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這事很複雜
唐宓抿了抿唇：「那個，謝謝你。」
「記住，話別說得太僵。」李知行對她頷首，「我還有事，先走了。」
但接下來肯定就不這麼簡單了，比賽既然進行到了半決賽，交手的時候也再也不能小看對手了。
「公平？什麼意思？」
「缺陷當然有，ps一下就可以掩蓋了。」
趙幸丹有一瞬間，覺得唐宓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開學至今已經有三周，她愣是沒見自己的這位舍友兼同學開懷大笑過。她平日待人接物時也不假辭色，班上同學試圖跟她搭話，她都生硬冰冷地回答。她生得美，兼之這種性格，在班上不算討好，雖然不會有排擠之類的事情發生，但大部分人不會喜歡她。
「學生會？」
「……」趙幸丹無言地看了唐宓一眼。
「難道還要在臉上貼個條兒說我是貧困生嗎？」趙幸丹後悔失言，「總之，她家裡非常困難是事實。」
適合念金融系的，大概是李知行那種情商智商都很高的人，而不是她。
「你厲害啊，雖敗猶榮。」
但現在，在金融繫念書明顯不是那麼回事——隨著課程的推進，她終於發現自己可能在志願選擇上犯了錯誤。無論是必修課還是選修課，老師們都有一個理念，就是鼓勵同學們自我宣傳，張揚個性，能夠流利地演說、勇於發表見解那就是太棒了。課上課後的很多作業和活動，都是小組為單位作項目和報告，越流利的英語口語，越張揚的性格，越豐富的才藝，在班上越吃得開。
唐宓很震驚：「大學開學才兩三個月，她這麼快就有男朋友了？」
「是的，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參加。」唐宓很猶豫，「但我不是你們數學系的啊……」
「不試試怎麼知道？」趙幸丹繼續勸。
現在她深刻地感謝李知行，暑假的時候提醒了她複習英語，因此大部分課程尚且應付自如。但計劃不如變化快，她複習得再如何認真，也在周三的第一節口語課上露了餡兒。
她來得早，座位在最前排，因此張帆也明顯可以看到她白皙肌膚上的窘迫之色，還很善意地提醒她，用「few words」，簡單一點兒講述就好。
「輸了就是輸了啊。」
「是的。」
「但是什麼？」
高中住校三年，唐宓對待這種以「情情愛愛」為核心的八卦也不是沒有經驗的，通常只用最短話語，如「沒有」不是。等回答她。問題是，對她和葉一超關係好奇的不止呂子怡一個人，其他男生也豎起耳朵聽著。
清脆的男聲頓時轉移了會長的視線，會長這才注意到唐宓身邊還有個高挑英俊的男生。
「唐宓同學，是這樣。這陣子咱們協會正打算重新做一批宣傳海報，所以呢，我們想用你的照片印刷海報，當作納新的宣傳，你覺得怎麼樣？」
作為協會裡唯一的女生，呂子怡在這群數學系天才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她本就生得不錯，性格又外向，只要略作打扮，很容易成為理工男們心中的白月光。眾人都在搶著發話時，只要她一開口，大家都安靜下來聽她述說自己的觀點和想法。
十·一假期一晃而逝，返校后她的生活也進入了學長們所說的學習階段。
張帆皺了皺眉讓她坐下，又叫了另外的學生回答問題，巧的是，這名男生恰好是開學初就和她發生不快事件的陳卓航。和她的「不知道」答案不一樣，陳卓航隨便舉了幾個例子，講述了智能手機的支付功能等，得到了老師「good」的讚許。
學習上的壓力是如此之大，她的人生第一次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選錯了專業。
嚴曉冬敏銳地抓住她話中的關鍵：「你認識那個女生？」
