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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之城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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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話語

第十章 話語

我醍醐灌頂。想起昨天我跟他坐在這棟樓的屋頂上,我們都靠著長椅,他說「我年輕的時候喜歡寫劇本」這事兒。我以為他是當做茶餘飯後的的談資講給我聽,沒想到他就是真的深藏不露。
我想了想,找了個折中的法子,「媽媽,我用你的那筆錢去投資,怎麼樣?如果賺了的話,我就把本金還給你。」
「你不去曼羅么?」
「你知道古生物學中,怎麼尋找化石么?收集大量資料,尋找當地老鄉,確定地層的年代,把土地打上格子,一個格子一個格子的搜尋。你永遠都不知道你會在下個格子里發現什麼,有時候尋找幾平方千米發現不了任何東西,但有時候只需要跨出一步,就能發現珍貴的哺乳動物的骨骼。走一步看一步,我永遠支持你。」
「我知道。」
我深呼吸了好長一口氣,走回餐桌旁,在沈欽言身邊落座。低下頭去,在明亮的燈光下,看到我的碗里堆了一大堆烤好的肉片、土豆、青椒……都是我不在的時候他為我烤的,並且還在繼續為我夾菜,就怕我吃不飽。
和上次的匆匆告別不一樣,我這次和他們在一起呆了大半天,中午還一起吃了個飯。很快跟他們打成一片,大郭爽朗,言談中頗有江湖義氣;小簡很可愛,其他人對我和和氣氣;雖然身為女主角的李安寧對我從頭到尾都沒有什麼太愉悅的表情,但我並不在乎。我很喜歡他們這個小劇團,跟她並無關係。
他抬頭看我。
「雖說如此……那你想過沒有?」
母親斜靠著床頭,伸手關了電視的遙控,說話時聲音沒什麼熱度。
抬起頭,沈欽言小狗一樣蹲在我面前,遞過來一盒燙得要死人的燒賣。我忍不住笑了,揉了揉麻木的膝蓋站了起來。
「你之前看到的,是導演劇本,上面寫導演的名字,」母親說,「現在拿著的,是電影的文學劇本,寫編劇的名字。」
我抿嘴笑,「首先,就是把舞台劇做到底。」
絕不是商量的語氣。
「沈欽言。」
顧持鈞則落後一步,拉著我走到隔壁他自己的房間,才問我,「這段時間在做什麼?」
我想起我看過的一本書的某一句話——電影明星,這是多麼耀眼的頭銜。大量的、眾多的其他人苦苦追尋它直至死亡,其中一些人,死於不能找到它。
「朋友。」沈欽言捏著一罐啤酒,說了這句。
我發自肺腑、誠摯的建議,希望我們之間的默契還在,也希望他懂我的意思。高中磨練下來,那些痛苦經歷使我變得小心謹慎,所以說年紀大了膽子就越小,我覺得這句話頗有道理。畢竟,勇氣常常是盲目的,因為它沒有看見隱伏在暗中的危險與困難。
「我來吧。」
他的不愉快來自於我沒有順著他的心意。
我連名帶姓叫他的名字,這是我從顧持鈞那裡學來,直呼人家的名字會顯得正式而嚴肅。
作為一個明星,顧持鈞很懂得修飾自己,這麼多年,他不論出席什麼活動,從來都沒有穿錯過衣服。此時的他處於完全的自然狀態,五官出色,皮膚也極好,膚色介於白和小麥色,肌肉結實,皮膚緊繃有彈性,讓人很想彈一彈。和現在流行的二十歲出頭的那種孱弱小美男絕對不一樣。我母親當年第一眼看上他,真是有眼光。
食物香氣飄了過來。
林晉修的條件十分誘人,我不是聖人,要說一點不動心絕不可能。可慘痛的記憶還在腦海,我再三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跟他牽絆太多,不論什麼時候和他對峙,最後吃虧的總是我。
紀小蕊看著我直嘆息:百合,又是百合。康乃馨多好。
蹲在地上畫畫實在太累了,肩膀和手臂都酸的要死,眼看著進程過半,我扔下畫筆,癱坐在一旁的報紙上,輕輕揉了揉肩膀。沈欽言放下書,朝我看過來。
我幫她緊了緊被子,又握住她的手。
我呆了一呆。那麼一瞬間,我想,如果他的臉出現在大屏幕上,一定更漂亮。無聲地盯著他的臉好半晌,「你有沒有想過當電影演員?」
