏天，很快也就幹了。」
唐宓心中有那麼一點兒感慨。她覺得自己固然算是目標明確的人，但是和李知行相比可謂小巫見大巫——李知行見多識廣頭腦清晰，對人生規劃的程度，她完完全全趕不上。
他特地咬重了「您」字，話語里都是玩笑之意，唐宓又氣又惱地盯了他一眼。
「教你，你行嗎？」
兩個人走到岸邊，李知行打量四周：「唐家村挺美，山靈水秀，很舒服。連溫度都比城內低了好幾度。」
「不是店裡的那種。」唐宓笑著招手，「來，我來教你。」
唐宓說：「害得小朗受傷，是我的過錯。但是，我和外婆已經登門道歉，卻還是——」
外婆這一頓基本上沒吃什麼，一路給明朗夾鴨肉，唐明朗平時生活條件太好，對大魚大肉興趣不大，倒是吃了不少白菜。
下午四點的時候，唐宓和外婆在村口送走了唐明朗和李知行。
唐宓想了想，發現這的確是個問題。唐明朗和小剛是一年生的，誰大誰小她也不知道。
李知行說：「高考成績今明兩天就要出來了。你高考怎麼樣？對答案了吧？」
唐宓拉著唐明朗走到外婆面前：「外婆，這是舅舅家的明朗，你的孫子。他同來看你了。」
唐明朗不高興了，喃喃說：「怎麼人人都問我考得怎麼樣啊？人生又不是只有考試一條路了。」
她之前因為抓魚一直光著腳，現在坐在田坎上，把襪子運動鞋穿上後站起來，開始給兩人帶路：「走吧。」
唐宓無言以對。
「是我的錯，我應該看好他。我當時在看書，沒注意到他們兩個小孩子打鬧著跑遠了，然後明朗不小心摔倒了，頭在石頭上被磕了一下，流了血，好像……是縫了好幾針。」
「這樣會不會被發現？」
他站在水中，愉快地把魚放入魚簍：「這還挺好玩的。」
「好啊！」
鄉村裡午飯吃得晚，唐宓瞧著日頭已經到了頭頂，是做午飯的時間，便挽起袖子「外婆，我來幫你做飯。」
外婆很感慨：「這時間過得真快啊，明朗現在也是大孩子了啊。他和小剛一年，但比小剛可高了半個頭。」
「姑姑家多得很，也不值什麼。」李知行說。
唐宓抬頭看了看天，站起來：「我去拿點兒東西。」
聲音很熟，她的目光落到說話人身上，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宛如一部電影演到這裏就卡了殼。
現在農村人少得多了，柴也多。唐宓去廚房捧了一抱柴火出來架好，小剛則砍了八節楠竹，破為兩半，唐宓和唐小剛的動手能力自然比兩位少爺強得多。兩人一直看著，茫然對視。
「那司機呢？」外婆表情嚴肅起來，「你們趕快叫司機來吃個飯啊。」
「明朗知道的……」
李知行倒是坦然：「一兩天時間還是可以抽出來的。」
李知行啼笑皆非：「怎麼，才剛剛到，現在就趕人了？」
「咦，我怎麼不記得？」
她氣色確實很好，顯得既精神又健康。
「他給你打了電話，你關機了。」
此言一出，李知行先沉下臉：「小朗，好好說話。」
外婆有些尷尬：「小朗，奶奶也不是這個意思……」
「外婆，他叫李知行，是明朗的表哥……」唐宓頓了頓，「也跟我同班。」
唐明朗卻猛然縮了縮手：「奶奶你的手好刺人啊。」
「外婆，我來做飯啦！」
不得不說，李知行的確是一個太會做人的人，光是那熱情得毫不扭捏的稱呼就讓外婆笑開顏，老人連忙推著禮物：「沒事啊，禮物就不用了，不要。」
「哎，謝謝您啦。」
唐宓不相信他真的沒自己的號碼。
外婆忙忙碌碌搬過幾條板凳：「快坐快坐。你們這一路過來，累了吧。」
唐明朗用辨識的眼神瞧著向前穿著一身藍布衣裳面容蒼老ｈtｔps://m.hetｕbｏｏk•ｃｏm.ｃom頭髮半白的老人，好半天才叫了一聲：「你就是我奶奶啊……那個，奶奶好。」