她想起高三時李知行跟她說，大學會更看重英語，她應該早做準備。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李知行的話說得很對。
「運動系的美少女，招攬人氣絕對沒得說！」
陳卓航那群人恰好坐在她後面，小聲嘀咕：「剛剛課上的問題其實挺簡單，某人居然不知道？這大學是怎麼考上的呀？」
她張了張嘴，愣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陳卓航和她互不交言已久，雖然不至於當面發生齟齬，但唐宓還是聽到他跟其他人說：「我們學院的高嶺之花居然也來英語角啊，平時一句話都不肯說，現在倒是外向起來了，嘿嘿嘿！」
唐宓瞠目結舌：「為什麼你要幫我宣傳？」
一樣米養百樣人。唐宓想，人的個性真的和成長環境太有關係了。什麼都不缺的人，內心非常充實，可以肆無忌憚地大笑大唱，直抒胸襟，善於和人打交道。而這一點，她只怕永遠也做不到了。
不用自我介紹，唐宓也都知道，能和葉一超一起成立數學俱樂部且樂意在休閑時間內也研究數學的人，都對數學充滿了真正的熱愛。
陳卓航馬上找到漏洞反駁回去：「既然是貧困生，那幹嗎還一副很高貴不愛理人的樣子啊。」
趙幸丹雖然沒時間宣傳，但她是非常好的啦啦隊員，比賽開始之前，她站在球場中央，不忘記把雙手放在唇邊做了個喇叭形狀，大吼：「唐宓加油！」
韓羽露忽然臉上一變，扯了扯趙幸丹的袖子。
外婆這才點了點頭。唐宓問了二嬸，二嬸說九月中旬的時候，舅舅也回來看了外婆一次——古人云「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果然也有一定道理，外婆雖然遭逢此難，但是和舅舅的關和-圖-書係也緩和下來。這讓她大大鬆了一口氣。
「同學群里，他們都說葉一超和一個女生走得很近，據說你們開學吃了一頓飯，女生還捂住了他的眼睛，葉一超居然也沒發脾氣。」嚴曉冬若有所思地感嘆，「丁霄霄挺受打擊的，所以師兄追她的時候，也沒拒絕人家。」
唐宓打球的時候心無旁鶩，直到第二次換場的時候才猛然發現，羽毛球場旁邊圍了很多人——差不多半個體育館的人都在圍觀，滿滿的腦袋都是不認識的人，只除了趙幸丹和李知行。
全是她剛剛比賽時的照片，或探身接球，或挑起扣球，所有照片統統面無表情，唐宓第一次知道自己打球的模樣。
「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之回雪……這個名字倒是起對了。」
葉一超不容分說帶著她上了三樓，一把推開了臨近樓梯的一間小辦公室，打開大門請她進去。
窮人就不應該選經管專業。她想，陳卓航的這句話也許沒錯。
她所選擇的專業具有濃厚的社會性和金錢氣息，宛如一個小小的名利場。
呂子怡搖頭笑：「名義上的啦。男生們不願意做協會的文書和協調工作，就把會長的職位讓給我了。」
唐宓沒作聲，只在眾人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時，點了點頭。
比如丁霄霄有了男朋友。
在半決賽階段，難度的確不一樣。對手是政治學院的女生，叫張菲，其貌不揚，個子不高，眼神十分堅定——唐宓看到她那種眼神，就知道對方不好對付。果不其然，對方球技十分厲害，彈跳能力很好，扣殺非常精準，簡直不像是女生能打出來的。
但是其他人不這麼想。
解釋的是趙幸丹：「我覺得你打球太好看了，所以問問李知行有沒有時間來欣賞一下。」
唐宓輕輕「哦」了一聲——原來李知行和趙幸丹居然交換了手機號碼。
葉一超叮囑她：「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出來。」