他聽完不露情緒,玩味地掃了我一眼。
我跟我媽的關係沒好到那個份上啊。
「即便是這樣,也不是每天都忙吧,」顧持鈞說,「新年那天,還是有空的?」
沈欽言點了點頭,給餐桌中的花瓶插上玫瑰,「有什麼意見嗎?」
單獨跟母親相處總是讓我緊張,我下意識咽了咽口水,跟她說起那筆錢的事情。
她的身體情況恢復了一點,氣色也不錯。我去的時候她正要出院,紀小蕊、還有製片人都在。旁邊放了五六個箱子,我嘆為觀止地想:住幾天院就有這麼多東西,也真是太挑剔了。她穿著棕色長大和-圖-書衣,戴了頂復古的帽子;我提著她的包,覺得自己是女王身邊的小跟班。
他用毛巾胡亂擦了一下頭髮,發尖的水珠沿著頸滴了下去,貼著肌膚滾動,淹沒在浴袍里。我抿了抿唇,一時間有點閃神。
我看到沈欽言的背影筆直,紋絲不動,聲音不高但是異常清晰,「安寧姐,謝謝你兩個月前租房子給我,我很感激。」
十幾個人分成兩桌,圍在一起吃燒烤,聽著他們的閑聊,才知道劇團的問題也不少。道具少,宣傳上也面臨各種問題。他們的上一幕戲的宣傳全在網路上,大概不太到位,觀者寥寥無幾。當然所有的問題都可以歸結到一個點上——經費不足。
顧持鈞瞧我一眼,「推掉。」
我說:「放心吧,我是熟練工。」
我第一次單獨跟她說這麼多話,母女間中斷二十多年早已變得不存在的牽絆似乎在這席話里慢慢的牽連,並且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復。
母親表示了同意。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到我身後,雙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輕輕揉捏起來。他的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肩膀一陣酥麻,並且瞬間擴展到了全身,我一陣恍惚。一個「不」字就卡在喉嚨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神啊,沈欽言去哪裡學來的這套按摩的法子?真是讓人舒服得淚流滿面啊。
我追問:「你怎麼這麼笑?」
他微微點了頭,終於露出一點帶著悵然的笑意,看上去怎麼都談不上愉快。
說起學費我又想起另一件事,磨磨蹭蹭坐到了床沿。紀小蕊察言觀色,知趣退了出去。
我澄清,「男的女的都有,十幾個人。」
他沉默了一會,「我們平時一直都在見面。」
咖啡泡好時,他也從浴室出來了,踩著拖鞋,浴袍鬆鬆垮垮的系著,頭上搭著干毛巾,有時沒時揉一下。坐下來的時候我看到他浴袍下的肌膚,光滑平整,可見長期鍛煉的痕迹。我迅速別過頭去,心說洗澡果然有奇效,他的疲憊感起碼消失了百分之九十。
我沉吟了一下,「需要的話,我可以把我家的房子借給你……或者租給你。」
他長長的睫毛在日光下一跳一跳,笑了,表示同意。
「我之前看到的劇本,上面寫的是你的名字啊!怎麼這個是顧持鈞的名字?」
我驚訝地看著他,「我家你也去過的,地段很好,面積也大收拾下能住人,雖然有點老,但還不至於那麼糟糕啊。」
對。
「啊,這是……」
「你可不要後悔」,他當年也這麼跟我說過,而我後來也的確有些輕微的悔意。
林晉修笑了一笑,把手中的書捲起來,在我腦袋上輕輕一拍。
這一問,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眾人交流著彼此心知肚明的目光,沒有人覺得驚訝。顯然,沈欽言和李安寧兩人關係非同尋常,又是舞台劇的男女主角,是他們這個小圈子內共有的秘密。而我,是一個尖銳的外來者。幸好我此時不在餐桌旁,不然一定會尷尬到死。
但跟著我爸就不一樣了,我爸教給我太多知識,帶我去了世界上的每個角落,他教給我怎麼為人處世,教給我認真謹慎的學習精神,他塑造了我的性格,別的不說,只是他那麼狂熱的愛著自己的研究,卻從來沒有拋下我一天。
我給他倒咖啡,「拍戲真的也很累啊,比上班族還要辛苦多了。」
「不一樣。我每個月都會付小蕊工資。」
我始終認為,網上宣傳這事不夠可靠,最好的主意是製作大量的宣傳單發放,同時花一點時間和金錢把劇場徹底清掃和翻新一遍。
我存心打趣,「小蕊姐你乾脆給我媽當女兒好了。我靠邊站比較好……」
