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聚后離開
售貨員匪夷所思，覺得這說法簡直太不科學了。
唐明朗也很久不見父親，現在見到心情格外爽快，一刻不停地說東說西。
「寫簡歷要有重點，能讓人一眼就看到你的特點，你這樣光寫學過什麼課程可能不行。」
「不完全是口頭表達能力的問題。」李君子說，「回答的重點，不需要太多話，而在於精。我問你的金融性技術問題，你還不能精準地用英語進行描述。大部分的面試官閱人無數，火眼金睛，對你是不是有真才實學，聊一聊就知道。」
「我可沒逗她，我說的可是真的。別看面試的時候面試官一個個一本正經的，但誰不喜歡臉好看的啊。」李君子說笑著，「簡歷給我看看。」
關於自己的未來問題，這些年她想過不下百次，早就思考得透徹清晰，說出口的話宛如金聲玉振，擲地有聲。
而他現在有一大堆話可以說的，比如下個月他大概就要去加州讀書了。唐宓沒打擾父子倆說話，她也能猜到，舅舅這次來開會，多半就是想在兒子出國之前看一看他。
電話沒有監控能力，唐衛東是不是真的「很好」，只有天知道。
付錢的時候她悲痛地想，這也算是必要投資吧。
可能性的確不算高，但唐宓沒有氣餒，機會是要靠自己爭取的。自己可以從偏僻的唐家村走到今天，沒有勇氣怎麼可以？
「真是漂亮啊！」售貨員小姐打量著唐宓讚不絕口，又看李知行，「我就沒見過能把這裙子穿得這麼漂亮的女生，小姐，多適合您啊。」
「衣服質量比較一般，也不是完全適合你。」李知行隨手拿過另外一套衣服，「再試試這套。」
李知行笑：「大姐，別逗她啦。」
李知行一本正經：「不多試幾套怎麼知道合適呢？暑假實習兩個月，你難道就穿一套衣服？」
外婆和自己的兒子可談的不多，無非也和其他老人一樣，勸兒子注意身體，不要生病等。
不過，她也沒時間細問，因為明朗來了。
唐宓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手擱在膝蓋上，緊張地看著對面的李君子。
「嗯……」
那時候恰好是課間時分，這則消息經過趙幸丹的擴散后不到三分鐘全班皆知，班上的同學頓時嚷嚷著恭喜她，唐宓也難得心情愉快。
三個人在賓館的餐廳里吃了頓飯，還算是其樂融融。
唐宓無言以對。那瞬間她覺得挺挫敗，金融就是個看衣服吃飯的行業，和理科專業真是太不同了。當年陳卓航說的「窮人就不要學經管」是很有道理的。她無法反對，和李知行去了附近的大商場。
「唐宓的問題我大概是清楚了。」李君子說，「她的優點和缺點一樣突出。」
李知行介紹之後，唐宓連忙問好：「您好。」
唯一的辦法就是外婆了。
獲得國投這一批最終面試資格的有十名學生，競爭三個名額。十名年輕人被安排到房間里等待，男女各半。終面的時候，所有的面試者都非常有競爭力，半點鬆懈不得。
在賓館見面時，唐宓真的吃了一驚——雖然他看上去精氣神還是很足，但消瘦得非常明顯。她上次見唐衛東是寒假期間，怎麼幾個月不見，他就瘦了這麼多？
趙幸丹說：「看你多厲害，拿到了最好的『offer』，現在就可以堵住那些人的嘴了！」
唐宓沉默了一會兒，挫敗地拿起了衣服，進了衣帽間穿好，忐忑不安地走出來。
以吳阿姨對兒子的在意程度，不問一下未來的準兒媳才是奇怪。唐宓覺得自己花錢請的這頓飯，真是這輩子最難吃的。
唐宓沒有和唐明朗深談下去。她認為這事兒有些不好處理，自己作為後輩，說出的話舅舅幾乎不會聽，而他也離婚了，沒人管。
唐宓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覺得有點新鮮，但也沒看出和之前有什麼區別。
葉一超忽然說起往事來：「去年五一的時候，遇到你祖母那次，她跟我說，你需要什麼她都可以提供，包括去國外讀書，所以，我當時才希望你和她搞好關係。」
「是的。今天要謝謝您。」
外婆聽罷沉默了好一會兒，嘆了口氣，對不在身邊的兒子，約束力實在有限。
儘管口語能力有所不足，她覺得自己的面試成果應該還算不錯——但十個人里選拔三個，競爭對手是研究生，成功概率無論如何都不算大。