這話恰好被唐宓聽了個正著，實在心生厭煩，此後再也不肯去英語角了。
「這和葉一超有什麼關係？」
「新生比賽，也就是打著玩。」
「你看後面——」
趙幸丹嗓門兒的威力不容小視，這一下幾乎全場皆知，唐宓幾乎想抱頭蹲在地上捂住臉，好半晌才緩了過來。然而無論如何，比賽還是要進行的。
「當然啦！放心吧。」
嚴曉冬說：「依你看，葉一超和那個呂子怡的事情，有幾分靠譜？」
曹威抑揚頓挫地念詩，男生們紛紛點頭稱是。
一時間唐宓感謝也不是，生氣也不行，只能無奈嘆息了一聲。
下一節課是數學，需要換教學樓和教室上課。大堆學生擁入教室，教室里亂糟糟一片，唐宓幾人好不容易搶到位子。
「不過……我確實有想加入的社團。」
「拽什麼文呢。」呂子怡敲了一下友人的頭，對唐宓微笑，「總之，歡迎你加入我們。」
三人匆匆離開球館，趙幸丹納悶得很：「為什麼這麼著急走？」
「恰好我就在旁邊的網球場打球，也就順便過來了，只看到了最後一局。」
「什麼？」
陳卓航被擠對得臉發紅，嘟嘟囔囔著：「要我說，貧困生還學什麼經管啊，學工科不就行了……」
葉一超笑起來：「哦，那現在說也不晚的。唐宓，我的高中同學，現在經管學院金融系。」
唐宓解釋了自己和他們在一個數學研究的協會裡。
這番小小的爭執在她的笑容中化于無形，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人提起。
男生們一起點頭，深有同感：「是的是的。」
陳卓航啞了聲，把頭埋在了書里。雖然互有爭執，但大家都是十八九歲的青少年，麵皮很薄，對這種「背後說人家壞話被當事人抓到」的情況，還是有些尷尬的。
尤其在第一次去時，她還在英語角碰見了同班同學陳卓航。
趙幸丹對加入社團躍躍欲試，也試圖拉著唐宓去湊熱鬧。結果一路走來，唐宓至少被人攔住了數十次，都是熱情的前輩們邀請，才沒多久，她手中起碼拿了三十張傳單。
她看著成績單，一時間覺得憂喜參半。
呂子怡對唐宓很是親切，在休息時間的閑聊之中對她和葉一超的關係表示了莫大的興趣——她起初是詢問兩人高中是否一個班的，對他們兩人一起考上京大表示佩服，隨後又說起自己同校的一對戀人也考上了京大云云，然後以此為契機，順理成章把話題轉移到了葉一超和唐宓身上。
他穿著藍白色的運動服，拿著網球拍，大汗淋漓，瞧著也是剛剛從運動場上下來。
唐宓正想說話，卻被一聲清脆的「唐宓同學」打斷了。
趙幸丹冷笑一聲：「是啊，你說得太有道理了，那你去找老師把她轉系唄。」
世界上的學科門類有很多種，但數學是一門只要肯學，一點點天賦，有兩本參考書就可以學好的學科，對後天環境要求不高；英語則不然，地區差異、出身環境、教育質量的影響更大，同樣的努力程度，大城市裡的學生學得就是比鄉村出身的學生好很多，是一門天生就帶著功利性和歧視性的學科。
呂子怡的確出色，她的名聲也很快傳出了京大，到達了校外人的耳中，比如嚴曉冬。
唐宓吁出一口氣：「我學習成績不能太差，如果分了心，我真的不確定自己還能不能抓好學習。」
嚴曉冬表情有些複雜：「怎麼說呢，大概……是和圖書被葉一超氣的吧。」
「……」唐宓無言以對。
瞧著會長師姐離開，李知行彷彿打開了什麼奇怪加速功能，三兩下迅速幫唐宓收好球拍，衝著唐宓扔出指示：「咱們快走。」
他什麼時候來的？
趙幸丹安慰她說：「沒關係啦，一個問題不知道也沒什麼要緊的。」
聽名字，可以知道歐幾里得俱樂部是個和數學有著緊密聯繫的協會，但究竟是做什麼的，唐宓實在茫然。
「沒事呢，才開學，課程又不緊，再說也回來看看你嘛。」
葉一超跟她介紹：「呂子怡是協會的會長。」
外婆看到她回來並沒有顯得很高興，皺眉說：「你不應該回來，在學校好好讀書。」
「以後找工作的時候，簡歷也會好看得多，而且在學生會也可以積累人脈。」
