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我養你好了
「那這就是他們的態度。」唐宓道。
發言稿是她自己寫的，早就背得滾瓜爛熟，此刻她卻覺得自己這篇發言稿根本不足以概括內心萬一的情緒。她拋開了已經背熟的稿子，另起篇章。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唐衛東推了推早早放在茶几上的文件夾，點頭示意：「你看看。」
李知行要奔赴下一個出差地點，在這頓婚宴上隨便吃了點東西就起身離開，計程車已經在大廳外等候，唐宓送他走到賓館大門外，李知行叮囑她要好好吃飯，又俯身吻了吻她，上車走人。
李知行百忙之中也擠出時間跟她一起去寧海——他時間緊張，只能吃一頓午飯後就馬上去機場。
外婆本來是覺得沒必要去什麼燕京，不過架不住唐宓的「參加我的畢業典禮吧，別人的父母都會參加」的懇求，還是點頭了。
唐宓在掌聲中直起身，宣洩了這麼多年積累的情感后，她只覺得熱淚盈眶。
這通電話耗時半小時，結束的時候客人大致已散了，只剩下最親的自家人。
外婆溫和地看著李知行，沒再說什麼。
這話槽點太多，唐宓瞪他一眼：「這怎麼能比？你是給自己掙錢而我是給公司掙錢。」
蔣雲喝了酒，臉頰發紅地對他點頭：「放心吧，明朗。」
研究生階段時間短暫，唐宓和大部分同學價值觀不合，沒有那種關係很好的朋友，更多離愁別緒——然而她還是覺得不習慣。高中畢業和本科畢業時，同學們身上都還有學生的青春，金融碩士們畢業更加世俗和勢利一些，所謂的畢業聚餐更是讓唐宓很不習慣，同學們勾肩搭背地交流，談話的核心總歸就是一個字，錢。誰誰的「offer」如何，誰誰收入如何，以後要互相幫助……好像一輩子沒見過錢一樣。唐宓都覺得詫異，就連她從小貧窮的人都對錢沒有那麼在意，這些同學怎麼能一門心思鑽錢眼裡去呢？
「……」
她道了句「我知道了」，然後走進了餐廳。席上眾人尚未散去，大都圍在主桌旁，氣氛熱烈得簡直要開了鍋。她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只看到唐明朗笑容滿滿的俊臉出現在電腦屏幕里。
「嗯，應該是知道的。」唐宓想了想，很有把握地說，「就是養小白臉吧？」
「我的意見？」
廖暉從桌子上拿起一本期刊，眼中一派激賞：「我剛剛看到你的論文，非常棒。」
唐衛東不以為意：「那不算什麼。我沒留錢給你是因為你非常優秀，有足夠的能力讓自己在未來的生活變得更好，因此就不再需要我的畫蛇添足了。」
「好的。」
那是影響因子不錯的英文SSCI期刊，能在上面發表文章，的確當得起這份讚揚。
「外婆，我會認真攢錢的，但是衣服也是要買的，很快就是畢業典禮了，外婆你要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穿得好點才不會輸給其他同學的家長啊。」
對比那些找工作還要靠關係的人，唐小剛就顯得卓然不群。唐小剛同學由淳樸的鄉村徹底成熟起來了。唐宓上上下下瞧著這個跟著自己一起長大的弟弟，深覺大學是個塑造人的地方。他即將大學畢業，因為就讀的專業是電氣工程，找工作不成問題。
她平生第一次在眾人面前述說了自己的家庭，說自己和外婆相依為命，說自己為了改變人生所付出的努力。
唐宓垂眸想了片刻，然後抬起頭，清凌凌的目光和唐衛東直視：「舅舅，我沒有不相信你，我只是希望我可以照顧外婆，就像外婆小時候照顧我一樣。舅舅，從小到大，我努力的最大動力也只是為了實現這個目標。」
外婆有點吃驚地看她：「我去那麼遠幹什麼？人生地不熟的。」
唐宓只說：「你可以得到他的聯繫方式。」
唐宓深呼吸一口氣，問：「舅舅，這是什麼？」
「他們公司的主營業務是什麼？」