宛如被戳破的氣球，唐宓頓時底氣不足。
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具有決定性意義的面試，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她深呼吸走進會議室，讓自己平靜下來。她今天換上了新買的連衣裙和中跟小皮鞋，按照李知行的建議作了打扮——她對自己的新形象不算適應，但李知行當時認真地說「非常美，應該是真的還可以」。
但是，這種被人認可的感覺，再來一百遍也不會嫌多啊。
「不客氣。」李君子拿著挎包站起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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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行說不送，就真不送，被留在屋內的唐宓和李知行就眼巴巴看著房門關上了。
「知識學得紮實，但不知變通，只死背教材，知識結構還停留在十年前。」李君子說。「世界金融領域的動向一概不知，完全無法回答。你們學院搞的各種講座，你去聽過幾次？你們大三有證券投資方面的課，這些對你沒有任何啟發？你有沒有試著去開戶炒炒股？」
她從葉一超那裡拿過英文期刊，反覆看著印刷在期刊上的自己的英文名字，素來毫無表情的臉上也浮現了激動之色。葉一超邀請她幫忙時，她只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沒想到自己真的做到了！
售貨員小姐也有點呆，十秒鐘后才浮出大大的笑容開了口：「這位小姐，您站到鏡子前看看。」
對方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那臉綳得比唐宓的還要一絲不苟，她無法在那張臉上找到可以作為提示的情緒。
假期是四天，但在唐家村的時間滿打滿算只有兩天。唐宓左思右想，還是把自己隱憂告訴了外婆。
「可惜了，你應該貼照片的。你只要貼了照片，就能開綠燈到終面。」李君子說。
唐衛東不以為意，只說工作太忙導致身體不好。唐宓對此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懷疑。唐衛東一直以來工作都很忙碌，身材保持得挺好，連肚腩都沒長，算是中年男人里那種很好的狀態。
「隨手指點你，不會很麻煩。」李知行說，「但是，就算是添麻煩你也要繼續，你還想不想找到工作？」
唐宓私靜氣地等候了一個小時，終於輪到了自己。
最後唐宓還是咬咬牙，以自己能承受的最大限度買了兩套連衣裙和一雙小牛皮鞋，那兩套衣服的折扣力度挺大，而且據李知行說，品牌大，質量不錯，款式莊重，時效性長，可以穿個好幾年都不用換的。
「你說了什麼？」葉一超嚴肅地質問。
李知行走到她身邊，看著鏡子里窈窕修長的身影。她平時留著簡單的馬尾，扯下了髮帶之後，一頭柔軟黑亮的頭髮頓時垂至半腰，寬邊的黑色腰帶束了腰，窈窕體態頓時勾勒出來。她本來穿著運動鞋，換衣服時為了不弄髒衣服，乾脆脫了鞋，光著白生生的腳站在鏡子前方。
經管學院的學生將這些大的金融類公司分為了幾類，而國投絕對是金字塔最頂尖的那種單位，進入難度極其大。從往年的數據來看，幾乎只招世界名校研究生級別的實習生，京大的本科生算什麼？人家都看不上。
「試試看。」
「不用緊張，又不是小學生了。」
「是的。」
外表是一種辯證性的存在——如果有漂亮的外表而不利用，那是蠢貨；如果只利用漂亮的外表而不提升能力，那同樣是蠢貨。
長達一個多小時的一問一答之後，李君子若有所思：「你還真是和阿文說的一樣啊。」
學業上的困難、生活上的困窘，都是絕不可能在電話里提起的。
