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知道的事
曾麗冰不情不願地說：「你外婆的主治醫生，陳醫生，是我媽媽。」
前舅媽是個控制狂，這點唐宓是有所領教的。郭嘉穎問她：「你打算工作吧？」
「我不確定，估計九分真吧。因為最近我姑姑的脾氣不太好。」李知行說。
「我送你。」
「我認為你還是問問舅舅比較好，首先這事兒未必是真的，其次舅舅就算再婚了也不影響你們的父子關係。」唐宓最後說。
「你還挺熟路的。」唐宓把書包抱在懷裡。
天氣冷起來的時候，唐宓于百忙之際抽了點時間，去了趟明朗就讀的師大附中找他。
「他做決定肯定比我難多了……」郭嘉穎感喟得很，「我都想象不到李知行會去什麼IT行業當碼農。」
不過，讓人欣慰的是，也不是每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比如李知行，大三的時候，她時不時地還是和李知行一起上自習，互助學習的氣氛很是良好。李知行對自己的人生道路保持著謹慎的態度，一不啃紅寶書——當然也許他沒必要啃，二是對找工作也興趣不大。他按部就班地攻克著自己的雙學位。
唐宓輕輕「啊」了一聲。
唐宓和他們的共同話題越來越少，尤片是在歐幾里得協會聽到葉一超和呂子怡討論去MIT還是哈佛留學的時候，這種感覺尤論如何都不愉快。加上偶爾接收到呂子怡拋來的具有侵略性的眼風，那感覺就更糟心了。
沒想到的是，老鄉會結束之後，那名女生忽然連名帶姓叫住她，語氣非常生硬。
「我沒打算啊，我媽媽怎麼安排就怎麼活吧。」
曾麗冰為了加強自己的說服力，拿出手機迅速點了幾下，把手機遞給唐宓。
唐宓也很關心明朗的情況。算起來，明朗現在高三了，也應該選好出路了。
「小超沒事。」吳阿姨的笑聲非常悅耳，「是我有點事情想和你談一談。」
「阿姨，您知不知道，葉一超有個同學，是女生，叫呂子怡的？」
她和李知行同班同社團，平時接觸非常多，哪怕李知行不說，他的想法她大致也能揣摩一二。
歐幾里得俱樂部的各位在大學生數學競賽中成績相當可觀，接到了不少大學主動發來的「offer。」
「你很少來學校找明朗。」
這學期開始，郭家穎的家教也基本告一段落，李如沁請了更專業的人士教明朗英語，輪不到郭嘉穎出場了，此刻能在校門外遇到郭嘉穎，對唐明朗來說，絕對是意外之喜。
「他要出國讀書的。」郭嘉穎說，語氣平平，聽得出對此十拿九穩。
無藥可救，的確是這樣的。
和唐宓比對道路的熟悉，贏了也沒什麼意思。
她很快和吳阿姨約定好時間。她是那天下午兩點的高鐵，如果早早從唐家村出發到宣州，中間還有兩三個小時的時間差，和吳阿姨談個話的時間是足夠的。
好像天邊忽然飛來了一隻鐵鎚直接打向她的額頭。這句話帶給唐宓的震驚完全不是言語可以形容的。吳阿姨說，可以出錢讓自己出國？
兩名男生跟在唐明朗身後過來，好奇地對唐宓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還衝她眨眼睛「明朗，這是你表姐啊？怎麼以前沒見過？」
唐宓心中卷過驚濤駭浪，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話。
郭嘉穎將視線從校門處收回，看到姐弟兩人，愣在當場，沒打招呼。
「說起來，我聽我媽說，我爸可能打算再婚。」唐明朗說，「唉，鬱悶啊。」
唐宓垂著頭，睫毛微微顫動，居然還有這段插曲，她從來不知道。
「是唐宓嗎？我是葉一超的媽媽。」
窸窸窣窣的談話聲傳入李知行的耳朵，他微微笑了，跟唐宓說：「聽到了沒？不過，你的性格還是在慢慢改變吧。」
唐宓說：「呂子怡性格開朗，學習相當出色，各方面都很優秀，和葉一超關係很好。」
「我不太清楚。」李知行說，「也許你舅舅要再婚。」
唐宓想起幾年前也有類似一幕，小女生們衝著李知行整齊地喊「表哥好」的情形，深感時間流逝——她衝著兩名男塵點頭，又跟明朗說：「有時間嗎？我們一起吃個飯。」