一邊說一邊在心裏嘆氣。我不是個閑人,平時的事情已經夠多夠繁雜了,但還是攬下來了這種麻煩的活。韋珊曾經給我取了個非常長的外號——「有事請找許真」,還真是一點錯都沒有。我就是那種一刻都閑不下來,心腸熱得過頭的人。
他比我高,此時微微弓著身子,直接落在我的視線里。下午的陽光暖洋洋的,照在我們這個裝修風格也很暖色調的餐廳里,照在他的臉上,別有一種溫情脈脈。他真的很年輕,年輕的肌膚上有玉般的光澤。工作之外,他笑得不多,可一旦展顏,別有一種孩子氣,清澈耀眼。
走到樓下,醫院大門停了輛勞斯萊斯,還是加長版的。
紀小蕊臉色一變,「小真你開什麼玩笑?」聲音有點變調,彷彿我說了什麼可怕的事。
他帶著些微笑意說出這句,眼神明亮得過了頭——此時的他倒更像個二十歲的小夥子了,我真想摸摸他的頭。但我很快抑制了這種www.hetubook.com.com怪姐姐的可怕心思。他最近心情一直不錯,我都想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兒。他在舞台上鋪了好幾張報紙,我們對坐在報紙上,中間是他買的外賣,地板雖然冰涼,頗有幕天席地地感覺。我們倆一口一個搶著燒賣吃。
「我們什麼關係,就別說這些場面話了,」他重重拍了拍沈欽言的胳膊,「那姑娘長得那麼美,嘖嘖,大眼睛白瓷皮膚,還是名校生,看上去是個大小姐,但舉止洒脫得很,說一不二,能幹又聰明……」
「不是的,」我腦袋一熱,「我是喜歡跟你在一起……但當天確實有事。」
他聽完一愣,嘴角一揚起來,低著頭笑,彷彿我說了一個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話。
忙完這堆事情,已經到了傍晚,我又去了醫院看我母親。
沈欽言的語氣有點無奈有點挫敗,但我不覺得他真的死心。那句「死心」與其是說給我聽,不如說給他自己聽。要是真沒有夢想了,他也不會跟朋友一起組成劇團,排演愛爾蘭作家那晦澀的小說;也不會被我呼來喚去,熬夜做大學入學考試模擬題做到深夜。
我想起沈欽言他們的戲就是在那天公映,小聲回答:「也沒時間,和朋友約好了一起過。」
「那麼,」他一點都不放過我,繼續問,「新年假期有什麼計劃嗎?」
我心裏一個哆嗦,她那麼虛弱的跟我說她多麼重視我,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實在太小心眼,說錯話了。
只有一個問題——
「畢竟馬上要考試了,」我義正言辭,「我要準備複習。」
「我聽說,你新租了房子?」
他微笑著看我,沒有開口,只把外賣盒朝我面前推了推。
母親很滿意我的話,輕輕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沒有再說什麼。
就在我們說話的幾分鐘,又有人送了花來。我大致掃了一眼,這些其他花大都是影視圈的人送來的,劇組的成員,其他導演,跟我母親合作過的演員……這病房裡鮮花禮物太多了,我那束花似乎有點不成體統,但她更願意把我送來的花放在醒目的位置。所以我猜,母親對我也不是不重視的。
「我尊重你的決定,」他微妙地笑,「不過到時候,你可不要後悔。」
我對車的大致了解完全是高中三年熏陶所致。因為爸爸的工作原因,我家的車永遠是路虎——最多是舊路虎換成新路虎罷了。高中時,每到放學上學時間,學校的專用的停車場上無數好車,直接閃瞎人的眼睛。我在這樣的環境沒有變得扭曲,不得不說我的人生態度實在被我爸教育得無比端正。所以,我從來不遺憾沒有母親。
「不用小看我,我在學校也做過一兩年的宣傳,組織過商學院的的幾項大型的活動,不是全無經驗的。」
吃了飯,我繼續畫畫;沈欽言則在旁邊陪著我,看書。我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我說:「我最近也要期末考試了,可能顧不到你太多了。等放假的時候,再系統地複習。」
「我年輕的時候,也曾經意氣用事,做過許多蠢事,」母親停了一會,「但生下你,大概是所有事中最不後悔的。」
他安靜了一會才答:「是的。」
那群人——主要是男人為首,還在划拳吆喝,我聽到大郭笑哈哈地問沈欽言:「輸了吧。我知道你小子酒量不行,我也不要你喝酒。老實交代,你和許真是什麼關係?」
