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時光之城

作者:皎皎
時光之城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七章 一波三折

第七章 一波三折

「我們是正在排練一部短劇。」
沈欽言眼睛一亮,亮晶晶地看著我:「還有別的。」
顧持鈞貼在我後頸的另一隻手慢騰騰挪開,對他們點了個頭。
他輕輕呵出一口氣:「我們的話劇,下周六上午有一場比較正式的綵排,你要去看嗎?」
說完想起這是顧持鈞的老本行,他沒準會有興趣追問下去;果然他「嗯」了一聲,問我。
「這位很久以前的人是誰?」
「是什麼?」
我詫異地看看沈欽言,沒想到他居然有這份才能。
沈欽言居然用這種方式無聲無息實現自己的夢想,我滿心欽佩。
葡萄乾、杏子、無花果、巧克力、葡萄酒、雪利酒滿桌傳遞著,一家人慢慢聊著天。
怎麼章時宇完全不干涉顧持鈞?還有紀小蕊,身為我母親的助理,應該對她的話言聽計從才是,怎麼好像被顧持鈞收買了呢。
我想起了第一次找持鈞簽名的可憐慘狀。
我搖了搖頭,「顧先生,你很好。我不在乎我媽怎麼想的,我只是怕你跟我媽再起衝突,這對誰都不好。」
年輕人死心塌地愛著自己的妻子,他願意保護她不受任何傷害,她是她心中的女神。
「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說,「章先生那種一看就一板一眼,非常能幹的人,對小蕊姐卻蠻溫柔的。」
「她剛剛下班,半小時後到。」大郭解釋。
下一秒我母親的聲音出現在手機信號那頭。
我睜大眼睛看著這位王牌經紀人。
我覺得,跟我媽媽那言簡意賅的要求或者說命令相比,顧持鈞的話更複雜更難理解。他平時都不跟我這麼說話的,聽上去溫柔,但語調卻很強硬。
「真有意思,」我笑起來,「你們都拍過什麼劇?」
沈欽言看我一眼,沒有回答。
顧持鈞臉色一沉,銳利的視線朝門口一掃,紀小蕊後退了一步,用近乎賠笑的語氣道:「……不然,我們晚點再回來?」
在《約法三章》的片場,我看過不少幕戲,雖然我從來只看不說,但當觀眾還是絕對夠格的。
她回答:「我想他為我而死了。」
直到我在酒店裡,再次遇到他。
他的朋友們都笑眯眯看著我,沈欽言將他們一一介紹給我。我終於看清楚了他們。這群人無一例外,都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來的路上沈欽言介紹說,他們每個人都懷著對戲劇的熱愛,又通過網路而結識,組成了星光劇團。他們每個人平時都有著各自的工作,但都會抽出時間來寫劇本,找場地、排練戲劇。
「你們的這幕劇是喬伊斯的《死者》的改編的?」
看到我和沈欽言進來,所有人齊齊停下了動作,迅速把視線轉向我們,「欽言,這就是你說要帶來看我們話劇的人?」
這時間倒是正好,我倆都沒有兼職;我本來要去我母親那兒,看來可以推掉了。
「你媽媽讓你別跟我接觸,是嗎?」
結果還沒走到他面前,就被助理和保鏢攔住了。我記得那時候他的經紀人也是章時宇,他皺著眉頭問我怎麼知道這個隱秘後門的通道;我當時太緊張,準備好的台詞一句沒用上,支支吾吾、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知己知彼,調查這個又不難的。
「是的,我看要下一整夜呢。」阮翔回答妹妹。這妹妹比他小了三歲,身材細長。他微微一笑,別過臉去,伸手彈掉逸雲肩上不存在的雪花,他手抬得略高,手臂行走的方式就像撫摸著一層披肩;逸雲對此卻不甚在意,和莉莉低聲說話,往客廳旁的女化妝室走去。
隱約的聲音從包廂里傳來。
「沒有,」我還是緊張,語速飛快,「我跟朋友約好了,去看他的一出舞台劇。」