遺囑的事情已經解決，唐宓想趁機跟他聊一聊別的事情。
當然這也不是說沒有麻煩，在國投工作后的幾天時間內，連續來了好幾撥人問她目前是否單身，她重複回答兩周「我有男朋友」之後，終於消停了。
從唐家村回來后的當晚，唐衛東把唐宓叫到卧室。
江源生有點吃驚，態度親熱地說：「知行，沒想到在這裏看到你。」
而她發現，還沒有離開，自己就已經開始懷念母校。
飯桌上傅女士問她畢業后的安排，唐宓說已經找到工作了。他們都是很有見識的人，也沒法對這份工作道出半個「不好」來。起初傅女士還有給她找份好工作的想法，此時更是真真切切認識到，她壓根不需要別人的幫忙也可以過得很好。
唐宓現在也知道面對讚美不應該僅說「我還做得不夠」之類的話，她頓了頓說：「但也只是紙上談兵，我經驗不足。」
唐宓沒什麼興趣地回答：「我想你應該看過資料。」
在唐宓看來，李知行就像高天上翱翔的鷹，比她飛得高看得遠，他遇到的困難她也束手無策，沒辦法提出很好的建議，最後她只能用言語安慰：「不要怕，我相信你能解決的，辦法總比問題多。」
李知行微笑著把一大束鮮花放到她的懷裡：「恭喜畢業。」
李知行笑著說：「唐叔叔再婚，我應該來的。」
「看來確實是這樣，難怪我知道的幾家投資公司對知科都很有興趣，排隊等著投資呢。」
現場確實不適合聊天，唐衛東視線轉向唐宓，指了指大廳：「外婆在主桌，給你和知行也留了位置。你們先m.hetubook.com.com過去。」
唐衛東點了點頭，老人的這點心思，他是看得出來的。
「我年後就會和蔣雲登記結婚，如果不事先做好財產規劃和分配的話，如果我有了什麼萬一的話，第一繼承權是她，你外婆和明朗得到的會太少，所以我不能不提早安排。正常情況下，這份遺囑可能幾十年都不會用到。你看一下，在證明人處簽個字。」
「唐家村確實不能再回去，但是跟你去燕京？在寧海這兩三年，你外婆都不習慣，去北方不是更不習慣？」
服務員們收拾著餐桌，唐衛東側頭微笑著看了看唐宓：「是你告訴明朗的？」
在目前的社會裡，現狀的確如此。即便金融行業創造的價值值得商榷，無法和實體經濟相提並論。
他的公司確實遇到了一些問題，他們幾個負責人太年輕，經驗不足。原以為做好了萬全的策略，但人員管理、隊伍磨合上，卻還是有問題，更困擾的是探路市場遇到阻力，犯了很多錯。
家庭教育這事兒，是因家庭而異的。通常來說，不同的階層對孩子教育的關切程度有所不同。社會的上層階級對孩子的教育投入極大，李知行還沒進入小學就有了單獨的外教，社會的中層，則會注重孩子的學業，請不起單獨的家庭教師但是各種培訓班總要上的；在社會的下層，因為貧窮常常導致自顧不暇，無法顧及孩子的教育不說有時候還會犧牲掉孩子求學的機會。
唐宓露出一點笑意。
「外婆，房子怎麼樣？」
站在講台前才知道，光線那麼充足，講堂里的幾千人一覽無遺，連角落裡同學們的面孔部清晰可見。相機的閃光燈在大禮堂的每個角落閃起來，在那麼多璀璨的燈光中，她準確地看到了外婆。外婆坐在第三排，這是學院領導特地給她安排的座位——外婆面帶微笑地看著她，花白頭髮在人群中格外顯眼。
她發自肺腑述說著這幾年來學院的幫助和支持，在全學院那麼多人里，真的很難找到像她一樣感激母校的人。學校的教育讓她的精神變得豐富，讓她的生活變得精彩，大學徹底改變了她的人生。
唐宓遲疑片刻后問：「舅舅，如果你和蔣阿姨再婚後有孩子，怎麼辦？」
兩個人的出現，極大地改變了這一桌的氣氛和重心，唐宓還沒來得及跟外婆說自己工作上的進展，就遭到了蔣家人調查戶口一樣的詢問。
「這點我明白。但我希望從你這裏進一步了解李知行的具體想法而不是沒有任何商談餘地地拒絕。畢竟完全拒絕投資者的行為並不可取，知科架構大，投入高，一旦有什麼萬一，創始人的投入會打水漂，有風投的話可以減少風險。」