「也不是你的責任，」葉一超也發現自己問話有點重了，追著解釋了一句，「就是我媽打電話的時候，老問她的事情，挺煩人的。」
唐宓都沒想到論文作用如此之大，都不用費勁地改簡歷了。
唐宓聽得認真，可目光落在舅舅瘦削的臉頰上，還是有些不好的預感，於是這頓飯也不太吃得下去。
暑假實習開始之前，她見了舅舅一面。六月初的時候，唐衛東來京開會，給唐宓掛了電話叫她出來見面。唐宓上大學這幾年來，唐衛東時不時地會打來電話問候，儘可能地履行一個關懷小輩的舅舅的職責。
李知行為她辯護：「她的英文口頭表達能力是有所欠缺。」
「你以後還有時間嗎？」葉一超問她，「今年的大學生數學競賽要不要一起參与？」
唐宓聽著李知行的意見，覺得這事兒出了點差錯，怎麼李知行一個男生，對女生衣服的興趣比她還大。
年輕的售貨員小姐看到一對極其養眼的年輕男女進屋，特別熱情，一口氣推薦了數套——李知行的眼光和唐宓不可同日而語，視專櫃小姐如無物，自己用評估的目光觀察挑選，拿起件及膝的白色裙子遞給唐宓。
唐宓手指輕輕撥弄了下裙子上的飄帶，她是覺得衣服不對頭，但售貨員的吹捧如此之高，她一時間也失去了標準，只得尷尬地站在原地，手指小心地擺弄著裙邊的絲帶，用期盼的眼神詢問李知行。
大三下學期開學后不久，唐宓得知，自己幫著程老師做的那篇論文終於發表在了國外一本數學期刊上，而她成了第四作者。
「是的。」
李君子拿著她的簡歷，用英文提問。問題五花八門，技術提問、職業願景等，囊括和圖書了所有可能問題的方方面面，唐宓一一回答。
「沒有的。」
「你明白過來就好，我姐都這麼說了，你找個實習工作毫無問題。」李知行說，「以後就放輕鬆，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真的，對自己有信心一點。」
李知行指出：「你以為趙幸丹為什麼能找到實習崗位？光她一個人是不可能的。她的簡歷至少修改過十次，還聽取了很多前輩的建議。」
唐衛東是來京開會的，事情不算少，吃飯過程中，他曾經有一次離席接電話。
實則李知行絕不喜歡逛商場，他認為逛街是世界上最浪費時間的無聊事之一，但是身邊是唐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恨不得直接逛到商場關門，看著她把所有能試的衣服都試一遍。
那臉頰微紅的表情，真是再看一百次都不嫌多，李知行滿意地想。無論多麼堅強，但她到底是個女孩子啊。
第一輪面試的，是人力資源部門，詢問的問題中規中矩，自我介紹性格分析職業規劃，不出唐宓意外；其次是兩名資深分析員，看了她的簡歷之後，提出了一些技術問題如軟體的使用資料庫的整理等；第三輪的面試官是投資政策部的主管廖暉，對方對她數學能力很有興趣，現場出了好幾道數列題目讓她回答，唐宓略一思索說出了答案，她的數學力是讓葉一超都讚許有加的，怎麼會被這種小問題擊倒，對方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看得出來是很欣賞的。隨後他又直接切入話題：「我看到你有一篇數學論文。」
聽到唐宓已經拿到了實習生職位，唐衛東讚許有加，提醒她工作之後的一些注意事項，比如搞好同事關係等。
她和葉一超勢必也會這樣，相聚然後離開。
外婆放下電話，看了孫女一眼。
李君子邊看邊點評，「GPA那麼高，有雙學位是亮點。啊，你發過論文？純數學論文？」
「嗯？」李知行一直當著敬業的旁聽觀眾，忍不住插嘴，「大哥說她怎麼了？」
相對而言，呂子怡對這事兒似乎還是有點耿耿於懷，祝賀她的笑容也有些勉強。
「那好，咱們走吧。」李知行拿起桌上的手機。
唐宓問：「舅舅，你怎麼瘦得這麼厲害？」
唐宓徹底沉默下來，太沮喪了，沮喪的情緒可以和大一時恨不得轉專業的悲壯情緒相比——她覺得，自己完全沒希望。
但凡女生因為穿著「自以為」不太合適的衣服，多會局促不安，害怕被取笑，但又渴望認可，唐宓看來也不例外。李知行見過她高興、憤怒、懊惱，後悔……各式各樣的表情，但這種羞怯的模樣，還是頭一次見。