我有些明白改劇本的緣由了。年輕男人對著比自己年長的妻子,感到惶惑而不安。妻子的過去對他來說,是虛無的空白,妻子過去認識了什麼人,他不知道;她經歷過什麼樣的愛情,他依然不知道。他愛她,她的心裏卻有另外一個人的影子。在感情中,把一個異性與其他異性的差距無限擴大,是一切痛苦的根源。
「我不知道。」
這屋子不大,只有一對沙發,一邊可以坐兩個人。我一本正經的指了指衣服,「我現在是服務生,不能跟客人一起坐下。」
「我們劇團成員平時都有各自的工作,只有周末能擠出時間排練。」
我吃了一驚。
「不不,我不覺得搞笑,」紀小蕊緩過來,「只是你穿上這衣服,好像變了一個人。怎麼說呢,很意外的適合你。看上去像極了《龍鳳配》里的赫本。」
「等一等,」顧持鈞低頭問我:「你周末有沒有空?」
沈欽言抿了抿唇,低咳了一聲,還沒答話,就被他旁邊一個叫小簡的女孩搶了話端,「叫《逝者》,」她拿起桌上的一沓文稿遞給我,「這是劇本。」
他一聲不吭,他氣壞了。
年輕人扶著自己的妻子,「你好像好有點累了。」
「許真。」聲音一如既往的乾脆利落。
我們去快餐店吃了午飯,又一起去了曼羅。下午我倆都有工作,一切按部就班,我們各自換制服、化妝,然後擠出笑臉,上工。
我想了想,給紀m.hetubook•com.com小蕊打了個電話,先跟她說了說這周時間我沒法跟母親見面,又隨口問起報紙上看到的新聞,紀小蕊「哎」了一聲,「公司已經在處理這新聞了,是個剛入行的記者寫的,不懂規矩。說風就是雨的,誇大其詞也不奇怪。」
我沒作聲,顧持鈞已經摘下了眼鏡,透出一點笑意,「坐吧。」
燃燒著爐火的客廳中,異常溫暖。唱片機里放著老唱片。
「我自己隨便弄的。」我訕訕回答。
他彷彿語塞,語氣微微一頓,最後說:「我和幾個朋友籌辦的一個小劇團。」
顧持鈞點了個頭,在他說出任何話之前,我光速開溜。
「我可以那麼清楚地看見他,」過了一會兒,她說:「他有那麼一雙眼睛。大大的、黑黑的眼睛。眼睛里還有那麼一種人情——那麼一種表情!」
曼羅的下午時分相對清閑,客人大都是附近幾棟金融大廈的白領來討論公事;一過五點,就忙得要命了。客人談不上川流不息,但九點之前通常不會有太多空位,好位置的話,通常都要提前預定。在服務行業做了也有好幾個月,我對那麼多有錢人拿著大把大把的錢來吃這種華而不實的餐點有了很深的認識。
「打擾你們了,」我說,「我完全是個外行。」
這群人里,最熱情的是一個叫大郭的大個子,他也是這齣戲的導演和主演之一,之前在正式的劇團呆過好幾年,經驗相當豐富,沈欽言介紹說道具、服裝、音響等都是他借來的,劇團的靈魂人物。他為人豪爽,對我上看下看,彷彿要辨認我是人類還是外星人那樣,熱情地跟我握手,險些捏碎我的手骨頭。
交睫之距,呼吸可聞。
「嗯——」
他語氣和意思又遞進了一層,「小真,我很喜歡跟你在一起,不論是看展覽還是打球,或者在一起吃飯。我不希望你因為梁導的原因疏遠我。但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感覺是不是這樣。」
沒想到這句「下次」,就是幾年後。
我回到學校,去食堂吃飯,又順手在路邊拎了份報紙,在下午的陽光中邊吃邊看。新聞一條條的掃下來,世界新聞國家大事盡收眼底;最後翻到娛樂版,頭條新聞就跟《約法三章》有關,撰稿記者宣稱:他昨天悄悄打入片場,竟然看到顧持鈞和我母親發生了異常嚴重的爭吵。爭執的內容沒有寫明,但提到我母親說出要跟顧持鈞分道揚鑣的消息。
因為人數太少,每個人都身兼數職。而今天是他們第一次正式脫稿、有少量道具配合的綵排。
「小蕊姐,我知道女僕裝很搞笑,但你也不是第一個笑話我的人了。」
在沈欽言有力的支持下,我被拉上了舞台。
「怎麼了?」我心道原來我看起來那麼餓嗎?