郭嘉穎用無奈的眼神看她：「跟我走吧。」
唐宓決定迂迴說服。
唐宓唯有苦笑一聲，學妹已經把觀點表達清楚，這談話再進行下去已毫無必要。
郭嘉穎果然很熟道路，幾步就帶著她去了公交站，然後上了公交車。人不多，兩人找了位子坐下。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我知道……」吳阿姨嘆了口氣，「我這個當媽的出來幫兒子說情，做得不太漂亮。」
豈止「很少」，簡直是「唯——」。她平時連校門都不出，自然也是很少來找自己這位表弟的。
外婆就像腳下的三尺土地，從來只知付出，不要任何回報。
「那真好。」唐宓語氣有些緩和。
「是啊。」李知行皺著眉頭，看起來確實對自己的未來沒有明確方向，「如果有想做的事情，現在休學了去做都不要緊，問題是，我找不到什麼工作夠讓我打起精神去做。」
「他媽媽很早就安排好了他的出路。」
「但是總比不努力好。」
「雖然空氣是不太好，但是城市很大，而且也不是每天都空氣不好！」
然而外婆不是這種人。外婆會收藏唐宓的每一張成績單和獎狀，但從來不在別人面誇耀自己有個www.hetubook.com.com好孫女——她是一個被坎坷崎嶇的生活磨平了所有心性的老太太，丈夫早逝，最親的人包括兒子和女兒都曾經讓她非常失望，兒子各種忤逆，女兒未婚先孕早逝。那麼多的挫折讓外婆對人對己都沒有太多期望，唯一牢記在心頭的，就是肩頭的責任養大孫女，讓她接受教育，走出這個村子。而今目標已經完成，外婆心情坦蕩，別無所求，只覺得自己馬上死掉也毫無遺憾。
不過姑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給明朗選擇的學校幾乎都在李澤文附近，且有人可以照應，方便李澤文隨時監督。但李澤文把話跟姑姑說得清楚透徹：指點一下表弟沒問題，但學習效果如何，全在自身。
「我們不是一個系，聯繫就少了一些，但我們還在一個數學俱樂部。」
好在唐明朗的沮喪時間很短，他很快振作起來，吃烤肉吃得不亦樂乎。
「你……怎麼知道？」
「我到了。」
這一年的冬天有些冷，宣州也難得下了雪，唐宓到家時，窸窸窣窣的細雪完全籠罩了唐家村，將其襯托得宛如人間仙境。
「是這樣的，小唐。」吳阿姨語氣很親切，「你們學校要開學了吧，你哪天的火車反校呢？」
她想起外婆那年住院時，吳阿姨曾經來探過病。僅僅是這一份探病之情，唐宓就不能生硬地拒絕對方，何況對方表示，只是談個話而已。
「不用了，阿姨。」唐宓微微欠身，「時間很充裕，我自己去就好，不再麻煩您了。」
「哦……」
於是兩名女生和唐明朗告別，一起離開了師大附中。這是唐宓第一次來師大附中，只知道地鐵路線，她看著各種路牌，準備繞一條街去地鐵站時，被郭嘉穎拉住：「你往那向走幹什麼？」
「哎呀，表姐，你拍照怎麼不笑呢。」唐明朗給唐宓看照片。唐宓還是平時面無表情的模樣，像沒搞清楚自己應該做什麼。
「讓你見笑了。」
「這我知道。」吳阿姨露出淺淺的笑容，「但是……小超很喜歡你，我希望你不要嫌棄他。」
「你有什麼打算嗎？」
「哪天你到宣州之後，能不能跟我見個面？」
除夕，祖孫兩人去隔壁二嬸家過，看春晚。二叔拿著打工掙到的幾萬塊錢回家，二嬸做了很大一桌飯菜，桌上非常好餚。
這事兒對吳阿姨來說很新鮮，她拿過手機翻了翻，陷入了沉思。
「小唐，你在他心裏非常重要，大概你都想象不到。」吳阿姨最後說，「小唐，你願意和他一起出國嗎？」
大三一年，是大學四年中的轉折點，無論是找工作或者要出國深造再或者直接留在國內讀研，都要早做準備了。學院配合同學們的發展，辦了不少講座，邀請了許多畢業於本學院、現在事業有成的前輩給他們講課，讓大三學生們做好人生規劃。
照片瞧著很是熟悉，正是以前她和葉一超去遊樂場的照片，並且，是沒有PS她的臉的完整版。
曾麗冰瞪著眼，發現自己的話對這位學姐完全無法造成任何影響，心塞到了極點，直到唐宓的背影完全消失后，她才緩過神，狠狠跺腳，踩了一下地板。