「是啊。」葉一超拿著碳素筆正在白板上寫公式，隨口回答。
等唐宓離開教室后，趙幸丹瞪了陳卓航一眼：「你不知道就不要亂說，她是貧困生！現在手機都不是智能的，哪裡知道怎麼回答？」
這十個人是真心喜歡數學，大都將「研究數學」作為一生的追求，學習研討的氣氛很輕鬆，每次研討會都圍繞著某一道題目和命題展開，然後分析各種解法和證明。
等等！李知行？
「怎麼說呢。」嚴曉冬說，「你要站在丁霄霄的角度看問題。你很喜歡某男生，男生拒絕了你，說自己對哪個女生都沒興趣，然後轉頭就和另外的女生眉來眼去關係密切，你是什麼想法？」
李知行笑著補充說明：「我剛剛打聽了，對方可是在體校待過，高考還加了分的，你怎麼比得了。」
李知行瞧了一眼唐宓，露出笑容：「對這種突如其來的意外要求，她沒什麼經驗，要麼傻乎乎地接受，要麼就是冷冰冰地拒絕。選前者，給自己添麻煩選後者，容易開罪於人。她畢竟還要在協會待上好幾年，沒必要得罪人。」
「聽名字也就知道了，研究數學的啊。」
數學是一門冷冰冰的學科，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唐宓那被英語折磨得發瘋的大腦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餘地。
趙幸丹震驚地回過頭，恰好唐宓正站在陳卓航身後的過道處，也不知道剛剛的談話她聽到了多少。若只看她的神色，倒是平常。
呂子怡微笑起來：「啊，我明白了。你們就是互相欣賞的那種朋友關係吧。」
十·一的時候，唐宓回了一次家，家裡情況都好，外婆的身體徹底恢復，看上去精神還算不錯。
「那這麼說，你們高一的時候其實也不是很熟？」
唐宓點了點頭。她欣賞數學系的氛圍，也會為了融入這裏而努力。
「我明白了。」
高中和大學真的太不一樣了。高中的時候，只要做好自己，能夠靜下心來啃課本就可以學好，至於是否和同學打交道，完全不影響學習狀態和成績。
「我們不能只看成績，還要看拼搏的精神！」趙幸丹豎起指頭搖了搖。
「早點兒告訴我，我就可以幫你宣傳了啊。」
「……」
趙幸丹問她：「你怎麼把數學學好的？」
「但是……」唐宓連連搖頭，「這可不行。」
「歐幾里得俱樂部。」葉一起很高興，「我這段時間都在忙這件事。」
「本來就不是。」
「你都說了？」
據嚴曉冬說，丁霄霄的新男友是她的師兄，是在老鄉會上遇到的，這位師兄對她一見傾心，各種窮追猛打。
那就是說，有部分原因是偏見了。唐宓也是女生，知道在競賽隊伍中女生並不太受重視，而呂子怡在這條道路上比她走得更遠，確實讓人佩服。
趙幸丹感慨不已：「果然人長得美，任何社團都會敞開大門歡迎啊！你看我，除了運動社團，就沒人主動邀請我了。」
情況清楚了，唐宓也傻乎乎地被葉一超帶到了數學學院的大樓下。
第三周開始，經管學院終於開始正式開課。而金融系對英語和數學極為重視，大一的課表上全是英語課，簡直可以和英語系PK一下，好像永遠是上不完的英語課。
趙幸丹一愣：「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忽悠會長啊？」
羅志維則若有所思：「葉一超，有件事我想問你。」
不得不說，面前的男生說得很是在理。
唐宓沉默了一會兒，平生第一次用「不知道」回答了老師的提問。
唐宓輕嘆：「是啊，他就是這種人。」
宿舍的四個人，除了她之外其餘三人都是文科生，也時有請教她的地方。
「不，我不善於做這些事情。」
「你是太高了吧……」唐宓抬頭看著她。
「是的，」唐宓重複了一遍，「確實很複雜。」
韓羽露轉頭看著他們幾個：「喂，你們說話也不怕人聽到啊！」
外婆說：「我能挑能扛，能有什麼事情？」