我抿了抿唇,有點疑惑。我母親肯定不希望我跟他接觸太多,他卻頂風作案,跑來找我,這事顯得很有趣味了。
但是,那錯過的時光無法彌補。
紀小蕊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肩膀瑟瑟發抖,「小真,你的制服……」大概笑得太猛,被剛剛喝下去的水嗆到了,捂著嘴連連咳嗽,險些埋在章時宇的胳膊里。章時宇沒多話,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母親聲音果斷,「你們沒談戀愛,那是最好。」
「小時候認識的,那時候我跟我奶奶住在一起,」她說。
「是我朋友,許真,」沈欽言邊說,大跨步走向舞台,手摁住舞台邊沿,矯健的一挺身,翻身上了一米高的小舞台,然後對我彎腰伸出胳膊,「上來。」
章時宇扶著額頭,跟顧持鈞交換了一個眼神。
現在因為我起了衝突,我真是太有魅力太有面子了。
章時宇沉默,拉著紀小蕊站起來,「我們出去一趟,你們慢慢談。」
三個人低聲交談了幾句,在領班的帶領下,走向了東側,那裡單獨的包間。
但這裏一點都不寂寞,我老遠就聽到高低不一、略帶興奮的說話聲;現在就更看清了那些聲音的來源,檯子上站立著十幾位年輕人,他們各就各位,布置音響、挂面燈、頂燈、耳燈,搬桌子、抬沙發……這是在搭建一個室內場景。
他微微轉過了脊背,剛剛的怒氣被無能為力所取代,許許多多糾結的、羞愧的、悲哀的想法從眼中劃過。他聲音輕了許多,「他怎麼去世的?」
顧持鈞抬起手。我疑惑的看著他,下一秒就知道了答案。我看到他的手指劃過我的臉頰,最後似乎停在我的眼角眉梢處。他的手指溫度大抵是不高,乾爽清亮,肯定沒我的臉溫度高,我的感覺不太准。
我一驚,連忙把女生扶起來。喝紅酒也能喝醉,這姑娘的酒量真是比豌豆還小。喝醉了人身體沉得要命,而且她略微偏胖,我和她的同伴,另一個女生費了好大力氣把他攙扶到了女衛生間,她扶著洗手台一陣狼狽的嘔吐。
而她和顧持鈞,是導演加演員的絕佳組合。合作十多年一直相當融洽,沒可能出現「不合」的流言。
——實際上是和藹得過分了。他特地追來找我,跟我解釋一件並不是很hetubook•com•com要緊的事情。顧持鈞實際上做人周詳,態度親切好,又沒有架子。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板著臉的時候雖然讓人覺得山雨欲來,但更有一種凜然的嚴肅。
「這麼說,你那時候愛他了?」
我端著魚子醬敲了敲門,看到一屋子三個人一起回頭看我。他們打發走了別人,只剩下三個人。
他低下頭地問著我,眼睛亮得可怕。如果不是因為他正在說話的對象是我,我肯定認為這是赤|裸裸的勾引。他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也知道,只要稍稍發揮一點,就可以達到勢如破竹的效果。
我還真不怎麼會化妝,來曼羅工作之前臨時看了本速成手冊,然後稀里糊塗的上工了。一直以來也沒人說我化妝不好,我也就這麼堅持了幾個月。
「小真,稍等,」電話那頭一片寂靜,她捂住了話筒,稍微壓低了聲音,「我到外面接電話了。剛剛梁導和顧先生都在,我不敢跟你細說。總之,他們是爭執了幾句。」
大家在客廳跳舞。鋼琴聲慢慢停下來,老唱片轉動,年輕男人的聲音唱著:雨點打濕了我的頭髮,露水沾上了我的皮膚……