「陪我啊。」唐宓拉著外婆的手搖了搖。
二嬸頓了頓，表情忽然猶豫尷尬起來，神神秘秘地問：「不是……衛東怎麼了？」
宛如當頭棒喝，唐宓只覺得一股冷汗從後頸滑到了脊背。外婆的根在唐家村，她卻不可能再回到村裡。是啊，強行帶著外婆離鄉背井去大城市，是她的自我滿足還是外婆想要的？
唐衛東感喟地笑了：「謝謝你們。」
當晚，她和李知行難得一起吃飯的時候，表示自己請客。
宛如天外飛仙的一擊，李知行真是想不到一向刻板的她會說出這句話，他凝視她：「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你能來我很高興。」他說。
兩人順著大廳光滑可鑒的樓梯上樓，唐宓隨意「嗯」了一聲，沒接話。她已經大致明白江源生的來意了。
「外婆，你不習慣寧海也沒什麼。」唐宓敏銳地馬上接話，「外婆，你跟我去燕京吧，我年後就要開始工作了。」
兩人說話間，全場燈光暗了下來，江源生回到座位，婚禮開始了。
唐宓知道，這就是外婆的默認了。
唐宓還真沒想到，有人打李知行的主意居然迂迴到自己頭上。若是問話人不是江源生，她肯定毫不猶豫一句「我不知道」打發回去。
「爸爸，新婚快樂！」他拿著鏡頭比了個慶賀的姿勢，然後又看向蔣雲，「蔣阿姨，我爸就辛苦你了！」
李知行忍俊不禁，就差拍桌大笑了。交往時間越長，他越發現唐宓吐槽技能點大概已經點滿了……雖然這個技能隱藏得很深，輕易不會施展。只有特別親近的人，才有機會得到她的吐槽。
外婆滿是皺紋的臉上也看不出太大的情緒，她只是拍了拍唐宓的手，沒再說什麼。
後來，他的確跳出了那個貧寒的家庭，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過得如此富足，自欺欺人地忘記了還在農村的母親和外甥女。
一個家庭出一個唐衛東還可以算巧合，但再出一個唐宓，就絕不是普通的巧合。
飯桌上二嬸談起祖孫兩人苦盡甘來，這次離開唐家村，又得過很久才回來了，外婆搖了搖頭：「誰說的？我年後要搬回來的。」
她其實也知道，寫遺囑，並不是年老體弱、疾病纏身的人才需要做的事。每個人的一生中可能都需要提前安排好後事，對有財產的人尤其如此，但她還是感覺輕微的不適，因為二十歲的年輕人是想不到寫遺囑的，只有感受過死亡的人才會有如此舉動。
他們的座位就在鄰桌，兩人對視一眼后，江源生過來和祖孫倆打招呼。
她維持著不依不饒的作風，似乎非要問出唐宓的態度不可。
她不喜歡出風頭，對這類活動都是直接拒絕，但這一次她找不到拒絕的理由，點頭應允。
他看著和圖書唐，苦笑了一聲：「雖然我也沒有立場指責或者教訓你，但是有一點你要知道，外婆撫養你長大，不是為了讓你報答她，她也從不追求更安逸的生活。你要外婆和你一起去大城市過更好的生活，想法本質上沒錯，但是你要明白，這是你的自我滿足還是她真正想要的？」
外婆不以為然：「我還有一雙手，有手，那就什麼都有了。」
她堅持要買衣服，外婆也真是無奈得很：「你花這個錢幹嗎？」
外婆對房子滿意唐宓也心情愉快，接下來的兩天，她帶外婆熟悉附近的環境，譬如附近的公交站地鐵站、公園、超市、商場，外婆之前因為照顧唐衛東，也在寧海待了幾年，繁華都市的特徵都有所掌握，熟悉環境並不難。
唐宓只說了一句話就徹底打消了李知行的念頭。
她是那種一旦下了決心就不會後悔的人，和李知行的關係她也不覺得有什麼非要隱瞞的，直截了當地承認。
遺囑寫得很簡短內容也很簡單，和任何遺囑一樣，都是對財產的分配。唐衛東現有的資產不算很多，主要包括現在住的這套房子和其他資產，比如存款投資股票，總計大約八十萬。在這份遺囑中，他將房產留給了唐明朗，將其他資產的三分之二留給了外婆，剩下的三分之一留給蔣雲。
雖然外婆覺得這裝修漂亮的房子遠不如自家老房子，但她也不願意打擊唐宓的積極性，點了點頭。