我用眼角餘光看著沈欽言。他對我露出微笑的、明亮的、年輕的臉,開心得好像世界上在沒有任何煩心的事情。我吃了口烤肉,想,他沒有告訴我,他搬家了。
結果剛一踏上走廊,就看到了幾位主演出現在視線盡頭。我知道製片人、導演、大牌明星大都住在這層。每個人都疲憊得很,好像累得可以隨時睡過去。他們在攝影棚已經卸了妝,帶著濃濃的眼圈,我十分同情——錢也不是好掙的。
第二天拿草稿給大郭看,大郭一激動,差點沒把我打趴在地上。我們討論了半個小時,確定好方案,隔天就開工了。
巧的是,早上的戰略投資選修課結束后,教授也找到了我,讓我幫他做一個市場調查分析。我大喜,果然天無絕人之路。
「你在躲我?」顧持鈞的語氣什麼意思都聽不出來,「我以為你喜歡跟我在一起。難道是我自作多情?」
我摸了摸下巴,沾沾自喜地想難道我看上去很像大小姐么?大郭你太抬舉我了。
「不是,許真,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會去住的,」沈欽言沉聲,是我從來沒見過的認真,「上次逼得沒辦法,在李安寧那裡住了一會兒,引起了那麼多閑言碎語……」
他握住我的手,久久沒有鬆開https://www•hetubook.com•com
他扔下我徑直去了浴室,把目瞪口呆的我留在這偌大一間套房裡,獃獃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當我是助理?我要不要去跟就住在隔壁的我媽告狀?
我埋首于紙上,能畫的畫,能貼的貼,竭力做到風格統一;忽然一抬頭,小劇場的人散了個乾乾淨淨。
此問一出,其他幾個男人也在附和。
「正因為對象是你,我更不能去住。」沈欽言堅持己見。
酒店追求所謂的情趣,浴室的門統一安裝著磨砂玻璃。水聲嘩啦啦地響起來,迷霧中,他高大的身形在浴室里隱隱約約,身材是真的不錯,寬肩窄腰呈倒V字,雙腿修長。如果這玻璃消失的話,想必可以看得更清楚。
車把我們送回了靠海的海景酒店,然後我們一道吃了頓晚飯。我東拉西扯的絮絮叨叨,叮囑她別太累了,電影是死的人是活的。雖然是老生常談,她居然也沒反駁,靜靜聽著。我絮叨得太多也不好意思,吃了飯就告辭。
「你怎麼知道我想吃這個?」
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那卧床的母親。如果是她的話,很容易就可以提攜沈欽言一把。就像她當年提攜顧持鈞一樣。沈欽言外表、身材在男生中相當出色,我想不會比當年的顧持鈞差到哪裡去,連安露初見時都說「很像顧持鈞」。
劇本就擱在床頭的柜子里,我掃了一眼,當即一愣。不論是裝幀還是封面上的名字,和我在母親的酒店房間、片場看到的劇本完全不一樣。
我的話一出口,母女之間那微弱的關係肯定會染上別樣的色彩。沒準我的話一出口,她就跟我翻臉,或者讓紀小蕊把我趕出去。她對我是心懷歉疚,但她對電影、對演員則是個公事公辦的女皇陛下。她看得上什麼人,看不上什麼人,絕對不會因我的意志為轉移。
「……她不是大小姐,我去過她家,」沈欽言澄清了真相,「她父親是名學者。」
這群人本來就是戲劇愛好者,目前已經有的投資都是自己掏腰包。拍一出舞台劇非常花錢,已經有些入不敷出。而他們沒有誰是有錢人,都是懷揣著美好的夢想從外地漂到靜海,期盼著在這個大都市尋找到新的機會。至於投資,則是夢中才會出現的事情。
這試探得還真是毫無保留。我平靜地笑了笑,把手中的劇本遞給她,平視她的眼睛,認真開口。
大郭找來了顏料和可以作為素材的大幅廣告畫,又指揮大夥把幾張零號繪圖紙黏在一起,貼成一塊可以完全覆蓋舞牆壁、佔地十來平方米的大幕布。鋪在打掃后的舞台地面上,我跪在紙上,開始打格子鋪線,在大郭的敘述下,勾勒出故事里「阮家」的客廳,如牆上的壁畫、掛毯……
他一進屋就進了卧室,從衣櫥里取出件浴袍去洗澡,讓我在外面等著。
我和他自母親住院那晚后沒見過面,而我,這段時間對他的電話和簡訊都是冷處理。很怕顧持鈞現在跟我算舊賬,飛快地胡謅了一件事兒,說這段時間有點忙,我邊說,眼角四處瞄了瞄,這套房的格局擺設和我母親的房間差不多,除了牆角的一套健身器材,基本沒有可看之處。
林先生?