「你『哦』什麼啊！」曾朋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氣勢洶洶的，「哪有你這樣的。」
連交談方的背景都考慮過了，看來對方已經深思熟慮過。
這話聽得話裡有話，唐宓問：「你有什麼打算嗎？工作還是讀研？」
當母親的人，聯想能力總會特別豐富，比如孩子兩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幻想上小學如何，孩子上小學的時候已經思考高考如何，如果孩子交了女友，則立刻往婚姻上去考慮——對方適不適合自己的孩子，性格上有何缺陷，家庭身世如何……她想既然她沒父母，那以後過年過節的肯定是來自家啦，自己可以多一個女兒了等。她甚至已經開始幻想，如果兩個孩子結了婚，那他倆的孩子一定又漂亮又聰明。
「我表姐很忙的，怎麼能隨意讓你們看。」唐明朗郢視地看了眼自己的兄弟。
試圖把自己的意願強加於人，這事兒也只有少年人才做得出來。那瞬間唐宓產生了錯覺——似乎曾麗冰才是師姐，自己則成了後輩。不過，即便對方的態度趾高氣揚，她也半點不生氣，反而讓她有一種錯覺，很多無法對人訴說的話也可以說出口了。
她是姐姐，要有姐姐的樣子。
「還可以的。」
唐明朗正在念高三，時間緊張，平時在學校上課，周末則忙著各種各樣的補習，忙碌程度也不輕，簡直可以跟表哥表姐PK一場。雖然唐明朗不缺人關懷，但對唐宓來說，明朗也是她唯一的有血緣關係的弟弟了。她也想盡自己的能力表達一下關懷。
可唐宓是那種一句話不說也不會覺得尷尬的人，最後還是郭嘉穎先說了話。
「我請客，你選個地方。」
「留在唐家村更好啦，青山綠水的。」外婆說，「我聽說，北方的氣候不好，灰塵很大，還有那個……霧什麼……」
「說起來……你和小超的聯繫不多了啊。」吳阿姨說。
只一個問題就完全暴露了唐宓的「不出校門」本質。
對方不是很歡迎她，她也不會自討沒趣，自動迴避了留學話題。
「沒什麼啊，就是看看你。」庸宓拿出手機，作勢要拍照片，「那個……我想拍拍你的照片。就要寒假了，我把你的照片帶回去給外婆看。」
但時過境遷，再說這事兒已經毫無意義。
不是吃飯的時間，茶餐廳里客人稀少，非常安靜。
唐宓想了想，覺得他的話一點錯都沒有。高中時代自己根本不會
和圖書參与這種活動。大學之大，「大」意味著更廣闊的世界和更寬廣的心胸，在這樣自由和廣闊的空間里生活，確實可以潛移默化地改變人的性格。
「李知行也是這麼說的。」唐宓說。
吳阿姨堅持把唐宓送去了火車站，在火車站外和她道別。
李知行明白她「啊」的什麼，也笑了。
外面雖然冷，廚房卻暖暖的，外婆的灶火燒得旺盛，映得土墻上一片金黃，預示著下一年的好年景。舅舅今年沒回來，據說忙著工作，初三后才能回來，唐宓給外婆看明朗的照片，外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笨拙地點著手機屏幕，看著孫子的照片點頭。
她不需要別人送她，這些年去讀書，絕大多數時間是她獨自一人來往於火車站的。
「大概是工商管理一類，文科總歸是比理科好學。」
唐宓恍然大悟。吳阿姨是一個好媽媽，關心兒子的一切，包括兒子的同學。
她反問：「你不知道要做什麼？」
外婆卻很沒有興趣：「我老婆子去燕京幹什麼。我要留在村子里呢。」
「阿姨，我沒有出國留學的打算。」
電視上的小品放到了高潮，二嬸也哈哈大笑：「我們可記住了啊！」
有時村子里有些老人指望兒女養老，被外婆嗤之以鼻，說他們「沒出息」。在外婆看來，唐宓就是唐宓，就算她不夠優秀，考不上好大學，甚至不上大學，但只要健康成長，她就已經滿足。外婆撫養自己長大，從不指自己有任何回報，孫女的優秀會讓她非常欣慰，但也僅此而已。
當然，老鄉會中也有很不和諧的聲音。不需要很銳利的眼神，唐宓就能發現一個大一新生，在整個老鄉會期間都對她怒目相向。唐宓經過她身邊兩次，都準確無誤地聽到她蔑視地「哼」了一聲。
能像李知行這樣公然「鄙視」自己的表弟，也是一種坦蕩了。