「但我認為，外婆是絕對不能回村裡去的。她年紀也大了，都快七十歲了，雖然看著身體還好，但是已經不能負擔那麼沉重的農活。」唐宓認真道，「舅舅，我馬上就可以工作了，最多三個月後，我就會接外婆去燕京，跟我起住。」
唐宓很認真地說：「總監，我會努力。」
參加完唐衛東婚禮的第二天，唐宓帶著外婆從寧海回到燕京。
「確實看過，根據我看過的分析資料稱，知科可能會掀起互聯網的變革。但我也很想聽聽你的意見。」
外婆搖搖頭：「不要有一點錢就亂花，你要給自己多存點錢，有時要將無時想啊。」
「在商言商，如果你真的有意向，可以找機會和李知行當面談。」唐宓道。
「是這個道理呢，張大姐。」蔣母也說。
外婆沒見過江源生，但也客氣地對她表示了一下感謝，畢竟人家是來參加婚禮的客人。
蔣家人對這樁婚事的心情有些複雜，支持固然是支持的，但也不會完全沒疙瘩。唐衛東雖然各方面條件不錯，但到底是二婚且比蔣雲大了十歲，要讓蔣家人發自內心贊同這樁婚事總歸有點兒勉強，看待唐家的時候也難免帶上偏見。但是此刻，蔣家人也只能服氣——唐宓華麗的履歷讓蔣家挑不出任何毛病。
大廳里來客暫且還不算多，外婆和蔣雲的父母兄姐坐在主桌閑聊。蔣雲的父母是寧海人，外婆現在也可以聽懂一些寧海話，可以簡單聊上幾句，但正如她這些年在寧海所遭遇的尷尬一樣，語言習慣生活環境受教育的程度，都決定了他們很難真正聊起來。唐宓和李知行到的時候，基本上是蔣母說，外婆只能勉強聽聽再點頭的程度。
蔣母當過幾十年老師，在教育上有一定的發言權：「怎麼會不管呢？言傳身教才是最好的教育。」
唐宓忽然笑了笑。她覺得真是挺神奇的，凡是知道她和李知行戀愛的人一個個都化身戀愛專家，拼了命要給她意見，彷彿不這樣不足以體現自己的權威和專業一般。
「讓我想一想，舅舅。」
上級欣賞，新人聽話，兩人用了很簡短的時間敲定了崗位問題和待遇問題，預簽了合同，直接約定下周一就開始工作。
「舅舅，我去美國留學的錢都是你給的。」
外婆不以為然：「你都這麼大了還要人陪？外婆不會陪你一輩子的。」
李知行和她聊了幾句，叫她「江阿姨」。
她說的應該是實話。某種程度上說，李知行在知科公司的管理上，像獨裁者或者偏執狂。
唐衛東隔著屏幕將蔣家人都介紹給他。唐明朗嘴甜，對著這些今天才隔著屏幕第一次認識的親戚一個個「叔叔」「阿姨」叫過去，哄得蔣家人眉開眼笑，也讓蔣家人心頭些微的陰霾散去了不少。
她最後選定的房子是趙幸丹介紹的，就在金融中心附近，和上班的地方僅一公里出頭，走路十五分鐘，是個精緻裝修採光很棒的套間，一室一廳一廚一衛，很適合高收入的單身人士。
「外婆跟我說，不要訴苦，不要抱怨，不要往左右看，我們只需要看著前方就好了。我這樣做了，我看著前方奔跑，盡自己的一切努力。然後，我走到了今天，和你們站在了一起。謝謝，謝謝你們，一路和我同行。」
李知行頭一次發現當小白臉還是挺幸福的事情，他心中因為近期工作不順帶來的些微陰影一掃而空，他開懷大笑道：「是的，是這樣。我真是求之不得。」
除了李知行，傅笙女士也給她打了個電話，說江家在京也有幾處房產，唐宓需要的話，隨時可以去住。唐宓連李知行的提議都拒絕了，自然更不會理會她的建議了。她說自己已經找到房子了，就讓傅女士再也無法相勸。
唐衛東看著她：「你是擔心我做得不夠？結婚後對外婆不好？這一點不用擔心，我和蔣雲談過這個問題，她支持我的任何決定。何況房子也夠大，並不會出現住在一個屋檐下的矛盾。」
「唐叔叔，應該的。」李知行禮貌和圖書頷首，隨手拿出紅包放到前台。
本科畢業時她已經參加過一次畢業典禮，流程已經很熟悉，在金色紅色為主的大廳內，領導校友講話發言后，輪到了唐宓。她深呼吸一口氣，略一整理厚重的學位服，徑直走上前台，站在了話筒前。