「我知道，但要你自己說才有意義。」
「好像？」
「說起來……」李知行笑眯眯的，拿出手機對她晃了晃，「可以告訴我手機號了吧？」
清晨的陽光穿透了屋頂的明瓦，落在唐宓的眼睫之上，她從睡夢中醒了過來，此時天光已經大亮。她想自己果然懈怠了，結束平生最重要的考試，連她都一下子輕鬆了不少，起床都比以前晚了些。她穿上衣服鞋跑下樓衝到廚房，外婆已經在做早飯了。
唐宓低頭看著他：「你的褲子都濕了。」
「不是，分數沒出來之前，我也不確定……」唐宓決定先發制人，「你準備考什麼大學？」
地抬起身來說：「你們怎麼來了？」
「那就多謝你啦。」二嬸握住她的手，可感謝她了，「這個妞妞好啊。」
「是嗎？這麼低？往年的話，不止這個數啊。」
李知行對外婆微笑：「外婆，您保重身體，我和明朗先走了。」
唐明朗和李知行站在溪水旁邊的田坎上，李知行對她微笑頷首。
唐明朗說：「那你教教我唄。」
「沒什麼。」唐宓繼續轉移話題，「還有，那個人蔘太貴重了，我很感謝你，但是我們不能收。」
唐明朗抬起頭，盯著面前的破舊房子左顧右盼：「哎，奶奶你的屋子好破啊……」
李知行覺得很新鮮，微笑著看著她。她穿著丁恤和牛仔褲，褲腿挽到了膝蓋處，小腿以下都沒在潺潺流動的清澈溪水之中。她的膚色遠比一般人白皙，小腿就像白玉浸在水裡，浩然生輝。走到小剛身邊時，她彎腰把魚放入了竹簍。
唐宓頭都沒抬起。她早該知道唐明朗完全沒眼色，非得在這個時候說起龔培浩來。
「……」
瞧著兩人的車子遠去，一老一少慢慢走回了村裡。
唐明朗興緻勃勃地捋著袖子，飛快地接話：「哦，是爸爸叫我來看奶奶的。表姐，你這抓魚還真好玩，我也要玩。這水裡魚原來這麼多？徒手都能抓到？」
外婆正在家裡曬蘿，看到唐宓領著兩個高大男生回來，吃驚得不得了。
「不好說，有六百八九吧。我作文寫得不太好。」
外婆笑了：「你去田裡看看吧。」
有了一嬸幫忙，唐宓也稍微放心一點兒，她抓起小剛放在屋檐下的魚簍遞給二嬸，對明朗露出姐姐似的微笑：「明朗，要不要烤魚吃？」
李知行把手機揣進褲兜里，微笑著看向唐宓的側臉。
唐宓懷疑地瞧他一眼：「你沒事做？」
李知行很詫異：「烤魚需要用到竹子嗎？」
李知行挑眉：「怎麼？」
「人蔘不是我送的。是出門前，我發現明朗什麼都沒準備，讓明朗在家裡隨便拿出來的一盒。」李知行說得很平淡。
夏天是最忙的時節，一是鴨蛋的生產季，二是谷麥的收割季，人手不夠。村裡的人都會來幫外婆的忙。今年也是，唐宓也和其他村人一樣，戴著草帽收割稻穀——她到底是數年沒幹過農活的人，在地里幹活時手也被割傷了。
午飯是在院子里的樹下吃的，屋內光線太晴，且到處是鴨舍，氣味也不小。外婆燉了酸蘿蔔鴨子，炒了臘肉和大白菜、土豆絲，還有臨時現磨的豆腐。炒菜的油是自家榨的菜油，非常香，連唐明朗都吃了好幾碗。
所謂「捉魚」的地方，特指唐家村旁邊的一條溪流，這條溪流是山泉中最大的一條，寬度足有一丈，水深一尺。河中石塊堆積，都是大塊大塊的卵石。在這條溪流的上游，山泉在山中的凹處形成了一個深約兩丈的大池塘，池塘里產一種本地的漆黑鯰魚，味道鮮美，但是身體極滑，很難抓。
她想起來了，高考之後，龔培浩的騷擾信息和電話太多，她乾脆關了手機。
李知行說：「也不算偏愛，計算機或者說信息技術遠遠沒有被開發完畢，我覺得在未來的至少五十年裡，依然是最有前途的領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