我想,當一個命題及其否定命題互相等值,在邏輯上可以看作同等的論據,無法明確指出在斷定這兩個命題成立的論證中含有錯誤,此兩個命題稱為悖論——顯然,我母親的這句話是個悖論。
「別動,頭仰一點。」
「也還好。」他卻遠遠沒有我這麼興奮,聲音帶著些微的苦澀,「還有太多問題。」
他低聲撫慰他的妻子,她卻忽然問:「那首歌,是什麼?剛剛放的唱片。」聲音哽咽而顫抖。
那天晚些時間,顧持鈞給我打了兩個電話。
片刻后他終於滿意了,指腹從我的眉梢離開,挪到了鬢角。
紀小蕊顯得難以啟齒,支吾了幾句后才用破罐子破摔的語氣道:「你們出去的那幾天,顧先生總會跟梁導告假,說自己有事,但他沒告訴梁導是跟你在一起。昨天梁導一知道這事,確實發了很大一場脾氣。」
跟我母親接觸也有幾個月了,我知道她是非常嚴苛的人,拍戲的時候會跟工作人員簽字保密協議,記者探班,寫一些花邊新聞不是不可以,但必須在電影公司的嚴密安排之下;在別的時候,她的片場連只蚊子都飛不進去。我每次去片場,都是她的貼身助理紀小蕊親自接我,才能稍稍踏足禁地。
話音嘎然而止。回頭一看,那桌大學生中倒了一個女生,她頭埋在腿上,扶著桌子腿一幅要嘔吐的樣子。
「我是來見你的。」
「我剛剛就覺得你看上去有點不對,」顧持鈞說,「眉毛有點淺,眼線卻太濃了,有點花。」
第一位來訪者是二姐和她丈夫,三個人就寒冷的天氣的寒暄幾句。沉著的大姐感慨著,談到了關鍵的人物:「老三回來了嗎?」
我的頭被他用不重不輕的力度扶著,還是動不了。我想說話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聲帶發聲,只能看著他的眼神,像磁鐵似的,根本挪不開。
「誰給你化的妝?」
「又下雪了嗎,三哥?」莉莉問。
「為什麼認不出——」
他們從曾經的朋友聊到現在的社會,從這個新時代的年輕人聊到新的思緒。他們最後聊到了音樂,阮翔走到了鋼琴邊彈起了輕快的舞曲。
「見到了,」我說,「還挺和藹的。」
所以我根本沒想到沈欽言反應得那麼迅速,他目光一掃到門口,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低低叫了出來,「啊,顧持鈞!」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我沒有追問,饒有興緻關注別的話題,「劇團?什麼劇團?」
我接過劇本,翻了翻,不由得大吃一驚。
我從進入小劇場就注意到了小簡,她笑起來非常甜美,語速非常快。我原以為她應該是這幕戲的女主角,沒想到居然不是,主演居然是沈欽言和李安寧這對姐弟。
「你怎麼想?準備遵從她的意思做嗎?」
「小真,」紀小蕊語氣中大有安撫我的意思,「梁導有她自己的考慮。」
等到他們消失在拐角,沈欽言才恍然大悟如夢初醒,「唰」一下轉過頭,「許真,你看到了嗎?」
逸雲扶著櫥櫃,站立在那一片濃密的陰影里,靜靜傾聽著什麼樂聲。他看不見妻子的臉,可是他能看見她裙子上褐色和橙紅色的拼花,在陰影中顯得黑一塊白一塊的。
這次我聽懂了,臉一熱,自覺受寵若驚。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已經知道他說話不打誑語,至少在我面前不打誑語的性格。
這話,大概是誇我?