在如此寸土寸金的地方，房子的租金當然不低，五十平方米的屋子每月租金就五千以上——這絕對是個讓普通工薪階層咂舌的價格，還好她的收入足以應付，以早工作兩年的趙幸丹同志的話說就是「如果這種房子都住不起這大學簡直白讀了」。
唐宓道：「如果你非要問我，我想你的分析師的判斷沒有錯。」
唐宓腳步不停：「我要上樓。」
「是的。」
唐宓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唐宓充其量只是放慢了腳步，側頭看了看江源塵那張看起來有點嚴肅的臉：「那現在就談吧。」
唐宓當即拒絕這個提議。她不是矯情，如果李澤文的房子更小一點，她也不介意付租金——可李澤文的那套房子太大，超出了她的需求。
一桌人吃了一驚，只有唐宓不覺得太意外。這幾年來，外婆時不時地表露出「不想在寧海待」的想法，只是礙於唐衛東才留了下來。現在，她回了唐家村，臉上的笑容都多了起來。
江源生再一次叫住她：「阿宓，是這樣，我想跟你談一件事。」
京大經管學院的畢業典禮是全學院所有人一起舉辦，從本科生到博士都在其中，學生們可以攜帶一兩名親友，因此可以容納兩三千人的會場滿滿當當。
她露出大大的笑容：「我現在有錢，就應該消費，促進市場發展，何況這些衣服並不貴。」
李知行看著她，眸子閃閃發亮。他覺得挺奇妙的，自從和唐宓交往後，她總是能從隻言片語中了解到他的想法和情緒，並且八九不離十。唐宓給大部分人的印象，是沒什麼情緒的人，她對別人的情緒統統反應遲鈍，別人的喜愛、討厭、嫉妒、羡慕、同情……對她都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確定了工作后，唐宓像每一個大學畢業之後留京工作的人一樣，開始找房子。公司可以提供兩人間的宿舍，唐宓拒絕了，她選擇拿住房補貼出去租房。
和每年的新年一樣，這個新年總是有許多事情要做。
李知行說：「我哥也不差這麼點錢，租金給不給都無所謂的。」
這理由簡直無懈可擊，外婆瞬間被說服，果然不再爭論。
當然，再怎麼簡約的婚禮，作為當事人的唐衛東和蔣雲都會很忙，客人和來賓雖然不多，但大浪淘沙，凡是受到邀請的，都是和夫婦兩人關係相當親近的人，少不得都要看到李知行，唐衛東瞬間閃過一絲驚訝，但他旋即釋然，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臂。
唐衛東無言以對。出身同樣的家庭，對那份清貧苦寒他了解得太深刻，母親終日操勞早出晚歸忙著田裡忙著養牲口，雖不至於食不果腹，可生活質量就算在農村也是最低程度。他和唐雪兩人在昏暗的油燈下寫作業算題，連睡覺都在背單詞。那時候的他，唯一的夢想就愛跳出「農門」，希望全家人有一個更安穩更富足的生活，不用為金錢發愁。
唐宓已經深思熟慮過這個問題，回答起來沒有半點含糊：「舅舅，不試試誰也不知道結果，事在人為，至少外婆已經答應跟我去燕京待一段時間。」
總的來說，這是一份相當合理的遺囑。
祖孫兩人回來后，又是一番禮尚往來。不得不說，祖孫兩人還是很有存在感的——倘若唐家村這地方真有「靈氣」這種東西，光是唐衛東和唐宓甥舅二人，基本就佔了唐家村靈氣的十之八九。唐宓也第一次感覺到了出社會的沉重，她學校好、名氣大，村裡有兩三個和她同齡同輩的年輕人都過來問她「能不能幫忙找份工作」，唐宓只得無奈搖頭。
這話忽悠小朋友都顯得弱智，商場上生意往來，聯絡信息都是公開的，還怕找不到當事人？
「可是家裡什麼都沒有呢。」一旁的二嬸連忙說。
「舅舅，外婆說要回唐家村。」
但外婆考慮到了教育問題。她知道自己沒有能力，也知道孩子只有讀書才有出路，因此她任勞任怨，從不抱怨，耗盡了自己的每一分能量送孩子去讀書，堅決不讓孩子負擔家務勞動，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公司方面遇到了麻煩嗎？」