「你是擔心你外婆？我知道你是很孝順的孩子。但你舅舅還在國內，可以照顧你外婆。」
唐宓說：「二叔二嬸，等我找到了工作后，你們都可以來玩，包吃包住！」
唐宓怎麼可能不知道好歹，她也是和葉一超在一個數學俱樂部，每周至少要見一兩次。
「哦。」
「你怎麼知道？」
吳阿姨把手機還給唐宓，作為母親，她之前從來沒有聽兒子說過這個叫呂子怡的女孩的事——吳阿姨理了理思路，覺得這事兒有些複雜，而自己貿然找唐宓談論這個話題，的確是有些想當然。
「我也問過小超，我想以你的成績，申請和小超同一所大學的商學院，也不是很難的。」
唐宓睜大眼睛看著對方。她覺得自己每個字都聽得懂，但連起來就不知道吳阿姨是什麼意思了。
「抱歉，我走了。」
「我知道有些唐突，但還是想問問你。」吳阿姨轉了轉茶杯，「你願意和小超一起出國讀研嗎？」
唐宓放下心來。李澤文的建議自然是很妥當且適合唐明朗的。
「你看！」
「真的？」
「這個女孩子是呂子怡，後面有她和葉一超的合照。去年五一，他們去蒼山玩的照片。」
唐宓讓其他人先走，兩人站在走廊一角，她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唐宓拿出手機，輸入地址，打開某個空間的地址，輸入了驗證碼之後，把手機遞給了吳阿姨。
「你的想法和李知行的差不多。」唐宓評論。
唐宓說：「不行的。」
「外婆，我今年暑假就可以實習了，明年就可以工作了。」她說，「到時候你跟我一起去燕京好不好嘛。」
「嘁，咱們宣中曾經的校花，冰雪美人的名頭你沒聽過？」
後來她更是進一步知道這女孩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外婆和一個事業極其成功的舅舅，更是滿意極了。這樣挺好，再好沒有了，她可以不用和親家打交道。
姐弟二人結賬出來，沿著學校外的小路慢行。
「我要謝謝你媽媽。你媽媽是好醫生。」
「只可惜你沒早點過來，」唐明朗說，「就差一點你就可以跟我們一起吃飯啦。」
這就是漸行漸遠的感覺，從高考填志願那一刻就清楚，到了現在，更是分明。
唐明朗笑：「表姐你真不愧學霸啊，第一個話題就是學習。」
「你怎麼知道的？」唐宓匪夷所思。
郭嘉穎說：「你不會以為他沒事幹才去當社團會長吧？積累人脈不知道多有效率。我估計接下來，他會出國，進行更專業一點的研究后，再決定具體做什麼。」
陳醫生仁心仁術，唐宓對她一直感激，此時聽到曾麗冰說出陳醫生是她媽媽，唐宓對她頓時提升了不少好感度，她說出的那些話就更順耳了。
「道理是知道啦……但誰說得准呢。再婚了就不要孩子的事情多得很呢，我好多同學家裡都是這樣的。」
韓羽露準備出國，因此每天都在啃GRE詞典；趙幸丹和唐宓的計劃是畢業就工作，畢竟經管學院在就業上優勢很大。在這時候，就能很容易看出經管學院和數學系的不同。
唐宓給明朗掛電話，結果對方關機，於是她站在教學樓面前等著。她的外形產生了很高的回頭率，因此唐明朗沒怎麼費勁，就看到了自家表姐，猛然想起今早和表姐的約定，懊惱地拍自己的頭，衝著人群中的唐宓揮了揮手，奔了過去。
「你為什麼……」曾麗冰深呼吸，宛如一把上好膛的槍蓄勢待發，「為什麼把葉一超學長讓給那個呂子怡？」
兩名曾經的校友，現在也是校友的女生，照說關係應該比一般人好，但可惜她倆這些年的交談加起來，不超過十分鐘，兩人有了很長時間的共處階段，也沒什麼可說的。
「阿ｍ.hetｕbｏｏｋ•coｍ.ｃom姨。」
「計算機專業的本科畢業就業也就那麼回事，方方面面都在學，但理論多專業性不足，找工作不如學軟體的。雖然工作是可以找到……但除了碼農，好像能做的工作也不算多，收入也很一般。」郭嘉穎難得地露出了困惑表情，看起來很是頭痛。
值得老生常談的都是有著普適真理的特性，否則也不會流傳多年。
她家中還有外婆，外婆今年六十六歲，日漸蒼老——真的是應了俗話說的「活一天就少一天」——唐宓希望自己能儘快就業，有能力把外婆接到身邊照顧，至於去國外讀書，完全離開外婆，那絕對不可能。