「他死了,十七歲時就死了,那時候,我十五歲。這麼年輕,難道不可怕嗎?」
因此他注視她的時候,總帶著那麼一絲哀愁。
他的兄長和姐姐對這件婚事都不贊成,因為他的妻子比她年長且有很多的過去。他太年輕,只有滿腔的愛情,還沒有學到跟妻子的相處之道。他們的語氣中也微妙地表達了這種情感,因此對逸雲的存在視而不見。除了小妹妹莉莉,誰也不會主動跟她交談,她一直沉默著。
我很想吐槽地問一句「你怎麼處理」,終於忍住了www.hetubook.com.com。他和我母親之間的不快分歧,我才不要去當炮灰。
她從臂彎里抬起頭,滿眼眶的淚,「我想起一個很久以前的人,他老是唱這支歌的。」
在這樣的劇場,不能追求燈光效果。舞台寒酸的可憐,但他們真的很努力,還是竭力營造出老式客廳里那種溫暖曖昧的效果。這幕短劇的導演是大郭,但鑒於他在劇中也出演了那位大哥,我成了這部新出爐話劇的唯一觀眾;另一位觀眾大概就得算上觀眾席正中的那部攝像機了。
舞台上的燈光徹底黯淡下去,幾扇頂窗一關,四周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這預示著話劇很快開場。
「你是大人了,要跟誰戀愛,我不管,」她說,「但只要是影視圈裡的人,我都不贊成。」
「你也這麼想,嗯?」顧持鈞說,「難道很明顯嗎?」
顧持鈞抬頭四顧,似乎在打量餐廳,我朝後退了一步,低著頭裝作不認識。餐廳規矩嚴苛,我還在工作中,此時跟他們打招呼實在不是明智的選擇。顧持鈞的出色裝扮我曾經見識過,很具有隱蔽性,餐廳里也沒人認出他。
男生說:「啊,喝醉了喝醉了,服務生!」
「把眼睛閉上。」
紀小蕊靜了一下,「你這段時間一直和顧先生在約會吧。」
再次見到沈欽言,時間到了下個星期。他的病已經痊癒,想來也是,畢竟有李安寧無微不至的照顧,再不快點病愈也說不過去了。我們坐在公園裡的老位置上,時間走到年末,天氣也越發冷起來,尤其是在室外。我往手上呵著氣,仔細看著沈欽言的試卷。
屏幕上的「顧」字閃爍,我沒接,掛掉了。我不願意他和我母親起衝突。演員和導演的關係好比蔓藤和樹木的關係。雖然顧持鈞已經是個大明星了,和我母親的聯繫實在太多。他們起了衝突,對誰都不是個好事兒。
他的手貼在我的臉上,眉峰繃著,薄唇抿著,唇角上翹。有那麼一個瞬間我以為他的唇打算貼到我的唇上。
我完全沒想到他這麼直白,一時沒反應過來。
周六我一大早就出門,去找沈欽言。
我亂七八糟、語速飛快地解釋我是他粉絲崇拜他很久了之類因為懷著對他的無限憧憬才蹲守在出口之類的仰慕之詞,還說我剛剛參加了活動得到了他送出的禮物很感謝云云……因為太激動了,一句話翻來覆去的說了若干次,就是忘記請他簽名;他還算有耐心,聽我說了一車軲轆話后,終於沒忍住,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打斷我的話,淡淡說了句「下次吧」,轉身走人。
她讓我出來跟她見面,我連忙解釋說還要去見教授,是一個星期前就預約好了,實在不能推櫃,她沒再強求。
門被推開了,紀小蕊和章時宇回來了。
我不覺肅然起敬,「不錯不錯。」
現在吃驚的換成了他們。大郭「啊」了一聲:「好厲害!我們起初還在說這故事太冷僻了。這是欽言告訴你的?」
「呃,我朋友自己的一個小劇團的一齣戲,」我語速飛快,「我覺得沒什麼好看的,真沒什麼好看的。」
他背著光,距離近了,五官卻模糊了。
「我就這麼覺得了,」我笑語,「我隨口說的,沒想到還猜得准了。喬伊斯的短篇小說,我最喜歡的就是這篇,現在對你們的戲真是了充滿期待。」
「顧先生,」我說,「第一次看到你來曼羅。」
「難得看到阿欽帶朋友來,」大郭樂呵呵地開口,「歡迎多提意見。」
只是這麼單純的想法。