外婆搖了搖頭：「不是。我還是不習慣大城市。」
「你是在試探什麼嗎？有事請直接說。」
他不希望公司有自己控制不住的資產，對投資者的熱情有限，造成了投資者有錢都送不出去的尷尬局面。但是江家和李家關係非同一般，江源生真是一定要見李知行的話，並不難。
在租房子這事上，李知行第一時間就提出了建議，那就是唐宓可以去住李澤文那套金融中心附近距離國投不到三公里的大公寓，反正李澤文一兩年時間內不會回國，房子空閑，還不如發揮點剩餘價值呢，李知行連鑰匙都準備好了。
新學期開學之後，唐宓的生活也進入了新階段。
唐宓回答：「我不確定。」
唐宓有點明白地看著他：「所以，你不希望我去你那裡工作？」
李知行道：「你馬上將成為有收入的人群，而我還負債纍纍，你請客確實是應有之義。」
李知行報過話題：「外婆，我聽唐宓說過，您從來不讓她幹活，只讓她一心一意讀書，還告訴她尊重知識，愛惜書本，這已經是最好的家庭教育。ｈｔｔｐs://wwｗ.ｈetｕｂooｋ•ｃｏm.ｃｏm」
江源生沉默了一下：「我是想說，倘若你遇到什麼困難，可以找我們。」
唐宓心中一酸，臉上卻露出大大的笑容：「外婆，總之，對我也不能厚此薄彼呀，燕京還是很好玩的，至少跟我一起住一年半載啊。」
看到唐宓回來，廖暉在辦公室跟她握手，說了句：「歡迎回來。」
得知了她的年薪后，李知行一臉感慨：「事實證明，統計數據總是正確的，金融從業人員的平均收入確實最高，你的收入比我手下最棒的程序員還高一點。」
唐衛東沒有將自己辦婚禮的具體日期告訴自己兒子——因為沒能給唐明朗一個正常完美的家庭環境，唐衛東對他一直心懷愧疚，他認為，讓兒子來見證自己二婚總是不太妥當。李知行不這麼想，他覺得來自親人的祝福非常重要，唐宓也認為，唐明朗不是那種小家子氣的男生，他一定會支持父母的再婚。
第一個周末的時候，她帶外婆去商場買了幾套新衣服。
唐宓的崗位是量化投資策略分析，是一個十分能發揮她優勢的崗位，實習期每周一和周四來上班。她畢竟還沒畢業，每周總要保證一定的時間在學校。
這場婚禮總的來說很簡單素雅，司儀也很有水準，台詞寫得很棒，主要回顧了一下夫婦兩人從認識到結婚的過程，隨後夫妻上台跟全場客人道謝，簡單的一段演講后，客人開吃。
租好了房子的第二天，她回了一趟寧海，參加唐衛東和蔣雲的婚禮。兩人三月的時候扯證，又籌備了兩三個月，在六月初的時候辦了婚禮。
江源生問：「那他家裡人知道了嗎？」
三月的時候，她那篇金融模型的論文得到發表，學院里的其他同學感想各異，羡慕嫉妒恨的比比皆是，但吃驚的一個都沒有，她的數學功底和基礎遠超同級生，這點早已經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
蔣雲打量面前第一次見面的年輕人，笑著表示感謝。
事實證明，租房從來都是經濟問題，只要不怕花錢，總可以找到百分百符合心意的房子。
唐衛東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把遺囑放回了抽屜。
兩人告訴了唐明朗，叫他今天中午打電話過來，送給父親最真誠的支持。
唐衛東抬了抬手，示意唐宓冷靜下來，然後道：「幾年前的我也覺得，寫遺囑還早了些，我生病之後就明白了，人有旦夕禍福，短短的一生中什麼都有可能發生，很多事情還是先做好打算更好。」
蔣母感慨地跟外婆說：「您還真是會教育孩子，一個個都這麼優秀。」
讀了這麼多年書，畢業對唐宓來說完全不陌生，她原以為可以輕輕鬆鬆地畢業，沒想到，這次畢業她居然多了一個任務，擔任本學院的畢業生代表，在畢業典禮上代表碩士研究生髮言。