「我想到時候，在國外看不到你，一定很不習慣。」
唐宓唯有沉默。小學生都可以算出來的數學，確實不需要兩位數學高才生來算。
「回學校幹嗎？」李知行指出，「沒聽到我姐說嗎？外表很重要，我們去商場看看衣服。這是必要的投資。」
她告訴了外婆舅舅的狀況，自己母親的話，舅舅應該還是能聽進去幾分。
唐宓給舅舅打了個電話，然後把手機交給外婆。
李知行啼笑皆非：「怎麼忽然說這個。」
「怎麼？」
道不同不與之謀，唐宓這回感受得真真切切。
「好吧。」李知行從善如流，「那我不送了。」
「放心，」李知行胸有成竹，「我堂姐人很好，你見到就知道了。」
「自信？」
葉一超遺憾地嘆氣：「那也沒辦法，畢竟你不是數學專業的啊。」
唐宓有點黯然。大三下學期非常關鍵，她要為實習做準備，參加數學競賽對她來說太浪費時間了。
她想起曾經聽到唐明朗的說法，李知行似乎的確應該有個堂姐。
唐宓洗耳恭聽。
大三下學期開始，經管學院的各位都磨刀霍霍尋找暑假實習職位。對經管類專業，實習單位的層次決定了今後找工作單位的層次，至關重要。但好的暑期實習職位難找，說句「僧多粥少」毫不誇張。
第二天？她就接到了國投HR打來的電話，她最後拿到了錄用通知。
唐宓對此沒什麼太大的信心，自信心要靠著一次次成功累加起來。而她最大的優點，無非擅長考試，從小到大，她見過的能人太多了，遠的不說，就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知行，在絕大多數方面可以擊得她毫無信心。
「公司每年都有體檢的。」唐衛東說。
「優勢？」
「你舅舅和你一樣，有什麼從來不說的。」
唐宓感激涕零：「李姐姐，謝謝您，真的……」
李知行說：「周末的時候，你來我家，我幫你想辦法。」
學到了這個階段，論文的和圖書重要性她有所領悟，因此更明白當時葉一超力排眾議，讓她有機會參与論文是多麼難得。只不過她一個金融系學生在數學雜誌上發論文，頗有牆外開花的感覺。同樣是發論文，葉一超對此很淡定。他身上榮譽太多，各種競賽獎勵拿到手軟別號「葉神」的人，發一篇論文不算太大的事情。
「我看把頭髮放下來好些。」
寒假里見過吳阿姨的事情，唐宓肯定不會多事告訴葉一超，但是吳阿姨會不會就此詢問自己的兒子，那是十拿九穩的事情。但「刻意約定」和「巧遇」中間的差別，唐宓選擇不去想象。
期末考試之後，在國投的正式實習期開始之前，有那麼幾天的休息時間，唐宓抓緊時回了趟家看望外婆。她能預料到自己一旦開始實習就完全沒時間顧及其他事情。
唐宓從未來過大型商場，偶爾需要購買衣服，都是直接網購挑選性價比比較高又不難看的衣服——此時進入商場，被那恐怖的價格嚇了一跳。倒也不是說一套合身份的衣服都買不到，畢竟當年舅舅給她的那筆錢她一直沒動過，再說她的各種獎學金也還算不少。
「你沒在簡歷上貼照片？」
「有個『投行面試兩百問』，你回去看一遍，對每個問題都做好預案。面試是有套的，大部分HR的問題是相似的，基本上脫不了這個框架。口語差點不要緊，多擬幾份草稿，說慢一點，不要慌。到了終面，記得穿適合的正裝，你現在的服飾不適合這個行業。」君子指出，「以你的容貌，肯定是百分之百通過。」
她在某著名期貨公司找到了非常好的暑假實習職位。
「我說你們關係不錯。」被葉一超追根問底，唐宓不得不慎重對待，「對不起，我不應該多嘴。」
唐宓遲鈍反問。她腦子裡還回想著李君子字字見血的意見。
論文的存在感真的很強，基本每個面試官都問過此事，但真有決心來挑戰這篇論文的很少。
這個問題意料之外的輕鬆，三年來她在歐幾里得協會不是白待的，在數學上的口頭表達能力提升不少，回答得清晰明白。
「是的。」
唐明朗卻很吃驚：「是嗎？還好吧。」
唐宓無心用自己的外表為自己爭取任何事情，但既然是面試，讓面試官看到自己狀態最好的模樣，那是一種尊敬。
「我們從去年開始才試著在本科階段招實習生，現在和你競爭的，都是世界名校研究生級別的同學。你覺得自己為什麼可以超過其他人？」