「咦，那不是小郭老師嗎……」唐明朗上前，大聲招呼對方。
「我叫曾麗冰。」女生神色不豫地報了姓名。
二月十號的火車。
「李知行這人目標很明確的，他大學這幾年一路走來，章法很清晰。他應該早就可以去國外讀書，卻選擇在國內讀大學。」郭嘉穎說，「我看他雖然還沒完全找到目標，但大方向是有的。」
「不是讓不讓的問題……」她說。
姐弟二人在店內坐下點單后，唐明朗問她：「表姐，你有什麼事情嗎？」
「小超是我兒子，我養他到二十歲，我還不知道他是什麼德行？」吳阿姨苦笑，「同事鄰居都羡慕我有個聰明的兒子，但他實際上沒那麼聰明。他的天賦和短板一樣明顯。生活上基本是個半殘疾，在感情上，也和傻瓜沒太大區別。他很傻啊，連放下身段追求女孩子都不會。」
李知行又說：「你最近方便的話，可以去看看他。」
「是的，不過我準備回學校了。」
唐宓無語。好像她報出自己的名字，自己就應該認識她一樣。
她挫敗地說：「高三畢業后你有什麼打算嗎？」
唐宓渾身打了個激靈。她和吳阿姨的唯一交集，就是葉一超的關係。而葉一超的媽媽沒事給她打電話幹嗎？
「嘁，想得美！」唐明朗才懶得理這群人，抓住唐宓的手就往校外走去。
「……」
唐宓問：「怎麼了？」
雖然眾多大三學生都飽含困惑，唐宓的步伐卻一步步走得堅定無比。寒假的時候，她照樣帶著優秀的成績回了家。
唐宓是有陣子沒和舅舅聯繫了，當然就算聯繫，舅舅也不會告訴她自己是否再婚的問題。舅舅這種成功人士，離婚了，又沒孩子帶在身邊，應該還是討女人喜歡的，再婚肯定不難，只看他自己有沒有那個心。舅舅是否再婚，這事兒對她和外婆都毫無影響，反正最壞不過回到以往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但對唐明朗來說，大約不是小事。
二十多天寒假一晃而過，準備返校的前兒天，唐宓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那一起走吧。」
不止一個人建議唐宓也留學，比如羅志維，他認為唐宓這種超強數學功底的經濟學類人才，進一步深造才不會浪費自己的才能。
「嗯。」郭嘉穎鎮定下來，回答道，「過來有點事情，找高中同學。」
「姑姑打算送他出國，大哥給他選了幾所學校，就看他自己去哪兒。」
吳阿姨沉吟了幾秒鐘道：「寒假的時候是有叫這個名字的女孩子給小超打過電話。」
她到達后沒兩分鐘，師大下午的課程結束，疲憊的高中生們從教室里擁出來。
葉一超搖頭。
「明朗，帶上我！」損友說。
「當然啦，表姐，我請你吃飯好了！」
「小郭老師，好久沒見啦。你怎麼在這裏？」唐明朗挺歡快地問。
「表姐好！」男生們整齊地說。
外婆拍拍她的手：「但這裡是我的家，外面再好又有什麼用呢？」
「這樣。」唐明朗不疑有他，「哪找到沒有？」
自家的這個表姐，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類型。
「阿姨，您可能誤會了什麼……」唐宓艱難地說，「我和葉一超，不是男女朋友。」
吳阿姨盯著她，慢慢說：「我沒聽他說過。」
對方如此熱情，唐宓心裏也有點打鼓：她這是要做什麼呢？
直到現在，她也只在兒子的口中聽到過一個女孩子的名字，那就是唐宓。得知兒子有個在意的女孩子，她很高興，見到真人時也仔細觀察對方——漂亮得驚人的女孩子，還那麼聰明，為人低調又不張揚，和自己兒子站在一起，那真是俊男美女金童玉女，讓人格外滿意。
唐宓覺得心酸而感慨。
「光想著什麼成本成本，什麼事情都算錢錢錢，你還真是學金融的啊？」曾麗冰憤怒得很，「送到你面前了都不抓牢，還真以為你冷著一張臉別人也要貼上來嗎？你這人已經無藥可救了！」
「沒有……」
曾麗冰說：「葉師兄是喜歡你的啊。你外婆住院的時候，葉師兄不是來看你還給你送過巧克力？」
羅志維跟葉一超說：「你不勸勸？」
葉一超忙著國際大學生數學競賽，正到了緊要階段，實在沒辦法來幫忙「公益活動」。