「你們出去過好幾次吧。」
「什麼戲?」
「他打扮成那樣,你還認得出來?」
「啊,我可以去看看你們的戲嗎?」
那眼神,我可看不懂,我只是紅著一張臉,無辜地看著顧持鈞身後的壁燈。那燈確實很亮,亮得過頭了。心跳完全沒減速的趨勢,手心下意識攥緊,已經捏了一把汗,也不知道是熱的還是涼的。
「誰說的!非常了不起,」我眉飛色舞地讚美他,「我以前以為你只是熱愛表演,想不到你因為熱愛表演居然能組織一個小劇團!申請大學的時候完全可以寫上這個!」
吻我?我被這個天外飛仙的想法劈了一下。
今天我和沈欽言負責的是一桌大學生,聽他們的言談才知道是我的學弟學妹。這群高中生像足了當年的林晉修那群人,來得早,鬧得開,倒不用我們怎麼費心費力。
我腦子裡怎麼會有這種可怕的念頭!絕對有什麼地方搞錯了,時間不對場景不對人也不對。怎麼想都不對勁。顧持鈞是愛情片拍太多了,以至於生活中都在不自覺的扮演深情款款可以騙得小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男主角。他確實不應該這麼對我,太沒有朋友義氣了,我想,他知道我是他粉絲經不起誘惑的,我只是一個無辜的看客而已。
晚上收工后,我和沈欽言一道離開,閑聊起晚上的事情,他問我:「你見到顧持鈞了?」
「那就行了。我想你也不是那種完全聽你媽媽安排的女孩子,」顧持鈞笑得極為開心,支著頭,「梁導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阮翔看著妻子的背www.hetubook.com.com影消失,站在門邊,在鞋墊上專心致志地蹭著雪花;他隨後又慢慢解開粗呢大衣上的紐扣,動作並不靈活,我幾乎能感覺到雪凝結在他的手指和衣服的縫隙中。
我完全不能理解好好一件事被說得這麼曖昧,馬上澄清,「真相是,我們出去打個球吃個飯而已,完全談不上約會。難道,我媽媽是因為這事生氣?」
咦咦?
我點頭。
很快門鈴再一次響起。莉莉再一次去開門,阮翔和妻子逸雲出現在門口。就像著劇中的所有人一樣,這兩個人沒有更換服裝,依然是我剛剛所見的打扮。
他得到了答案,沒在這個話題上糾纏,站起來,扯過我的手腕站在了最亮的一盞壁燈下。
隨後,場景隱沒,客廳消失在黑暗之中。長街出現,路燈光芒閃爍,看不見的雪花飛舞。
只是等待的時間實在太長,百無聊賴站在一旁等他們吃完,抬起頭又看到了熟人。
他神色嚴峻,臉色不太好,我當時完全沉浸在見到活人偶像的激動中,根本沒注意到他臉色不好。
「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借住讓我非常尷尬,」他頓了一頓,說,「我和安寧姐是在一個同好者劇團里認識的。當時我不知道……」
不,不是熟人,簡直是閃爍的星辰。
可算好了,我鬆了口氣,再不好我的心臟就要爆炸了。睜開眼睛,發現我們的臉距離不到一指。
我興奮地掛上電話。我對電影、話劇基本上一竅不通,但前兩年大致了解,組織一個劇團相當不容易,導演、編劇、演員、服裝、燈光、道具缺一不可;不論是短劇,還是話劇,或者更短的默劇,都是一個繁瑣的系統工程。
「媽媽。」
「萬事開頭難啊,慢慢的就會好的,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沈欽言的聲音微微高了一點,「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再說,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志同道合的一群人走到一起了。」
劇場里一點聲音都沒有,很低很低的音樂從角落裡飄出來。