唐宓還在仔細回味剛剛聽到的每一個字，一時間陷入了老僧入定的狀態，直到李知行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從最後一關出來，唐宓雙腿發軟，扶著牆站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她看了看時間，終面進行四輪，一共見了六位面試官，三個小時內她都不得不保持高度緊張，面試不光是心理戰，也是一場艱苦的體力戰。
李君子瞟一眼弟弟，笑道：「你就是唐宓啊。」
國投的最終面試時間安排在五月中旬，在金融中心的國投大樓會議室里舉行。
「嗯。」
「不會的，你會在自己的道路上認識新的人。」
一個人的一生也是新陳代謝的過程。這個世界，沒有誰會離不開誰的。有些「存在的」終究會變得「不存在」。學習的時間是短暫的，社會才是所有人最終的歸途，每個人都會分開。
她做了大量準備，最終以勢如破竹的勇氣迎接了接下來的面試，成果喜人，她投出的三份簡歷紛紛得到了回應，在歷經數個電話面試之後，統統拿到了最終面試資格。最重要的，她居然拿到了國家投資銀行的面試資格。
「你幫我模擬？」
唐宓建議：「舅舅，要不要去體檢一下？」
那瞬間，唐宓的冷汗就下來了，她絕對沒想到自己會被問到這類尖銳的問題啊！
「你這樣的美女，找工作怎麼會有問題。」
唐宓想，自己也不是為了堵住人家的嘴才努力的。
唐宓點頭。不得不說，她說的都是事實。
這種說法傳到唐宓耳中，她無法反駁只得苦笑了。人家說得一點沒錯，她都懷疑自己畢業后能否找到工作了。
好一會兒后他才說：「唐宓，你還是不會出國，是吧？」
與她情況完全相反的是趙幸丹。只看成績的話，趙幸丹不如她，不過她大學幾年熱衷於各種社團活動，打下了豐厚的人脈關係，和各路師兄師姐關係良好，在某師姐的介紹之下。
李君子衝堂弟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然後輕飄飄地忽略了李知行的問話。
於是，整個下午她和李知行都在商場中度過——兩人逛了幾十家店，試了三四十套各色服飾，她覺得自己都要崩潰了，李知行卻興趣盎然，依然宛如有著超強續航能力的電池，半點倦色都沒有，還時不時地給出真知灼見——這件衣服細節不好，那件質地太差，哦，掛在ｈｔｔｐs://ｗｗｗ.hｅtuｂook•com.ｃoｍ模特身上的那件？不行，超出預算。
李知行拉了拉姐姐的胳膊：「不著急，姐我請你吃飯。」
實際上，見到真人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可能想多了。李知行的堂姐名叫李君子，很是年輕，瞧著不超過三十歲，相貌和李澤文有五分相似，修眉俊目，氣質幹練洒脫。她身材高挑，臉頰有些圓潤，一看就知道絕對是職場女性中最成功的那一類。
「話說回來，我來吃這頓飯，不是因為這事兒。」葉一超說，「寒假的時候，你碰巧遇到了我媽媽？」
尋找實習機會遇挫，她自然有些焦慮。李知行詢問了情況之後，直接說她是缺乏「面試經驗」，他建議：「找人幫你看看簡歷，模擬一下會好些。」
唐衛東這幾年在南方分公司打天下，美洲非洲全世界跑，成績不錯，前陣子才接任了寧海的公司，暫時可以不用外出了。他去的國家多，有全球各地區最直觀的一手資料，唐宓學金融學，又經過這一兩個月的惡補，對世界範圍內的經濟變化也很有興趣，和唐衛東這一通交流，收穫匪淺。
她深呼吸一口氣，在儘可能快的時間內整理自己的思路后，才開始用英文回答：「新政的出現，是對既往政策的修補。貴公司的改革，說明了貴公司意識到本科生中也有人才，希望通過新政彌補漏洞。我個人的角度來說，我的知識量暫時無法超過研究生，但我的學習能力絕對超過研究生。」
李知行說著就動了手，扯下了她的髮帶，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髮。
唐宓一聲不吭。她知道外婆說得對，為了避免家裡的外婆擔憂，她都是報喜不報憂。