唐宓很慢地開了口，每個字都說得很艱難。
歐幾里得俱樂部的所有成員都是數學系的大一新生——據他們說，協會並沒有在人員上做過多要求，任何人都可以加入，但協會的宗旨是「研究純數學」，代數幾何泛函數分，非數學系的人一聽到協會的成立目標就退縮了；又因為知識量的差距，數學系的高年級學生不屑加入他們，同年級其他學生，俱樂部眾人又看不上，所以目前人員基本確定，且在短時間內看上去也不會再增加了。
環顧四周之後，唐宓發現，協會共九人，由八名男生和一名女生組成。而那萬綠叢中一點ｍ.ｈeｔuｂoｏk.cｏm.ｃoｍ紅的女生，恰好她認識，就是高中同學聚餐時那個讓人印象深刻的數學系女生——呂子怡。呂子怡穿著灰色的高領毛衣，笑著指了指她身邊的座位：「唐宓，到我這邊坐。」
十一月底的時候，嚴曉冬第一次來京大，唐宓作為東道主，帶著她在寒風中逛了一圈學校，又一起去食堂吃飯。京大食堂的麻辣燙很不錯，兩個人煮了很多菜，吃得心滿意足。嚴曉冬就算上了大學也是消息最靈通的人，對高中時代同學的動向了如指掌——於是她將一個個爆炸性新聞一股腦朝唐宓拋出。
唐宓忍不住想，她沒能入選IMO的最後名單，大約是老師對女生的偏見導致的。
「會長，你回去和協會的其他人商量一下。」
本專業必修課中的大部分課程是英語，為了學好英語，唐宓和高中時代一樣，起早背英語單詞和課文，有空就去圖書館看英文報刊；為了提高口語能力，她還去了學校的英語角試圖訓練——不過在英語角完全沒收穫。和她從小到大的經歷一樣，男生們樂於跟她說話，女生們則對她沒有太多好感，至少不會主動和她交談。和男生們的交流也不順暢，男生們一開口就問她年齡身高體重學院專業手機號是否有男友，這種問題讓她實在有些心煩意亂。
男生們一致說：「是的，沒說過！」
「說得好像有些道理。」會長也遲疑了，「那怎麼辦？」
「哎呀，葉一超，你沒說過來的是女生啊！」
「呀，是洛水女神的那個宓啊。」
葉一超失笑：「不是的。」
這個問題讓唐宓完全愣住了。
果不其然，兩人剛剛回到宿舍，王藝文就打電話過來，唐宓依照李知行的建議，連聲抱歉，把這個苦差事給推辭了。她半點兒也不想把自己的照片印到海報上被人參觀。會長非常遺憾，但也知道這事兒沒法強迫，只能嘆著氣作罷。畢竟，也不是每個美女都願意拋頭露面的。
「你不是說有缺陷？」
「他們目前的確不是男女朋友……但是……」
加入協會一段時日後，唐宓也見識到呂子怡的各種才能，確認了此前葉一超對她的誇獎絕無誇張成分——呂子怡能作為唯一的女生進入這個協會，並且成為會長，不是誰給她的機會，而是她自己就這樣出色。呂子怡在計算和統計上的數學功底很深厚，見解非凡，和剩下的八名優秀男生比起來毫不遜色。
「你很喜歡數學的，所以來參加我們協會吧。」
「啊，是什麼？」
她和葉一超開學至今，平時聯繫不多，有時候發發簡訊周末偶爾一起上自習——因為兩人所就讀的專業都是全校最有名的「困難專業」，饒是葉一超也不會覺得很輕鬆。
唐宓笑眯眯地抱住她：「我在好好讀書的，你看，我背了這麼一大包書回來啊。」
在路上，唐宓總算弄懂了這個歐幾里得俱樂部的來由。
唐宓看一眼曹威，數學系的男生，有文藝細胞的倒也不多見。
唐宓覺得有趣，經管學院的男生們大都對社團活動很熱切；數學系的男生們則相反，他們可不在乎社團職位的虛名。
無法合群是個大問題，性格和物質條件都無法滿足，她無力克服，只能更努力地讀書提高自己。大學競爭壓力和高中時代不可同日而語，全系乃至全學院都是高中時代的學習好手，唐宓絕對不肯在大學第一次入學考試中落後於人，拼了命地學習。就連放假回家的時間也不多，大部分時間也在學校里讀書。
唐宓拍拍她的肩膀，也沒作聲，起身去了衛生間。
趙幸丹明白了她的意思，想了想，覺得有一點兒道理。