「這麼信任我？」
然後，她看到有人抱著一大束玫瑰上了台，大跨步朝她走來。在畢業典禮上給校友送鮮花本來不足為怪，但送給學生尚屬首次，之前的本科學生代表講完話都沒有這一環節——但是，算了，為什麼這個時候要計較這等細節呢？
李知行和唐宓無論是外表還是氣質都是萬里挑一的水準，在人群中熠熠生輝。兩人在身邊一落座，就引來了附近的所有目光。兩人簡單介紹了幾句，至於李知行則用了句「我是唐叔叔的侄子」來模糊概括，反正婚宴上的親戚關係非常複雜，不會有人來追根問底。
唐宓用一臉「有事你快說」的表情看著她。
「既然你這麼說，那還是我請你？」
江源生深諳商場社交之道，知道環境對於商務洽談的重要性，一個好的談判環境往往會帶來更多的方便和益處，所以她選擇了環境一流的咖啡廳，但唐宓的態度表露無遺，她壓根不想和她多接觸，所以選擇邊走邊談。
「工作一段時間就有經驗了。」廖暉失笑，指了指沙發，「坐下說。」
唐宓接過文件夾，豈料在看到標題的時候臉色就微微變了變，這是一份遺囑。
江源生若有所思地看著她：「之前聯繫過有次，我們見到了知科的CFO，沒有見到李知行本人。我想，可能通過你的渠道和他談，見面的速度會史快一些。」
三年過去，投資政策部的人員變動倒是不算太大，當年自己的老上司焦敏調職去了其他崗位，算是升了一級。
「那就好啦！」唐明朗問，「奶奶，您身體還好嗎？」
新學期開學后，她準時去了國投的投資政策部報到。
「我請啦！」
「也不算……主要是李知行決定的。」
這是一句非常真實的話，沒有誰會陪著誰一輩子，越是親人越是如此。
江源生笑著指了指一樓的咖啡廳：「去坐一坐？」
「站到這個講台上的時候，我才明白，諾貝爾獲獎者奧斯卡獲獎演員為什麼一上台就開始感謝，因為他們的內心真的充滿了感激，就像現在的我……」
唐宓抿了抿嘴，輕聲道：「舅舅，這個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但是……」
外婆笑得眼角的皺紋加深：「很好呢。小朗，你還沒睡覺嗎？」
「第一份工作是職業生涯的『起點』，非常重要。我確實不希望你現在來知科工作，」李知行道，「你現在需要一份穩定的高薪工作，因為我的創業也有可能失敗的。」
總的來說，投資政策部的同事個個資歷雄厚歷史輝煌，頭銜金光閃和_圖_書閃，唐宓的學歷在這群人中並不顯眼，她和讀書時一樣，安靜做事，認真謹慎，勤奮學習，報告漂亮得幾乎連個錯別字都沒有，現在的唐宓和大三的暑假實習期比起來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她的金融知識豐富，英文十分流利，編程水平相當不錯，處理工作如魚得水。她這樣勤奮做事低調做人的新職員，就算對職場規則和潛規則這一類東西並不太了解，在部門裡待得也算融洽。
經過唐宓交換生的培訓，外婆現在對中美時差十二個小時的概念把握得非常清晰。
婚禮在一家著名的五星級酒店舉辦，規模不大十分簡單，一共也只有十幾桌人，到場大部分是女方的親戚和朋友，男方這邊，唐家人丁稀少，客人主要就是唐衛東的一些同事和下屬。唐衛東和蔣雲都不是二十齣頭的年輕人，對待事物有自己的想法，深知生活是自己過出來的，一場盛大的婚禮除了讓自己勞累外沒有任何收穫。
好在房子雖然破舊，打掃之後勉強還可以居住，存糧則是一點都沒有了——往年外婆在家的時候，屋子裡總是有上百斤米、面，還有好幾罐做好的腌菜、熏魚和臘肉。沒了食物，只好去別人家吃飯。正月里唐家村很熱鬧，很多在外工作的人陸陸續續回家探親，村裡人的主要活動也就只剩下「吃」和走親戚兩件事，到哪家都可以湊合一頓。
江源生笑笑：「我沒記錯的話，你在國投的崗位是量化分析？」