她大學三年的努力完全沒白費，但凡她投了簡歷的公司，對方都給了她面試的機會——但連續兩次機會，她都在電話面試環節鎩羽而歸，她的不善言辭在這種環節顯得致命。
「會不會給她添麻煩？」
「什麼意思？」
她想，自己忽然有那麼一點理解自己的前舅媽了。唐明朗的表哥表姐都是這麼超過常識認知的人物，難怪前舅媽對明朗各種高要求，希望自己兒子達到和表姐表哥一樣的檔次。
「當然，這些也不是你短時間可以克服的。」李君子說完，語氣一轉，「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要更有自信。」
「你們家的人……都好厲害。」她感喟道，「你姐姐的話，對我幫助真的很大。」
這兩次電話面試都是用英文，有一次考官還是外國人，她的英文水平屬於平屬於筆試很好口語尚待加強的類型，面對這種正式的面試時，第一次她緊張得忘了，第二次比第一次好，雖然不至於忘詞但回答零零碎碎，讓人不滿意。她不善言辭，從來都是「想」多於「談」，對方提問的內容，她的回答不超過一分鐘，好幾次冷場，明顯對方是希望她多談的——太差的表達能力顯然不會讓對方滿意。
對於唐宓的謝意，他並不居功，說：「是因為你有實力。」
唐衛東在電話那頭說：「媽，你不要擔心，我很好。」
「好吧……」
唐宓搖頭，如果不是他給自己的機會，就算自己有實力，只怕也永遠沒機會。
「大三學生就可以在影響力很大的期刊上發純數學論文，我之前都沒聽說過。」李君子笑著，露出臉頰旁大大的酒窩，看起來興緻高昂，「那我收回前面的話，簡歷就這樣吧，有論文了還要那些花哨的粉飾做什麼。這些投資公司、諮詢公司哪個不想招數學好的。你之前面試的那兩家公司瞎了眼吧。」
唐宓緊張地提著裙擺，有點眩暈地「啊」了一聲。
化妝品和衣服是外在的輔助工具，可以把人的外表從五十分提升到七十分，六十分提升到八十分，但一個外在條件本來就達至九十分的人，輔助工具充其量也只能提升到一百。唐宓的情況正是最後一種，一個人如果穿T恤牛仔褲都宛如自帶光環普照大地，那外在的衣物和化妝品對其外表的提升度確實有限。
李澤文的姐姐是何等模樣，唐宓覺得有些無法想象——大約也是和李澤文一類的，相當高大上，超過凡人的存在吧。
唐宓因為成績優秀，選擇的起點也較高——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更高的收入，她那麼辛苦讀書也沒意義了。
唐宓在經管學院人緣很一般，唯一一點人脈基礎大慨是期末考試前借筆記的時候打下的。有人看著她屢試屢敗，嘲笑聲也不斷，說她「書獃子」，沒單位看得上。
人忽然消瘦有種種原因，但最可能的就是身體出了問題——雖然他聲稱沒有問題，但有些病也不是一次體檢可以查出來的。
李知行清楚她的擔心，拉過她的手腕直接進了一家商店：「我們又沒說一定要買，先看看，心裡有數也好。」
「我在想啊，那就是說，一年四個月後，就要跟你分開了啊。」葉一超輕聲嘆息。
https://www.hetubook.com.com「才被我說了幾句就嚇得面無血色？這怎麼行？抗壓能力差了點啊。」李潔了微微笑，手指敲了敲唐宓的簡歷，「缺點人人都有，你的成績已經非常優秀了。你要相信，如果你都被批評，其他人更是差得很了。」
高中宿舍的五名女生，都走向了各自的道路。就連嚴曉冬，和她同在一座城市，因為忙於各自的學業，聯繫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
「你是第四作者，論文是團隊合作的產物，你講一下你在團隊中的作用。」
真開始「報憂」的時候，那通常是到了相當糟糕的境地了。
在唐宓清晰簡潔地介紹之後，對方低下頭在簡歷上鉤了鉤。
她這輩子就沒穿過裙子，現在覺得肩膀手臂和小腿涼颼颼的，有風從裙子底下灌進來。貧窮如她，高中時代，從來都是幾身校服換來換去，大學后的慣常穿著，熱的時候的T恤和牛仔褲，冷的時候添個便宜的毛衣和大衣。她的衣服都是最基本最大眾的款，和丁霄霄那種沒好衣服就覺得丟臉的女生不一樣。