「是一個你愛過的人吧?」他譏消地說。
好容易忙完,一轉身在櫃檯交接完畢,領班頭也不抬說,「把魚子醬給三號包廂送過去。」
顧持鈞凝視著我,還是沒說話。
「是個我從前認識的年輕人,」她問答說,「他老是咱那支歌的,就在我的窗下。」
「《奧格里的姑娘》,這首歌怎麼會讓你哭起來的?」
我們一般情況下是不允許交談的,因此聲音放得很低。
「約會?」
沈欽言搖頭,「不是的。」
我鬆了口氣,「那就好。」
「我沒有說顧持鈞為人不好。」
燈光再一次亮起來是和門鈴響起同時發生,小簡飾演阮家最小的妹妹莉莉歡快地從樓上飛奔而下,前去開門。
我垂下眼瞼,詭異的想法滿腦子亂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們能做的事情不多,只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等她吐得差不多就扶著她回了餐廳,又去拿了醒酒藥和白開水遞過來,叫幫她擦乾淨了衣服,再結賬,送走了這桌學生。
難怪這次矛盾會上頭條新聞。
「你們是演的是什麼劇目?」
「那就不坐。」
那時候,他掛上電話后,心情看起來實在不好,大步流星朝電梯走;我明明知道,還是忍不住湊前了一步——機會太難得了,下次見到他不知道何年何月,他代言的商品大都是奢侈品,名表名車服裝鑽石等等,能出現一次很不容易。
剩下的部分和《死者》原著非常相似,改動不大。
掛上電話,我無力地垂下頭,把額頭抵在桌子上。
他似乎從桌上扯了塊乾淨的濕巾,輕輕擦過我的眼瞼,慢慢擦拭去我那過濃的眼線。他的另一隻手也動了起來,手心貼著我的後頸,一前一後固定住了我的頭。我歷來淡定的氣場不翼而飛,很想高傲的一揚腦袋道「我才不要被你折騰來折騰去」,但隨即想到——天啊,這個人是顧持鈞啊!顧持鈞啊!
「馬上就到了。」莉莉笑語輕快。
我想沈欽言大概比我更局促和尷尬,因為半小時后我在地鐵上,就接到他匆匆打來的電話。他一開始就劈頭蓋臉地問我:「你根本就沒吃午飯吧?」
不過,跟她討論邏輯學問題,似乎不太恰當。我想了一想,才開口。
「能找到這種劇場已經很難得了,」我說,「能因地制宜,沒有關係。」
這話說得深深淺淺,我不做聲。
我擺出標準的服務生笑,「那,那我出去了,你們慢慢吃。」
「到目前為止,只有兩部自己寫的戲。」
「主演呢?」
當然,也不是完全不在乎。比如我拿了母親的錢,所謂拿人錢財自然手短。我更擔心另一件事——這事處理得不好,我立馬淪為我母親和顧持鈞鬥法之間的炮灰。
我點頭。他都知道了問什麼。
那姿態實在太嫻熟了,顯然是做慣的動作。我在心裏「嘖嘖」了兩聲,把魚子醬放下。
顧持鈞穿著咖啡色的風衣,戴著那副厚得跟啤酒底似的老式黑框眼鏡;章時宇和紀小蕊一左一右一前一後。這三個人居然湊在一起,真是有趣的組合。
「顧先生人非常好,我們僅僅出去過幾次。」
沈欽言和_圖_書確實激動,他幾乎一眨不眨地看著顧持鈞,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我低下頭,反思著我見到顧持鈞的模樣,想必也是這個如饑似渴的表情吧。
「這題目聽上去倒是有趣,」我隨口問,「誰寫的劇本?」
我閉上眼睛。心臟「砰砰」地跳,像面鼓一樣撞擊著前胸後背,都要蹦出來了;呼吸急促起來,上氣不接下氣。
「當然!」
「大郭和欽言啰。」
她和這群人都很熟悉,招呼都不用打解釋說「來遲了請原諒,可以開始了」;開始摘下圍巾,環顧四方,就看到了我。
「真心話?」
顧持鈞走在最前,被這騷動也驚到了,停住腳,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又走回來,用中低音的男聲問身邊的人,什麼事情?