她看著面前的李知行，又抱著鮮花，看著濟濟滿堂的師生和家長，眼淚忍不住落到鮮花上——她即將收拾行李離開學校，京大的一切對她來說從此刻成了歷史。
她說：「我沒有管過他們的。」
李知行和她接觸久了后，也明白，她不是沒有情緒，只是「不想」產生情緒。然而，就算是他明白唐宓的內心，其實很柔軟，也不曾想到有一天，唐宓能和自己達到心有靈犀的程度。要兩人在一起，他甚至不用開口，唐宓就知道他的情緒如何，哪怕他刻意隱藏，她也能發現。
隨著預定時間的到來，大廳里的客人也基本齊了，十幾桌客人陸續全都坐滿，正如世界上大多數婚宴一樣，客人基本不認識。唐宓原以為她不會在大廳內遇到什麼認識的人，卻看到了江源生夫婦。
「……」
「剛剛是有這個打算。」江源生攤手一笑，「但在我想談之前，他就已經離開了。」
雷鳴般的掌聲後知後覺地響起來，幾乎要將禮堂的房頂掀翻。
江源生也明白唐宓不想多談，但她還是自顧自地說下去：「當然，我們公司也是其中之一。目前我們接到的反饋是，知科那邊拒絕了。」
江源生搖了搖頭，也決定不再迂迴說話：「我確實想知道，你和李知行現在的關係。」
儘管如此，她還是參加了幾次不得不去的聚會，剩下的全以「很忙」推掉了。
她面孔一陣紅一陣白，沉思了好一會兒才回答。
她深深彎腰，致謝所有人，給老師，給同學，給外婆，給所有幫助過她的人。
在唐家村待了三天，臨走之前，祖孫兩人在隔壁的二嬸家吃飯。
她徹底明白了唐衛東為何每次回村后都是馬上就走。
外婆搖了搖頭，她自己不認字，從來不覺得自己在教育的問題上有什麼功勞。
前幾天她從房東那裡拿過了鑰匙，花了一天的時間打掃和收拾，此刻房子十分乾淨，所有需要的傢具用品也已經全部安排妥當，房子的採光很好，她讓外婆住卧室，自己睡客廳的沙發床。
「到時候再修改，不過也許未必。」唐衛東失笑，「你蔣阿姨的財產比我多得多。」
這個想法唐宓還真沒有，從唐衛東這幾年的表現看，不是那種會拋下母親的人，蔣雲看上去也很善良溫和。但是夫妻都不太喜歡和老人住在一起，唐宓相信唐衛東和蔣雲不是例外。
婚宴還沒結束，唐宓目送計程車離開后，準備回到賓館三樓的餐廳，豈料剛剛轉身就看到江源生對她頷首微笑。
初三的時候，一家人回了一趟唐家村。唐衛東和蔣雲祭掃之後很快就走，唐宓和外婆則留下來再住兩天，老房子兩三年無人居住，推門而入，呈現一種衰敗的氣息，尤其是樓上居然還漏水了。和其他家蓋的新房比較，更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經歷過貧窮的人才會有這樣踏踏實實的想法，唐宓微笑著摟緊了外婆的胳膊。
唐宓沉默了短短一刻，抬頭看向江源生。
當然，李知行絕不是要唐宓一定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他只是希望她的生活質量更棒點才如此建議。唐宓一旦決定了想法后，他也不再勸說。
江源生道：「我聽說，李知行成立了一家IT公司？」
初二的時候，她和江家上下去墓園祭掃了父親，和去年一樣，在江家吃了一頓飯——看上去，這事兒似乎快成她的固定活動了。
「沒問題！為了慶祝爸爸再婚，我可以晚一點睡的。」
「不給錢的話，你用你哥的房子來金屋藏嬌？」
唐衛東說的是實情，他現在的收入比在國企時低得多，完全沒辦法跟蔣雲這種生意人比。
唐衛東看著唐宓：「唐宓，至於你，我就沒有留給你什麼了。」
「是的，我相信。」唐宓說，「萬一真的有問題，我養你好。」
唐宓有點詫異地看著李知行。李知行一直給人的感覺都是自信滿滿，他的能力和背景足夠深厚，她還是第一次從他那裡聽到這樣負面的說法。
江源生一愣，然後笑了：「那麼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