「我知道，出國留學很花錢。」吳阿姨誠摯地說，「如果你需要錢的話，我們家可以出錢。我家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是還有點基礎，你的留學費用不是問題。」
唐明朗藏不住話，唐宓都還沒開始問，就已經主動招供。
曾麗冰又說：「葉一超師兄怎麼沒來？」
「沒打算。」李知行說，「我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
就連曾麗冰這樣還在長青春痘的小女孩都在教育她這樣淺顯的道理，唐宓只能說：「世界上的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得到結果的啊。」
「努力需要付出時間成本和金錢成本……」唐宓看著面前的小學妹，「我沒有那麼多的成本可以付htｔps://ｗwｗ•ｈｅtｕｂｏoｋ•coｍ•cｏｍ出。」
李知行沒有說出來的是，他對唐明朗「出國讀本科」這事兒不是很樂觀。明朗在國內，只看成績的話上不了什麼特別好的重點大學，出於「鍍金」的目的，把他送去國外好一點的學校讀書，憑藉人脈關係還是可以做到的。但問題是，美國是個大染缸，唐明朗一個人在國外求學，沒人約束，學習效果真得打個問號。
唐宓搖頭：「阿姨，您對我的厚愛，我真的非常感激。」
從大三開始，金融系的課程就忽然實際起來，唐宓驚訝地發現，當課程從理論升級到實踐之後，她的學習反而輕鬆了一些——實踐類型的課程需要相當踏實的數學功底，而這方面恰好是她最大的長處。
「葉一超回學校了嗎？」唐宓隨便找了個話題起了個頭。
「我聽說以前唐師姐不愛理人的，現在挺親切啊。」
「是嗎？」唐宓說。
唐宓在京讀書兩年半時間，幾乎沒怎麼出過校門，費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學校，卻被攔在來保安亭外——附中管理嚴格，學生進出都看校服和校徽的好在保安大叔看她不是壞人，聽說她是來找弟弟的，大手一揮，放行。
「你們知道什麼。她現在名氣也大，我校經管學院的第一女神啊。」
「好吧……」
大三開學后，宿舍里剩下了兩個人。經管學院無論是本科還是研究生的交換生機會特別多，只要學習不錯家境殷實，再跟學院申請，幾乎都可以拿到去國外的交換生名額。馮婭去了國外的某校當交換生，在國外進行為期半年的習。韓羽露也有意出國，宿舍里只剩下唐宓和趙幸丹兩人。
唐宓也深以為然。這是學校里流傳的一句老生常談的話。
唐宓點頭。她從來都是直到假期最後一天才回學校的那一種，因為一年到頭能和外婆見面的天數就那麼多，而外婆一天天老了。
「他們在準備比賽。」
唐宓心情不錯，想到自己的人生目標一步步地實現，距離最後達到目標就差那麼一兩年時間了。
當唐宓覺得自己每天都浸泡在銅臭味里的時候，數學系的眾人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氣象。他們參加各種數學比賽，討論國外哪所大學數學實力強，哪個導師的研究方向如何的節奏和大一大二真心區別不大。學數學專業，本科想找到工作的難度不小，如果不出國那真是白學了。
開學后不久，唐宓去參加了一次老鄉會，每年九月開學的時候，宣州中學又有新一批學生考入京大，作為宣中畢業的唐宓等人，要去跟學弟學妹們開個會。這種聚會每次都有二三十人，充分說明了宣中不愧是省級的超級重點中學。
「唐明朗對自己的人生沒有要求，一步步都是按著母親的意思走。」李知行說，「我並不是說這樣不好，其實世界上大多數人是這樣生活的。因此，才會襯托出有夢想有目標的人的可愛。」
「嗯……」唐宓說，「他快高二了，所以問問他的出路……」
「這樣啊……奶奶現在身體還好？」
郭嘉穎最後說。
「這事兒，你問過舅舅沒有？」
唐宓拉住外婆的胳膊撒嬌：「那怎麼可以？外婆你要跟我一起走的！」
「你和舅舅不聯繫嗎？」
