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贈你一夜星空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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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 畢業季

番外一 畢業季

任何一個人在某個地方呆了五年,也會積攢起許多物品——床上用品,衣服鞋襪,圖書筆記,電子設備,日用日雜等等。從劍橋到普林斯頓四百多公里,是那種坐飛機複雜,坐大巴不便的距離,最方便的就是開車載過去。
浩浩蕩蕩的入場儀式結束后,進入了各種講話的環節,校長學生校友社會名流陸續登場講話,現場掀起了一陣陣高潮。雖然美國呆了這麼幾年,但她還是不太能夠接受美式價值觀和美式幽默,不過這不妨礙她的好心情。
「那樣就過頭了吧,」郗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拒絕,「我只是想讓我爸我姐看看我在拿到畢業證的樣子。」
郗羽此時想到這件事情,無奈地解釋:「可能是因為他最近忙著評associate professor(副教授),沒時間來參加這場起碼要浪費半天的畢業典禮吧。」
波士頓緯度較高,到了六月一點也不炎熱。郗羽起了個大早,在清晨舒適的氣候中,走到公寓的穿衣鏡前換上博士袍。美國大學的博士袍都是大同小異,寬袍大袖,差異僅在於縫綉在袖子上布條的顏色,和搭在領口上的掛帶。
郗羽當然不會是例外的那個,儀式結束后她就被拉入了一波波瘋狂的合照的漩渦。十人以上的合照,五人的,三人的,兩人的……各種自|拍桿飄蕩在眾人的頭頂,「咔嚓」聲不絕於耳。
「已經找好了。」
她想感謝他對自己的照顧,因此兩個星期前她給李澤文打電話詢問他是否願意來參加自己的畢業典禮,說有多餘的邀請函可以贈送,他拒絕了。
MIT每年也會向自己隔壁的鄰居慷慨的贈送少量觀禮票。李澤文是拿著這張票進入會場的。
郗羽每每想到這點都忍不住感慨,也許是自己走得太遠了,以至於家人都追不上自己了。
有些奇怪,有些不合時宜,但她第一時間想起的確是這段話。
李澤文不意外,郗羽貧乏的社交圈裡,趙蔚佔了超過三分之二的分量。
時近中午時,這一天的畢業典禮終於收尾,會場真正意義上的進入了「歡樂的海洋」——更準確的說,是「擁抱的海洋」和「合照的海洋」。
兩個月前,學校準備廣發邀請函和入場券的時候,郗羽問了問父親和姐姐要不要來美國,得到來自家人無可奈何地回答「來不了」。
郗羽些微一怔,覺得有些感動。美國人知道庚款留學生的人極少,Steve能說出這番話,說明他曾努力了解中國留學生這個群體。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她能感受到Steve的真誠,也回之以真誠。
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受,如釋重負欣喜若狂百感交集什麼情緒都有,拿到畢業證的一瞬間,除了最純凈的喜悅外,隨後腦中湧起的話是十幾歲在父親要求下背誦的課文——
這是一個不發朋友圈、沒有微博,別說自|拍、連去了一趟https://m.hetubook.com.com南極回來手機中的照片也不超過一百張的理科女博士主動提出的合影——這其中意味著什麼也許她自己都不清楚。
暖洋洋的陽光、喧鬧的庭園,得意洋洋的學生,遠處有人吹口哨、起鬨,近處有人喝彩,放大大的禮花筒。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就像一首肆意舒展又生機勃勃的搖滾樂。
「你也是。」郗羽鄭重回答。
「……啊,這樣。」郗羽明白了。
「李教授,你怎麼在這裏?」郗羽有點吃驚。
在她看來,這大概是一場結束。
她把手機遞給趙蔚:「再幫我照兩張。我要發照片回去給我給我家裡人看。」
然後他對路人點頭,示意他拍照。
因為兩所學校的培養制度有交叉,李澤文在MIT的學生當然不僅只有自己——考慮到他拒絕了自己的邀請函,答案更是呼之欲出。
郗羽指了指自己,反問:「這位曾經的學生……是……指的我?」
「後天出發。」