「不客氣，你是葉一超的同學，也自然是我們的朋友了。是吧？」
十一月中旬時，期中考試如期舉行。成績單也很快發了下來，從全系來看，數學第一，英語成績不好也不算差，這麼一拉扯之後，在全系六十人中，進了前十。
李知行說：「我估計過陣子協會還會打電話過來，那陣子，再在電話里禮貌地拒絕他們，說性格不太合適，不想當選海報人物就行了。」
事實證明，葉一超的確告訴了眾人她也要參加歐幾里得俱樂部的事情，她進門后受到了所有人的熱烈歡迎。
她笑起來猶如雲收雨霽，藍天綻露。
「可是我加入做什麼？」
唐宓原來以為，丁霄霄選擇去寧海上大學，已經拋下了葉一超準備往前看，沒想到還是無法釋懷。
移動網路領域的經濟學案例，怎麼每個單詞都懂，但聚合在一起就很迷茫呢？到底是指的什麼？
葉一超動作飛快地幫她收拾紙筆：「你收拾好書包，我在路上跟你說。」
於是，她頂著全學院所有人的視線，不得不站起來，簡直如芒在背。張帆的英文很標準，所提的問題她還是能聽懂的，是請她用英語講述移動網路範疇內一些經濟學案例。
「你看看這些照片。」
「哇，是經管學院的妹子！快請坐。」說話人是位高個兒戴眼鏡的書生氣非常重的男生，唐宓認得那張臉，他叫羅志維，和葉一超參加過這一屆的IMO。
後排傳來了一陣陣的竊笑聲和噓聲，有些刺耳。
眾人都笑了，紛紛點頭：「當然啦。」
「什麼？她哪裡像是貧困生了？」
唐宓還沒來得及為自己的期中成績而憂慮，葉一超在自習室找到了她，很興奮地問她是否要加入他們的社和_圖_書團。
大學也不僅僅是學習，據成功的前輩們所說，學習最多只應該佔大學比重的一半，剩下的一半則是社交。在這場以全校為規模的社團納新活動中，唐宓被那豐富多彩的社團耀花了眼。高中階段，學校似乎也有社團的存在——但她完全沒注意過，然而就算有，也肯定不能和大學時代的社團相提並論。
「一個人打球多無聊啊。再說，也幫你拉近和班上同學的關係嘛。」
「哪有那麼難，我覺得你還是可以學一下的，比如學著微笑一下啦。」
「好吧。」趙幸丹無奈了。
唐宓搖頭：「我只會讀書，除了讀書外的事情，都做得不好。」
「傳海報人物的話，她的照片不行的。」
這個結果讓宿舍諸人都大跌眼鏡。唐宓左思右想，最後只得認為，這是高中時的體育老師的訓練發揮了作用，而且對手太弱——大家都是高三生過來的，高中時代能有多少時間鍛煉，實在是個一想而知的答案。
會長無奈地起身離開。
唐宓和葉一超說起此事，葉一超說：「不完全是偏見，但她在數學上的能力確實不遜色大部分男生。」
葉一超很輕鬆：「你跟得上我，就能跟上他們。」
旁的曹威扶額：「承認得還真是快。」
花花綠綠的紙上印刷了數個大字——「羽毛球協會納新」。
協會的支持者程京教授也會時不時地出席研討會，聽聽學生們的辯論，有針對性地給出建議。有老師指導，有智商超群的朋友為伴，唐宓的收穫非常之大。
雖然在英文上有些失利，沒過多久，她在數學上找回了自信。
人氣？唐宓明明記得羽毛球協會是校內屈指可數的大社團，不需要招來人氣了。
她想，李知行上了大學也還是李知行，做事還是這麼滴水不漏、考慮周全，連之後會發生什麼事，都預料到了。
的確，外婆面色紅潤，氣色也好多了。有些老人，就像是植物一般，紮根于熟悉的土地上，就可以長得生機勃勃。
有句老話說，努力通常不會白費，這種話其實也不全對——到了某個階段，人就會發現無論多麼努力，也只能勉強保持一定的水平。身邊的同學都太聰明，當一群天才都學習到子夜一點的時候，她若不學習到子夜兩點，簡直沒辦法超過他們。
不等唐宓仔細思考這個問題，下半場比賽開始了。
唐宓對她微笑，打斷她的話：「沒事的，我都明白。幸丹，謝謝你。」
嚴曉冬連飯都不吃了，難得地沉默了幾秒鐘，又試探性地問唐宓：「你和他們常常相處的話，那你覺得葉一超和她是什麼關係？」