人數太多，李知行聯繫了一間教室，方便前後輩一起討論。唐宓作為宣中曾經的狀元，現在京大的優等生，也是學弟學妹們在學業上的諮詢對象。
「是的。」
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從師大北門外的小咖啡店裡慢吞吞走出來。
唐宓想了一下，那一幕的確無法想象，於是她也被打敗了。
「你要是和葉師兄在一起我也沒什麼話可以說，問題是你為什麼要把他讓給別人啊？」
「是的，我知道。」
她雖這麼問，心裏卻排除了這個可能，如果真是葉一超出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兒，吳阿姨的語氣也不會這麼輕鬆。
殊不知，父母的想法不等於孩子的，哪怕什麼都給孩子安排好了，他們也有長大並且違背自己意願的一天。
「專業呢？」
這事兒也真不好下定論。舅舅此人很是複雜，到底人品如何，唐宓也無法確定。
這事兒對於唐宓來說真是大新聞。李知行應該是她見過的對自己的人生有著清晰規劃的人。所以說成長是個麻煩事，連李知行都不知道要做什麼了。
唐宓笑著輕輕敲了敲他的頭，收好手機，問他：「最近學習順利嗎？」
唐宓問：「阿姨，是葉一超出什麼事情了嗎？」
就算能申請到，我也不會去的。
「不，是我冒昧了。」
「……」
唐宓擠出笑容，只聽「咔嚓」了好幾聲。
「那偶爾去玩玩也可以的。」唐宓說，「外婆，我帶你去看長城！看大會堂！」
吳阿姨雷厲風行，也很準時。二月十號那天，唐宓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離開一樣，告別外婆，乘大巴車到達宣州，剛出汽車站就被吳阿姨的寶馬接走，吳阿姨這些年已成為成功的職業女性，待人接物上非常妥當。她把唐宓帶到一家茶餐廳，給自己和唐必點了菊花茶，笑著說可以清熱解毒。
唐宓終於找回正常的思緒，她知道自己情商不高，也不會說話，但此時她敢肯定，阿姨的情商一定比她低得多。
而此時，唐宓也終於想起了這個妹子是誰——幾年前，就是她在網路上貼出了自己和葉一超在遊樂場的合照。她去找她刪照片，結果反而被這個學妹的一番犀利言辭擊敗退走。
「來，笑一笑哦。」
「當然了。」
「這樣啊……我知道了。」
「哎呀，表姐你太笨啦！哪有你這麼拍照的啊。」唐明朗是個手機達人，看著表姐笨笨地拿著手機拍照，簡ｈtｔｐs://wwｗ.ｈetuｂｏｏｋ•ｃom.coｍ直不能忍。一把拿過她的手機，走到她身邊，彎下腰和她頭碰頭，臉挨著臉，然後伸長手臂，「咔嚓」就是一張。
曾麗冰家境優渥，出身很好，她欣賞的愛情和大部分小女生一樣，就是蕩氣迴腸的那一種，最好能夠達到「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境界。這些年，唐宓和葉一超的事情一點點傳進她耳中，她自己腦補了無數回，覺得這兩人之間那種「心領神會」「比翼雙飛」的境界著實讓人羡慕。但升入大學后發現這對她以為的戀人沒在一起，直覺得三觀都要壞了。
「阿姨知道你很優秀，每年都拿國家獎學金，其他獎勵也非常多。」吳阿姨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唐宓，笑著說，「哎呀，別這麼看著我，我可是時常關注你們學校的網站的。」
「也是，你們不好申請獎學金。」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應該就是吳阿姨最擔心的事情。葉一超不是生活能力為零的那種人，但是對衣食住行不算上心，如果去了美國，誰知道他會把生活過成什麼模樣，有個女孩子在他身邊，父母應該能更放心。
唐宓沒了聲音。曾麗冰作為葉一超的死忠粉絲，對他的情況大約是很了解。葉一超從高中階段出名到大學階段，在宣中的這幫後輩中，有啟明燈一樣的作用，現在社交網站發達，關於他的八卦，很快就能傳遍。