我對待有興趣的事情,向來熱心到底。幾天後,我抽了半天時間去小劇場看沈欽言他們的戲的又一場排練。
這句話把我完完全全釘在了原地。
我道:「我不是李安寧。」
懷著對自己的欽佩,再次俯下身去,把手頭的最後一點場景補完。
「這麼說,你有這個意思?」我追問。
那頓燒烤吃到最後,大家都有點醉,劇組的各位都是有夢想的人,為了夢想而努力,總之那麼激|情萬丈。我心情很好,吃得太多。後果就是肚子不舒服,衝著奔向衛生間。
每個人都以為,我是因為自己被母親拋下而心懷怨恨,但我本人卻不這麼想。
「媽媽,你給我交學費的那筆錢實在太多了,」我說,「我拿著真的很不安,也想很久了……打算還給你……」
「租金貴不貴?」
但我還是頂住了誘惑,躲開了他的手:「謝謝啦,我又不是老年人。」
母親說:「不過,他會告訴你這件事情,說明你們的關係不錯。」
原以為她會生氣,結果她只是用精疲力竭的眼神掃我一眼。剛剛打電話吩咐劇組的精神頭不翼而飛。她真的太累了,連平時的肅然表情都不願意或者說無力表現出來。
從我所在的角度,恰好看到他的背影。聽他的語氣,似乎更喜歡喝酒而不是說話。
「也好,」他點頭,「我們也忙。」
說實話我很慶幸她扔下我。她是個事業心這麼強的女人,如果我跟著她生活,恐怕一年到頭也見不https://m.hetubook.com.com了她幾次,接觸的大都也是娛樂圈的浮華,性格也絕不會是今天這樣,大抵已經變成驕傲又不知好歹的人了。
離開了醫院,我又去了曼羅。到了才知道,林晉修已經跟經理交代過我新年前辭職一事。我暗自磨牙,他動作還真快,居然不跟我商量一下。不過轉念一想,他怎麼會跟我商量?橫行霸道慣了的人。
她之前對我雖不樂意,但礙於沈欽言的面子,沒直接給我難看。這麼直接的表露意見,還是第一次。
「噢,難怪氣質也不錯啊。兄弟有眼光。」另一個叫王寧的隨聲附和。
不知道為什麼,在他面前說謊總是顯得異常艱難,我還是和盤托出,「我辭了曼羅的工作,幫教授做一個市場分析。」
經歷了最初的疙瘩和結巴之後,大部分人至少已經能完整熟練的記住台詞。糾結點就凝聚在宣傳和舞台後的巨幅背景上。
母親掃了我們一眼,也不知道是在看我還是紀小蕊,「這花插在瓶里,其他花都拿出去扔了。」
那天回了學校,我去圖書館借了幾本美術、建築和室內裝飾史的書仔細研讀。小說的背景是二十世紀初的北歐,風格十分明顯,我很快確定好了風格,設計了幾張宣傳海報,也確定好了劇中客廳的背景。
「就算想過,也死心了。」
「收入也比上班族高多了,今天是這幾天收工最早的一天,連執行導演坐在監視器前都要睡著了。」
沈欽言停下布置餐台的手,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嗯?」
「媽媽,他跟我說,最初找到您是希望你拍他的劇本?但你說對他的劇本沒興趣啊……」
沈欽言安慰我:「也好,就不用跑來跑去。」
心裏打了一個突,謹慎地看著他。
當然不錯了,我也是在高級西餐廳當服務生的人,泡咖啡這種小事難不倒我。
紀小蕊抿嘴一笑,依言而行。
我隨後去了醫院。
還有舞台背景,如果找廣告公司繪製大幅背景畫,耗資不菲。我豪情萬丈地捲起袖子,連燒烤都不吃了,拍拍大郭的肩膀,「給我顏料,背景我來畫吧。」
我眼睛炯炯有神地睜圓了,表情也扭曲了。手指戳戳點點著封面上的「顧持鈞」三個字,也不知道是因為真的想戳這幾個字還是因為震驚得手發抖。
她嘆了口氣,「嗯」了一聲,臉上有依稀的倦色。以為她要休息,結果她吩咐我把劇本拿來,真是一有時間都在想著她的電影。