這間老師撥給他們的辦公室不大，一張長桌，三台電腦，二十把靠凳，兩塊白板。唐宓站起來，拿起半支粉筆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說話的人是大三的師姐，羽毛球協會副會長王藝文，她一掌拍開了高大的趙幸丹，笑著坐到唐宓身邊，拿著相機遞過來：「唐宓同學，我們商量一件事情。」
「用唐宓的照片印為海報來宣傳納新，是個好主意，如果我是會長，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不是的。」
趙幸丹頓時明白，她為什麼在這種時刻還能微笑。想來，她從小到大，這等閑話不知道聽了多少，陳卓航的言論，在她看來根本無關緊要，猶如衣服上的些微灰塵，拍拍也就掉下來了。
趙幸丹一把攬著她的肩膀哈哈笑：「我開玩笑呢，別在意。說真的，我覺得這些社團你是否加入不要緊，但學生會什麼的，倒是可以試試看。」
趙幸丹拉她坐下，小心翼翼地開口：「那個……」
韓羽露氣得很：「你們！」
格格不入來源於太多方面。唐宓喜歡安靜地學習，連中午都在自習室啃書，其他人都要回宿舍休息一下；她金錢有限，沒辦法和同學一起出去逛街聚餐購物，自然也無法增進感情；至於社團活動，那是什麼？除了羽毛球這種運動類社團，她就沒再參加過任何活動了；連宿舍的夜談都聊不到一起去，明星、影視、八卦、戀愛……她完全不知道也完全沒興趣。
「我剛剛只是忽悠她，等她回過勁兒來大概還會重新找唐宓。」
自我介紹結束之後，另一名名叫曹威的男生推了推眼鏡，問唐宓：「你的名字怎麼寫？蜜糖的蜜？」
羅志維則說：「那這樣就對了。當時我們問你是不是送巧克力給女朋友……你說不是。」
唐宓一愣：「什麼社團？」
唐宓對自己能否跟上葉一超保持懷疑態度。這半學期她雖然有上數學課，但是和專業的數學系比起來，無論是課程安排還是課程難度上都有一定的差距。好在他們帶了不少參考書，在他們討論的時候，唐宓會翻一翻書，大致可以跟上討論會的進展，不至於出現一頭霧水的情況。
並非對這個成績不滿，但她不由自主湧上了一陣悲涼情緒。努力到了這種程度，成績也只是中等偏上，到不了頂尖，並且照這樣下去，她很可能永遠到不了頂尖。
趙幸丹得知后挺不高興：「你怎麼不早點兒告訴我你進了四強？」
「不算熟。」葉一超說，「我們不是一個班的。」
「大概……」唐宓頓了一頓，「數學比較公平吧。」
呂子怡站起來，拍了拍手：「好啦，有新人加入，大家自我介紹一下，方便交流。」
羽毛球協會是本校最大的運動協會之一，僅次於乒乓球協會。協會規模大，wｗw•hｅtuｂｏok.cｏｍ.ｃom社團納新都納了上百人，為了考察水平，協會在九月下旬舉行了新生羽毛球比賽，時間定在晚上和周末，唐宓也去報了名。她本意只是試試看，鍛煉自己的體力，沒想到一路過關斬將，經過四輪的淘汰賽之後，居然順利進入了女生組的四強——在周六下午迎來了半決賽。
葉一超說：「是這樣。」
葉一超拍了拍頭：「我沒說過是女生？」
「貧困生就不許很高貴了？」趙幸丹反唇相譏，「人家就是不愛理你又怎麼了。這麼大的男生，多大點兒事啊，偏你小肚雞腸一直記到現在。」
「啊？」
羅志維則說：「最開始你叫唐宓來參加我們俱樂部，我還以為你們是男女朋友呢。」
高中階段，宣中似乎也有一個學生會，好像會長是郭嘉穎——但除此外，那學生會是幹什麼的她一概不知。
趙幸丹和唐宓面面相覷：「啊？」
於是，歐幾里得俱樂部應運而生。
唐宓一輩子罕有這樣茫然無措的時候：「我的照片？這怎麼行？」
「我們成立了一個新的社團，你也加入吧！」
唐宓一愣：「什麼？」
問題是，這是口語課，且張帆老師還特別喜歡提問，他不看名冊，直接點學號，而唐宓就成了本節課上不幸被點到的第一位同學。