看著面前的女孩子目瞪口呆的樣子，作為成年人的吳阿姨心平氣和地解釋：「小唐，我很喜歡你！也希望你可以和小超在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那當然了。」曾麗冰挺了挺胸，「所以我也要當醫生。」
「……」
「誰不知道？沒有人不知道好吧！」
商科的留學比純理科難得多，葉一超等人申請全獎沒問題，但她是絕對不行的。
「你找我刪照片后，葉師兄加了我的微博，叫我把你們的合照發給他。」曾麗冰說，「我問他為什麼，他說，想看看你在照片里是什麼樣子。你說，如果他不喜歡你，幹嗎跟我拿走你的照片？」
曾麗冰雙手叉腰，一副大人模樣：「現在社會好男人那麼難找，你不要以為自己漂亮就一定會勝利，不去爭奪的話，你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唐宓拿起書包和行李：「阿姨，我去火車站了。」
成年人，尤其是吳阿姨這種出差專業戶，常年往來於各大機場車站，看著火車站人往，對此並無太多離愁別緒，但看著唐宓離開的背影，卻想起了自己幾年前第一次見到唐宓的時候。那時也是在火車站，兒子和她一起去外省參加數學培訓。
大約是外婆看電視看來的，還真是學以致用了。唐宓想。
「我真不想跟你比較。」郭嘉穎面無表情。
唐宓對她的怒火不在意，討厭她的人從來不少，她才懶得在意。
那女生長了一張蘋果臉，好像是醫學院那邊的，瞧著倒是有點眼熟。
「他幾天前就回去了，說是有事。」
唐宓想了想，李知行確實很早就開始了人生規劃，她確實不應該覺得奇怪的。
「坐什麼地鐵，最方便的是公交車好吧，附中外直接有車到大學門口。」
唐宓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不過，對前路迷茫的時候，再讀讀書總是沒錯的。」
「那玩意有什麼好看呢？」外婆不以為意。
師大附中的作息和宣中差不多，下午放學到晚自習階段，有一個半小時的晚飯時間，晚飯可以在食堂吃，也可以去校外，師大附中北門外那一條街堪稱美食街，各種小吃琳琅滿目。
李知行不是無的放矢的人，既然有此建議，恐怕有什麼來頭。
「挺好。可能的話，我也想工作……」郭嘉穎轉臉看著車外，過了一會兒才說，「工作了才有錢，老跟爸媽要錢的感覺真是……沒出息。」
她雖然臉上依然沒太多笑容，但絕對有問必答，還特詳細，讓大一的後輩們有點受寵若驚。
「阿姨……」唐宓輕輕說，「呂子怡也會和葉一超申請同一所大學，她應該不會失敗。葉一超不會獨自一個人去國外留學的。」
「瞧您說的。」二嬸幫唐宓說話，「您去看看熱鬧也好啊，我都想去看長城呢。」
「她有打算，不是我能說動的。」
唐宓的心思卻轉了幾轉——郭嘉穎的同學？（2）班是理科班，沒有在師大讀書的吧？
「也不是，我和我爸基本上每周一個電話。」唐明朗猶豫了一下，「爸爸不怎麼跟我談自己的事情。」
唐宓一想，倒也是。對李知行這種人來說，找份工作多簡單的事，但按部就班的工作絕非他情願的。進一步深造如讀研出國也都不難，但他希望做什麼，這事兒則要打個問號。
「這次還不錯！」唐明朗把手機還給表姐，「表姐你笑起來可好看啦，要多笑笑。」
唐明朗最後選了家韓式燒烤店，說是「很久沒吃了」。
「那你知不知道。」吳阿姨說，「小超準備去美國讀研？」
「也不光是這樣的……」唐宓慢慢說。
父母已經離婚了，又在一南北兩座城市，差不多也就只能維持這個信息交換水平了。
「但我不這麼做，我怕小超會後悔。」
「不，他基本就是混文憑鍍金去的。和你絕對不一樣。」
「你來找明朗？」郭嘉穎的目光落在唐宓身上。
唐明朗幾步跑過來開口：「表姐，你可真準時。」
「明朗有什麼打算嗎？」
「坐地鐵啊。」
吳阿姨輕輕嘆了口氣，掉轉車頭，駛入了滾滾車流之中。
同在一個村子里的老人，都說過想去看大城市。隔壁院子里的三爺爺，就很想去長城看看，每年寒暑假唐宓回來，他都會問「去長城看了嗎」，聽到唐宓沒去過，他都很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