她走了之後,小簡也跟著走了。燒烤桌上方的熱氣眨眼之間不翼而飛,彷彿被冷空氣凍住了一般。
我「噗哧」一笑。心中暗道,等我跟顧持鈞熟了之後,一定要把這話說給他聽,他的劇本被嫌棄成這個樣子,也當真好笑。
我瞭然地點了頭,不再勸說他了。他的意思我大致已經有些明白了,男人的自尊就是這樣的,他不願意被人家說靠我,或者李安寧。
而顯得不愉快的則是女人們。小簡和李安寧陰沉著臉交談了幾句后忽然站起來,高聲說:「安寧姐,你忍得了我可不行。」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沈欽言,「她不但輔導你學習,連我們都一塊幫了,這是朋友關係嗎?沈欽言,你別粘糊了,老實說,把安寧姐當成了什麼?」
幾秒之後,大郭拍了拍桌子:繼續吃。
她在生病的時候依然是導演,也不可能真正閑下來,電話來往很多,她不高興就蹙起眉心。人在病時脾氣往往比平時更尖銳,雖然我看得出她努力在抑制情緒。但被控制在醫院讓她情緒比平時更暴躁。
我心平氣和,「安寧姐,你的懷疑可以先放一放。」
「絕大多數人都走不通。」沈欽言垂下眼睫。
我抬頭,他眼睛還盯著書頁,手也在紙上做著筆記。
我笑:「就是不能經常見到你了。」
我心道,也差不多一樣,她給紀小蕊工資,給我錢交學費了。
我忍住笑,隨口道,「我哪有什麼意見,就覺得你們挺不錯。如果我——」聲音嘎然而止。
我原以為母親住院這事捂得很嚴密,但出去買了份報紙才知道這事已經傳傳開,「導演為拍戲嘔心瀝血」的字樣看得人觸目驚心。記者潛伏在各處,還有人上來跟我搭話,簡直不堪其擾。我只好把自己偽裝成不明真相的路人甲,潛伏進醫院。
我於是知道,這事情就此揭過。
李安寧掃了一眼小簡,聲音里缺乏熱情但很清晰,「我們除了在戲中演夫妻,再沒什麼關係。我還不至於假戲真做。再說,他好幾天前已經從我那裡搬出來了,」說罷昂著頭站起來,「我先走了。」
我簡單跟他們說了我母親已經出院了,眾人都覺得欣慰,進去探望。
紀小蕊就很能察覺她的細微情緒,往往在hetubook•com.com她開口之前就能察覺心意。這個圈子裡,隨便一個小明星都有好幾個助理,導演的助理三五個都不奇怪,但我母親身邊,一直都是紀小蕊一個人。
「可以接受。」
他地拿起電話,通知總台,讓車子再等半個小時;放下電話他回頭看我,「這不就有時間了?幫我泡杯咖啡。」
「許真,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他是男生,可是搶東西吃卻不如我,我指著他笑得東倒西歪,「太秀氣了。」
「那太難了。」他這麼回答我。
我有點吃驚,以前倒是不知道小簡對我意見這麼大。她還真是個急性子。
母親神色不明地看一眼我,還是回答了,「開始的確沒有興趣,夾帶私貨太多,不切實際。但這幾年,有些進步。」
我於是想,我和他之間短暫的友誼,所謂的「朋友」,恐怕也做不久了。既然求仁得仁,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我到處尋找林晉修。他現在在學校內時間不多,神龍見首不見尾,不過總算給我在他的辦公室外找到了人,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客套的語言回絕了他。
「請了假。」
「好。」