她這樣想著,也這樣說出來了。
「……」
由於畢業典禮現場的場地原因,每個畢業生家庭最多能拿到3張入場券。郗羽自己用不上,原計劃全部送人——趙蔚則出於同情,要了一張。當郗羽從校長那裡拿畢業證的時候,她作為友人,起碼拍個視頻作為見證。
他手裡拿著一束小小的紫色花,對她微微一笑:「我來觀禮。」
郗羽於是拉住某路人,請他幫自己拍張合影。
郗羽亦然。
這件事郗羽也沒料到。
當時的郗羽不想和他做過多解釋,美國人的大腦是很難理解中國人的糾結的,她肯定了他的說法,直接承認自己是很「是很奇怪」。
郗羽隨後戴上四方帽,在穿衣鏡鏡面前轉了兩圈,對自己的外形顯得十分滿意。
「嗯……」
路人愉快地答應,示意兩人站到一起去。
「嗯。」郗羽頓了頓,她轉過身,看著鏡子的自己,「我明白。」
生命對人來說只有一次,因此,人的一生應當這樣度過:當一個人回首往事時,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能夠說,我把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人生最寶貴的事業。
她心情愉悅,也有心思欣賞自己的打扮。這是郗羽到美國之後過得最為輕鬆愉快的一段時間。在經過了那麼多那麼多的汗水,淚水和不眠之夜之後,最後拿到了博士畢業證和一個完美的博士后職位,任誰都會輕鬆一些的。
兩人整了整衣服一起出門去MIT的會場中心——趙蔚站到了觀眾席長蛇般的隊伍末尾去,她雖然曾經是MIT的學生此時也沒啥特權,一樣要排隊入場;身為學生的郗羽站到自己的方陣里,和自己的同學們一起等待榮耀時刻的到來。
來不了的原因有兩個,一個是沒錢,一個是沒時間。
一般情況下,沒錢是終結談話的最好https://www.hetubook.com.com話題。但趙蔚不然,她犀利冷靜地吐槽自己的室友。
「我以什麼身份來?」李澤文當時在電話里這麼問。
趙蔚比郗羽高了一年級,是去年畢業的。和郗羽家不同,趙蔚的家庭條件相當好,經濟上比郗羽寬裕很多。趙蔚在美國這些年,每個月她家還會提供兩千美元生活費給她,再加上她原本拿到的兩千多獎學金,足夠過得非常舒適了。去年她畢業的時候,她父母和弟弟弟媳妹妹全來了美國參加她的畢業典禮,總人數共計五人。每個學生最多只能拿三張入場券,她想辦法借來了一張入場券,才讓家裡人一個都不落空都坐在觀眾席上。
要混入MIT的畢業典禮可沒有那麼簡單,票是唯一的道具。
郗羽好容易喘了口氣,就看到了自己的同學Steve Davis。
「還有,」郗羽拿出手機,振奮看著他,「教授,我們合張影?」
除此外,郗羽沒時間陪著家人旅遊也是很重要的原因。普林斯頓大學地球物理流體實驗這邊希望她六月九號就去報道。她也很難帶著自己的老爸和姐姐在美國玩一次。
「除了你還有誰?」李澤文道,「既然我是以老師的身份前來,那就不必要你的邀請函了。」
「這花很好看,」她抱著花束和自己的畢業證,開心得很,「李教授,真的謝謝你。」
他清楚,郗羽不缺乏生活能力,絕大多數事情都能自己搞定。
當然,郗羽不認為自己的能百年前的這幫人相比,謙虛地道謝。
「也可以給其他人。真是難以想象,除了我,你居然連一張邀請函都沒送出去,全拿去做好人好事了。」
李澤文再一次微笑。五年Ph.D生涯是一場背負著沉重行囊又不得不攀登高峰的歷程——就算對李澤文來說都是如此。愉快嗎?大部分時間都不愉快,甚至可以說是磨難。這些磨難是一場對心性和品格的漫長考驗,是一場自我實現,當你歷經磨難,終於攀上高峰,為別人從來沒見過的美景而喜悅。郗羽證明了自己的抗壓能力和學術能力,這是足以自傲的一件事。
「我最震驚的居然李教授都不要你的邀請函。我以為,就憑著你去年年末生病了他來照顧你這個情分,他起碼值得一張邀請函。」
「清晨對鏡冶容色」這事兒郗羽來說挺稀罕,她對著鏡子梳妝就是純粹的「正衣冠」而已,從來不會像穿上新衣服像花孔雀一樣在鏡子面前得瑟自己的事情。當然,這也難免,她今天畢業了,從出生到現在二十六年事件里的最高成就,如果再不得瑟,這大腦一定有問題,值得被送進她的腦成像儀里去測一番。
趙蔚的化妝水平尚可,足夠用,她和郗羽不同,常常參加一些社會活動,對化妝這門技術掌握得還算不錯。