唐宓點頭，解釋了下論文是幫著數學系的老師做的，自己是機緣巧合，在裏面承擔了一小部分工作。
他一貫粗枝大葉，看來真沒注意父親的異常。
唐宓抬眸和他對視，說得很慢：「葉一超，我不可能隨心所欲。如果我是別人，比如我是呂子怡……我可以走跟你相同的道路。你是高飛的鷹，而我只能腳踏實地一步步地往前走。我和你，道路是不同的。」
要有自信也不是很難，記住，回答問題時聲音更大，發音更清晰，用自己的優勢戰勝對方。
李君子放下手袋，坐在沙發上打量她：「你之前的兩次面試都是電話里就被淘汰了？」
唐宓眨著眼睛看著這位大姐——不愧是李澤文的姐姐，出其不意的能力簡直一流。
李知行輕描淡寫：「一般般吧。」
讓李知行如此震驚的，與其說是唐宓的外表提升度，倒不如說是她氣質的改變。唐宓平時衣著簡單樸素，談不上任何「款式」夏天是襯衣T恤牛仔褲，冬天就是普通大衣牛仔褲。此時換了淑女風格的裙子，完全是另外一種情——那是很難見到的，小女孩身上才會出現的驕傲和靦腆。
字字句句都真知灼見，人家只跟自己聊了一個多小時就看出弊病——唐宓自己也很清楚。雙學位佔據她太多時間，在太專業的課本學習之外，她都在瘋狂自學數學，以期可以跟上葉一超的學習進度，至於本專業內的事情，她真的沒考慮過。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真是再來十次都不嫌多。
唐宓畢恭畢敬地遞出簡歷——其實就是一張A4紙。
唐宓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到最後，唐衛東問了兒子什麼時候去美國，並且表示「到時候去機場送他」，這個承諾讓唐明朗非常高興。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葉一超想了想，居然答應了，於是兩人找了時間去吃飯。飯店秉承大學生最喜歡的小資路線，沙發鬆軟，裝修精美，環境十分幽靜。
「雖然你高看我的能力，我很高興，但我確實不是那麼萬能。」李知行笑，「實際上我也沒有多少面試經驗啊。但我堂姐經驗豐富，指點你不成問題。」
「是的。」
李知行只看著她，沒說話。
唐宓定定地看著李知行：「我終於知道明朗的日子多難過了……」
唐宓問自己表弟：「你沒發現？舅舅現在瘦得很厲害？」
「數學啊。回答問題時，可以用數據進行準確闡述，把對方繞暈也沒有關係。」
「你跟她說起了呂子怡？」
最後一關，則是整個公司的某高管，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的年輕男人，他翻了翻簡歷，只問了一個問題。
「吃什麼飯？你請客我出錢？」李君子笑著彈了彈堂弟的額頭，「公司一堆事情還等著我處理呢，後面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的堂姐？」唐宓想到了李澤文，「你大哥的親姐姐？」
葉一超也沒什麼吃飯的興緻，他放下筷子，看著對面的唐宓。從高中到現在，他們認識了六年時間，這張臉早看了無數次，照理說都該看膩了，可他怎麼就沒看膩呢。
「當然是想的——」
當然是這個道理，但找到合適的人來模擬一下面試，還是很難的。
唐宓很感激葉一超，笨拙地想請他吃飯表示謝意，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想儘可能表達自己最大的謝意。大學旁邊，各種餐廳很多，不超過她承受範圍的物美價廉的館子也還是有不少的。
這個唐宓倒是有所察覺，但唐宓和趙幸丹的社交關係不太一樣，無法模仿。學院有指導就業的老師，她想去找老師諮詢一下。
「啊？回學校嗎？」
因為父母之間矛盾太大加上距離、時間的限制，這兩年來，他見父親的次數少得可憐。
「所以你的問題，就是面試了，我們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