「不。」這次他回答得比任何一次都迅速,而且聲音也大,書都放下了,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絕不。」
母親不管我們私下嘀咕,掃我一眼,「上車。」
「在哪裡?」
「學長,你看,我們都不是高中生了……再說這種話,很沒意思的。」
他容顏稍霽,「這麼重要的朋友,是男的?」
「哈,這倒是,我還要去看你們的戲呢。」
聽他的意思,似乎打算約我出去。我可沒膽量單獨跟他在一起。
「泡咖啡的手藝還不錯。」他輕咂一口咖啡。
我倒是從沒懷疑過這件事情。她當然是我生母,這點不需要DNA來證明,只需要看我們這兩張臉就有答案了——基因的奇妙之處就在於此。
我大腦使勁的轉啊轉,「這麼說,他是《約法三章》的編劇?」
「對了,」顧持鈞問我:「聖誕假期有沒有什麼計劃?」
「這事,真的不行。很重要的。」
「媽媽,我跟他親近,只是因為我是他的粉絲。您知道粉絲對偶像是什麼心情吧,我以前為了見他,還興奮地去參加見面會呢……」看著她的神色略有鬆動,我繼續道來,「他這樣的明星,什麼世面沒見過,多美的女人都見過。我在他面前,大概就是個可愛的小女孩罷了。他有大把大把的人可以去喜歡,沒可能看上我,而我,也從來沒有把他當成可以戀愛的對象。」
我尷尬地賠笑,進退兩難。
一瞬間有昨日重現的感覺。那是高中的周年慶,我們需要做一副巨幅的歡迎圖,當年被林晉修欺負的時候,沒人願意幫我的忙,我不得不一個人進行這個龐大的設計。雖然痛苦,但我還是憑著自己的力量畫出來了,雖然偶有瑕疵,但並不要緊。最後看著成品,欣慰得好像看到了鑽石一樣。
這群人的複原能力堪稱一流,紛紛笑起來,拎啤酒的拎啤酒,叫上菜的上菜。他們並不介意李安寧的忽然離開。找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不容易,那種同甘共苦的情誼值得珍視。
發覺自己的思維朝著不純潔的地方墮落,連忙來了個剎車,紅著臉匆匆去找咖啡。
我小聲問紀小蕊:劇組這麼有錢?
那個晚上我沒睡太好,默默尋思這其中的利害關係。拒絕林晉修是肯定的,但在拒絕的情況下不得罪他就是個技術活了。
我很同情各劇組成員,「人又不是機器,難免都有熬不下去的時候。」
母親的病並無大礙,照顧她的人很多,輪不到我。我不想空手出現,又買了束鮮花。
要知道他所謂「提供一份工作」,和他介紹我到曼羅工作不同,在曼羅的時候我不用天天看到他,也不是他的屬下。成為他的屬下,就意味著他有更多的牽扯,到時再脫身就難了。
沈欽言遞過紙巾給我擦手。
大夥都看著我。
但幸好大郭比較萬能,豪邁的表示:夾麥克、無線麥克、有線麥克、調音台……所有東西都可以借到,大家只要能做好本質工作。
「你昨天說的。」
李安寧坐在我對面,不以為然,「這事不是你說得那麼容易的。」
「我當年拋下你,是不得已的。」母親說,聲音低得近乎沙啞。
我面帶微笑表示理解。
「酒店的車在外面等我了。」我很嚴肅。
眼看著我們的聊天即將變成一場情況不妙的談話,這就一點也不好玩了,只想快點交差了走人。不對,我為什麼要用交差這個詞?可見心裏有了虧心事,在人前就是不自覺矮人一等,說話也躲躲藏藏,防賊一樣防著對方,生怕被抓住痛腳。
紀小蕊也同樣小聲說:不是劇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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