合影結束后,Steve對她一笑:「I know,you awww.hetubook.com•comre just like those Chinese students who studied a broad under Boxer Indemnity Scholarship。(我知道,你就像一百年前到美國的庚款留學生)」
本科畢業時郗羽當然也參加過畢業典禮,但當時畢業氛圍比起美國人差遠了——郗羽頂著滿頭綵帶落座時,由衷的感慨一句美國人真會玩。
李澤文問了幾句住宿條件的細節:「那到時候怎麼過去?」
然而,在自己看來,這隻是一個開始。
「好,不過應該不至於,」郗羽說,「我東西不算多,一車就能裝個七七八八了。」
照理說郗羽家不至於連一點錢都拿不出來。郗羽上大二的時候,她母親因病去世,為了給媽媽治病的原因,郗家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
「學院里的老教授們對圍觀別的學校的畢業典禮興趣不大,而我想到我曾經的一位學生今天也要畢業了,於是就主動請纓來承擔這個艱巨的任務。」
按照美國人的觀念,這種畢業典禮的邀請券,通常只給自己的家人、另一半和朋友。李澤文和她的關係哪一條都靠不上,所以只能以老師身份出席。
然而來一趟美國旅遊的開銷可不少,單人往返機票就要一兩萬,而且好容易來一趟美國,不可能只在波士頓呆上三天就回去吧?再怎麼說,也要去紐約、華盛頓也逛一逛吧?這又是一筆挺大的開銷。所謂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是也。
「啊,你從別的地方拿到了票嗎?」郗羽疑惑。
兩人的聯繫一直沒有中斷,幾月前李澤文就已經知道她在普林斯頓找到了一個不錯的博士后職位。
然而不論怎麼說,房子總歸要買,全家人的積蓄被掏空,還背上了每個月六七千塊錢的貸款。
綜合以上種種原因,所以全家人壓根沒有誰能夠來出席她的畢業典禮。
果然郗羽說:「趙蔚也要去普林一趟,她會開車送我過去。」
「呵。」趙蔚挑了挑眉,發出了一個擬聲詞。
——就像一群在外沙場征戰多年凱旋歸來的將士一樣,等待皇帝接見的過程雖然有些枯燥,但大家並不在意,熬了這麼多年後,起碼這樣的等待是值得的。
MIT也不例外,整個校園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張燈結綵,大活動小活動不斷,洋溢著畢業生的歡樂之情。郗羽完結理解同學們的熱情,在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目送了四屆畢業生離開之後,今年畢業的學生們好容易能身體力行參与到這項活動中,大家不可能不興奮。
她化了妝,氣色極佳,臉上的酒窩也比李澤文之間見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明顯。
除此外,郗家人還有一個問題,就是沒有時間。畢業典禮是六月五號,也正是各大中小學期末考試總結的時候,郗廣耀和郗柔父女倆都是老師兼班主任,身為一個負責m.hetubook.com.com任的老師,他們也很難在這個比較關鍵的時候離開學生。
「老師的身份啊。」郗羽說。
Steve說:「Wherever you go,whatever you do,I will bless for you。(不論你去哪裡,不論你做什麼,我將永遠祝福你。」
「如果有東西帶不走,可以暫時放我家。」
「就是因為有我這樣的人存在,你這樣的人才能拿到多幾張入場券啊!」郗羽振振有詞。
李澤文微微一笑,把手裡那把紫色的鳶尾花送給她:「郗羽博士,恭喜你畢業。」
波士頓的劍橋市逐漸人滿為患,從全美國乃至全世界趕來的學生家長們逐漸將劍橋市的飯店、酒店、乃至大街小巷慢慢填滿。
李澤文看了她幾秒后,才在她期待的目光中點頭。
趙蔚莞爾失笑,也提不起吐槽她的慾望了。
這位Steve幾年前曾追求過她一段時間,事情還鬧得挺大,她早就拒絕並解釋了自己專註學業的情況,Steve當時不太理解她的行為,對此深感遺憾,並且直接了當告訴她:「你是我見到的最奇怪的亞洲女生。」
趙蔚拍完照,把手機還給她:「你家人來不了,挺可惜的。」
母親去世後到現在的七八年時間里,家裡掙錢的主力就變成了當小學語文教師的姐姐和當高中語文教師的爸爸,後來還加上一個當警察的姐夫。教師這個職位的收入絲毫不能給人驚喜,滿足日常的衣食住行沒問題,但要賺大錢就很困難。