唐宓把傳單取出來，送到趙幸丹面前。趙幸丹定睛一看，忍不住大笑：「原來你我一樣，內心居然也是運動系的啊。」
「No man is an island，（沒有誰是一座孤島）」趙幸丹文縐縐地感慨了一句。
「好的。謝謝你。」
陳卓航笑笑：「你可不要自我代入啊！」
趙幸丹眺望著李知行騎車離開的身影，大發感慨：「你的這位表哥真是霸氣。他那情商，真是沒得說。」
她想，大學怎麼這麼累人啊。
在經管學院金融系，一半學生高中階段是文科生，數學功底較為一般，唐宓則不一樣，高數中的大部分知識她在高中階段已經學過並且熟練掌握，她的數學基礎牢固得好像長城的基石一樣，就算在整個學院中比較，也是最頂尖的那類。
唐宓寡言少語，為人淡漠，和班級的氛圍格格不入。
呂子怡語速又快又清晰，唐宓想她思維一定非常靈活。
「七月底競賽完后，我們去逛街的時候，你買了兩盒巧克力說是送同學……」他眼睛熠熠生輝，「那位同學是不是唐宓？」
難怪對方打球如此厲害，她確實是拼了命才能接上對方的發球——這念頭在唐宓心中一轉，她抬眼看著說話人：「你怎麼在這裏？」
李知行指了指相機屏幕淡定地說：「不是長得還行就可以當海報人物的。會長，要用真人照片，這照片小看還行，放大就能看出問題。她大汗淋漓，頭髮也亂糟糟，更重要的是，你看她的表情，始終冷著一張臉把對手當仇人一樣，這怎麼可以印在納新的海報上？」
「你肯定沒問題的！我跟他們說了，介紹我的高中同學來參會的。」
李知行把裝著球拍的挎包扔進自行車前方的車筐里，跨坐上去。
「我想，呂子怡是喜歡葉一超的，而且，葉一超對她也……很重視。」
葉一超反問：「有什麼不能承認的？」
唐宓這輩子也沒上過這種純英文授課的課程，簡直傻了眼，前三分鐘都在半懂不懂的狀態中度過，最後直到老師說「翻開書」的時候，才順著教材找到了一點點節奏。唐宓無比感謝高三一年李知行在英文上給予她的幫助，讓她的英文在聽力上有著不小的進步，能大致跟上老師的節奏。
唐宓說：「嗯。」
「沒有地域歧視，不因為一個人的出身而帶著偏見。」
事情的起因大約是這樣——參加了兩屆IMO之後，葉一超認識了不少在數學研究上志趣相投的朋友，大家在京大數學系再次相聚，這群天才平時只要有空，就常常在周末一起討論數學，或者說，純數學。數學系的年輕教授程京對他們的研討活動非常欣賞，鼓勵他們成立一個正式的協會，可以跟學校要經費，還分撥了一間辦公室作為他們的活動基地。
這一節課上，唐宓除了偶爾看老師做的PPT，幾乎連頭都沒抬起來。
葉一超則比她和善，對呂子怡的問題有問必答。
唐宓說：「他們是關係不錯。」
授課老師名叫張帆，很是年輕，他有著很典型的「京大教師」履歷，本碩博都在美國讀的，畢業后回國任教。自從他走進課堂之後，整節課上，愣是一個中文詞都沒有用過，並且語速飛快。
唐宓有些緊張，悄悄跟葉一超說：「我跟不上你們的討論的話，怎麼辦？」
數學研討會的氣氛非常好，明明大多數人大約平時也未必是多麼外向的性格，但在這間小小的辦公室內，眾人踴躍發言，輪流搶白板寫公式。
最後她以12的比分輸掉半決賽。這一場球賽耗費了她全部的體力，她已經完全站不起來，癱坐在羽毛球場旁邊的椅子上，連連喘息。趙幸丹遞給她礦泉水，她咕咚灌下去半瓶。
嚴曉冬一愣，好半天才有力氣感慨：「這樣啊……我明白了……這事兒真是複雜啊。」
「我覺得你應該選擇一男一女化妝后擺拍，或者找漫畫協會的同學畫幾幅運動的帥哥美女漫畫，宣傳效果絕對好得多，你看看那些運動漫畫為什麼這麼暢銷就知道了。」
包括陳卓航在內的幾個男生沒想到這一點，有些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