「觀察入微。」顧持鈞面帶微笑,這樣評價我。曼羅的包間通常是給情侶設計的,燈光曖昧,顧持鈞的五官在燈下就像是雕刻出來的,那麼一個難以看懂的笑,讓我半邊身子一麻。
顧持鈞看著我的眼神讓我一瞬間疑心他是要跟著我去看舞台劇,不覺悚然一驚。
我跟她禮貌一笑,又對沈欽言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現在看來,也許這個美好的想法也要讓人遺憾的泡湯了。
這種直截了當的問話真是讓我有些招架不住,我只好說:「找房子是大事,你考慮好再說。」
我母親真是高估我了,我哪裡敢跟顧持鈞談戀愛。在今天這通電話之前,我想都沒敢想。跟顧持鈞在一起的時候,我最離譜的意淫不過就是,若干年後,我老了,坐在搖搖椅上,看著老電影,指著電影中的人跟兒子孫子孫女們回憶往事,感慨道,我當年也曾經有過青春啊,也曾經和偶像呼朋喚友呢。
「啊,梁導要跟你說話。」
也是,為人不好你們倆也不會合作那麼多年了。合作十年後,也算知根知底了。
笑容從他的臉上消逝,怒氣開始在他年輕的臉上聚集。某些蛛絲馬跡,一時的感悟,還有那些陳年舊事,都在他心頭涌動。
「是的,」她輕聲回答,「我累了。」
他說:「他現在怎麼樣了?」
「你們好。」我立刻招呼。
就我零零散散的看到的八卦新聞里,不總是說經紀人對明星的私生活限制得挺緊么?明星要跟誰睡覺也許不會管,但如果跟異性|交往過密,經紀人總會幹涉的呀,電影公司也不會袖手旁觀。尤其是顧持鈞這樣的大明星,他要跟誰傳個緋聞,粉絲們的怨念都可以鋪天蓋地了,玻璃心碎得可以填滿白莎海灣了。
「自然是欽言和安寧姐啦,啊,說起來,安寧姐還沒來。」
我說:「您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這麼說,那記者在新聞里寫的,也並不是誇大之詞了。我慢騰騰地說,「這事居然跟我有關,匪夷所思。」
「噢,我也這麼想,」我順著他的話往下說,「挺好的。」
「當然,」我直視他的目光,「顧先生,你以為我真在乎一個從來沒抱過我從來沒養過我消失了二十幾年忽然一朝冒出來就要大肆干涉我私生活的母親的一句話嗎。」
我很滿意地點頭:「兩個人複習事半功倍,但一個人的效果也很不錯。你雖然病了,但複習的效果倒是很驚人。」
「啊,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真人。」
「當然可以。」他聲音輕快了不少,「你不嫌棄就好。」
「上周五的事情,我覺得有必要跟你談一談,」他這麼解釋,「我本來想給你打電話,但畢竟隔著電話總是說不清楚,也顯得不夠真誠。你說過你每周四天在曼羅打工,我就想過來找你了。」
身體根本不聽我使喚,愣是乖乖地一動不動,任憑顧持鈞在我臉上塗塗改改。眼瞼很清涼。額頭,脖子卻燙起來,燃著熱氣。
「你們現在還有什麼拍攝計劃?」
他說:「我會搬出去。」
「……你嚇到她了……」
小劇場就在公園附近不遠處,被廢棄許久,陽光無法照耀,偏陰冷,牆角潮濕。然而這畢竟是一座劇院,古舊的座椅很少,只有八排,每排十二個人。
「還真吵架了啊!」我很吃驚,「我看他們一直相處很好,噢,不是,討論電影的時候有過爭執。」
那兩人帶上門出去了,顧持鈞才慢悠悠開口,「他們是一對,談戀愛也有大半年了吧。」
我坐在觀眾席上看劇本看得出神,直到聽到一陣喧鬧才抬起頭,李安寧終於按時趕到,出現在舞台上。
接下來的時間我都在仔細地看這出短劇的劇本,這出短劇沈欽言改了很多。角色比起原著來少了不多,也大都改了姓名,絕大多數場景都發生在室內,基本上變成了一幕室內劇。劇情有所刪減,但大致不變。新年時分,阮家一年一度的家庭聚會上,剛剛結婚的三弟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拜訪自己的兄長和姐姐。幾家人聚集在一起,談天說地、跳舞、喝茶,最後談到了小夫妻倆的生活上。最後夫妻兩離開兄長家,此時,外面正在下雪。
我點頭感慨,「真是夠不容易的。」
不知道為什麼,比起我媽媽的年度大戲,我更期待在一個小劇團看話劇。
沈欽言跟我說:「我們的劇場環境不太好,但幾乎不要租金。」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