李澤文點頭。
「住處找好了嗎?」
這位學姐上綱上線的能力真是一級棒!郗羽馬上被說服了,她摘下帽子,坐到了小梳妝台前。
郗羽仔細梳理了頭髮,拿起帽子小心翼翼戴上:「沒辦法,沒錢。等我以後掙了錢再把家人接來美國玩一次吧。」
郗羽笑了笑,不以為意。
「就差一個魔杖就像魔法師了。」郗羽得意。
有剛到美國時的前車之鑒,郗羽提前幾個月就已經找到了尋覓到合適的公寓,連押金都交了兩個月的。
人家都拒絕了,郗羽也不會那麼不知趣再邀請,於是「請李澤文來參加畢業典禮」這個想法就這麼胎死腹中,剩餘的兩張票也被她轉贈他人,去為其他留學生做貢獻去了。
每年五月開始,北美高校的畢業季轟轟烈烈開始了。
「不錯了,當博士的人都是半個大魔法師啦。」趙蔚吐槽她。
趙蔚失笑,她覺得違和感特別重。
郗羽睜大眼睛,開心地接過這小小的花束。今天現場的各色鮮花很多,但她覺得,自己手中的這一束是最好看的。之前他拒絕自己的邀請函,郗羽內心是有一點失望的,就算是對人際關係沒什麼期待的她,盼望著有什麼人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成功和喜悅。
此刻,他笑著對他伸出手臂,郗羽猶豫了一秒,和他輕輕擁抱了一下。
Steve Davis是個很典型的和*圖*書美國男生,棕色頭髮,五官深邃,身材高大,笑起來非常爽朗。
李澤文站在樹下等她過來。他今天沒穿他的西裝三件套,身上穿著的也是一襲黑色打底、紅色鑲邊的博士袍,袍子上的顏色和花紋說明這是一套社會科學博士生的服飾——他看上去真是年輕,絕對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學校的教授,只會誤以為他也是今天畢業的正當風華正茂的博士生。
半分鐘后,照片拍好,郗羽道謝拿回手機。
趙蔚的話當然有道理。一個人的時間用在哪裡是看得到的,她缺少娛樂及社交生活,和幾乎每個人都敬而遠之,沒把時間花在人脈關係上,自然會有這樣的結果。
李大教授當時在電話那頭笑了笑,慢條斯理道:「我明白了。謝謝你的邀請。但邀請函就不必了。」
這五年來,她學習了世界上最嶄新的知識,她掌握了一套科學的思維方法,她和世界上最優秀的頭腦一起工作。她每一天都過得充實之極,沒有浪費一分一秒,這張證書和頭腦里的一切知識是一種榮譽,她可以坦然受之。
「不客氣。」李澤文問,「什麼時候去新澤西?」
郗羽基本不化妝,她甚至沒有化妝品——連口紅都沒有一隻,平時只抹一點護膚品就素顏朝天的去學校。說一千道一萬,化妝太浪費時間,她又不想用容貌取悅別人,自然怎麼簡單怎麼來。
只用了十五分鐘,她就幫郗羽抹了粉底,塗了口紅,稍微勾勒了眉毛。總的來說,妝很淡,對郗羽容貌的提升不算大,但膚色看起來透亮了一個色號。
趙蔚說:「有些關係,不善加維護就會消失。」
今年四月,姐姐姐夫的新居交房裝修,大家都知道,裝修房子也是一個無底洞——刨除裝修開支之後,全家人所有人的全部存款加起來也不到五萬。
「話說回來,沒想到五年博士讀完,你的人脈關係依然乏善可陳,連邀請函都送不出去。」
姐姐姐夫結婚後,兩口子也存了一些錢,而這筆錢在去年又都砸進房子這個無底洞,去年郗柔買房的時候,南都的房價已經飆升到至少三萬一平米。
郗羽抱著自己的學位證和鮮花規規矩矩站著,李澤文則地伸手幫她撥了撥博士帽上有些歪斜的流蘇,理了理因為有些寬大有些歪斜的博士袍。
這名路人的拍照水平出乎意料的好,她很滿意這張合照,李澤文也沒有發表意見。
「不著急,我再幫你畫個妝了再拍。」
郗羽對鏡子里的形象也較為滿意,至少看起來精神不錯。至少爸爸和姐姐會覺得自己精氣神十足。
「稍微擦個粉圖個口紅而已。今天畢業典禮,不要給咱中國人丟臉吧。」
同學們依次走上前,自信飛揚地從校長手裡接過畢業證。
雖然看起來Steve還想和她聊幾句,克郗羽的眼角餘光掃過熱鬧的學校廣場時,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隨後和Steve道別,抱著自己的學位證書朝著自己更熟悉的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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